京雨

制造業作為實體經濟的核心、國家競爭的基礎,一直以來受到全球各主要經濟體的高度重視,被普遍認為是全球經濟升維競爭的制高點。中國由經濟大國崛起成為經濟強國,制造強國是至關重要、不可或缺的關鍵一環。如何看待從制造大國到追求制造強國這樣一個轉變?制造強國的內涵是什么?中國為建設制造強國所做的努力目前處在什么節點上?根據國際經驗,建設制造強國的關鍵是什么?我國金融發展如何做才能最大程度地滿足制造業做強的需求?針對這些問題,本刊特約記者專訪了工銀國際首席經濟學家程實。
《領導文萃》:以前一段時期,我們更多的是提制造大國,甚至為成為制造大國而自豪,如今我們提出制造強國,這樣一個轉變意味著什么?制造強國的內涵是什么?
程實:對制造強國的內涵,可以簡單歸納為:實體為基、科技為翼。從人類歷史來看,制造業的演進一直是經濟發展、社會進步的驅動力。當前,制造業仍然是大國產業支柱,全球經濟總量排名前四的國家即美國、中國、日本、德國,同時也是排名前四的制造業大國,四國的工業增加值之和超過全球50%,且全球制造業集中度在金融危機之后趨于上升。制造業的高質量發展仍然是強國之路,能否搭上制造業進步升級的列車仍然是國家長期繁榮的關鍵。
身處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我國制造業的地位正悄然轉變,從產業鏈低端不斷向中高端躍遷,逐步參與到高端制造的國際競爭,制造業作為大國重器、強國根基的關鍵意義尤為凸顯。黨的二十大報告中,習近平總書記高瞻遠矚地描繪了中國式現代化與新型工業化的發展藍圖。制造強國作為中國式現代化的第一條內容,無疑將是未來十年乃至更長時間內我國經濟的發展根基與核心動力。
對于當下的我國,制造業與實體經濟、科學技術密不可分。黨的二十大報告對于中國式現代化中經濟層面的構想,處處體現重實體、重制造、重科技的總體思路。實體、制造、科技,三者聯系緊密,是有機的經濟整體。制造如同實體經濟的肌肉,科技如同實體經濟的骨骼。二十一世紀的制造強國,將不再是代工基地,也將不僅僅停留在世界工廠,而將是依托自主科研技術、扎根本土實體經濟的完整體系,與雙循環戰略思路一脈相承,將是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關鍵里程碑。
《領導文萃》:談到制造強國,如何看待中國制造強國建設之路?目前處在什么節點上?或者說要從哪些維度看待中國為建設制造強國所做的努力?
程實:基于中國工程院戰略咨詢中心、中國機械科學研究總院集團、國家工業信息安全發展研究中心聯合發布的《中國制造強國發展指數報告》,從規模、質量、結構、可持續性四個維度來看,我國的制造強國建設之路正處在中流擊水的關鍵節點。
首先,從規模上看:中國制造業目前已經穩居全球首位。盡管過去幾年受到抗擊新冠疫情的影響,我國在制造業整體規模方面仍然保持著強勁的競爭力,已經連續11年保持全球第一制造大國的地位。2021年,我國制造業增加值達到31.4萬億人民幣,占全球制造業增加值的三成左右。此外,2021年我國制造業增加值占當年GDP的27.4%,遠高于美、日、德等其他主要制造業大國的比重。從增長速度來看,我國制造業增加值在2010-2021年均復合增長率為6.3%,遠高于全球平均的2%左右。放眼未來,隨著制造業中非制造環節不斷分離進入服務業、勞動年齡人口數量持續減少導致人口紅利逐漸消失等因素的演進,我國制造業規模增速從客觀上講存在“下臺階”的必然性,降速提質將是制造強國發展的重點方向。
其次,從質量上看:距離第一梯隊仍有距離。一國制造業擁有的世界知名品牌數以及制造業全員勞動生產率是最重要的衡量指標。從這個角度而言,美國仍然具有領先優勢。例如2021年,根據《中國制造強國發展指數報告》,美國“擁有的世界知名品牌數”指數是第二名日本的2.3倍,“制造業全員勞動生產率”指數是第二名韓國的1.7倍,而我國受全球疫情對制造業企業經營發展的影響,制造業質量指數在當年出現了2012年以來的首次微降,距離第一梯隊的美、日、法、德等國仍有一段距離。
再次,從結構上看:從低端向高端轉型升級。從結構維度來看,我國制造業依靠研發驅動從低端向高端升級的勢頭強勁。2000年以來,我國研發總支出占GDP的比重從0.9%大幅提升至2021年的2.44%,已經接近美國(2020:3.45%)、日本(2020:3.26%)和德國(2020:3.14%)的水平。而從制造業研發投入比例(研發支出占收入的比重)來看,我國已經達到6%左右的較高水平,與德國大體相仿,而高于美國、日本。隨著研發投入的增加,過去兩年我國在全球發明專利授權量和信息化智能化發展程度上的平均增速也要領先于美、日、德的平均水平。
最后,從可持續性上看:能耗效率需要繼續提升。從可持續性維度來看,我國建設制造強國的基礎仍需進一步夯實。衡量制造業的資源消耗和利用效率,我們可以參考單位能耗的制造業增加值指標。2020年,我國的這一指標為6.29美元/千克石油當量,而同期美國為8.05美元/千克石油當量,日本為12.07美元/千克石油當量,德國則為12.93美元/千克石油當量。可見我國制造業的能源、資源使用仍有較大的節約化、循環化空間。
綜上各維度的分析可見,我國的制造業在規模上已經處于世界領先,制造強國的建設重點在于質量和效率方面。
《領導文萃》:從世界范圍來看,當前主要國家制造強國戰略又是什么樣?各自的戰略有什么不同?
程實:對比世界主要國家的制造強國戰略,不難發現,盡管各國側重有所不同,但核心關鍵卻不約而同都落在了以科技升級制造業上。對于我國而言,這更意味著突破制造業科技瓶頸、實現制造業科技自主的必要性。
美國奧巴馬政府上任之后,一直將“再工業化”作為其主要經濟轉型戰略之一。2011年6月,奧巴馬宣布參加競選連任后不久,推出了一項名為“先進制造業合作伙伴”的計劃,旨在推動產業、高等院校與政府形成合力,投資于提升制造業國際競爭力的前沿科技領域。在此基礎上,美國總統辦公室與國家科學技術委員會于2012年2月正式推出“先進制造業國家戰略計劃”的最初版本。雖然之后美國執政黨經歷了從民主黨到共和黨、再到民主黨的更替,但這一國家戰略一直得到沿用,并且特朗普、拜登兩屆政府均根據情況變化,發布了該戰略的更新版本。在2022年10月的最新版本中,該戰略計劃的目標包括發展和應用先進制造業技術、壯大先進制造業就業人群、加強制造業供應鏈韌性三大方面共11項具體目標,并明確規定了商務部、國防部、能源部、農業部等11個政府部門的具體分工。
德國的“工業4.0”計劃同樣是一項雄心勃勃的國家戰略,概念發端于2011年的漢諾威工業博覽會,并由德國政府在2013年正式發布。“工業4.0”計劃的目標在于借助物聯網技術基礎,實現繼機械化、電氣化、信息化之后的第四次工業革命。繼美、德之后,其他眾多國家也紛紛結合本國國情,推出制造強國戰略,例如英國2013年推出的“工業2050”、印度2014年推出的“印度制造”、韓國2014年推出的“制造業創新3.0”、日本2015年推出的“工業4.1J”等等。就連曾經長期堅持發展“后工業化社會”,主動推進產業外遷、去工業化的法國,也在近年重提“法國制造”,并先后制定了“新工業法國”“未來工業”等戰略計劃。
對比來看,這些制造強國戰略側重點有所不同,例如美國更強調政府直接引導,日本更強調產業聯盟的自發作用,德國、英國則將重點放在通過政策設計形成產業升級的有利環境;再如德國“工業4.0”戰略的核心在于物聯信息系統的廣泛應用,法國則更著重于本土供應鏈的完整性,韓國更加強調依靠前沿創新擺脫市場追隨者地位,美國的先進制造戰略則是包羅萬象,更為全面。
《領導文萃》:正如前面您所介紹,當前,制造業仍然是大國產業支柱,且全球制造業集中度在金融危機之后趨于上升。制造業的高質量發展仍然是強國之路,能否搭上制造業進步升級的列車仍然是國家長期繁榮的關鍵。對此,能否進一步做一個介紹,根據國際經驗,建設制造強國的關鍵是什么?
程實: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后,主要國家普遍意識到經濟“脫虛向實”的必要性,不約而同提出制造業強國戰略,例如前面提到的美國的“先進制造業國家戰略計劃”、德國的“工業4.0”、日本的“科技工業聯盟”、英國的“工業2050戰略”等。雖然這些戰略的側重略有不同,但共同的方向是借助技術革新推動制造業向數字化、網絡化、智能化方向發展,通過舉國之力實現制造業轉型升級。可以說,科技與制造的結合程度比歷史上任何時候都更加緊密。對此,有兩點需要強調:
第一,全球制造業價值鏈全面重塑。科技因素正在加速重塑全球制造業的價值鏈。具體來講,呈現出三點主要變化:一是垂直化分工正在瓦解。由于新一代信息技術的發展,價值鏈上中高端產品供應方可通過大數據、云計算和智能技術向價值鏈中下游進行滲透和取代。比如,通過訓練智能機器人對低端制造活動進行模仿和深度學習可部分實現對低技能勞動的替代。二是技術專屬性更為關鍵。以中、美、德為代表的核心市場在通過自身市場規模和技術優勢相互進行產業滲透的過程中,技術安全性與專屬性愈發受到各國重視。同時,伴隨全球貿易保護主義抬頭、民粹主義興起,歐美國家近年來重新重視制造環節,并有計劃地推動制造業回流。這也使得歐美國家對自身產業鏈的控制權與安全意識不斷強化,從而促使區域性的綜合產業鏈在中、美、德三國形成并發式構建的局面。三是產業與互聯網和金融的融合大幅加深。數字制造從生產環節初期就需要龐大的數據進行分析預測,這使得數據提供者對制造業活動的引導控制大大加強。當前數據的創造和提供基本由全球互聯網巨頭所掌控,利用龐大的客戶群體和數據對價值鏈的增值能力,以吸引大規模的金融資本從而“無限”放大數據對價值鏈上產品與服務壟斷的估值,最終控制價值鏈上每個環節的信貸活動。可以說,“金融+互聯網”正在不斷融合價值鏈上的制造與生產環節。
全球制造業價值鏈的變化意味著我國與歐美國家的產業關系已經由分工合作轉為正面競爭,對我國經濟帶來嚴峻的外部挑戰。具體來講,一是發達國家在制造業回流過程中,利用大數據和智能設備替代傳統勞動力,侵蝕我國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原有定位;二是發達國家通過對我國“卡脖子”的關鍵技術、資源、信息進行封鎖,阻礙我國在全球價值鏈的上移。
第二,我國搶占價值鏈高點亟須攻克科技瓶頸。上述全球制造業價值鏈的變化意味著我國與歐美國家的產業關系已經由分工合作轉為正面競爭,對我國經濟帶來嚴峻的外部挑戰。具體來講,一是發達國家在制造業回流過程中,利用大數據和智能設備替代傳統勞動力,侵蝕我國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原有定位;二是發達國家通過對我國“卡脖子”的關鍵技術、資源、信息進行封鎖,阻礙我國在全球價值鏈的上移。
基于大數據聚合分類,我們在國際6位數編碼的貿易產品類別(共計5228種)中,剔除了上游資源性產品和終端消費品(共計2082種產品),選擇其他與制造業高度相關的3146種中間品和資本品進行進口依賴度的估算,發現共有88種我國高度依賴進口的貿易產品,其進口依賴度的中位數接近80%,而這88種產品全部分布于中高端全球價值鏈上。
從產品類別來看,這88種產品包括:以光刻機、航空引擎、重型燃氣輪機及真空蒸鍍機、透射和掃描電鏡、醫學影像、穩壓器和自動控制設備等關鍵技術。毫無疑問,我國制造強國建設的提質增效,關鍵在于突破這些受制于人的瓶頸環節。
《領導文萃》:我們知道,沒有資金的強力支持,制造業很難做強。產業金融助力制造強國有哪些經驗?
程實:的確。隨著我國制造業轉型升級和走向高質量發展,金融支持對制造強國建設的重要性日益提升。從國際經驗來看,金融服務制造業的具體模式并無一定之規,關鍵在于根據不同制造業板塊、不同類型企業的不同金融需求有的放矢、對癥下藥。
第一,以多元融資渠道滿足制造業需求。從發達國家的歷史經驗來看,制造業融資渠道多元化且無標準“范式”。通過觀察世界主要國家制造業情況,我們看到當前制造業融資主要有三大基本渠道:銀行貸款、債券融資和IPO渠道。主要制造業大國之間的融資模式差異較大,其中美國、歐洲(除德國)和日本更偏向于債市和股市的直接融資,德國和中國更偏向銀行貸款的間接融資。我們認為,要發揮融資渠道對于制造業的支持作用,最重要的是要做到融資渠道與資金需求多元性的匹配。尤其是對于我國當前重點發展的先進制造業而言,產業前期投入較高,一般更加依賴研發投入和技術創新,多元化的融資渠道對這類產業會有著更好的促進作用。同時,考慮到中小微企業通過股權融資獲得資金支持的難度更高,開創更加適合于中小微企業的融資渠道也將有利于制造業的進一步發展。
隨著我國制造業轉型升級和走向高質量發展,金融支持對制造強國建設的重要性日益提升。從國際經驗來看,金融服務制造業的具體模式并無一定之規,關鍵在于根據不同制造業板塊、不同類型企業的不同金融需求有的放矢、對癥下藥。
我國已形成多渠道制造業融資服務體系,融資渠道包括銀行信貸、債券、資本市場(IPO和再融資等)。盡管如此,商業銀行信貸目前依然是支持我國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主力軍,相比其他制造大國特別是美、英、法等國,我國目前股權融資占比依然較低,資本市場尚存較大發力空間,創投和風險管理資本的整體規模、單項投資額等也有著一定的差距。我們可以借鑒金融助力先進制造業轉型發展的有效國際經驗,進一步完善股權融資市場,結合我國本土實際情況,探索出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金融支持制造業路徑。
第二,以創新金融產品服務制造業發展。創新型金融解決方案是服務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方式。考慮到傳統貸款模式對于抵押物和現金流的依賴度,以及新興制造業企業的商業模式及其在初期面臨的資金壓力,投貸聯動、產業基金、金融租賃等創新型金融解決方案在服務制造業升級上的作用日益凸顯。比如,近年在境外市場受到追捧的SPAC融資模式將為高成長的初創制造業企業提供便利。SPAC,即“特殊目的收購公司”,是公開上市的實體,其股票并不代表對標的公司業務的債權,而是反映了一個“資金池”的所有權股權,這個“資金池”中的資金將被用于收購現有業務,偏好成長性強的新經濟公司。當前,SPAC擴展了二級市場主動管理的內涵。當二級市場缺乏成長性資產而資金冗余時,專業的資產管理人可以從一級市場主動尋找優質資產。雖然SPAC在我國境內的發展尚不成熟,但其為企業、為投資人提供了一個新的選擇,有望讓中小新經濟企業更容易實現上市募資,從而服務制造業高質量發展。
《領導文萃》:結合以上您所介紹的制造強國的內涵、維度、發展關鍵和融資支持,您認為我國金融發展如何才能最大程度地滿足制造業做強的需求?
程實:制造強而經濟強,經濟強而金融盛。在我國制造業向科技密集型的高端制造業升級的強國之路上,金融助力不可或缺。堅持本源、勇于創新,是金融機構和金融人才的職責所在,也更是金融報國的實際行動。金融支持制造強國,亟須從產業新特點和融資新需要出發,以銳意創新滿足制造業金融需求。概括而言,制造業的新特點主要體現在五個方面,一是生命周期資本投入趨前,二是傳統實物抵押資產趨輕,三是發展前景不確定性趨強,四是核心資產折舊速度趨快,五是技術壁壘保密要求趨嚴。基于這些新特點、新需要,提出十點具體建議。
第一,量體裁衣,以多元方式支持不同領域。不同類型、不同規模、不同發展階段的先進制造企業對金融的需求存在差異,涉及技術研發、項目創立、升級改造、設備購買、產能擴張、節能環保等方方面面,金融場景更趨多樣。金融業應以更趨多元化、個性化、精細化、訂制化的產品與服務,支持實體經濟不同領域的安全發展。例如,對生物醫藥、新型材料等科技含量高的行業,可以考慮采用投貸聯動、創投基金等形式支持;對海工裝備、民用航空等資產較重的行業,可采用融資租賃等方式支持;對電子信息、汽車等產業鏈條和市場較為成熟的行業,可采用產業基金、并購融資等方式支持;對于涉及國防、安全、航天等保密要求極高的行業,可考慮借鑒美國航空航天局、中情局等的經驗,由政府機構或央企直接設立創投基金,確保金融服務中技術和信息處于閉環之內。
第二,細甄嚴選,以國家利益引領要素配置。現代經濟中企業的發展離不開金融,特別是在科技制造業資本投入向企業生命周期前端傾斜的趨勢下,金融支持對于初創期乃至成長期科技制造企業的生存發揮著關鍵性甚至是決定性的作用。金融機構和從業者對此應當提高認識,在投融資項目的篩選、甄別、審批、管理等方面,不能僅僅考慮金融機構自身的利益,而是要以國家長遠利益和中國式現代化的需要為根本出發點,加強研究預判能力,找到真正的國之科技、國之制造,以資本要素的流向帶動其他要素,從而實現國家安全發展效用最大化下的最優配置。
第三,商投聯動,以產融結合打通融資瓶頸。傳統的銀行貸款模式對于抵押物和現金流要求較高。而在當前科技與制造業融合發展的趨勢下,初創期制造業企業前期普遍實物資產較輕、缺乏穩定現金流,但同時又需要密集的資本投入。傳統金融工具同新業態特點之間的不匹配,是制約全球科技制造產業的一大瓶頸。在新時代,我國金融業一方面應當加大力度推進金融租賃、產業基金、投貸聯動等非信貸融資模式,另一方面也需積極探索實踐知識產權質押、碳權綠證質押、數據質押等信貸融資模式的創新,通過商投聯動、產融結合,多管齊下優化金融對科技型制造企業的支持。
金融機構和從業者對此應當提高認識,在投融資項目的篩選、甄別、審批、管理等方面,不能僅僅考慮金融機構自身的利益,而是要以國家長遠利益和中國式現代化的需要為根本出發點,加強研究預判能力,找到真正的國之科技、國之制造,以資本要素的流向帶動其他要素,從而實現國家安全發展效用最大化下的最優配置。
第四,培育市場,以合理估值助力優質企業。由于科技型先進制造企業普遍前期資本投入大、風險高的特征,直接融資較信貸融資具有更高的匹配度。我國的資本市場雖然整體規模已經可觀,但在市場功能定位和成熟程度方面仍有待提升。一方面,應繼續深入推進多層次資本市場建設,完善制度,規范流程;另一方面,也應當著力促進市場參與者成熟度的提升,在買方提升機構投資者占比、培育長期投資和價值投資理念,在賣方提升券商的證券分析能力、獨立性和職業操守。通過這些措施,提升資本市場的理性程度,對科技制造企業形成合理估值,發揮資本市場優化資源配置的功能。
第五,多牌并用,以閉環服務保障技術壁壘。隨著制造業科技含量的不斷提升,技術與信息的專屬性已經成為企業生存與發展的關鍵。針對這一特點,牌照齊全的金融控股集團可以充分發揮自身優勢,在以傳統信貸工具為主體提供“長錢”的基礎上,為科技型制造企業提供“投、貸、股、債、租、顧”一站式綜合金融服務,從而形成信息閉環,最大限度地保障企業核心技術的專屬性、排他性要求。
第六,信息融通,以布局優勢傳遞商業機會。現代金融業早已不僅僅是資金的融通,而同樣包括信息的融通。整體來看,金融機構的空間布局要較制造業企業密度更高、網絡更廣。發揮自身布局特別是在境外布局方面的優勢,做好引路人,為制造業提供產業鏈、市場、營商環境等多方面的關鍵信息支持,其重要性并不亞于資金的支持。
第七,構建平臺,以產業聯盟應對外部挑戰。由于新科技與制造業的結合往往形成經濟未來的關鍵增長點,各國均高度重視在這些領域的布局。以鋰電池產業為例,競爭已從企業上升到國家層面。發達經濟體方面,竭力阻止我國占據產業高點。美國去年8月通過電動車稅收抵免,對我國電池企業形成實質性歧視;去年11月,加拿大更勒令三家我國企業從該國鋰礦企業撤資。鋰礦輸出國方面,資源民族主義升溫,阿根廷、智利、玻利維亞籌劃鋰輸出國聯盟,以控制產量影響價格。鋰礦輸入國方面,韓國成立“政企銀保”聯盟,傾一國之力爭奪海外礦源。在國家間就戰略產業競爭趨于白熱化的背景下,我國在高端制造的關鍵領域不能僅僅依賴企業單打獨斗,亟須通過頂層設計,政府、產業、金融形成合力打開局面。這既是新型舉國體制的延伸,也是新型國際競爭的需要。
第八,持續發展,以綠色金融助力雙碳目標。前面已經介紹,我國制造強國建設的關鍵維度之一是可持續性的提升。目前,中國制造業綠色債券余額約為280億元,僅占綠色債券余額1.6萬億元的1.8%,未來將大有可為。以國家綠色鼓勵政策為導向,以綠色金融為抓手,圍繞清潔能源、節能環保、綠色升級、低碳城市等產業,充分發揮綠色債券、碳中和債、可持續債等創新債券產品以及綠色產業基金、碳交易等工具功能,對推進制造業節能減排、豐富完善制造強國維度均具有重要意義。
第九,化舊成新,以無形之手重塑傳統行業。在支持新產業、助力新經濟的同時,金融業也絕不能忽視承載著大量就業、地方稅收甚至是企業辦社會功能的傳統制造業部門。通過債轉股、不良資產證券化等方式,可以幫助困境企業減輕歷史包袱,輕裝上陣;通過并購貸款、交易顧問等服務,可以優化傳統制造業的內部結構,帶來轉型生機。發揮金融功能,為傳統行業引入活水,形成轉型激勵,推動供給側改革,同樣是金融支持制造強國的題中之義。
第十,前瞻布局,以深入研究提升服務效能。制造業企業對專業研究服務的需求與日俱增,融資更與融智緊密結合。建議金融機構加強對制造業特別是新興前沿戰略產業的跟蹤與分析,對高端裝備、新能源汽車、節能環保、新材料、生物技術、可再生能源等產業開展持續、獨立、深入的研究,以提升金融機構對于先進制造業的認識,進而增強金融助力制造強國的服務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