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然 劉大志



摘?要:為了更精確揭示全球價值鏈低碳化趨勢下中國制造業價值鏈攀升,本文以強、弱“波特假說”為視角,利用2016年WIOD發布的2000—2014年世界投入產出數據和中國制造業經驗數據,從理論分析與實證研究兩方面綜合考察環境規制對我國制造業價值攀升的影響機制。研究發現,環境規制動態影響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短期內環境規制產生阻礙作用,長期中將顯著激勵制造業價值鏈攀升。進一步的面板門限檢驗發現,僅有環境規制強度達到一定“門限值”后,才能有效促進制造業價值鏈攀升。在“波特假設”的傳導機制檢驗中,環境規制既能夠通過弱“波特假說”的技術創新,也能夠通過強“波特假說”的生產效率增長,促進我國制造業價值鏈攀升。
關鍵詞:環境規制;制造業價值鏈攀升;弱“波特假說”?;強“波特假說”
中圖分類號:F42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1-148X(2023)01-0040-09
收稿日期:2022-06-15
作者簡介:郭然(1986-),女,黑龍江鶴崗人,講師,博士,研究方向:產業經濟學;劉大志(1973-),男,吉林長春人,教授,博士,研究方向:產業經濟學。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項目編號:17BMZ082;遼寧省社會科學規劃基金一般項目,項目編號:L22BJY018;遼寧省社科聯2023年度遼寧省經濟社會發展研究課題青年項目,項目編號:2023lslqnkt-024。
一、引?言
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憑借勞動成本優勢在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中既增加了就業機會,也取得了巨大的經濟收益。然而,在國際貿易出口環保標準不斷提高和價值鏈低碳化發展趨勢下,我國制造業尚未擺脫高能耗、高污染的“粗放”發展方式,“中國制造”也因此長期陷于全球價值鏈“低端鎖定”的境地。事實上,黨中央以及各地方政府一直致力于通過更合理、更有效的環境政策,提升以綠色高質量發展為導向的中國制造業全球價值鏈地位。其中,《關于推進貿易高質量發展的指導意見》明確提出以“貿易與環境協調發展”為牽引,嚴控“高污染、高能耗”進出口,構建“綠色技術支撐體系”和“綠色供應鏈”,從而推動“我國貿易高質量發展”。《十四五規劃綱要》進一步要求通過“實施綠色制造工程”,推進制造業“高端化、智能化、綠色化”,加快“完善綠色制造體系”,最終實現“制造強國”的偉大戰略目標。那么,能否通過環境規制突破全球價值鏈“綠色壁壘”,促進我國制造業價值鏈攀升?進一步地,環境規制產生的“波特假說”效應在我國制造業價值鏈攀升過程中產生了怎樣的影響?這些問題的解決對于加快中國制造業綠色發展、提升國際競爭力,推動其向全球價值鏈中高端攀升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國內外學者就環境規制對制造業全球價值鏈地位與國際競爭力影響的研究由來已久,早期文獻主要集中于探討環境規制產生的弱“波特假說”效應。弱“波特假說”認為環境規制作為應對環境市場失靈重要的手段之一,能夠通過激勵排污企業技術創新,彌補其因環境規制產生的“合規成本”[1]。關于中國制造業在全球價值鏈攀升過程中是否產生了弱“波特假說”效應,已得到國內外眾多學者廣泛的關注與討論,但鑒于研究對象與模型方法的不同,已有文獻尚未達成統一的觀點。一些研究發現嚴苛的環境規制并沒有削弱中國制造業貿易比較優勢,反而因“創新補償效應”產生了顯著的價值鏈攀升激勵[2]。然而,也有學者認為環境規制在實施初期將不可避免擠出制造企業的生產性投資,因而對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產生不利影響?[3]。隨著對環境規制政策效應的研究不斷深入,近年來已有學者從環境規制的強“波特假說”視角,探討環境規制對制造業全球價值鏈地位的影響。強“波特假說”認為環境規制能夠實現“雙贏”,即在不影響環境質量的情況下,通過促進生產率增長提升企業市場競爭力。許冬蘭和張敏(2020)利用跨國數據實證發現,環境規制能夠通過促進制造業低碳全要素生產率增長提升其全球價值鏈地位,該研究也證實了環境規制產生的強“波特假說”效應能夠有效激勵制造業價值鏈攀升[4]。
雖然目前研究成果較多,但已有文獻往往僅單方面分析了制造業價值鏈攀升過程中弱“波特假說”的“創新補償效應”或強“波特假說”的“生產率提升效應”,鮮有從強與弱“波特假說”雙重維度下,系統研究環境規制對中國制造業價值鏈攀升影響及其二者間傳導機制。特別是,制造業作為中國經濟增長最重要的“壓艙石”,關系著我國能否在雙循環發展新格局下依靠有效的環境政策實現以綠色、低碳為導向的經濟高質量發展。本文邊際貢獻如下:(1)構建全球價值鏈攀升指數(GVCP)測度我國制造業價值鏈攀升情況,并在理論分析基礎上借助動態面板模型實證檢驗環境規制對我國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的影響;(2)借助面板門限模型,進一步檢驗激勵我國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的最優環境規制強度水平;(3)考慮到強與弱“波特假說”效應對我國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的差異性影響,利用中介效應模型深入探析環境規制對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的作用機制。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環境規制與制造業價值鏈攀升
謀求“綠色發展”與“低碳創新”被視為當前中國經濟實現可持續發展的一種全局性戰略,而環境規制是我國政府推動制造業綠色升級、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環境政策之一。關于環境規制政策效應的文獻大多從靜態角度單純探討環境規制對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的激勵作用,而在現實情況中制造企業對環境規制的政策反饋需要一個相對較長的時間來呈現。由此,本文將從時間維度系統分析環境規制對我國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的影響。
在政府實施環境規制的初期階段,制造企業為了達到規制要求的排污標準,往往需要投入一定的排污費或污染治理費,這也被稱為“合規成本”[2]。能耗量大、污染嚴重的制造企業若想在短時間內滿足政府減排要求,只能應激性地通過大幅削減產量來實現環境達標。這不僅提高了制造企業的生產成本,更是大幅降低了其產出利潤。對于增加綠色研發投入實現節能減排的制造企業,其增加研發投入也在某種程度上搶占了企業的生產性投資,從而產生了“擠出效應”。Yuan等(2017)[5]?、張東敏等(2021)[6]學者以中國制造業為研究對象,發現環境規制在實施初期更可能會增加企業治污成本、降低生產效率和潛在產出,進而阻礙其競爭力的提升。
隨著環境規制的實施,環境規制力度和公眾環保意識得到不斷增強,將迫使企業進行產品與技術更迭以迎合消費者對清潔產品的偏好,這就促使以資源消耗型與勞動密集型為主的制造企業趨向于以知識與技術密集型為主的產業價值鏈中高端攀升。盛鵬飛和魏豪豪(2020)[3]、王俊等(2021)[7]研究發現,消費者對清潔產品的偏好會使污染密集型制造企業在市場競爭中處于劣勢,迫使企業主動采用清潔技術以獲得競爭優勢,長期中技術進步將逐漸抵消企業的治污成本,進而為制造業向全球價值鏈中高端攀升提供驅動力。同時,環境政策實施帶來的技能溢價效應,也有利于推動我國經濟市場結構深度優化,提升我國制造產品的國際競爭力。隨著污染密集型制造企業不斷被擠出市場,綠色清潔制造企業的比例不斷上升,最終可實現我國制造業的綠色轉型升級。此外,環境規制還能夠提高全社會的環保意識,促使制造企業接收政府與公眾的監督,不但降低了企業技術創新的風險,也能夠增強企業采用清潔技術的動力。
綜上,環境規制對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的激勵或抑制可能會受到時間維度的影響。由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H1:環境規制對我國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的影響具有動態性,其產生的價值鏈攀升激勵效應在長期中更為顯著。
假設H2:由于激勵與抑制效應同時存在,環境規制存在一個有效促進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的最優規制強度區間。
(二)基于“波特假說”的傳導機制分析
根據“波特假說”理論,合理的環境規制能夠促進企業創新活動,并以此獲得低碳市場的競爭優勢[1]。Jaffe和Palmer(1997)基于“波特假說”產生的差異性影響,將其細分為“弱波特假說”“強波特假說”以及強調環境規制異質性的“狹義波特假說”三種類型,目前研究主要圍繞強、弱“波特假說”進行[8]。鑒于此,本文從強、弱“波特假說”雙維度下分析環境規制通過“波特假說”效應影響制造業全球價值鏈攀升的傳導機制。
弱“波特假說”維度下環境規制對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的影響,可以視為環境規制所引致產生的“創新補償效應”對制造業全球價值鏈地位的影響。一方面,合理的環境規制能夠有效激勵制造企業技術創新,創新收益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企業為滿足環境標準而投入的治污成本,從而有助于“倒逼”制造業由要素和資本驅動轉為創新驅動[3]。尤其是,技術創新作為引領產業轉型升級與經濟可持續發展的第一生產力,能夠助力制造業突破全球價值高端環節的“技術桎梏”,推動制造業邁向高科技含量、高產品附加值的價值鏈兩端。另一方面,依據新新貿易理論,制造企業為了實現技術升級與獲得出口競爭優勢,多傾向加大人才培養和創新研發力度,而嚴格的環境規制有利于使污染密集型制造企業投入大量高技術人才,以增強其綠色研發能力與低碳競爭力。
不同于弱“波特假說”強調“創新補償效應”對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的影響。強“波特假說”的“強”之所在,即該觀點認為設計合理的環境規制不僅能夠激發制造企業技術創新,更能提高其生產效率,進而實現制造業生產績效與市場競爭力的提升。這一觀點的根本邏輯在于:環境規制并沒有削弱制造企業的比較優勢,反而在“規制引致創新”績效完全補償“合規成本”的同時,更進一步提高了企業生產效率,從而最大限度地增強制造企業的競爭優勢。原毅軍和謝榮輝(2016)[9]、康志勇等(2020)[10]研究發現,中國出口貿易、工業綠色發展等領域也存在強“波特假說”效應。由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H3:基于弱“波特假說”,環境規制能夠激勵制造業技術創新,進而促進其全球價值鏈攀升。
假設H4:基于強“波特假說”,環境規制能夠提升制造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進而促進其價值鏈攀升。
三、研究設計
(一)模型構建
基于前述理論分析構建如下動態面板模型:
lnGVCPi,t,lnGVCPi,t-1,lnGVCPi,t-2=α+βlnERSi,t+γlnXi,t+μi+νt+εi,t?(1)
其中,GVCPi,t代表t年i行業的全球價值鏈攀升指數,GVCPi,t-1、GVCPi,t-2分別代表滯后一期和滯后二期的制造業價值鏈攀升指數;ERSi,t代表t年i行業的環境規制強度;X代表控制變量集,μ、ν分別代表個體和時間固定效應,ε為隨機擾動項。
基于前文理論分析,環境規制對制造業價值鏈攀升既存在促進作用也存在抑制作用。為進一步探究環境規則的最優強度區間,本文以環境規制為門限變量構建面板門限模型。根據Hansen(1999)提出的面板門限模型[11],若環境規制對制造業價值鏈攀升影響的門限個數為m,則將存在m+1個門限區間。由此,本文所構建的具體門限模型如下:
lnGVCPi,t=α+η1lnERSi,t(lnERSλ1)+η2lnERSi,t(λ1 (二)變量選取和數據說明 1.制造業全球價值鏈攀升指數(GVCP)。Meng等(2018)研究發現,一國出口產品的國際競爭力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該國制造業的全球價值鏈地位,擁有較高全球價值鏈地位的制造行業通常從事更具附加值的經濟活動[12]。本文以雙邊貿易中附加值法為基礎,借鑒王嵐(2014)的全球價值鏈地位測算方法來構建中國制造業全球價值鏈攀升指數[13]。具體估算方法如下: GVCPi,t=Ln1+IVi,rEXi,r-Ln1+FVi,rEXi,r(3) 其中,i代表制造行業,t代表年份。EXi,t為我國制造行業i在t年的出口額,IVi,t與FVi,t分別為我國制造行業r在t年的出口國內、國外增值;IVi,t/EXi,t與FVi,t/EXi,t分別為我國制造行業i前向、后向參與度。由此,GVCPi,t表示我國制造行業r在t年的全球價值鏈攀升情況,該值越大,則表明該制造行業全球價值鏈攀升位置越高,反之亦然。 2.環境規制綜合指數(ERS)。目前關于環境規制的測算方法主要有兩大類:單一指標測算法與綜合指標測算法。單一指標測算法的弊端在于,其研究結果可能因指標選取的主觀性而產生偏差。本文借鑒張峰和宋曉娜(2019)的研究方法[14],選取工業固體廢物綜合利用率、工業廢水達標率、二氧化硫去除率、工業粉塵去除率、工業煙塵去除率,構建環境規制綜合指數,方法如下: 首先,為了消除各種污染排放指標的不可公度性,需要對每一單項指標進行線性標準化處理。 UESi,j=[UEi,j-Min(UEj)]/[Max(UEj)-Min(UEj)](4) 其中,UEi,j為單項污染物的原始值,Max(UEj)、Min(UEj)為i行業j污染物的年度最大與最小值,UESi,j為標準化值。 其次,利用權重系數為每種污染排放指標賦權(Wj),以反映各制造行業的治污力度,具體方法為: Wj=Ej∑Ej/Oi∑Oi?(5) 其中,Ej/∑Ej為i(i=1,2,…,m)行業j(j=1,2,…,n)污染物排放量(Ej)與所有制造行業同類污染物排放量(∑Ej)之比;Oi/∑Oi為i行業的總產值(Oi)與制造業總產值∑Oi之比。 最后,計算得出環境規制綜合指數(ERS),具體方法如下: Si=1n∑qj=1Wj×UESi,j ERS=∑pj=1Si(6) 3.控制變量集(X)。(1)研發水平(R&D)。作為能夠改善環境質量的一種重要投入要素,利用新產品研發投入來衡量。(2)外商直接投資(fdi)。用各制造行業外商和港澳臺商投資與其工業總產值的比值來衡量。(3)產業結構(indstructure)。用大中型制造業各行業總產值與工業總產值的比值來衡量。(4)行業規模(indscale)。用制造業各行業年末全部從業人員數來衡量。(5)資本深化(captitalde)。鑒于數據的可獲得性,本文借鑒李夢潔和杜威劍(2014)的方法[15],用各制造行業固定資產凈值作為衡量資本深化強度的代理指標。 本文利用全球價值鏈攀升指數來衡量中國制造業價值鏈攀升情況,相關原始數據源于WIOD數據庫最新發布的2000—2014年國際投入產出數據,其他核心變量的原始數據則取自2000-2014年的《中國統計年鑒》《中國科技統計年鑒》《中國工業統計年鑒》等。同時,基于實證研究的科學與可靠性原則,本文將以1999年為基期,對所有貨幣量進行平減。其中,本文測算了2000-2014年中國制造業整體全球價值鏈攀升指數均值,以及污染密集型制造行業與清潔制造行業攀升指數的變化趨勢關于制造業細分行業的劃分,本文采用童健等(2016)提出的分類方法[16],根據制造業細分行業的污染排放強度中位數,將全部細分行業內生分組為污染密集型行業與清潔行業兩組。其中,污染排放強度的測算方法為:UEi,j=Ei,j/Yi,各制造行業單位產值的污染排放(UEi,j)為經過標準化處理及加權平均后的i行業j污染物排放量(Ei,j)與該行業工業總產值(Yi)之比。。從樣本觀察期內制造業整體全球價值鏈攀升發展趨勢來看,中國制造業整體全球價值鏈地位在長期中呈現出持續上升,2003年、2005年與2010年等短期內出現下降波動,該動態特征體現出我國政府節能減排的環境政策對制造業全球價值攀升已經起到有效促進作用。在制造業細分行業方面,相對于污染密集型制造行業,我國清潔制造行業全球價值鏈攀升指數更高,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嚴格的環境規制更有利于推動我國以技術密集型為主的清潔制造行業向全球價值鏈中高端攀升。同時,為了直觀判斷環境規制與制造業價值鏈攀升之間的關系,進一步繪制了二者之間的散點圖限于篇幅所限,環境規則與制造業價值鏈攀升散點擬合圖未在正文報告,備索。,發現環境規制對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產生了“先抑后揚”的非線性影響,且二次擬合線呈U型,這也說明僅有當規制強度達到一定水平,才能促進制造業價值鏈攀升。 四、實證結果分析 (一)基礎回歸結果分析 為了更好地解決計量模型中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本文應用系統廣義矩估計法(System?GMM)來進行實證估計。 表1中模型(1)的回歸結果顯示,當期環境規制與制造業價值鏈攀升呈顯著負相關關系,表明環境規制非但沒有促進,反而阻礙了制造業全球價值鏈地位的提升;而在制造業價值鏈攀升變量GVCP滯后一、二期的模型(2)和模型(3)中,環境規制變量ERS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正,且隨著滯后期數呈現出估計系數值逐漸遞增的現象,這說明在環境規制“倒逼”制造業全球價值鏈攀升的過程中存在一個政策反應期,假設H1得到驗證。出現這一結果可能的原因是:一方面,環境規制對企業排污行為的監督或懲罰具有即期性,導致在當期內因環境規制而產生的“合規成本”直接擠出企業“生產性投資”[10],而減產損失對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的阻礙作用在短期中是邊際遞增的,這就產生對當期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的負向影響;另一方面,伴隨著各類環境政策的不斷細化推進,嚴苛的環境規制迫使企業在長期中尋求更低碳的生產技術、更清潔的生產工藝以彌補因排污行為而產生的“合規成本”,從而產生更為顯著的“創新補償效應”以提升制造業全球價值鏈地位。 在控制變量方面,值得關注的是:(1)研發水平變量的估計系數雖顯著為正,但系數值偏低。可能的原因是,目前我國制造業價值鏈高端創新能力相對較弱,尚未大幅帶動傳統制造業實現全球價值鏈攀升。(2)外商直接投資與制造業國際競爭力呈顯著正相關,說明外商直接投資產生了環境正外部性,我國企業能夠通過跨國公司帶來的先進技術提升本土制造企業創新能力,從而提升其全球價值鏈地位。(3)產業結構與制造業全球價值鏈地位呈顯著負相關,表明我國制造業產業結構存在較大改進空間,亟須從資源驅動向創新驅動轉變。 (二)門限效應檢驗 表2報告了以環境規制(ERS)為門限變量,環境規制對制造業價值鏈攀升影響的一重、雙重和三重面板門限估計結果。可以發現,門限效應自抽樣檢驗中一重和雙重門限檢驗均顯著,三重門限則不顯著,表明環境規制對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產生了雙重門限的非線性影響(門限效應自抽樣示意見下圖)。為了進一步探析環境規制促進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的最優強度范圍,表3報告了相應門限回歸估計結果:當lnERS≤-2.?573時,環境規制的估計系數為-0.?185,且在5%水平上顯著,表明過低強度的環境規制并沒有促進,反而抑制了我國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紡織品、木材加工等要素和資本驅動發展的制造行業主要位于該規制強度范圍內,說明我國以原料加工和裝配制造為主要經營范圍的制造行業環境規制強度較低,導致環境規制不僅不能倒逼產業轉型升級,反而因“合規成本”擠占了制造企業的“生產性投資”,從而對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產生負向影響。當環境規制強度提升至-2.?573 (三)傳導機制檢驗 依據“波特假說”的傳導機制的理論分析,本文進一步借助溫忠麟和葉寶娟(2014)的研究[17],構建強、弱“波特假說”的中介效應拓展模型,以檢驗“波特假說”下環境規制影響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的傳導機制。其中,構建中介效應拓展模型如下: lnPathi.?t=α+δlnERSi,t+γlnXi,t+μi+νt+εi,t(7) lnGVCPi,t,lnGVCPi,t-1,lnGVCPi,t-2=α+θlnERSi,t+σlnPathi,t+γlnXi,t+μi+νt+εi,t(8) 其中,式(7)為強、弱“波特假說”下環境規制對技術創新和生產率的影響;式(8)為在基礎計量模型式(1)上,進一步納入傳導機制中介變量Path。由此,式(1)、式(7)和式(8)共同組成了中介效應拓展模型。關于弱“波特假說”下中介變量技術創新(Tech)的表征,本文選用各行業新產品銷售收入來衡量;強“波特假說”下中介變量為制造業生產率(GTFP),鑒于傳統單一或全要素生產率無法客觀表征我國高質量發展提倡的“綠色發展”理念,本文選用資源環境約束下綜合考慮廢水、廢氣等非期望產出的綠色全要素生產率,來衡量我國制造各細分行業的生產效率。若式(7)和式(8)中環境規制的估計系數δ和θ均顯著,且θ小于β,則說明環境規制存在促進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的“波特假說”傳導機制。 表4中給出了強、弱“波特假說”下,環境規制如何通過傳導機制“倒逼”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的檢驗結果。基礎回歸表1中環境規則變量的估計系數顯著,說明環境規制與制造業價值鏈攀升之間存在穩定的統計關系,可以繼續進行二三階段的中介檢驗。其中,表4模型(1)中弱“波特假說”下ERS估計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0.?351,并且模型(2)和模式(3)中ERS和Tech的估計系數均顯著,表明環境規制通過促進制造業技術創新進而激勵其價值鏈攀升,這也驗證了假設3,即在我國制造業全球價值鏈攀升過程中存在顯著的弱“波特假說”效應。同時,表4模型(4)-(6)給出了強“波特假說”傳導機制的檢驗結果。模型(4)中ERS估計系數為0.?170,且在10%水平上通過顯著性檢驗,進一步地,模型(5)和模型(6)中ERS和GTFP的估計系數均顯著,這不僅表明提升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是環境規制“倒逼”我國制造業價值鏈攀升另一重要機制,更顯著支持了一些學者提出我國制業存在強“波特假說”的觀點[9],假設4得到驗證。然而,需要強調的是,強“波特假說”的中介效應比重遠低于弱“波特假說”以表5中弱“波特假說”傳導機制為例,中介效應占總效應的比重=(0.?351*0.?277)/0.?179=0.?543。,可能的解釋為:一方面,嚴苛的環境規制會直接迫使排污企業由末端治理轉向技術創新、清潔生產,從而在較短的時間內降低“合規成本”;另一方面,相比于弱“波特假說”的“創新補償效應”,僅有在排污企業的廢水、廢氣等非期望產出大幅降低的情況下,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才能得到大幅提升,強“波特假說”對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的激勵作用才能顯現。 (四)穩健性檢驗 本文將圍繞基礎回歸中可能出現的行業差異、門限特征等方面的影響,對回歸結果進行穩健性檢驗。 1.行業異質性檢驗。在制造業步入全球低碳化發展背景下,即使對所有制造行業實施相同的環境規制約束,也可能因為制造行業的不同,對其比較優勢的獲得產生巨大差異。本文借鑒童健等(2016)的研究[16],將制造行業分為污染密集型制造行業和清潔制造行業,結果詳見表5。 表5報告了行業異質性檢驗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環境規制對污染密集型制造行業國際競爭力的提升表現為負向顯著影響,對清潔制造行業則表現為正向顯著影響;強、弱“波特假說”傳導機制依然能夠顯著促進清潔制造行業價值鏈攀升,而污染密集型制造行業僅弱“波特假說”通過顯著性檢驗限于篇幅所限,強、弱“波特假說”傳導機制檢驗結果未在正文報告,備索。。可見,相比于污染密集型制造行業,清潔制造行業更具有“創新補償效應”帶來的成本優勢,“波特假說”對其價值鏈攀升的激勵作用也更顯著。以上制造行業內生分組估計結果與基礎回歸較為一致,佐證了前文回歸結果的穩健性。 2.環境規制門限特征穩健性檢驗。本文借鑒郭然和原毅軍(2020)的研究[18],通過納入環境規制的二次項,以檢驗環境規制“倒逼”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的門限特征。表6中模型(1)在計量等式(1)基礎上納入環境規制的平方項,其估計系數為0.?249,且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環境規制與制造業價值鏈攀升依然呈顯著的“U”型曲線關系,僅有當環境規制強度達到某一特定“門限值”,才能顯著促進制造業攀升,該結果佐證了門限估計結果的穩健性。 五、結論與啟示 環境規制已成為推動我國制造業綠色升級、提升國際競爭力的重要政策與手段,本文基于全球價值鏈地位視角,利用WIOD發布的2000-2014年投入產出數據庫相關數據及中國制造業行業面板數據,實證考察了環境規制對中國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的影響及作用機制。經過實證檢驗分析,本文的主要研究結論為:(1)環境規制對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產生動態性影響,短期內環境規制產生的“合規成本”會阻礙我國制造業價值鏈攀升,而在長期中環境規制的“創新補償效應”會激勵制造業價值鏈攀升。(2)環境規制存在一個激勵制造價值鏈攀升的最優強度范圍,僅當規制強度達到某一特定“門限值”,才能顯著促進制造業攀升。(3)在傳導機制檢驗中發現,環境規制既能夠通過弱“波特假說”的技術創新,也能通過強“波特假說”的生產率增長,促進我國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環境規制對清潔制造行業價值鏈攀升的激勵作用更顯著,而污染密集型制造行業因合規成本高、轉型周期長等原因,導致環境規制尚未呈現出對污染密集型制造行業顯著的攀升激勵。 本文的研究結論對于我國環境規制政策的制定實施及推動制造業全球價值鏈攀升啟示如下: (1)穩步提高環境規制強度,充分發揮其對制造業技術創新、清潔生產的激勵作用。嚴格的環境規制能夠激發制造企業綠色技術創新,主動采用低碳設備與生產工藝,進而促使其獲得低碳經濟下全球價值鏈高端環節比較優勢,從而擺脫我國制造業長期囿于“低端鎖定”困境。并且,環境規制力度的持續提高不僅引導了消費者低碳偏好,而且極大驅動了為制造業提供中間產品與服務的生產性服務業快速發展。一方面,市場對清潔產品與服務的需求為勞動力市場提供了更多的就業機會,有利于勞動力市場產生大量的“綠色就業”。另一方面,嚴格的環境規制迫使企業提供基于消費者需求的個性化服務。產品的增值服務促使制造業與服務業深度融合,既有利于生產性服務業的進一步發展,也加快了制造業從低附加值的傳統制造模式向高附加值的服務型制造模式轉變。 (2)充分考慮行業間差異,制定合理的促進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的環境政策。對于以知識與技術密集型為主的清潔制造行業,其自身具有高科技含量、低碳排放的特征,環境規制彈性系數較低,進一步提高環境規制水平并不能有效促進該行業環境效率的提高。因此,對于清潔制造行業,應保持適度、穩定的環境規制強度;對于以資源消耗型與勞動密集型為主的污染密集型制造行業,因其低科技含量、高碳排放的特征,可以通過命令控制型環境政策、排污許可交易證、企業與政府簽訂環境協議等手段,促使企業實現最優排放量。由此,政府需要依據制造行業間差異,有針對性地實施以市場約束為導向的差異化環境政策,引導我國制造業向全球價值鏈的高附加值兩端攀升。 (3)大力發展綠色制造、智能制造等先進制造模式,推進制造業綠色高質量發展進程。一方面,應統籌制綠色制造技術對我國傳統制造業轉型升級的帶動作用,改變現有低技術、高能耗的發展模式,充分利用綠色環保產業高產品附加值、低污染排放的競爭優勢,加快推動傳統制造產業綠色升級[19];另一方面,借助大數據、人工智能技術帶來的知識擴散和技術創新效應,提高產品科技含量、優化制造產業結構,加快以技術密集為主導的新興產業帶動傳統制造業轉型升級。因此,應以《中國制造2025》的綠色高質量發展目標為指引,加快推進傳統制造業服務化、智能化、綠色化發展,發揮先進制造的節能減排效應,從而實現我國制造業向全球價值鏈中高端攀升。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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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vironmental?Regulation?and?Manufacturing?Value?Chain?Climbing:?Help?or?Hinder ——Mediating?Effect?Test?based?on?Strong?and?Weak?Porter?Hypothesis GUO?Ran,?LIU?Da-zhi (School?of?Economics?and?Management,?Dalian?Minzu?University,?Dalian?116600,?China) Abstract:??In?order?to?more?accurately?reflect?the?status?of?Chinas?manufacturing?value?chain?climbing?under?the?global?value?chain?low-carbon?trend,?this?paper?innovatively?takes?the?strong?and?weak?“Porter?hypothesis”?as?the?perspective,?and?adopts?the?2000-2014?world?input-output?data?released?by?WIOD?in?2016?and?the?panel?data?of?Chinas?manufacturing?industry.?The?influence?mechanism?of?environmental?regulation?on?manufacturing?value?climbing?is?investigated?from?both?theoretical?analysis?and?empirical?research.?The?results?show?that?the?environmental?regulation?has?a?dynamic?impact?on?the?manufacturing?value?chain?climb,?which?will?hinder?the?manufacturing?value?chain?climb?in?the?short?term?and?significantly?encourage?the?manufacturing?value?chain?climb?in?the?long?term.?Further?panel?threshold?test?shows?that?only?when?the?intensity?of?environmental?regulations?reaches?a?certain?“threshold”?can?the?manufacturing?industry?value?chain?be?effectively?stimulated?to?climb.?In?the?test?of?the?transmission?mechanism?of?“Porter?hypothesis”,?environmental?regulation?can?promote?technological?innovation?through?weak?“Porter?hypothesis”?and?efficiency?growth?through?strong?“Porter?hypothesis”,?thus?promoting?the?climb?of?the?value?chain?of?Chinas?manufacturing?industry.?This?study?not?only?provides?a?theoretical?basis?for?promoting?the?green?upgrading?of?traditional?manufacturing?industry?with?environmental?policies,?but?also?provides?empirical?evidence?for?realizing?the?high-quality?development?of?trade?under?the?new?double-cycle?development?pattern. Key?words:?environmental?regulation;?manufacturing?value?chain?climbing;?weak?“porter?hypothesis”;strong?“porter?hypothesis” (責任編輯:趙春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