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宇明



摘要:文章通過采用文獻研究法與案例分析法,對拜登政府執政以來所采取的東南亞政策的影響和軌跡進行研究,并在此基礎上對美國未來東南亞政策的發展趨勢作出合理推測,對中國及東盟國家的應對之策進行分析研究。文章認為,相較特朗普政府對東南亞地區的“冷處理”和“邊緣化”,拜登政府的東南亞政策有了較大調整,其執政顯著加強了對東南亞地區的戰略投入,提升與東盟國家外交關系,強化在東南亞的政治、軍事和經濟影響力,重塑地區規則秩序。受拜登政府的東南亞政策影響,當前東南亞地區多邊合作遭受沖擊,和平安全隱患顯現,現有經貿秩序也受到沖擊。同時也應看到,中國—東盟友好合作關系積淀深厚,東盟國家“不選邊站”立場韌性較強,拜登政府執政首年對東盟國家的接觸拉攏并未取得預期效果。為此,拜登政府通過《印太戰略報告》作出一定政策調整,著重強化長期影響力滲透力。未來拜登政府將在《印太戰略報告》方針指導下持續加強美國在東南亞地區的話語權,構筑并強化遏華陣線。然而,拜登政府政策執行仍面臨國內外多重因素掣肘和擠占資源,同時中國堅定攜手東盟國家維護地區開放合作主基調,共建更為緊密的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導致美國難以達成其戰略意圖。
關鍵詞:拜登政府; 印太戰略; 東南亞;東盟; 中美關系
[中圖分類號] D871.2? ? ?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文章編號]1003-2479(2023)01-087-15
OnBiden Administration's Southeast Asia Policies: Developments, Influence and Trends
Qian Yuming
Abstract: This article applies existing literature and cases to investigate the influence and trajectory of Southeast Asia policies adopted by the U.S. since the Biden Administration, and on this basis,makes a reasonable prediction of the future development of the Southeast Asia policy of the U.S. andanalyzes the countermeasures of China and ASEAN countries.The author believes that, compared with the indifferent-style policies of the Trump Administration towards Southeast Asia, the Biden Administration took a major shift of course by increasing significantly strategic investment in this region, intensifying contact with local nations, and strengthening the projection of political, military and economic influence so as to reshape regional order.Affected by Biden's policies, Southeast Asia is now suffering from a fracturing multilateral atmosphere, and is threatened by increasing security challenges, existing economic and trade institutions are also risking irrelevance. However, it should be noted that China does share a deep-rooted, productive and cooperative relationship with ASEAN, driving ASEAN nations to fortify their resilient ‘Taking no Sides policy,for which, Biden Administration, during their first year, did not reach their expected goals to persuade ASEAN support. Taking note of this situation, the Biden Administration restructured their Southeast Asian policies in the Indo-Pacific Strategyreport, and is shifting their concern over asserting long-term influence. It is expected that in the future, Biden will continue to strengthen U.S. existence among ASEAN nations, to support its anti-China agenda. Despite this vision, the Biden Administration is still hampered by multiple obstaclesat home and abroad, blocking effective policy implementation; whereas China at the same time is firmly defending an open and cooperative regional agenda along with ASEAN nations, and is building an even closer? China-ASEAN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 resulting in major difficulties for the U.S. to reach its strategic goals.
Keywords: Biden Administration; Indo-Pacific strategy; Southeast Asia; ASEAN; China-US relations
特朗普政府時期就已提出“印太戰略”,但特朗普政府深受“美國優先”、排斥多邊主義思維影響,漠視對東南亞地區的外交。因此,特朗普政府執政期間,美國與東盟國家關系始終處于邊緣地位,特朗普本人長期缺席東盟系列峰會,其政府高官也較少對東南亞進行訪問,這直接導致美國與東盟國家關系轉冷,在東南亞外交聲譽下滑。拜登政府在繼承了“印太戰略”的基礎上,著力強調對盟友伙伴國家的外交,對東盟國家的重視程度也明顯增強。拜登政府執政以來,頻繁與東盟國家接觸互動,拋出一系列合作議程,又積極參與緬甸問題、湄公河事務等東盟議題,屢次干涉南海問題,意圖通過高頻次、高密度、多層次、多領域的對東盟外交,重建美國在東南亞地區的影響力,加強美國對東南亞地區秩序規則塑造的話語權,將東南亞地區轉變為大國競爭前沿陣地,為美國遏華戰略服務。
作為拜登政府就職以來的政策重點,其東南亞政策得到了學界的持續跟蹤關注。楊悅在《東盟對中美競爭的認知與應對》一文中指出,當前東盟雖仍堅持“不選邊站”政策并盡力維護開放包容的地區合作框架,但其在對中美關系上政治空間漸減,受美壓力加重,中國應堅定維護東盟中心地位,擴大務實合作,支持東盟妥善應對內外挑戰1。王大千和李慶四在《美日澳印“四邊機制”與東盟關系:進展、制約因素及前景》中認為,美日澳印“四邊機制”致力于拉近與東盟關系,并拓展雙方利益重合點,但其存在對東盟中心地位形成沖擊,使東盟國家在對待美日澳印“四邊機制”及拜登政府時傾向采取更謹慎態度2。
雖然拜登政府的東南亞政策對地區產生了相當的沖擊,但在多方因素影響下,這些政策效果仍較有限,前景仍不明朗。駱永昆和陳子楠在《拜登政府的東南亞政策:態勢、動因與挑戰》一文中指出,拜登政府2021年對東南亞外交攻勢雖然來勢洶洶,但是實際成果有限,基于自身諸多掣肘因素以及中國—東盟關系不斷深化發展,拜登政府與東盟國家關系若要更進一步發展則面臨諸多困難挑戰,東盟國家改變“不選邊站”立場倒向美國的可能性較低3。陳菲和簡斌華在《重塑地區秩序:拜登政府的東南亞政策及其影響》文中表示,拜登政府嘗試以一系列小多邊安排重塑東南亞地區秩序,并試圖通過煽動地區軍備競賽、推動產供鏈“去中國化”割裂地區互信,加大中國周邊承壓挑戰,然而拜登政府或難以持續維持對東南亞地區的接觸和投入,同時中國—東盟關系正不斷提質升級,拜登政府戰略規劃恐難兌現4。
對于未來美國的東南亞政策走向如何,武香君5在《“印太戰略”下拜登政府的東南亞政策》一文中提出,在未來一段時間內,拜登政府將拓寬與東南亞地區的雙多邊合作,通過價值觀外交、產業經濟合作、安全合作等多維度,全面提升美國在東南亞地區的影響力,但東南亞國家對美國外交政策連續性及其在美國外交布局中的重要性仍存在質疑,拜登政府若繼續以“遏制中國”作為東南亞政策的底色,將更難以消解東南亞國家對加入美國“印太戰略”的疑慮。
目前,學界對拜登政府的東南亞政策分析研究已頗有成果,基本判明拜登政府在東南亞地區戰略布局和各維度政策方向。然而,當前拜登政府的東南亞政策仍處在劇烈發展變化之中,從過去兩年印度—太平洋區域的國際關系動向來看,這一政策本身也已出現調整和轉折。因此,對拜登政府的東南亞政策開展持續的跟蹤研究,填補已有研究中可能存在的缺漏,將是本文的研究主旨。
一、拜登執政以來東南亞政策動向
拜登政府的“印太戰略”與該區域內美國盟友伙伴的配合及地區多邊機制密不可分。為了在“印太”塑造對美國有利的國際環境,遏制中國在該區域的影響力,拜登政府大幅加強了對處于“印太”重要地緣位置的東南亞地區的介入,在政治、安全、經濟三大層面發力,與東南亞國家頻繁接觸互動。
(一)政治上,加強與東盟外交聯系,推動重塑地區政治秩序
1.同東盟國家高頻互動
2021年,拜登政府與東盟國家展開了高頻度外交接觸,1月27日,美國國務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上任后隨即與菲律賓外交部部長洛欽通電話,重申美菲盟友關系的重要性之后,自2021年6月開始,拜登政府頻繁派出高官出訪東南亞國家或與東南亞國家高官舉行視頻會議,主要行程如下(表1)。
拜登本人亦在東盟外交中表現頗為積極,2021年10月,拜登以視頻方式出席美國—東盟峰會和東亞峰會,較之特朗普的漠視態度有極大轉變;2022年5月,拜登主持美國—東盟特別峰會;11月,拜登再次出席美國—東盟峰會和東亞峰會。拜登政府執政以來,始終保持對東盟的積極關注,充分表示美國對東南亞地區的重視。
2.加強小范圍多邊機制建設
拜登政府推動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對話”(Quadrilateral Security Dialogue,以下簡稱QUAD)機制化。QUAD成立于2007年,原本是一個松散且長期沉寂的多邊對話機制,但隨著特朗普政府推動美國國家戰略再度轉向大國戰略競爭,QUAD也得以重啟,并被美國看作是影響地區政治格局的重要工具。在此角色定位之下,QUAD的級別和作用均有所加強,而拜登政府執政后更是進一步增強了QUAD的職能,并推進其常態化、制度化進程(表2)。除了QUAD,拜登政府在“印太”還主導構建了“三邊安全伙伴關系”(AUKUS)、“印太經濟框架”(Indo Pacific Economic Framework,以下簡稱IPEF)、“藍色太平洋伙伴關系”(Partners in the Blue Pacific,以下簡稱PBP)、“芯片四方聯盟”(Chips4)等各類排他性、對抗性的“小圈子”,傳統的“五眼聯盟”等小范圍多邊機制也得到不同程度的加強。
(二)安全上,擴張在南海軍事力量,聯動構建戰略威懾
1.建立“三邊安全伙伴關系”,加大區域戰略布局
2021年9月,美國、英國和澳大利亞宣布成立AUKUS,美國和英國將幫助澳大利亞建造核潛艇。同年11月,三國在AUKUS框架下簽署了第一份協議。協議允許三方開展艦用核動力系統的相關信息資料交流,同時聲明三方后續將簽署核反應堆相關設備、材料及技術轉讓文件1。AUKUS框架下的合作項目,加強了英國對美國所提出“印太戰略”的參與深度,鞏固和增強了澳大利亞的戰略實力。美國、英國和澳大利亞三國所組成的“小圈子”在南海乃至整個亞太地區戰略利益趨同性較高,使美國在區域內的軍事行動效率有所提高。
2.強化雙多邊安全合作,開展聯演聯訓
自2021年以來,美國在東南亞地區不斷鞏固強化原有雙邊安全合作,并舉行數次較大規模多邊聯合演習(表3)。拜登政府還試圖加強美國海岸警衛隊在東南亞地區的存在和作用,推動加強與印度尼西亞、越南和菲律賓等國家的合作。2021年6月,美國在印度尼西亞廖內群島投資350萬美元,建造海岸警衛隊培訓中心。2022年4月,美國宣布,在此前向越南轉讓兩艘海警巡邏艦的基礎上,再次追加轉讓一艘同級艦。同年5月,美國在與東盟的特別峰會上宣布擬向東盟地區投入6000萬美元,派海岸警衛隊專員常駐東盟國家,向東盟地區部署海警船等。
3.提高在南海軍事活動頻度力度,推動南海軍事化
美軍在南海的艦機抵近和穿行活動日益頻繁。據“南海戰略態勢感知計劃”平臺統計,2021年,美國海軍大型編隊進入南海海域12次,戰略轟炸機和核潛艇在南海活動分別達14次和11次(不完全統計)。此外,2021年,美軍大型偵察機在南海開展抵近偵察約1200架次,活動強度、烈度和頻次均明顯提升;美軍偵察船在南海作業累計達419艦日,活動區域進一步延伸至中國西沙以西和中國東沙東南海域,尤其是2021年11月29日,美國海軍偵察機穿越中國臺灣海峽,行動期間最近距離中國領海基線僅約15.91海里1。2022年,美國繼續在南海保持高強度海空活動。
(三)經濟上,強化對地區經濟影響力,激化對華經貿競爭
特朗普政府時期,美國退出了《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且其單邊經貿政策波及東南亞多個國家,使美國在東南亞經濟影響力遭遇挫折。2019年,美國戰略與國際問題研究中心發布報告,稱美國不再是東盟國家可靠的貿易對象2;2021年初,美國布魯金斯學會(Brookings Institution)亦撰文批評美國的亞洲經貿政策,稱其影響力完全無法與中國競爭,必須推倒重建3。拜登政府執政后,將基礎設施建設、經濟貿易制度和數字經濟作為重點方向,擬恢復美國在東南亞地區的經濟影響力。
1.提出基礎設施建設合作倡議,對標競爭“一帶一路”倡議
2021年6月,美國在七國集團(G7)峰會上發起一項名為“重建美好世界”(Build Back Better World,以下簡稱B3W)的全球基礎設施建設倡議,提出計劃投資40萬億美元用于全球基礎設施建設。G7聲稱,B3W倡議的獨特優勢是其由“主要民主國家領導”“以共同價值觀為導向”“高標準和透明”,目標直指與“一帶一路”倡議的差異化競爭。2022年6月,拜登又在G7峰會上宣布發起“全球基礎設施與投資伙伴關系”倡議(Partnership for Global Infrastracture and Investment,以下簡稱PGII),稱將在5年內籌集2000億美元,并推動G7籌資6000億美元。外界普遍認為,PGII倡議是對B3W倡議的調整和重啟。2022年11月,拜登在美國—東盟峰會上宣布建立美國—東盟基礎設施和互聯互通平臺,表示東南亞地區將成為PGII的重點目標地區之一。
2.推動“印太經濟框架”出爐,鼓動“脫鉤斷鏈”
2022年5月,拜登在訪問日本時正式提出啟動“印太經濟框架”(Indo-Pacific Economic Frameword,以下簡稱IPEF)。IPEF以“互聯經濟”“韌性經濟”“清潔經濟”和“公平經濟”為四大支柱,分別對應數字貿易、供應鏈安全、可再生能源、稅收和反腐敗政策。目前,共有14個國家成為IPEF的首批成員國,其中一半為東盟國家,這在相當程度上體現了拜登政府對東南亞地緣經濟地位的重視。IPEF排他性底色濃厚,其目標是打造一個明確將中國排除在外的亞太產供鏈體系,這在半導體產供鏈領域表現極為明顯。2022年,在美國出臺的《芯片法案》等文件驅動下,多家科技巨頭開始規劃在東南亞地區投資建廠,推動半導體供應鏈遷出中國。
3.加強與東盟數字經濟合作,試圖壟斷規則制定權
數字經濟正成為全球經濟發展的關鍵增長點和重塑國際經濟格局的重要推動力。東盟國家對數字經濟的發展亦取得長足進步,到2025年,東盟國家的數字經濟規模預計將達到3300億美元1。拜登政府將數字經濟看作中美戰略競爭的重要一環,其試圖遏制打壓中國數字經濟發展,壟斷數字貿易規則體系,搶占發展中國家數字市場。在此訴求驅使下,拜登政府加大了同東盟開展數字經濟合作的力度。2021年1月,第一次東盟數字部長會議召開,美國代表列席參會;2021年10月,美國與東盟進行了第二屆東盟—美國網絡政策對話;2021年10月,在東亞峰會上,美國和東盟聯合通過了《東盟—美國領導人關于數字發展的聲明》。
二、拜登政府東南亞政策影響分析
拜登政府以對華遏制打壓為主線、以“印太戰略”為經緯所施行的東南亞政策,帶有濃厚的排他性、對抗性色彩,對東南亞和東盟事務造成多方面的負面影響。隨著拜登政府不斷加強美國在東南亞地區的政治、軍事和經濟存在,美國對地區內國家的施壓和撕扯力度不斷加大,對抗性議程日益增多。受此影響,東盟地位及職能均被削弱,地區軍事對峙及軍備競賽風險上升,區域內經貿格局亦遭沖擊。
(一)政治上,東盟中心地位遭削弱,地區多邊合作受沖擊
長期以來,東盟通過精心調整施行大國平衡戰略、持續創造鞏固地區內互利友好合作氛圍等方式取得了在東亞區域合作中心地位,而該地位也得到了中國等國家的尊重、認可和支持。東盟峰會、東亞峰會、“10+1”“10+3”合作機制、區域全面經濟合作伙伴關系協定(RCEP)領導人會議、東盟防長擴大會等機制,不僅是加深域內合作、構建地區互信的重要推動力,也是東盟國家借東盟平臺展開多邊接觸、設置地區議程的重要支撐。
拜登政府執政以來,在口頭上不斷肯定和支持東盟在東亞合作中的中心地位。例如,2021年6月,美國國務院亞太事務局高級官員梅健華(Kin W. Moy)在出席東盟地區高級官員會議期間,強調拜登政府高度肯定東盟中心地位以及東盟在“印太”框架下的重要作用。2021年7—8月,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在與東盟國家外長線上會晤和出席美國—東盟外長會議期間,反復重申美國肯定東盟中心地位,強調美國對東盟所提出《東盟印太展望》的支持。在2022年初發布的《印太戰略報告》中,拜登政府也象征性地提及“贊同東盟中心地位”。然而,拜登政府在實際行動上卻絲毫沒有表現出對東盟及其中心地位的任何尊重。美國繞過東盟設置了一系列小范圍多邊機制,這些機制均是美國為發起對華戰略競爭而創設的工具,聚焦對華遏制打壓,具有鮮明的排他性、對抗性色彩,其職能與東盟旗下多邊合作機制存在相當的重疊,而其宗旨、議程和行為范式卻又與東盟框架下的多邊合作機制背道而馳。這些性質決定了上述小范圍多邊機制勢必對東盟所引領的多邊合作機制產生擠壓和沖擊,干擾后者正常運轉,弱化后者效能。其最終目的是破壞地區國際關系和雙多邊互信,加劇地區地緣政治環境復雜化。
在一系列小多邊機制中,QUAD更是被拜登政府發布的《印太戰略報告》確定為“關乎‘印太地區重大問題的首要區域組織”,其在海上安全、基礎設施、氣候變化、新冠疫情應對等領域的合作及議程設置能力持續強化。這充分說明拜登政府已將QUAD作為其落實東南亞政策所倚重的主要工具。甚至,拜登政府正考慮以QUAD為中心構建“QUAD+”對話機制,即將韓國、越南、菲律賓等盟友或潛在伙伴拉入QUAD框架1,這一前景將使QUAD對東盟這一組織本身產生擠壓作用,在整體性地削弱和矮化東盟的同時,加劇東盟內部成員國之間的撕裂。
不難看出,拜登政府實際行為對東盟的潛在影響,與東盟對自身的定位和抱負可以說是背道而馳,而拜登政府頻繁重申的所謂對東盟中心地位的尊重和支持,亦不過是為拉攏東盟國家、利用其實現美國對華遏制打壓目標所采用的說辭。
(二)安全上,地區互信與和平穩定蒙上陰影,軍備競賽與核擴散威脅浮現
拜登政府持續加強美軍在南海及其周邊活動的頻度密度,還協助澳大利亞繞過國際核不擴散制度獲得核潛艇,此種行為對東南亞地區安全穩定造成長期負面影響。
1.煽動區域內國家就南海問題對華發難
在南海問題上,拜登政府多次表達了對中方南海主權權益聲索立場的否定態度,其始終不遺余力地渲染中國對南海“自由與開放秩序的威脅”,并鼓動東盟各國對抗中國。2022年1月,美國國務院在《海洋界限》刊物發布“中國在南海的海權聲索”報告,全盤否認中國在南海的領土主權和正當權益,誣蔑中國違反《聯合國海洋法公約》,試圖煽動東盟有關國家采取行動激化矛盾2。同時,拜登政府安排美軍在南海及其周邊頻繁開展聯合軍事演習以及所謂“航行自由行動”等活動。上述外交及軍事行動表明,拜登政府非但無意淡化美國對南海問題的介入,甚至意圖進一步刺激挑撥南海問題發酵,企圖推動“南海問題國際化”。
2.推動AUKUS,加劇地區核擴散風險
在核擴散和軍備競賽問題上,拜登政府在AUKUS框架下允許并幫助澳大利亞獲得核潛艇的行為對東南亞地區的和平安全造成了顯而易見的威脅,并破壞了各方共建東南亞無核區的努力。盡管自AUKUS機制創設后,澳大利亞為安撫東盟國家情緒,反復承諾將繼續履行其核不擴散義務、不會獲得核武器及不會為核潛艇配備核武器,但這些承諾始終難以消解東盟國家對美英澳核潛艇合作的擔憂。印度尼西亞外交部亞太和非洲事務總干事阿卜杜勒·卡迪爾·賈拉尼(Abdul Kadir Jailani)表示,AUKUS事實上已經引發了周邊國家的焦慮,最終可能會增加該地區發生軍備競賽的風險3。印度尼西亞外交部部長蕾特諾·馬爾蘇迪(Retno Lestari Priansari Marsudi)亦通過一份官方聲明表達了對AUKUS挑起“地區軍備競賽和軍事力量投射”的擔憂4。馬來西亞總理伊斯邁爾·沙必里·雅各布(Ismail Sabri Yaakob)則擔心AUKUS在核潛艇方面的合作可能會成為地區軍備競賽的催化劑,并可能促使中美在南海地區采取更加激進的行動5。馬來西亞國防部部長希沙姆丁·侯賽因(Hishammuddin Hussein)則表示,AUKUS對東南亞地區和平穩定構成潛在威脅,AUKUS將唆使其他大國在區域內采取更具進取性行動,特別是在南海6。
(三)經濟上,地區開放合作環境將受沖擊,區域經濟一體化面臨逆流
當前,拜登政府為“印太”地區打造的主力經濟抓手IPEF仍未成形,其目前仍未對東南亞地區產生可見的經貿沖擊。但是IPEF的意圖是十分明顯的,倘使其在東南亞地區得以逐步落地,則將對地區原有經貿規則產生極為負面的影響。
1.地區產供鏈短鏈化、排他化趨勢加快浮現
美國強推IPEF,以提升產供鏈韌性的名義推行“友岸外包”政策,以排除中國參與、對華“精準脫鉤”為指引破壞東南亞地區原本以經貿利益為考量自然形成的產供鏈格局,迫使地區國家和跨國公司在決策重構產供鏈時對地緣政治因素的考量比重上升。一方面,為規避政治風險,產供鏈短鏈化趨勢將加強,其所惠及的國家和地區數量將會減少;另一方面,重構后的產供鏈為兼顧政治安全,必然會在成本和效益等重要領域作出妥協,這將導致產供鏈紅利的縮水,這些都會對東南亞地區的繁榮發展造成負面影響。而隨著美國所主導構建的Chips4成形,半導體等高附加值產業的地區產供鏈受政治因素擾動將尤為嚴重。同樣具備濃厚對抗意識底色的PGII也會在東南亞地區與IPEF形成聯動效應,基礎設施建設相關產業亦將受到較明顯的不利影響。
2.地區多邊經貿安排將遭弱化
RCEP和《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等地區自由貿易協定是推動地區經濟一體化的重要驅動力,然而,IPEF的目的卻是讓經貿議題“冷戰化”,其宗旨理念與東南亞地區原有的多邊經貿安排背道而馳。長期來看,IPEF在東南亞地區的存在將加劇各國間經貿利益的摩擦,人為制造地區經濟的分割對立,助長貿易保護主義傾向。受此影響,地區內各國團結謀發展的共識將遭受沖擊,RCEP和CPTPP等多邊經貿安排的工作也將會受到極大影響。
3.數字經濟規則之爭向陣營化發展
美國高度重視與東盟的數字經濟合作,并竭力阻撓中國數字經濟方案在東盟中影響力的擴大。在IPEF構想下,美國正積極拉攏東盟國家參與由其主導制定的數字經濟規則,并嘗試深入參與東盟國家網絡空間治理工作,以實現對東盟數字經濟的制度性壟斷。這將在今后導致中國與東盟數字經濟合作空間遭受擠壓,中國的數字經濟方案及合作倡議面臨著被美國主導建立的數據隱私、人工智能、金融技術等行業標準孤立的風險。
三、美國東南亞政策未來發展趨勢研判
拜登政府發布的《印太戰略報告》明確提出“塑造中國周邊戰略環境”的戰略方針,并在印太地區促進“自由開放”、加強盟友伙伴關系、驅動經濟繁榮、強化安全、應對跨國威脅的目標。在可預見的未來,美國拜登政府及其繼任者預計將繼續沿此政策軌道加大對華遏制打壓,持續加強在東盟的政治、經濟和軍事存在,并企圖影響并拉攏東盟轉變立場。
(一)政治上,瞄準長期影響力競爭,逐步削弱東盟領導力
2021年,拜登政府開展高頻度外交訪問,意圖在短期實現與東盟關系的突破,但東盟“不選邊”政策展現強大韌性,使其并未取得預期效果。在《印太戰略報告》中,拜登政府重新評估形勢,放棄在短期逼迫東盟轉向,意圖在東南亞地區發起長期的影響力競爭。
1.加強小范圍多邊機制建設,推動拆解東盟職能
拜登政府目前已在東南亞及其周邊地區設立了多個權責互不交叉的小范圍多邊機制,這些排他性機制在職能上同東盟均存在高度重疊,并在運作中持續擠壓和削弱東盟的職權。未來,拜登政府將繼續在口頭上支持東盟中心地位,高強度參與東盟主導各多邊議程,并刻意扮演非建設性角色,意圖擾亂東盟的工作;同時,美國將著力推動由其所主導的各類小范圍多邊機制完善建設,實現對東盟的全領域、全職能代替,甚或最終架空東盟,使美國在東南亞地區的議程設置權不斷擴大。
2.重點激活強化與東盟國家雙邊伙伴關系,分化瓦解東盟團結
拜登政府對東盟動作事實上促使東盟走向碎片化、無力化,因此雖然美國與東盟建立了戰略伙伴關系,但是與東盟各成員國的關系或許才是今后美國的重點運作方向。當前,美國與部分東盟國家的雙邊關系缺乏實質性內容,拜登政府未來將會著重填補這些空缺,增加接觸頻度力度,根據目標國的具體情況制定合作交流方針,并適時推動雙邊關系的升級。另外,與東盟國家進行分頭接觸,并視情況給予不同程度的合作方案,也可能激化東盟內部的政策立場分歧,使美國獲得介入東盟事務的理想抓手。
3.對東盟青年群體發動軟實力攻勢,加強文化霸權滲透
在2022年5月的美國—東盟特別峰會上,拜登宣布美國國務院將在3年內將“東南亞青年領袖計劃”的規模擴大一倍,使每年有900名東盟國家的青年可以從該計劃中受益。該計劃著重于影響和培養東盟國家未來的政治精英,使其接受美式價值觀和意識形態。此外,在《印太戰略報告》中,拜登政府還計劃開展一系列高等教育合作項目,其中包括《國際海洋法公約》知識培訓1,這可能是為了向東盟國家的青年一代灌輸其在南海問題上的錯誤論調。
(二)安全上,確立“一體化威懾”方針,強化對華軍事壓力
2022年10月,拜登政府發布《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正式確立了打造對華“一體化威懾”(Integrated Deterrence)體系的方針。從美方定義看,“一體化威懾”或將包括美國與盟友伙伴作戰體系的一體化、陸海空天網核威懾的一體化,以及經濟、情報、軍事威懾的一體化等幾個主要方面。隨著美國逐步強化在中國周邊的軍事力量部署,東南亞地區也勢必成為美國優先考慮的熱點目標地區之一。
1.加強區域軍事存在,提高戰備演訓力度
《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及《2023年國防授權法》等文件均表明,未來美國將在“印太”地區進行大規模的軍事基礎設施建設,這將極大加強美軍在東南亞地區的活動強度和拓寬其活動范圍,或將幫助美軍實現在東南亞地區的常態化高壓存在,美軍亦計劃進一步加強在東南亞地區乃至南海的雙多邊聯合演習、訓練、艦機過航和抵近偵察等行動,意圖持續推進南海的軍事化。此外,美國還將探索通過情報、網絡、產供鏈等手段提高軍事威懾效能。
2.強化聯合軍事介入,推動安全合作建設
當前,包括菲律賓在內的東盟國家仍在有意識地謹慎處理與美國的安全合作,因此在安全層面上,美國在東盟中獲得重大突破的可能性較低。未來美國仍將主要以強化與日本、澳大利亞等區域外條約盟友軍事協調的方式,加大對東南亞地區的聯合軍事介入。AUKUS機制及一系列雙邊同盟將發揮更加重要的作用。同時,為攪亂南海局勢、破壞南海海洋治理,美國仍將視情強化同菲律賓、越南、印度尼西亞等東盟重要成員國有關海上執法等項目的安全合作,包括海警培訓、執法船援助、聯合巡邏等具體內容。
3.管控對抗烈度,避免直接軍事沖突
一方面,美國正不斷強化對中國的軍事威懾;另一方面,美國并無把握在直接的軍事沖突中獲勝,其在《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中的表述是尋求“競贏”(out-compete)和“智勝”(out-maneuver),而非主動挑起戰火,其目的是以自認為的軍事優勢協助保證美國在和平競爭關系中的有利地位。美國高層2022年以來頻繁強調華盛頓不尋求沖突或“新冷戰”,正是基于這一考量的體現。因此,在持續增強軍事威懾力度的同時,美國未來仍將在合適的時機尋求管控和降溫,避免局勢失控。
(三)經濟上,強化政策投入,推動重塑區域經濟秩序
拜登政府的東南亞經濟政策將瞄準對東盟國家的排他性經濟影響力建設,嘗試打造一套由其主導的全方位經貿制度架構,吸納東盟成員國,以此盡可能切斷東盟國家與中國的經濟紐帶。
1.強化“印太經濟框架”及配套機制,推動對華“精準脫鉤”
目前,IPEF是拜登政府在亞太地區最主要的對華經濟競爭機制,拜登政府將持續強化IPEF以及與其形成交叉配套的QUAD、Chips4等機制,尋求在地區內重塑能源、礦業、半導體、數字經濟、綠色經濟等新興領域和重要領域的經貿規則、合作議程和制度框架,通過制度安排排擠中國對東南亞地區經貿活動的參與,從而逐步推動對華“精準脫鉤”。同時,拜登政府將美國企業對東南亞地區的投資合作整合入IPEF框架,并在此框架下對其投資進行布局規劃,如目前英特爾、蘋果、谷歌等美國企業均已開始在IPEF框架下實施對東南亞地區的投資計劃。這一行為在提高美方合作方案吸引力的同時,也能夠強化美國及其盟友伙伴產供鏈的韌性。
2.投資地區基礎設施建設,制衡“一帶一路”建設
拜登政府并未放棄對“一帶一路”倡議的競爭,在B3W倡議無疾而終后,其重新發起的PGII仍然提出了全球基礎設施建設投資的目標,并確立了清潔能源、信息和通信技術網絡、衛生系統為優先投資的支柱產業。或許在拜登政府看來,美國對中國的技術標準優勢在這些領域中最為明顯,是最容易在基礎設施建設競爭中脫穎而出的項目。未來,美國—東盟基礎設施和互聯互通平臺將為拜登政府一系列基礎設施建設投資項目落地東南亞地區提供便利。
四、拜登政府后續東南亞政策所面臨的制約因素
當前,美國國內貧富差距、種族歧視、左右翼政治分歧等社會深層問題同時發難,不斷消耗拜登政府的政治資源和精力,拜登政府的東南亞政策因此受內外諸多掣肘阻礙,難以滿足其戰略需要,其發展前景面臨較大的不確定性。
(一)拜登政府國內治理面臨多重困難阻礙
1.黨派斗爭壓力持續高企,政治議程阻力重重
當前,美國政治極化、社會撕裂、黨派對立情況日益加劇,而拜登政府所屬的民主黨在中期選舉之前,在眾議院僅占微弱多數,在參議院僅依賴副總統哈里斯的1票優勢。這讓拜登政府執政前中期推進政治議程極為困難。黨派阻擊常態化,從人事任用角度可以側面觀察到這一態勢。據《紐約時報》2022年初援引“美國公共服務合作組織”研究的報道,拜登上臺以來,只有41%的政府官員提名在參議院獲得通過,創數十年來新低,同時提名確認所需時間則創新高1。2021年底,在拜登已提名的78位大使中,僅有7位獲得參議院確認,比例僅為9%2;美國外交人員協會的數據顯示,截至2022年8月,總共192個大使職位中仍有44個空缺,其中20個空缺甚至沒有提名3。特朗普政府時期大法官的人事變動亦讓拜登政府在最高法院極為被動。2022年6月24日,美國最高法院以6:3的結果推翻了1973年的“羅訴韋德案”,取消了此前長達半個世紀對于墮胎權利的憲法保護,在幾乎引爆憲政危機的同時也標志著美國在人權保護方面的巨大歷史倒退。
2022年11月,美國中期選舉揭幕,在中期選舉中,共和黨贏得了眾議院的控制權,民主黨在參議院也僅剛過半數。考慮到目前最高法院中保守派大法官仍居于多數地位,可以認為拜登政府未來面臨的國內阻力不會減輕。
2.財政赤字持續惡化,通脹長期走高,經濟復蘇前景不明
美國2020財年預算赤字達到3.1萬億美元,占當年美國GDP的16.1%,創下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的最高紀錄;2021年3月,美國聯邦政府負債總額達到28萬億美元,這也是美國聯邦債務總量首次超過美國GDP總量;截至2022年10月,美國國債已飆升至31萬億美元,持續刷新美國歷史紀錄。與此同時,特朗普政府和拜登政府為應對疫情和中美戰略競爭所采取的無限制寬松政策又催生惡性通貨膨脹。2021年3月,美國經濟中的個人消費支出(PCE)超過2%;2022年,PCE連續8個月超過6%1。為遏制通貨膨脹,拜登政府啟動了激進的加息政策,2022年,美國聯邦儲備系統(以下簡稱美聯儲)7次加息累計425個基點,創1981年以來美聯儲最密集、最激進加息紀錄2,但截至目前,美聯儲的加息并未產生明顯積極效果,美國通脹仍在持續走高。
(二)拜登政府外交投入遭遇掣肘,難以應對多重挑戰
1.經濟承諾“虛多實少”,戰略構想難以足額兌現
當前,拜登政府投入巨資用于美國國內經濟紓困,極大擠占了美國對外經濟援助和投資承諾的資本,“口惠而實不至”“空心化”“爛尾化”成為拜登政府外交政策的重要問題。B3W倡議的失敗便是一大例證,自該倡議發起以來,拜登政府深陷內耗裹足不前,對全球基礎設施建設的實際投入僅有600億美元,使B3W倡議難以為繼3。PGII倡議的提出,正是拜登政府意圖扭轉這一尷尬局面的嘗試。PGII目標和手段均同B3W高度趨同,但承諾的投資額度卻大幅縮水至6000億美元,這說明當前拜登政府領導下的美國根本無力為世界提供有效的公共產品。
拜登政府經過長期醞釀構建的IPEF也面臨著類似的困境。作為拜登政府所設想的對東盟主力經濟抓手,IPEF迄今未能引入關稅減免、市場準入等發展中國家最為關注的經貿條款,政治性遠大于經濟性,且不免有虛多實少、內容空泛之嫌。這使得IPEF在與RCEP、CPTPP等同樣涵蓋東南亞地區的經貿制度安排相比較時,始終處在吸引力不足的窘境之中,難以實現拜登政府重塑亞太經貿秩序的構想。
2.中國—東盟關系基礎堅實、前景廣闊,美國遏華政策難引共鳴
當前,中國與東盟國家的關系正穩步提質升級,雙多邊合作日趨緊密,拜登政府誘迫東盟國家遏制中國發展在地區內難以引發普遍共鳴。中國與東盟始終是搬不走的好鄰居、信得過的好朋友、拆不散的好伙伴,深化合作、互利共贏將始終是中國—東盟關系的主基調。2021年11月,中國與東盟在雙邊對話關系建立30周年之際,宣布將雙邊關系升級為“全面戰略伙伴關系”,這是中國—東盟關系史上新的里程碑,也是雙方攜手打造更為緊密的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新篇章的開始。過去30多年,中國與東盟在相互尊重、合作共贏的基礎上取得豐碩成果。在政治層面,中國與東盟建立了領導人、部長、高官等各層級立體式對話機制,重大問題戰略溝通渠道暢通、運轉良好,為雙方關系發展和雙邊互信的構建提供了堅實保證。在經貿層面,據中國商務部統計,自《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協定》簽署后,2009—2020年,中國與東盟雙邊貿易快速發展,貿易額從1781.8億美元增長至6852.8億美元,在這12年期間,中國持續保持著東盟第一大貿易伙伴國的地位,而東盟也于2020年成為中國第一大貿易伙伴1。與此同時,美國與東盟的經貿關系相對而言則較為遜色,2009—2020年,美國與東盟的雙邊貿易額僅從1487.8億美元增長到3622億美元2。縱然拜登政府對東盟國家極盡手段拉攏,但其仍難以動搖中國與東盟之間緊密的政治聯系和經貿紐帶;東盟國家也不愿為迎合美國“印太戰略”犧牲與中國的友好合作關系。
3.烏克蘭危機向長期化發展,進一步擠占拜登政府外交資源
烏克蘭危機自爆發以來,持續呈現拉鋸化、擴大化、升級化態勢,拜登政府在烏克蘭戰略投入持續攀升難以抽身。雖然拜登政府多次明確表示不會派遣軍隊直接介入烏克蘭危機,但是迄今為止,美國已向烏克蘭提供了價值168億美元的軍事援助,總援助金額已突破千億美元。2023年初,拜登政府聲明將考慮向烏克蘭提供M1“艾布拉姆斯”主戰坦克以及其他裝備,表明美國深陷烏克蘭危機局面仍未轉變。當前,拜登政府面臨在歐亞兩翼同時開展地緣戰略競爭的處境,強化對歐洲集中爆發矛盾的應對,則勢必會擠占其投入亞太地區的戰略資源。2022年,相比在烏克蘭的援助投入,拜登政府僅分別在5月和11月宣布向東盟提供1.5億美元和8.25億美元的援助34。隨著烏克蘭危機長期化態勢不斷加強,拜登政府的東南亞政策的落實也勢必面臨越來越大的不確定性和不連續性。
五、各方對拜登政府東南亞政策的應對
拜登政府東南亞政策持續加碼,使地區地緣政治風險逐漸加劇,以中國和東盟為代表的各區域內利益攸關方面積極應對風險挑戰,以實際行動堅持多邊主義,維護合作與發展的地區主基調,維護地區秩序的和平穩定。
(一)東盟應對之策:堅持維護中心地位,發出促進開放和包容的多邊主義的東盟聲音
2022年,東盟借助承辦東亞合作領導人系列會議、APEC領導人非正式會議和G20峰會契機,在國際上積極斡旋,彌合分歧、凝聚共識,努力維持多邊議程的順利進行。這充分說明,東盟國家清楚地認識到單邊主義和地緣沖突對東盟以及其中心地位有害無益。因此,未來東盟將堅持平衡大國關系,堅守促合作促發展共識,突出“開放、平衡、連接”的亞太主題,對沖大國競爭和地緣政治對地區議程的影響。
1.政治上,堅持“不選邊站”政策,謹慎平衡斡旋大國關系
東盟國家普遍洞悉,拜登政府對東盟的種種示好動作,其目的都是為了拉攏東盟以遏壓中國,而并非為東盟本身的利益著想。隨著中美關系中競爭沖突面不斷擴大,東盟國家對卷入大國沖突對抗的擔憂日益嚴重。東盟國家認為,東盟機制歷史上取得成功的一大關鍵要素,便是中美兩大力量對其工作的認可和支持。因此,新加坡資深外交家馬凱碩(Kishore Mahbubani)等東盟專業人士指出,美國當前以大量排他性、對抗性的政治條件污染地區政治議程,對東盟施加選邊站隊壓力的行為,嚴重擠壓東盟平衡斡旋大國關系的政治空間,嚴重削弱東盟職能地位,最終將導致東盟機制賴以存續的政治環境遭受破壞性的沖擊1。
東盟高度贊賞中國在促進地區和平發展繁榮進程中所發揮的建設性力量,也認可并期待東盟與美國的合作關系能夠為這一進程帶來積極效果,絕無可能為迎合一方而舍棄另一方。在拜登政府上臺、對東盟施壓驟然趨緊后,東盟“不選邊站”外交政策始終未有動搖。東盟迄今一直在謹慎維持著與中美兩國的“等距離外交”,在2021年底與中國達成建立全面戰略伙伴關系的共識后,又在2022年與美國建立了對等級別的關系。同時,東盟又積極擔當著中美關系斡旋者的角色,其努力為中美管控分歧,在氣候變化、核不擴散、公共衛生等領域為拓展中美合作提供土壤,并通過對地區議程的設置極力規避美國所挑起的南海、人權、產供鏈等敏感議題,持續為中美緊張局勢降溫。
2.安全上,反對跟隨美國借安全議題攪擾地區和平
安全議題,尤其是防務議題,在中美大國競爭背景下無疑具備敏感性。一方面,東盟各主要國家基本認可美軍在東南亞“適當的”存在有助于達成力量制衡,給予東盟國家在一些問題上更多的活動空間2。另一方面,東盟國家也基本洞悉美國在東南亞地區增強軍事活動力度的目的,深知美國為強化對華威懾,不惜推高地區軍備競賽風險,使地區緊張局勢升溫,攪亂地區和平穩定局面。尤其是在南海問題上,根據新加坡尤索夫·伊薩東南亞研究所2021年發布的《東南亞態勢報告:2021》,45.2%的東盟國家受訪民眾擔心中美緊張關系會導致在南海爆發軍事沖突3。東盟國家中與南海問題利益攸關方均表示希望以對話協商方式和平解決南海爭端,但拜登政府在南海愈發高調的軍事活動與這一愿景背道而馳。
從歷史和傳統角度考慮,東盟各主要國家并不排斥引入美國軍事存在,以達成地區內各方力量制衡,但其始終堅持防務問題的獨立自主,對美國試圖主導東南亞地區防務議題的嘗試保持著高度警惕。當前,泰國作為美國條約盟友,拒絕美方駐軍;而菲律賓雖然在2022年大幅恢復了美菲防務合作,但在2023年1月,菲律賓與中國發布聯合聲明,強調《南海各方行為宣言》對于維護南海和平穩定的重要意義,回擊了美國將南海問題軍事化的企圖。新加坡雖然允許美國軍艦靠港補給,但其與中國的防務合作近年也在提質升級,始終保持著良好的防務交流和安全合作,印度尼西亞、越南等東盟國家,在防務合作上也極為謹慎務實,對美國始終有所保留,在安全議題上控制著同美國互動的節奏。
3.經濟上,反對排他性敘事,堅持開放包容的經貿合作
雖然拜登政府圍繞制造業、基礎設施建設、數字經濟、湄公河次區域合作等領域提出了一系列可以使東盟獲益的經貿合作及投資方案,但是東盟國家仍然普遍認為,在中美經貿摩擦逐漸加劇的背景下,美國在東南亞地區的經貿政策對東盟國家帶來的挑戰大于機遇。根據《東南亞態勢報告:2021》,56.3%的東盟國家受訪民眾擔心美國推行對華“精準脫鉤”將導致經濟集團向排他化發展,并使東盟處在中美各自主導兩大平行經濟集團的擠壓之下1。東盟國家普遍認為,中美間經貿摩擦的擴大化將破壞長期以來使東盟受益的自由開放貿易體系,擾亂東盟原有的產供鏈和價值鏈秩序,給東盟的經濟活動帶來極大不確定性,最終抵消美方所拋出經貿合作倡議的紅利,阻礙東盟的繁榮發展。
東盟始終保持著開放態度,積極接觸和對接各方提出的合作倡議。一方面,東盟積極參與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積極推動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建設;另一方面,東盟又參與了“藍點網絡”、B3W及其后續PGII和IPEF等美方所拋出的合作方案。在湄公河次區域議題上,東盟同時保持著與“瀾湄合作”“湄公河—美國伙伴關系”“湄公河之友”等機制平臺的互動合作,并將中美雙方的合作倡議同時納入湄公河次區域的開發規劃之中。在新興技術特別是中美激烈競爭的5G領域,東盟國家亦堅持著包容的態度,同包括中美在內的各國企業保持開放,試圖打造一個多方參與的地區5G技術生態。
(二)中國應對之策:不斷深化同東盟全面戰略伙伴關系,構建更為緊密的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
面對美國對東盟國家持續加緊的拉攏誘迫,中國秉持“親誠惠容”的周邊外交理念,深化與東盟國家務實合作,推動雙多邊關系不斷走深走實。2021年11月22日,在中國—東盟建立對話關系30周年紀念峰會上,中國和東盟共同宣布建立面向和平、安全、繁榮和可持續發展的全面戰略伙伴關系,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峰會上提出與東盟共建和平、安寧、繁榮、美麗、友好“五大家園”。中國—東盟關系站上了新的歷史起點,雙方友好合作揭開了充滿希望的新篇章。
2022年11月14—19日,國家主席習近平赴印度尼西亞巴厘島出席二十國集團(G20)領導人第17次峰會,赴泰國曼谷出席亞太經合組織(APEC)第29次領導人非正式會議并對泰國進行訪問。此外,同年11月8—13日,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出席在柬埔寨金邊舉行的第25次中國—東盟(10+1)領導人會議、第25次東盟與中日韓(10+3)領導人會議和第17屆東亞峰會(EAS)并對柬埔寨進行正式訪問。2022年,中國與東盟簽署了《中國—東盟全面戰略伙伴關系行動計劃(2022—2025)》等一系列重要文件,聚焦發展和合作,有力推進“五大家園”建設,為構建更為緊密的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注入鮮活動力。
1.政治上,支持東盟機制建設,維護以東盟為中心的區域合作框架
一是支持加強東盟主導的東亞合作機制,包括東盟與對話伙伴合作、東盟與中日韓合作、東亞峰會、東盟地區論壇、東盟防長擴大會、東盟海上論壇擴大會等,秉持相互尊重、不干涉內政、協商一致、照顧各方舒適度、通過對話協商妥善處理分歧等“東盟方式”,增進地區國家間互信互利和合作共贏。二是認同并尊重東盟和平、自由和中立地位,堅持呼吁東亞合作各參與方基于《東南亞友好合作條約》《東亞峰會互利關系原則宣言》等共同認可的文件,秉持和平、發展、自主、包容,踐行開放的區域主義,堅持中國—東盟關系不針對第三方。三是支持東盟共同體建設和一體化進程,支持東盟推進制定東盟共同體后2025愿景,支持東盟促進區域經濟融合,認可并支持“東盟印太展望”的原則、理念和重點合作領域。
2.安全上,推動全球安全倡議在東盟落地,共同維護地區和平穩定
一是繼續深化與東盟國家在防務、反恐、海上聯合搜救及演練、打擊跨國犯罪、災害管理等領域合作。二是加快推進“南海行為準則”磋商,為更有效管控南海分歧、更有力推進合作、更積極共同治理提供堅實規則保障。三是通過東盟防長擴大會加強戰略對話和務實合作,支持加強地區防務和安全合作的其他相關倡議。四是繼續支持東盟建設無核武器區的努力,推動探討中國簽署《東南亞無核武器區條約》議定書。五是加強非傳統安全合作,落實雙方公共衛生合作倡議,加強中國—東盟在應對疫情后經濟復蘇方面的合作。
3.經濟上,推動全球發展倡議在東盟落地,推動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
一是加強雙方發展戰略對接,引導“一帶一路”倡議與東盟“印太展望”關鍵領域對接,推動建設中國—東盟國際產能合作示范區。二是推進地區經濟一體化進程,盡早啟動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3.0版談判,全面實施并適時推動升級RCEP,推動加入CPTPP,推動同更多國家商簽高標準自由貿易協定,探索將海南自由貿易港、粵港澳大灣區建設與中國—東盟合作有機結合。三是推動數字經濟合作,有序落實2021—2025年中國—東盟數字經濟合作伙伴關系行動計劃,推動加入《數字經濟伙伴關系協定》,加強對東南亞地區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和數字化轉型的支持,深化電子商務等務實合作,積極推動數字治理對話和數字規則協調銜接,加強數字互聯互通。四是推動綠色經濟合作,通過“一帶一路”綠色發展伙伴關系和生物、循環與綠色經濟發展(BCG)新模式,探討開展低碳、循環和綠色經濟合作,共同建設好清潔能源科技合作平臺。
六、結語
拜登政府在其“印太戰略”框架下積極推動的東南亞政策,將該地區推向了大國競爭和地緣政治矛盾的鋒線。未來,零和博弈理念和對抗性議程將持續侵蝕東南亞國際環境和地區秩序,對多邊主義和開放包容、合作共贏的理念共識形成長期沖擊。然而,拜登政府一方面難以彌合政治極化對美國社會撕裂,將持續面臨美國內部多方力量掣肘窘境;另一方面又為維持美國霸權地位殫精竭慮,將持續遭受外部多重挑戰。因此,拜登政府貫徹實施其對東南亞的政策將面臨較大困難,其戰略構想難以足額兌現。
此外,隨著東南亞地區在大國政治中戰略地位的提升,東盟戰略自主意識也正不斷強化,逐漸成為維護多邊主義、促進地區和平穩定的重要新興力量。中國與東盟友好合作關系基礎穩固,前景光明,雙方將堅定捍衛真正的多邊主義,堅定維護地區和平穩定和繁榮發展,堅定推動區域經濟一體化,有力遏制單邊主義和逆全球化趨勢在地區內滋長蔓延。
(責任編輯:劉 嫻)
※作者單位: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國際戰略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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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ISEAS Yasof Ishak Institute.The State of Southeast Asia:2021 survery report[EB/OL].[2022-11-10].https://think-asia.org16itstream/hand/e/11540/13810/The State of SEA-2021-02.pdf?Sequence=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