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政府執政以來美越全面伙伴關系：新進展、動因及前景

徐金金　嚴俊誠

摘要：在中美戰略競爭的背景下，越南逐漸成為美國在東南亞地區積極拉攏的區域合作對象之一。拜登政府高度重視越南在“印太”地區的關鍵作用，積極推動美越全面伙伴關系深入發展。拜登政府執政以來，美越兩國不僅強化高層戰略互動，不僅在貿易與投資、海上安全等傳統合作領域加深合作，還拓展了疫情防控、全球氣候治理、新能源等領域的合作空間。拜登執政以來美越全面伙伴關系的發展是兩國實現各自核心戰略目標的需要。地緣政治利益和經貿發展的相互需求構成了美越兩國關系發展的核心動因。與此同時，拜登政府執政以來所推行的“氣候新政”和“疫苗外交”則為美越關系發展注入了新的動力。然而，受美國國內問題、外交戰略理念差異及美越雙方經貿結構化矛盾等因素影響，美越兩國全面伙伴關系發展仍然存在諸多局限。

關鍵詞：美國； 越南； 拜登政府； 全面伙伴關系

［中圖分類號］ D871.2? ?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 ? ［文章編號］1003－2479（2023）01-102-09

U.S.-Vietnam Comprehensive Partnership Since the Biden Administration：

New Progress， Motivation and Prospects

Xu Jinjin，Yan Juncheng

Abstract： In the context of the Sino-U.S. strategic competition， Vietnam has gradually become one of the regional cooperation targets actively wooed by the U.S. in Southeast Asia. The Biden Administration attaches great importance to the key role of Vietnam in the Indo-Pacific region and actively promotes the in-depth development of the U.S.-Vietnam comprehensive partnership. Since the Biden Administration， the two countries have not only strengthened high-level strategic interaction and maintained such traditional cooperation as trade and investment， and maritime security， but also explored cooperation in pandemic prevention and control， global climate governance， new energy and other fields. The development of the U.S.-Vietnam comprehensive partnership is the need for their respective core strategic goals. Common geopolitical interests and mutual demand of economic and trade development constitute the core motivation for the development of bilateral relations. At the same time， the “New Climate Policy” and “Vaccine Diplomacy” implemented by President Biden have injected new impetus into U.S.-Vietnam relations. However， there are still many limitations in the development of the comprehensive partnership between the United States and Vietnam due to the factors such as U.S. domestic issues， differences in diplomatic strategic concepts， and structural contradictions in trade and economic cooperation between the two countries.

Key words： U.S.; Vietnam; Biden Administration; comprehensive partnership

奧巴馬政府時期，美越兩國建立了全面伙伴關系，以推動兩國在經貿、防務等領域的合作。全面伙伴關系的建立開創了美越兩國關系的新階段。特朗普政府時期，為全面遏制中國的發展，美國將戰略資源和外交政策的重心轉向“印太”地區。這一轉變不僅重塑了美國的全球戰略，同時也深刻影響了美國同亞太地區國家間的雙邊關系發展。越南作為與中國海陸相連的鄰國，對于美國在中南半島乃至東南亞地區構建對中國的“封鎖鏈”具有重要的地緣戰略意義。拜登政府上臺后，在延續特朗普政府時期的“印太戰略”的同時，改變了特朗普政府時期對東南亞地區的輕視態度，轉而積極尋求強化與越南等東南亞國家的合作。拜登政府上臺后美越全面伙伴關系的發展對亞太地區局勢產生了較大影響。2023年是美越全面伙伴關系建立10周年，美越兩國合作關系是否將升級為戰略伙伴關系，值得密切關注。

一、拜登政府執政后美越全面伙伴關系的新進展

特朗普政府時期，“美國優先”（America first）政策對美越全面伙伴關系造成了負面影響。拜登政府上臺后，增加了對東南亞地區的戰略投入，努力修復美越之間的分歧與矛盾，積極促進兩國間多領域互動與合作，進而推動美越全面伙伴關系的深化發展。

（一）強化兩國高層戰略互動

2021年7月29日，越南國家主席阮春福會見了來訪的美國國防部部長奧斯汀。在此期間，奧斯汀提出，美越兩國可擴大潛在領域的合作，并建議雙方未來將全面伙伴關系提升至戰略伙伴關系，阮春福則表示“越南始終將美國視為對外政策中的頭等伙伴，希望進一步促進兩國共同關心領域上的雙邊合作關系向前發展”1。同年8月25日，美國副總統哈里斯訪問越南。在與越南國家主席阮春福的會晤中，哈里斯強調：“美國重視對越關系，希望此訪將為進一步深化美越全面伙伴關系作出貢獻?！贝送猓涝诫p方一致同意加強兩國在經貿投資、國防安全、應對氣候變化、醫療衛生、科技等領域的合作關系2。2022年5月13日，越南政府總理范明政應邀出席美國—東盟特別峰會。在會議期間，范明政相繼與美國總統拜登、國務卿布林肯、國家安全顧問（美國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杰克·沙利文等多位美國政府高層進行了會晤。在與拜登的會晤中，范明政指出，越美關系是一種特殊的關系，越南希望美國在疫情防控、數字化轉型、供應鏈多樣化、應對氣候變化、人力資源培訓等領域繼續為越南提供支持。拜登則表示，美國將加大對越南乃至東盟地區各國的支持力度3。從兩國政府高層多次互訪來看，拜登政府高度重視對越關系，試圖逐步通過高層互動來增進美越兩國戰略互信，并探索進一步推動兩國全面伙伴關系深化的方略。

（二）進一步推動經貿合作發展

經貿合作是美越全面伙伴關系的重要內容。特朗普政府時期，美國不僅退出了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而且實施貿易保護政策，導致美越經貿關系受到損害。拜登政府上臺后，有意淡化特朗普政府時期的“美國優先”策略。2021年4月17日，美國財政部宣布將越南從“匯率操縱國”的名單中移除。此外，美越雙方還就減免越南出口商品的關稅及減少對越南商品的反傾銷調查進行了磋商。2021年12月31日，美國商務部決定不再對越南使用從日本進口的冷軋鋼和熱軋鋼生產反腐蝕鋼進行反逃稅和反傾銷調查。2022年4月22日，美國商務部將越南蜂蜜反傾銷稅下調近7倍。同年6月6日，美國總統拜登發布一項公告，宣布美國將在兩年內不會對進口自越南、柬埔寨、泰國和馬來西亞的太陽能電池板征收新的關稅4。拜登政府緩和同越南的經貿摩擦的舉措促進了美越經濟合作關系。越南海關總署的統計數據顯示，2021年越南與美國的進出口貿易總額為1110億美元，較2020年增加近210億美元，這也是美越雙邊貿易額首次突破1000億美元1。據越南工業和貿易部歐美市場司的報告，2022年第一季度，越南和美國雙邊貿易總額達294億美元，其中越南對美國的出口額達259.6億美元，同比增長16.7%。在對越南投資方面，截至2022年3月，美國在越南投資項目共有1145個，注冊資本超過103億美元。

（三）在氣候合作領域取得進展

拜登上臺后，改變了特朗普政府的孤立主義政策，加強美越氣候合作和疫情防控合作。在氣候合作領域，美越雙方高層多次就氣候問題進行協商。2021年3月30日，越南副總理兼外交部長范平明同美國總統氣候特使約翰·克里（John Kerry）通電話，雙方就推動氣候合作進行商談。范平明強調，作為遭受氣候變化影響最嚴重的國家之一，越南將與包括美國在內的世界各國保持密切合作，共同應對氣候變化及其帶來的挑戰。2021年4月23日，應美國總統拜登的邀請，越南國家主席阮春福出席了以視頻方式出席領導人氣候峰會，并發表了題為《氣候行動的經濟利益》的講話，承諾采取強有力行動來全面應對氣候變化。會后，拜登向阮春福致信，并希望越南加強同美國在應對氣候變化方面的合作。2022年2月23日，越南國家主席阮春福在接見應邀訪越的美國總統氣候特使約翰·克里時表示，越南將應對氣候變化視為美越戰略合作的核心內容，建議美國繼續提供資金和技術支持幫助越南履行在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第26次締約方會議（COP26）上的承諾，推動與美國等合作伙伴建立公平的能源轉型伙伴關系。

（四）繼續開展軍事合作

拜登政府上臺后，美國加強與包括越南在內的東南亞國家的軍事合作。在2021年7月29日美國國防部部長勞埃德·奧斯汀訪問越南時，越南政府總理范明政希望美國援助越南提高航行安全能力。同時，美國也逐步增加對越南的軍事援助。2021年8月11日，拜登政府通過“2022年外國軍事融資計劃”，計劃為東南亞國家提供約 1.29億美元的軍事援助，其中向越南提供0.12億美元軍事援助；計劃通過“東南亞海上安全倡議”向印度尼西亞、菲律賓、越南等國家提供共0.28億美元的軍事援助2。拜登政府上臺伊始，美國宣布將幫助越南按照美軍標準建立飛行員培訓體系，協助越南空軍建立“現代化的美式飛行員培訓”項目。2022年4月28日，美國向越南軍方移交了第四批用于培訓人員、維護艦船設備的設施和無人機。此外，在美國副總統哈里斯訪問越南期間，美國承諾將為越南提供海岸警衛船，協助越南維護海上安全。

（五）推動新能源領域合作

拜登政府執政以來，伴隨著“氣候新政”的推行，其將發展清潔能源全面融入美國經濟發展過程。為了鼓勵清潔能源發展，拜登政府提出“美國就業計劃”（American Jobs Plan），為基礎設施升級和清潔能源研發投入大量資金。拜登政府對新能源的高度重視，也為美越之間的新能源合作迎來了發展契機。2021年10月28日，美國國際開發署 （USAID） 在第4屆“印太”企業論壇上宣布向3個越南可再生能源項目提供86萬美元的援款。2022年6月3日，美國駐越南大使馬克·納珀（Marc Knapper）、越南工業和貿易部副部長鄧黃安及美國國際開發署駐越南首席代表雅斯蒂索克（Ann Marie Yastishock）共同啟動了一項由美國國際開發署資助、總值為3600萬美元的清潔能源項目，該項目將向越南提供技術支持，以推動越南實現可持續能源轉型的目標1。2022年7月27—28日，第4次越南與美國能源安全年度對話會在美國首都華盛頓舉行，越南工業和貿易部副部長鄧黃安與美國國務院能源資源局負責能源外交事務的助理國務卿哈里·卡米安（Harry Kamian）進行了對話。在對話會上，美越兩國代表討論了雙邊清潔能源合作的關鍵領域，涉及電力市場發展、節能、傳輸、能量儲存和到2050年實現凈零排放的能源轉型的必要步驟等內容。此外，美國貿易和發展署（VSTDA）宣布向越南國家電力傳輸公司（NPT）提供一筆贈款，用于技術援助，以推進越南智能電網技術的部署2。

二、拜登政府執政后美越全面伙伴關系的驅動因素

對拜登政府而言，為強化同中國的戰略競爭，維護自身在“印太”地區的戰略利益，需要重新鞏固與越南等東盟國家的關系。而越南作為正在崛起中的國家，同樣也需要美國作為自身發展的戰略依托。因此，共同的地緣政治利益和經貿發展的相互需求構成了美越兩國關系發展的核心動因。與此同時，拜登政府執政以來所推行的氣候政策和“疫苗外交”等舉措，則為美越關系的進一步發展注入了新的動力。

（一）雙方在實現各自核心戰略目標上具有合作空間

雙方在實現各自核心戰略目標上的合作需求，成為推動拜登政府時期美越關系發展的主要驅動力。拜登政府上臺后，為重塑美國的國際領導地位，將中國視為美國“最有力的競爭對手”3，并且試圖遏制中國發展。同時，拜登政府也意識到，美國的“印太”戰略離不開區域內伙伴國家的支持。可見，相較于特朗普政府時期的單邊主義取向，拜登政府更加重視強化美國與伙伴國之間的關系。拜登政府認為，東南亞國家對遏制中國日益增長的地區影響力至關重要4，試圖將東南亞地區作為對抗中國的前沿陣地。而越南作為東南亞地區的重要國家，近年來在美國政府對外戰略中的重要性日漸凸顯。早在2019年6月美國國防部發布的“印太”戰略報告中，美國將與中國陸海相連的越南列入加強“安全合作伙伴”關系的東南亞國家名單之首5。拜登政府自上臺以來，高度重視越南對于其推進“印太”戰略的重要作用，多次強調要重視美越全面伙伴關系，并積極采取行動支持越南。拜登政府旨在利用越南遏制中國在中南半島乃至于東南亞地區的發展，從而服務于“印太”戰略的實施。

越南在“融入國際經濟”戰略指導下，探索通過在各個領域擴大國際合作從而更深入地融入世界和地區經濟的途徑，以促進越南國家工業化和現代化目標的實現。美越關系在越南的外交戰略中占有重要地位。美國不僅是越南最大的貿易出口國，而且對越南吸引外國直接投資（FDI）和接納新一輪產業轉移具有重要意義。此外，在南海問題、軍事安全合作、教育培訓和人才交流等領域，越南對美國都有戰略需求。

（二）經濟貿易發展的共同訴求

經貿合作是美越關系發展的重要支撐。拜登政府上臺后，重視推動經濟貿易的發展，制定了約1.9萬億美元的經濟振興方案。此外，拜登政府還提出“印太經濟框架”倡議1，并圍繞供應鏈韌性、數字經濟、基礎設施、清潔能源等關鍵議題與東南亞國家進行了政策協調及磋商合作，尤其是在供應鏈韌性問題上，拜登政府致力推動全球供應鏈結構的重組，促使美國企業擺脫對包括中國企業在內的專業供應商的依賴2。

近年來，越南國內市場經濟規模逐漸擴大，國內基礎設施日益完善，憑借其在市場、資源和勞動力等領域的優勢，逐漸成為較為重要的新興經濟體。在全球新冠疫情蔓延背景下，越南經濟依然維持較好的發展態勢。聯合國統計司的數據顯示，在2020年全球對外投資下降40%以上的嚴峻經濟形勢下，越南吸引海外投資的數額僅下降了3%。越南計劃投資部外國投資局的數據顯示，截至2021年12月20日，越南外國投資商新批的股份、增資及出資的股份、購買股份的總額達311.5億美元，同比增長9.2%3。

近年來，蘋果、英特爾、耐克、谷歌等美國企業將工廠轉移到越南并加大資金投入。越南美國商會（AmCham）公布的2021 年越南商業投資調查結果顯示，參與調查的近80%越南美國商會會員對越南市場中長期前景給予非常積極或積極的評價。實際上，對于拜登政府而言，越南獨特的投資環境及強勁的經濟發展勢頭，對其“印太經濟框架”的推進具有重要作用。同時，美國作為越南最大的貿易出口國和重要的對外投資國，對于越南經濟發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經貿合作成為美越雙邊關系發展的關鍵一環。

（三）在南海問題上意圖制衡中國

南海海域不僅蘊含豐富的可燃冰、石油等礦產資源，而且對于海洋航行具有重要戰略意義。近年來，隨著越南經濟的迅速發展，其追求區域大國的意愿也在不斷上升，其中對海洋大國地位的追求頗為強烈。美國政府一直將南海問題視為攪亂中國周邊安全環境的重要手段，其往往以所謂“維護南海地區的公海自由和國際航道安全暢通”為由，開展軍事演習試圖挑起中國和周邊國家的矛盾。拜登政府上臺后，仍將南海問題作為遏制中國的重要手段，在同越南、菲律賓等國家的高層會晤中，拜登政府多次聲稱會支持這些國家在南海海域的政治和軍事活動。

（四）推動“氣候新政”和“疫苗外交”

拜登政府上臺后，氣候合作成為推動美越關系發展的新動力。特朗普政府時期，美國退出《巴黎協定》，忽視可再生能源發展的措施與政策傾向，削弱了美國在應對氣候變化以及新能源領域的地位。拜登政府上臺后，大幅調整氣候政策，實施氣候新政，旨在讓美國重新引領全球氣候治理，并強化美國在新能源領域的技術優勢4。自拜登政府執政以來，美國重新加入《巴黎氣候協定》，主持召開全球氣候峰會，并推動低碳技術和清潔能源的開發與國際合作。美國氣候政策的調整得到了越南的積極響應。長期以來，越南面臨著氣候變化所帶來的巨大威脅，尤其是海平面的上升對越南的九龍江三角洲和部分的沿海洼地，造成了深遠的負面影響。因此，越南也有意迎合美國的氣候新政，通過加強與美國的氣候合作從而發展清潔能源，以降低溫室氣體的排放。越南國家主席阮春福會見美國總統氣候特使約翰·克里時，建議約翰·克里推動美國繼續在氣候領域向越南提供支持，并表示越南所需要的不僅是財政資源，還包括技術和人力資源，這些支持能夠使越南有能力發展風電、太陽能發電和水電等項目。

在東南亞國家遭受新冠疫情引發的公共衛生安全危機時，新冠疫苗援助成為拜登政府在東南亞地區提升影響力的重要工具。早在2021年1月，美國國際開發署署長薩曼莎·鮑爾（Samantha Power）就建議拜登政府應該在新冠疫苗分發上引領全球，從而改善美國的國際形象1。這一建議得到了拜登政府的重視與采納。在2021年8月的東盟峰會期間，美國國務卿布林肯重申“美國已向東盟成員國提供超過2300萬劑疫苗和超過1.58億美元的衛生和人道主義援助”2。在2021年10月召開的第9屆美國—東盟領導人視頻會議上，拜登又承諾美國將向東盟提供4000萬劑新冠疫苗以及超過2億美元的緊急衛生和人道主義援助3?？梢哉f，“疫苗外交”已成為拜登政府重要的外交手段之一。對于越南等東盟國家，新冠疫情是亟需應對的重大社會危機，新冠疫苗是應對疫情的有效手段，因而美國的新冠疫苗援助成為深化美越關系的又一抓手。

三、拜登政府執政時期美越全面伙伴關系發展面臨的挑戰

拜登政府上臺后，有意轉變特朗普政府實施的“美國優先”戰略，并尋求加強同越南的多領域合作，從而通過構建相對平衡的雙邊關系來緩和美越之間的摩擦。但從現實狀況來看，美國面臨嚴峻的國內危機，缺乏足夠的戰略資源來支撐其對越政策，同時隨著越南戰略自主意識的提升，美越兩國在對華政策和經貿問題等領域仍然存在較大分歧。

（一）美國國內問題日益嚴峻，無力將過多的戰略資源投向越南

拜登政府上臺后，國內一系列較為緊迫的問題亟待解決，不僅要實現經濟復興，拜登政府還需要承擔修復美國社會撕裂和種族矛盾加劇的重擔。2021年1月，美國國家安全顧問杰克·沙利文在分析拜登政府如何回應國家安全領域面對的挑戰時曾提到“美國當前面臨的最深刻的國家安全挑戰就是如何實現國內復興”4。從拜登政府上臺后發布的疫情防控行政指令，到制定并出臺總額高達1.9萬億美元的經濟刺激計劃，再到呼吁美國社會“停止爭斗，保持團結”，表明拜登政府對國內事務的重視。然而，從現實發展狀況來看，拜登的國內政策并沒有取得很好的成效，拜登的支持率持續下滑。2022年，美國調查機構Five Thirty Eight的一份民意調查報告顯示，拜登的國內支持率呈明顯下降的趨勢，已由上任伊始的53%下降到42.9%1。在2022年11月舉行的美國國會中期選舉中，民主黨失去了眾議院多數席位，拜登政府調整和落實對越政策將面臨較大的美國國內政治束縛。因此，在將國內事務優先于外交事務的狀態下，美國的外交戰略資源投入難以提升。此外，疫情所造成的巨額經濟損失也使拜登政府的外交投入“捉襟見肘”。在此形勢下，拜登政府勢必會減少對外戰略資源的投入，因此美國的對越政策將缺乏足夠的戰略資源作為支撐。

（二）越南重視戰略自主，希望在中美之間維持戰略平衡

在“融入國際”戰略指導下，越南正逐步踐行獨立自主、多樣化和不結盟的外交政策。在《2019年越南國防》白皮書中，越南不僅重申了“三不”原則，即不參加任何軍事聯盟、不仰仗任何一個國家對抗第三國、不允許外國在越南境內建立軍事基地或利用越南領土從事針對其他國家的軍事活動，還增加了第四個“不”，即不使用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脅2，這反映了越南獨立自主和不結盟的外交理念。越南“融入國際”戰略所尋求的是同大國之間維持戰略的全面性和平衡性，這要求越南在應對美國“印太戰略”時表現出對沖的另一面，即從獨立自主的外交政策和大國平衡外交傳統出發，以其他力量對沖美國的實力和影響。在2021年召開的越共十三大上，越南共產黨對越南外交進行了明確的定調，即越南要實現2045年成為發達國家的“興國夢想”，就一定要“創造和維護”和平穩定的周邊環境，“堅決避免沖突”，堅決避免“陷入大國競爭的漩渦”，要堅持“不締結軍事同盟、不向外國提供軍事基地、不聯合一國對抗另一國”的政策3。因此，雖然美越關系持續升溫并不斷深化，甚至在一些議題上取得突破，但是越南的外交理念決定了越南的核心目的是維護越南的國家利益，并且越南不愿意被美國的外交政策所捆綁，不會改善與美國的關系而疏遠同中國、俄羅斯等傳統伙伴的關系，更不會同美國建立盟友關系。

此外，在中美戰略競爭背景下，越南一直在謀求一種三方關系的動態平衡，即在經濟和發展議題上偏向中國，在政治和安全上依靠美國，并隨著局勢的變更而進行策略的轉換，避免與中美之間的任一國家陷入敵對狀態，從而謀求利益的最大化。在中美戰略競爭中避免選邊站的外交態度，也意味著越南不愿意充當美國在亞太地區的“反華先鋒”的角色，更不愿意因過度親近美國而疏遠同中國的雙邊往來。相反，中越在貿易合作和加強政治互信上卓有成效。2020年，東盟10國以及中國、日本、韓國、澳大利亞、新西蘭共同簽署《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這標志著世界最大的自由貿易區誕生，而RCEP的建立也將有利于中越之間貿易關系的進一步深化。2021年5月24日，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同越南國家主席阮春福通電話，阮春福在通話中表示“越中兩國是兄弟和近鄰，越方始終支持社會主義中國發展強大、堅定奉行獨立自主的外交政策，將繼續堅定推進越中友好，愿同中方認真落實兩國高層共識，密切政治交往，加強團結互信”4。因此，從越南同中美之間的外交互動來看，隨著越南戰略自主性不斷提升，越南不會甘愿成為美國外交戰略的“棋子”，美國意圖聯合越南遏制中國發展的戰略訴求恐難實現。

（三）美越雙方貿易結構化矛盾難以消除

美越經貿關系的根本矛盾在于美越之間的雙邊貿易失衡問題，尤其是美國對越南貿易逆差呈現出逐漸擴大的趨勢。在特朗普政府執政時期，特朗普曾表示“越南是最壞的占便宜者”，暗示美越之間的貿易失衡問題。而拜登政府以來，美越之間的貿易失衡問題并未得到改善。越南工商部的數據顯示，2021年，越南對美國出口額達960億美元，而越南從美國的進口總額僅為150多億美元，越南對美國的貿易順差額達到810億美元。如圖1所示，2021年，美國對越南貿易逆差遠高于歷年美越之間的雙邊貿易差額，達到歷史最高值，這也說明美越之間的貿易失衡問題不僅沒有得到緩和，反而呈現出進一步加劇的態勢。由此可見，美越之間的經濟結構化矛盾依然嚴峻，如何平衡雙方之間的經濟貿易利益，將是雙方面臨的嚴峻考驗。

四、拜登政府時期美越全面伙伴關系發展的前景展望

隨著拜登政府整體外交戰略的新一輪調整，美越關系也將在維持雙方常態化合作的基礎上，在部分領域呈現出新的發展趨勢。但同時，美越雙方在一些議題上的固有矛盾依然是制約兩國全面伙伴關系深化的不利因素，如何管控和協調這些分歧將是雙方關系能否取得進一步發展的關鍵。

（一）將繼續在“印太戰略”框架下維持常態化合作

2022年2月，拜登政府出臺了《美國印太戰略》，推出了本屆政府的“印太戰略”規劃。該文件提出了“向印太地區投入新資源”和“強化美國—東盟關系”等具體的行動計劃1。這表明拜登政府在其任期內將延續“印太戰略”的基本方針與合作機制，逐步強化與東盟國家的伙伴關系發展。因此，在“印太戰略”視域下，美國將強化與越南的全面合作伙伴關系，并意圖借南海問題來攪亂中國的周邊環境。而越南同樣需要來自美國的戰略支持，希望借助美國的扶持，通過促進經濟的快速發展和提高越南的國際政治影響力來實現其“融入國際”的國家戰略。從美越雙方高層之間的多次對話來看，越南支持美國在亞太地區維持主導地位，美國則對越南的崛起予以支持，這表明美越兩國在自身在亞太地區的核心利益上存在合作的共識，美越雙方將在“印太戰略”框架下繼續保持戰略互動并展開常態化合作。

（二）在南海問題上將繼續強化軍事安全合作

拜登政府上臺后，總體延續了特朗普政府的南海政策。但與特朗普政府不同的是，拜登政府在應對南海問題上將轉向“小多邊主義”，側重加強同盟友和伙伴國之間的協同合作。因而，拜登政府在南海問題上將會與越南等在南海地區具有利益訴求的國家展開密切合作，通過共同行動來推進其南海政策。在拜登政府時期，美越軍事合作可能存在以下幾種形式：一是將四方安全合作機制向南海地區擴展，拉攏越南加入美國主導下的“四方會談”；二是繼續向越南提供軍事武器和海上艦艇，提高越南的海上軍事能力；三是加強在南海地區的所謂“航行自由行動”和聯合軍事演習，為越南在南海的行動提供支持。

（三）氣候治理將成為雙方合作的新重點

從美國當前同越南在全球治理領域的合作態勢來看，氣候治理將是未來雙方合作的重點。由于越南長期以來遭受洪澇、臺風等氣象災害及海平面上升的影響，因此迫切需要采取行動來應對氣候變化帶來的負面效應，這也使得越南將進一步加強同美國在清潔能源開發、綠色經濟發展等領域的合作，從而促進湄公河流域的生態保護和可持續發展。在拜登政府執政期間，美越也將進一步開展雙方高層對話，就共同應對氣候變化進行協商，從而推進氣候治理合作。

（四）經貿合作將繼續成為雙方合作重點

拜登政府上臺以來，2021年，美越雙邊貿易額達到1100億美元，遠高于2020年同期水平，這表明兩國經貿關系加快發展。同時，美越兩國在產業結構上存在互補性，在棉紡織品、水產品及輕工業品出口方面，美國對越南的貿易需求仍然十分強烈，而越南則對美國的農產品和高科技產品進口具有依賴性，因此兩國的進出口貿易將會繼續發展。此外，在產業轉移和外國直接投資（FDI）領域，美越兩國也具有繼續加強合作的趨勢。

五、結語

拜登政府執政后，繼續在“印太戰略”的框架下維持同越南的多領域合作，但在對外政策上呈現出與前任政府的差異。拜登政府積極尋求美越雙方在氣候治理、新能源開發等新領域的合作空間。因此，在拜登政府的推動下，美越全面伙伴關系整體上呈現穩中有升的發展態勢。同時，美越全面伙伴關系的發展依然存在著諸多限制，尤其是越南在處理對華和對美關系上，愈發傾向在中美間保持戰略平衡。因此，越南在處理對華和對美關系上將會更加謹慎，從而避免卷入中美戰略競爭的漩渦。

注：本文為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美國政治生態變化和兩黨對華政策比較研究”（22AGJ011）、2020年度江西省高校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項目“美國西奧多·羅斯?？偨y時期的反腐政策及其對中國的啟示”（JD20097）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責任編輯：劉? 嫻）

※作者單位：南昌大學公共政策與管理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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