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君



內容摘要:長壽王菩薩像最早出現于晚唐,流行至北宋,是唐宋時期新出現的題材,以四川安岳石窟發現數量最多。該菩薩具有愿民長壽的本質,晚唐五代時期,受延壽信仰的影響被直接附加“延壽命”的功能。宋初《佛說受生經》出現后,被賦予更多新功能,圖像粉本源于成都。長壽王菩薩最初的圖像創作具有觀音的特征,反映出觀音信仰對佛教中國化、世俗化進程影響之甚。
關鍵詞:長壽王菩薩;佛典依據;粉本來源;圖像特征;觀音信仰
中圖分類號:K879.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23)01-0065-11
Statues of the Longevity King Bodhisattva in the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WANG Lijun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China West Normal University, Nanchong 637002, Sichuan)
Abstract:The statue of the Longevity King Bodhisattva (Changshou Wang Pusa長壽王菩薩) first appeared in the late Tang dynasty and remained popular till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The draft of the image depicted in the statues originated in Chengdu, Sichuan province, and the nearby Anyue Grottoes in the same province contains the largest number of the extant statues. The Longevity King Bodhisattva was born with the ability of extending the lifespans of living beings, and under the influence of Buddhist belief in life-extension in the late Tang and Five Dynasties, it became endowed with the ability to grant people longevity. After the emergence of the Foshuo Shousheng Jing(佛說受生經) in the early Song dynasty, the Longevity King Bodhisattva gained even more new functions. Early images of Longevity King Bodhisattva took on many characteristics of Guanyin (Avalokitesvara), which further reflects the pervading influence of Guanyin in the sinicization and secularization of Buddhism.
Keywords:Longevity King Bodhisattva; Buddhist scriptural basis; origin of draft painting; image features; Avalokitesvara belief
(Translated by WANG Pingxian)
長壽王菩薩是唐宋時期新出題材,目前可明確的圖像材料主要分布在甘、新、川、陜等地,時代為晚唐至北宋。以石窟造像為主,尤其以四川安岳石窟新近發現的造像數量最多,分布最集中;另有部分絹畫,保存較好。這些長壽王菩薩像均有題記,多記述尊號、年代、施主和發愿內容等,十分珍貴,其學術價值目前尚未引起學界關注,亦未見相關綜合研究。筆者試以所知材料為基礎,擬對其特點、佛典依據、粉本來源及圖像創作等問題進行初步分析,以期拋磚引玉。
一 概 況
已知自銘“長壽王菩薩”或“長壽王”者共6例{1},甘肅1例,新疆1例,四川3例,陜西1例。
1.甘肅敦煌莫高窟藏經洞出土絹畫EO.3657/3bis②
現藏于法國吉美亞洲藝術博物館。絹畫菩薩像下部殘,存膝部以上。菩薩正立,有圓形頭光,戴化佛冠,著絡腋、長裙、披帛,飾物周備;雙手掌心向外置胸前,右手五指微屈向下傾掌,左手拇指和食指相捻,余指張開。左上方榜題“南無延壽命長壽王菩薩”,時代約在晚唐五代(圖1)。
2. 新疆吐峪溝石窟出土絹畫[1]
現藏于旅順博物館。畫幅殘,僅存菩薩胸部以上。菩薩正立,裝扮與EO.3657/3bis相似,左手垂體側,右手掌心向外置肩前。右上方榜題“南無延壽命長壽王菩薩”,時代約在晚唐五代(圖2)。
3. 四川安岳上大佛第8-(6)龕[2]
位于第8龕外龕左壁。方形龕,寬78厘米,高102厘米,深17厘米。正壁雕二菩薩并坐,足踏蓮臺,裝扮相似。左側菩薩左舒相坐,局部殘損風化,殘高64厘米;戴花冠,繒帶垂肩側,披絡腋,著長裙,披帔帛,跣足;飾物周備,雙手置胸前執一物,執物呈不規則圓形凸起,表面有凹凸。右側菩薩倚坐,頭、身殘損,像殘高61厘米,雙手置身前(圖3)。龕外刻端拱元年(988)造像記:
敬造長壽王菩薩一身,/白衣觀世音菩薩一身。/弟子地主□□□□□,發/心鐫造,愿合家清泰。女弟/子李氏,□女十二娘、十六/娘、十九娘,男承簡、承璪、承/□□□超□□□,永為供/養。以端拱元年歲次戊子/二月二十一日記。
音菩薩即多是如此,與文本記載亦相合[32-33]。此后的B類菩薩則以執物為主要標識,并被固定下來。另外,本文所涉及的延壽信仰中,最初被附加“延壽命”功能的諸多菩薩,以觀音菩薩數量最多;當延壽命菩薩成為專職延壽尊神之初,其形象仍可見觀音菩薩的某些特征。如敦煌藏經洞出土晚唐五代的麻布畫EO.1139中,延壽命菩薩就戴化佛冠(圖8);紙幡畫EO.3643中的延壽命菩薩手執凈瓶(圖9)等,此后的延壽命菩薩形象少見此類因素。
無論是長壽王菩薩還是延壽命菩薩,作為唐宋新出現的菩薩題材,其圖像創作在最初的混亂中雖各有特點,但從最顯著的特征不難看出,其創作之初均以觀音菩薩為源。這類菩薩應當時社會的流行思潮或信仰需求而被主動創造,圖像的創作則不約而同地首選觀音形象為參照,可見此時觀音信仰流行之盛,滲透之深,可以說是此期佛教中國化、世俗化、民間化的顯著特征之一。
附記:本文在寫作過程中,四川大學考古文博學院白彬教授、張亮副教授給予多方指導并修改文稿,在此一并表示誠摯謝意!
圖片來源:
圖1、圖8、圖9采自國際敦煌項目網站IDP;
圖2采自王振芬主編《旅順博物館概覽》,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13頁;
圖3、4、5、6、7由四川大學考古文博學院白彬教授團隊提供。
參考文獻:
[1]王振芬. 旅順博物館概覽[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13.
[2]四川大學考古系,四川大學考古學實驗教學中心,等. 四川安岳上大佛摩崖造像調查簡報[J]. 敦煌研究,2017(4):1-13.
[3]四川大學考古系,成都文物考古研究所,等.四川安岳長河源石鑼溝摩崖造像調查簡報[J]. 文物,2017(9):74-96.
[4]《陜西石窟內容總錄》編纂委員會. 陜西石窟內容總錄:延安卷(上)[M]. 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2017:107.
[5]黃龍縣志編纂委員會. 黃龍縣志[M]. 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95:558.
[6]石建剛. 延安宋金石窟調查與研究[M]. 蘭州:甘肅教育出版社,2020:171.
[7]龍樹. 十住毗婆沙論[M]//鳩摩羅什,譯. 大正藏:第26冊. 臺北:佛陀教育基金會出版部,1990:44.
[8]佚名. 佛說佛名經[M]//大正藏:第14冊. 臺北:佛陀教育基金會出版部,1990:248.
[9]方廣锠. 關于敦煌遺書《佛說佛名經》[C]//中國敦煌吐魯番學會. 敦煌吐魯番學研究論文集. 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0:470-482.
[10]釋源博. 敦煌遺書二十卷本《佛說佛名經》錄校研究[M]. 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15:100.
[11]方廣锠. 中國寫本大藏經研究[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3,4.
[12]失譯. 長壽王經[M]//大正藏:第3冊. 臺北:佛陀教育基金會出版部,1990:386.
[13]瞿曇僧伽提婆,譯. 增壹阿含經:第16卷[M]//大正藏:第2冊. 臺北:佛陀教育基金會出版部,1990:627.
[14]菩提流支,譯. 佛說佛名經[M]//大正藏:第14冊. 臺北:佛陀教育基金會出版部,1990:244.
[15]侯沖,整理. 佛說受生經[M]//方廣锠.藏外佛教文獻:第2編(總第13輯). 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109,110.
[16]姜守誠. 佛道《受生經》的比較研究(下)[J]. 老子學刊,2017(2):33-60.
[17]韋兵. 俄藏黑水城文獻《佛說壽生經》錄文:兼論十一—十四世紀的壽生會與壽生寄庫信仰[M]//杜建錄. 西夏學:第5輯.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92.
[18]姜守誠. 佛道《受生經》的比較研究(上)[J]. 老子學刊,2017(1):3-20.
[19]鄭振鐸. 中國版畫史圖錄·1[M]. 北京:中國書店,2012:折頁8.
[20]佚名. 佛說壽生經[M]//明版嘉興大藏經:第19冊(徑山藏版). 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87:164-165.
[21]佚名. 佛說壽生經[M]//藏經書院. 卍續藏經:第87冊.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94:598.
[22]蘇軾. 蘇軾文集編年箋注·詩詞附·8[M]. 李之亮,箋注.成都:巴蜀書社,2011:252.
[23]成尋. 新校參天臺五臺山記:卷5[M]. 王麗萍,點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411.
[24]佚名. 宣和畫譜:卷4[M].北京:中華書局,1985:131,132.
[25]羅竹風. 漢語大詞典:第8卷[M]. 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1:58.
[26]杜佑. 通典(下)[M].長沙:岳麓書社,1995:2358.
[27]馮培紅. 歸義軍時期敦煌與周邊地區之間的僧使交往[G]//鄭炳林. 敦煌歸義軍史專題研究續編. 蘭州:蘭州大學出版社,2003:604-620.
[28]土肥義和. 歸義軍時期(晚唐、五代宋)的敦煌(續)[J].李永寧,譯. 敦煌研究,1987(1):90-96.
[29]陳祚龍. 中世敦煌與成都之間的交通路線:敦煌學散策之一[M]//敦煌學(香港):第1輯. 香港:新亞研究所敦煌學會,1974:79-86.
[30]王使臻. 晚唐五代宋初川陜甘之間的交通與文化交流:以敦煌文獻為主的考察[J]. 成都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4):37-41.
[31]姜守誠. “寄庫”考源[J]. 宗教學研究,2019(1):247-255.
[32]畺良耶舍,譯. 佛說觀無量壽佛經[M]//大正藏:第12冊. 臺北:佛陀教育基金會出版部,1990:343.
[33]不空,譯. 法華曼荼羅威儀形色法經[M]//大正藏:第19冊. 臺北:佛陀教育基金會出版部,1990: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