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快跑（散文）

秋日的風吹過記憶的塵封，那吭哧吭哧冒著白煙的蒸汽機車便緩緩地馳近了，那斑駁而搖曳的綠皮車，便再一次停靠在了我們記憶中的小站……賣燒雞的，賣煮玉米的，賣花生、瓜子、面包、啤酒的小販一下子聚攏到車門口去，熱切的吆喝聲夾雜著上下車旅客擁擠、推搡的嘈雜聲，讓那平時安靜閑逸的小站一下子炸開了鍋！

那時的乘務員自嘲干的是體力活兒，到站開門需要擠過整節車廂，遇到春運或暑運的時候，車廂里更是擠得像沙丁魚罐頭，乘務員過去開門時，遇到兩站之間距離短的，干脆就擠在車門口不回乘務室了。

時間簌簌的，一轉眼就好些年過去了，當年的列車乘務人員大多數都從崗位上退了下來，成了悠閑乘車者中的一員，那時候的硬紙板車票、紙質車票、列車手寫車票，早已漸行漸遠，直到有一天，羞答答買了車票體驗高鐵動車的老鐵路們，竟發現不取車票也可以乘車了……

總是埋怨被搖曳的列車晃粗了蠻腰的鐵路退休老大哥、老大姐們，在運行的動車上看著鄰座的年輕人竟然在小桌上成功豎起硬幣的時候，眼角禁不住濕潤了……遙遠的童音依稀又回蕩在了耳邊——

火車，快跑！火車，快跑……童年的樂趣簡單又明了：假日的時候開心地拿著4分錢（可以買一根冰棍）到公園去看猴子，一路跑去的時候，還要時不時地按一按那難得的幾個硬幣還在不在衣袋里；房前屋后的亂跑是最尋常的玩法，而不尋常的就是幾個小不點兒鬼三鬼四地串通好了，七扭八拐地跑去看火車。遠遠的冒著白煙的車頭呼哧帶喘地近了，小不點兒們早就遠遠地坐在道邊等著火車了……

拎著高腰子飯盒的老鐵們漸漸地淡出了……楊柳細腰的“動姐”、陽光帥氣的“動哥”們穿著合體的有著民族風的嶄新制服閃亮登場了。優雅的氣質、溫和的微笑讓彼時已為乘客的老鐵們淚眼婆娑了起來：時間過得好快呀！現在的乘務員多有福氣呀，線路好、車況好、運行中既不用搞衛生、還不用開車門……那一身制服多漂亮啊！不好意思地跟“動姐”解釋說自己曾經也是乘務員，跑了三十多年的車，沒趕上這好時候，想摸一摸“動姐”的衣袖，感受一下這溜光水滑的錦緞……“動姐溫和地笑著，“行啊，那咋不行？前輩就用您的手機咱們合個影吧，等我們到了您這個歲數呀，咱們的鐵路一定更進步更美好了，長江后浪推前浪，等我們退休以后，也上車去體驗，那時候呀也和年輕的乘務員合個影，把今天的照片和未來的照片放在一起，那個時候呀，我也是前輩呢！”那一刻，兩代乘務員溫馨的笑容便咔嚓一下，駐留成了暖暖的回憶。

與火車有關的記憶，該是每一個老鐵路們的魂牽夢繞吧！第一次坐火車，始發站乘務員標準的一個敬禮，讓年少的你心跳個不停，那種突如其來的被尊重便成了刻骨銘心的打動，以至于后來自己做了列車乘務員，也會在始發的時候做自我介紹、敬禮，可是記憶中的那一份震撼卻始終不曾忘卻；跑大線往返需要七天的時候，車廂里有趕著探望病危親人的，可是那晃晃蕩蕩的列車大、小站都停，時速也就是那“況且況且”的標準，心急如焚的旅人也只能一邊落淚，一邊焦急地盼著列車能再快些、再快些……

那位鐵路院校畢業后分到偏僻工區的年輕工長，聽說已經做了父親，被曬得黝黑的臉龐堅韌、剛毅了許多，聽說他的妻子是一位列車乘務員，隔幾天就會從他們偏僻工區前的線路上飛馳而過，兩口子見面的機會很少，他說他已經習慣了這種聚少離多，他知道自己所在的工區70多年安全無事故，他說作為一名工長，他的名字能寫在工區的墻上，此生足矣！

當年坐十六七個小時去北京看升旗的“鐵三代”也已經長大了，偶爾會選擇在周末坐兩個小時的動車去北京國博看展覽，或者去動物園或哪個公園走走，或者干脆就騎個小黃車，像北京人一樣在北京的林蔭道上閑逛……看著落英繽紛的公園里悠閑溜達的老人，她便會想起自己從來都沒有坐過火車的姥姥。姥爺在大山里的工區工作了一輩子，獎狀掛滿了老家的半面墻，姥姥總是走不開：患病的姥爺的父母需要照顧、上學的孩子需要照顧、哼哼叫的豬娃子需要照顧、咯咯叫的雞崽子們需要照顧，跑通勤休班兒的姥爺更需要照顧……

當年的火車冒著白煙，晃蕩一夜才能晃出大山，而去往北京的火車路遠不說，更是一票難求，姥爺總是說，等自己休假了，抽空帶姥姥去看天安門；又說等自己退休了，帶姥姥到南方去看大海，故鄉小河溝里的水流才剛剛漫過腳踝，姥姥就會到河邊去洗衣服，聽姥爺說起大海的時候姥姥的眼睛會放光，就像馬上就要看到大海了一般……姥姥或許一直都在盼著能夠走出大山的那一天吧，在孩子們的記憶中，姥姥似乎從來就沒有休息的時候，家里院里的活兒忙完了之后，就總是納鞋墊、做鞋子，據說當年巡道的姥爺把穿壞磨破的姥姥做的千層底丟到工區角落的一口閑置的大缸里，退休的時候大缸竟然冒了尖兒……姥姥卻在姥爺退休的前一年故去了……再后來，姥爺干了好多年的巡道的工作也淡出了……好多手拿肩扛的繁重工作慢慢地被機械化的操作取而代之了。一線鐵路人終于告別了油漬麻花兒、土了吧唧、老氣橫秋……

當年那燒著煤、冒著白煙的蒸汽機車被內燃機車取代的時候，練就了一身腱子肉的老一輩火車司機拎著大鍬，揮淚和他們朝夕相處的火車頭合了影；電力機車閃亮登場的時候，內燃機車的駕駛師傅們滿含深情地把自己工作過的駕駛室擦了又擦……好多鐵路人沒趕上高鐵時代，可這并不影響大家通過新聞、圖片、網絡去認識、了解高鐵。身體力行的老大哥、老大姐們總要去親自體驗一下：舒適的座椅、溫馨的服務、一塵不染的空間、細致入微的小貼士，窗外的景物更像是換頻道一樣神奇，前一會兒還是滿目的干丫杈，后一會兒就是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兒；幾簇碧綠的竹子郁郁蔥蔥一閃而過，只半晌的工夫，車窗外已經是漫山遍野的皚皚白雪了……神奇的高鐵呀！真真是溫潤了時光、濃縮了四季呢！

隨著實名制的互聯網的網上購票，票販子沒了；支付寶、微信的衍生讓旅客們不帶現金了；隨著運行時間的縮短、車次數的增多，大包小包的旅客輕裝了；沿途車站的管理日益完善，讓記憶中吵吵鬧鬧的站臺恬靜了；隨車叫賣的小販已經定格成一幅幅發黃的老照片；高鐵的速度、及它的到開頻率和便捷更是無比誘人。

高鐵把一個城市和另一個城市的距離拉近了；把一種語境和另一種語境協調成了鄰座；阿爾巴斯炙羊肉到達廣東的時候，豬腳湯也剛剛煲好；風馳電掣的高鐵總是把春天的消息帶給料峭的冬，結果北方凜冽的夜晚竟然悄悄下起了雨……

高鐵的速度讓每一個鐵路人都會自豪，它已經被冠名為了中國速度！各行各業的發展日新月異，讓人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周末的時候，北方人去看海，南方人去看草原、去看沙漠，已經成了一種日常。

平穩矯健的高鐵悄無聲息地進站了……青春靚麗的“動哥”“動姐”踏著整齊的步伐走近了……暖暖的微笑掛在他們的臉上，隨著運行時間的一再縮短，舒適整潔的高鐵已經成為出行人們的首選。

在溫馨的高鐵上，從鐵路行業退下來的大哥大姐們比其他的旅客更舒心和喜悅，那種欣慰和滿足便化作滿目的春風和滿滿的祝福：祝愿我們的鐵路事業蒸蒸日上！祝愿我們的鐵路越來越好！

作者簡介：吳曉雪，中國鐵路作家協會會員，內蒙古作家協會會員，內蒙古大學第五期文研班學員。在《中國鐵路文藝》《草原》《愛情 婚姻 家庭》《這一代》《通遼日報》《呼和浩特晚報》《人民鐵道》報等報刊發表作品若干。獲得《中國鐵路文藝》征文優秀獎及內蒙古職工文聯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