侃侃“老三屆”考上大學后的那些事

嚴德本

1977年夏，作為“文革老三屆”的我終于見到了夢寐以求的大學錄取通知書。

我沒有馬上去轉戶口，繼續留在生產隊當農技員、記工員，天天出工，拼命賺工分，因為要養家糊口。連續幾天罱河泥，有點力不從心，一不小心，掉到冰冷的河里，游上岸，飛奔到家，換好衣服，繼續罱河泥。還自己安慰自己，這就是“否極泰來”。當時，生產隊里人都知道我是“文革”10年來生產大隊第一個考取了大學的“老書生”，都熱情地叫我“大學生”，勸我“在家歇歇”。

我真的“歇”了一天，邀約一同考上大學的高中同學德明和洪根一起去向教育我們成長的高中老師“述志”，聆聽教誨。盡管我十分渴望“師范大學”能早日開學，但我依然十分珍惜在生產隊里的每一天日子，依然天天出勤，雖然每天的收入不到1元，但當年考取大學的“文革老三屆”大都已為人父或已為人母，上有老下有小，養家糊口，義不容辭。等到上了大學以后，國家給我們每個人每月發23元生活費，我們都激動得熱淚盈眶。沒有后顧之憂，我們都發憤學習，立志報效國家。

開學的日子一天天逼近了，我到派出所辦理了戶口手續，并告訴了隊長，說要請隊委干部聚一聚，吃一頓。隊長欣然答應，還馬上叫會計去買鋼筆、面盆、毛巾等物品送給我，依依不舍地對我說：“你是我們大隊‘文革10年里第一個考上大學的，要好好用功，將來會有出息的。”

1977年8月12日，我沒有參加生產隊的勞動，在自留田里干活，把一擔擔大糞挑到自留田，還把家里的一擔擔豬糞挑到生產隊的大糞池里。第二天，我挑了一擔生活用品，從鄉下步行到區鎮乘車前往海安城，再乘車進南通，開始了一生中最珍貴的大學生活。從此告別了12年繁重的體力勞動。

到了大學，參加軍訓。晚飯以后，頂著星星，穿行在鄉間的小路上。軍訓結束，就開始入讀。放了寒假，我又到鄉鎮企業去打工。后來，放了暑假，又是打工。

放了寒假，我又從大學回到農村。妻子下田干活，我就洗衣服。那時，沒有洗衣粉，用的是肥皂。滿滿一腳盆臟衣服，先用清水浸泡半小時。然后，到村頭河灘旁的洗衣水泥板上，每件衣服用肥皂涂一下，就用刷子刷。村里的老人看到后，驚奇地說：“當了大學生，回家洗衣服，不簡單。一個大男人，洗這么多衣服，虧你的。”說完以后，就教我洗衣服的方法。刷好衣服，就要在河水里漂洗。那時小河的水很清，站在全膝深的水中，感到有絲絲涼意。把衣服在水中一件件漂洗，再放到河灘的石條上，雙腳用力踩，再在水中漂洗干凈。然后，回到家中，把一件件衣服晾在竹竿上。

看著在風中飄舞的衣服，我忽然有一種莫名的快樂。

新學期開學，我又從農村回到大學。大學里愛好詩詞的同學，又青春勃發，結詩社，辦壁報，出刊物。七律五絕、沁園春、滿江紅，寫得“氣壯如牛”“鏗鏘有力”“地動山搖”“深奧莫測”。盡管教古文的老師笑著搖頭：“平不平、仄不仄，韻也不韻。”并在課上告誡：“不掌握平仄押韻，切莫冠以七律五絕、沁園春、滿江紅，否則貽笑大方。”但“騷人墨客”仍樂此不疲，請求古文老師指導平仄押韻，仿佛立馬要成為詩人。大學老師“要有一手好字”的忠告，又激起書法愛好者的濃厚興趣，顏肥柳骨，米芾、趙孟頫，不絕于耳，急急忙忙買帖，一本正經臨帖，喜得擅長書畫的老校長以為他鄉遇知己，仿佛一下子年輕了10多歲，親自傳授書法真諦，還請來一批市里的書畫名家大師，在大禮堂當場潑墨揮毫。同學們里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又搬來課桌，居高臨下。踮腳尖，伸脖子，大飽眼福。事后，又舉辦書法比賽，我寫的“以德為本”4字，居然得獎，而且還是第3名，興奮得如同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有人說，1977年和1979年考取大學的“文革老三屆”是恢復高考后最出色的“新三屆”大學生。我想，侃侃我考取大學以后的情景，對現在的大學生應該是大有裨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