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當代詩詞創作的現狀與展望
值得高興的是,自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一群致力于復興中華詩詞的有志之士站了出來,創立了中華詩詞學會。經過他們的不懈努力,多方奔走,持之以恒地探索和推進,中華詩詞學會及所屬各級基層詩詞學會,已成為文學組織中最大的群體。沒有“之一”。各級詩詞組織、詩詞期刊、詩詞活動遍布中國大地。這對詩詞活動的推廣和促進,詩詞創作的繁榮和興盛,確實起到了巨大作用。這些年來,各項詩詞大賽層出不窮,詩詞的創作也進入到一個全盛時期。據有關資料統計,各地詩詞作者每天創作的詩詞作品數以萬計,單從數量看,是一個非常龐大的數字。而按辯證法的觀點,量的積累必然會導致質的飛躍。在這龐大的詩詞作品中,也肯定有質量高超的精品或神品被創作出來,直逼古人。這說明,詩詞創作還是大有可為,還是有其廣闊的市場和受眾。我們沒有理由不感到振奮。
在當代詩詞的復興運動中,中華詩詞學會無疑占有突出地位,也做出了突出貢獻。在組織建設、陣地建設、理論建設、人才建設、活動建設等諸多方面,都有豐厚的建樹。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難能可貴的是,在創會之初,僅僅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面對機構歸屬不明、經費沒保障、付出沒報酬等諸多不利情況,他們出于對傳統的堅守,對詩詞的赤忱,對理想的追求,就建立起了一個從中央到地方的龐大組織。這完全是一個奇跡。這些年來,在中華詩詞學會的領導下,組織了眾多影響深遠的詩詞賽事活動,如“百詩百聯”“詩詞中國”等;設置了一些權威獎項,如“華夏詩詞獎”等;編輯出版了大量詩詞理論和詩詞工具類書籍,如《中華新韻》《中華通韻》等;創立了詩詞專業期刊,如廣東《當代詩詞》(1981)、吉林《長白山詩詞》(1984)、湖北黃岡《東坡赤壁詩詞》(1985)、四川《岷峨詩稿》(1986)、北京《中華詩詞》(1994);隨著網絡的迅速發展,還建立了官方網站,如“中華詩詞學會官網”等。通過這些卓有成效的勞動,對當代詩詞的創作和傳播,發揮了中流砥柱的作用。
當代詩詞不缺乏巨擘,如聶紺弩,葉嘉瑩等。也不缺名家,如劉征、周篤文、星漢、范詩銀、劉慶霖、林峰等,他們從創作成就上來講,并不輸古人。有的作品完全可以說直逼唐宋。近些年來,還有一大批詩詞高手陸續涌現出來,也完全可以與古人齊肩。因此,我們既不能驕傲自大,也不能妄自菲薄。
當代詩詞群體數量也非常龐大。如“云帆”“長青”“九頭鳥”等為代表的詩友會、詩社等群體,麾下就聚集了大量詩詞高手,相較于“花間詩派”“陽羨派”“江西詩派”等古代派別,其陣容更整齊,人數更多,地域更廣,影響更大。
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今天,經濟社會高速發展,也必將帶動文學事業的繁榮,詩詞當然也不例外。在可預見的將來,詩詞創作還將繼續迎來自己高光時刻,在文壇上占有重要位置。
然而,盡管當代詩詞的創作完全不輸古人,有些方面,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從量上來講,我們一天創作了上萬首詩詞,相當于全唐詩的總和,即使這樣,卻沒有創造出唐詩那樣的輝煌。既沒有出現像李白、杜甫那樣名滿天下的大詩人,也沒有出現像他們那樣膾炙人口的作品,更不提有他們那樣的廣泛影響力了。詩詞入史,是近年來的熱門話題,被炒得非常響亮。但我覺得這個目標,也只是一種愿望,離付諸實施還似乎遙不可及。這當然既有客觀原因,但主觀因素,也不能忽視。客觀上講,由于當代文學逐漸趨向多元,詩詞只是其中一個小部分,很難從一眾文學產品中突圍而出,加上快餐文化不斷興起,人們的閱讀與欣賞習慣,日趨廣泛化,越來越難于聚焦在一個群體上。再者,當代詩詞的創作水準,總體上講,也沒有超過古人的高度。最多也只能說少數大家能像古人、追古人,還沒有絕對的實力超越古人。所以,我們已很難復制古人的輝煌。從主觀上講,我們創作上因循守舊,墨守成規,不尋求創新和突破。在形式上作繭自縛,在手法上單調重復,即使再像唐人宋人,也只是他們的復制品,而不可能產生宗師級的人物,推出讓人耳目一新的作品。這應該是最重要的原因。
如前所述,即使我們現在的大家,不乏才氣,不乏實力,但實際上還是無所作為,只是古人的模仿和復刻。我們推動的詩詞入史,本來不是問題,問題是我們拿什么詩詞入史?這才是我們要思考和研究的。難道我們還是拿一些模仿古人的詩詞入史?這樣地入史,究竟有什么意義?能不能拿這樣的東西入史?值得我們深思。
三、關于守正、創新的思考
詩詞是我國文學史上的瑰寶。這是毋庸置疑的,也是無法動搖的結論。如何使這一瑰寶繼續發揚和光大,讓其延續下去,則需要我們不斷探索。
從歷史上來看,就有不少關于詩詞守正與創新的爭論。南齊時期,就有“永明體派”和“古風意境派”的爭論。前者有包括蕭衍、沈約、謝朓、王融等所謂“竟陵八友”為代表,后者則以江淹、陸厥、鐘嶸等為代表。其結果則是代表當時先進的所謂“四聲八病”的永明體占了上風,而強調聲律為意境服務的古風意境派落敗。即使到了現在,有關方面的爭論還在繼續。如“龍網”上面關于格律詩詞的爭論就非常激烈。但不管怎樣,這種爭論總是有益的,更是有意義的。由于有上述論戰,格律的工整美和古風的意境美才傳承了下來。它們百花齊放,互相輝映,構成了近體詩的主流。而與之相反,在明清時期,過分強調與永明體音節清晰僵化的“八股文”,雖得到強制性推行,卻走入了死胡同,到現在已被徹底拋棄了。
從歷史的發展看,推陳出新是事物發展的客觀規律,一些不適應社會發展的文藝形式,總會被其他文藝形式所取代。比如,興盛一時的傳統戲劇、歌劇、話劇等劇種,都逐漸被邊緣化了,無復往日那種萬人空巷的景象。為了適應當代社會的發展,這些劇種也謀求了求新求變,如我們奉為國粹的京劇,上個世紀中葉就在進行藝術改造,創造出了一系列現代京劇,深受人們的喜愛。但這種京劇已經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京劇了。從唱腔道白,到舞臺美術,到音樂伴奏,都進行了脫胎換骨的改造。特別是伴奏方面,更是有較大改變,將西洋打擊樂和管樂,引入其中,極大豐富了現代京劇的表現力和感染力,取得了巨大成功。
聯想到詩詞方面,我們是不是也應該進行與時俱進的改造呢?我覺得答案應該是肯定的。當然,我這里說的改造,不是說要全盤拋棄前人創造的并被歷史所證明的成果,而是如何在前人的基礎上的突破。比如,像小說創作那樣,就有各種流派。有現實主義的,有超現實主義的,有黑色幽默,還有意識流的。再如,現代詩歌創作,有散文詩,有自由詩,也不乏口水詩。我們應該鼓勵一切有益的探索,哪怕是腦洞大開,也不應該一味貶斥。比如,新詩初始萌芽時候,也遭到復古派的圍剿。一些結構和句式也不成熟,但它終究還是一瀉千里,不可阻擋,成為詩歌創作的中堅,成為主流的文學形式。這恰恰說明,新詩以其創新性的形式,突破了近體詩的圍剿,滿足了人們的精神生活需要,才會走在時代的前列,才會在文壇站穩腳跟。而詩詞,又恰恰是因為受到各種清規戒律的限制,越來越喪失了自己的優勢,不得不在與現代詩的競爭中敗北。
遺憾的是,盡管有不少有志之士,也在呼吁詩詞的創新,但究竟應該創什么,該怎么創,卻鮮有人問津。與之相反的則是,如果有人進行了一些嘗試,卻有許多人站出來指責其標新立異,嘩眾取寵,批評呈一邊倒的狀態。由于話題敏感,這里就不一一舉例了。但這決不是一種正常的狀態。詩詞的創新,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說一句危言聳聽的話,如果繼續思維僵化,固守傳統,還自我感覺良好,也許我們這一代人過去以后,就是詩詞的沒落之時。
詩詞的守正,主要還是在其精神內核上。中國文人一直有愛國主義的傳統,有不屈不撓的氣節,有百折不撓的風骨。這才是我們應該一直堅守并光大的。我們的作品,不能只是抒寫小我,而是要有大愛,如屈原那樣“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如杜甫那樣“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如岳飛那樣“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如文天祥那樣“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靈魂和骨氣,是詩詞的根本,我們須臾不可背離。
詩詞的創新,則是一個永遠的課題,必須勇于探索,勇于擺脫傳統里面過于陳舊的東西。該破的,一定要破;該立的,才立得起來。筆者以為,我們應該借鑒現代詩的一些成功經驗,格律詩詞能不能向散文化的方向發展?能不能把格律和歌行結合起來?能不能把格律的程式美和現代詩的語境美有機統一?能不能打破音律和句式的限制?我覺得,這些都可以大膽嘗試,不懈努力。唯有這樣,詩詞才可能重新煥發生機,才會有突破性的發展,入史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總之,詩詞的守正與創新本身就是辯證的,無法割裂的,但筆者認為,創新始終是事物發展的動力,沒有動力,就沒有發展和進步。
(周勝輝,研究館員。歷任湖北省作家協會文學院《新作家》雜志編輯部主任、《都市小說》文學期刊執行副主編、《長江叢刊》文學期刊副主編等職務。在各類公開報刊上連載、發表小說、詩歌、辭賦、散文、報告文學等文學作品百余萬言。曾十數次獲全國各類詩詞、賦文學大賽一、二、三等獎項。傳記暨作品被錄入多種選集及辭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