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淑平
小時候,我非常喜歡去外婆家玩。記得外婆家的院里養了十多桶蜜蜂,那是外婆外公一家人極為珍愛的寶貝。在農村,養蜜蜂、賣蜂蜜也成了一個家庭創收的主要途徑。
外公養的蜜蜂是我們當地的土蜜蜂,是“中華蜜蜂”的一種。這種蜜蜂身體較小,顏色以黑褐色居多,也有偏黃的,在蜜蜂種群中算是“弱勢群體”了。別看它個頭小,但它的嗅覺極靈敏,而且飛行敏捷,采起蜜來也不挑剔,各種花粉都采,是純樸農人們的好朋友。它所釀造的蜜被人們稱為“百花蜜”,色澤猶如琥珀一般晶瑩剔透,味甜而芳香,只稍微嘗一小口,甜味兒就已膩得化不開了。
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取蜜的環節。外公取蜂蜜和其他蜂戶有所不同。外公是個厚道人,對蜜蜂的習性和蜂蜜的質量都一清二楚,而養蜂也絕非易事,所以取蜜時就更不能有半點含糊。在時間的選擇上,外公很用心。外公所取的蜜是秋蜜,外公笑呵呵地說:“大多人認為春蜜好,因為花多蜜也多,但春蜜水分重,取下的蜜不是成熟蜜,易產生氣體,存放瓶中,會引起爆瓶現象。夏蜜和春蜜區別不大,但花粉未成熟,與成熟蜜放一起容易變酸。”我在外公身邊津津有味地聆聽著他多年的養蜂經驗,猶如在解讀一本奇妙無比的書籍。“秋天花雖少了,但花粉是成熟的,所釀的蜜品質好,我們這里秋天空氣清新,細菌也少。這時候的花多以蕎麥、灌木為主,比如野桂花蜜,蜜就很清澈。冬蜜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收取的,很多農商們都知道冬蜜是最好的,但冬季寒冷,蜜蜂不愿外出,它們以吃蜜維持生命。蜂桶中的蜜是蜜蜂熬過寒冬的必備物,咱不能斷了它們的口糧。”
外公取蜜通常挑在秋天一個清朗的夜晚。他先是在蜂桶外搭了一件老舊的棉衣,然后用準備好的陳年艾草制成火把。當月過柳梢,外公就點燃艾草火把在蜂桶底下慢慢地熏上幾次。煙霧裊裊,艾香撲鼻,一會兒工夫,桶里的蜜蜂就紛紛入睡了。還有一些似眠未眠、有氣無力地擺動著觸角的蜜蜂,眼看“敵人”就在前方卻也毫無對策。
這時候,外公小心翼翼地取出蜂板,板上的蜂蜜在火把的照耀下顯得愈發金光燦燦、晶瑩剔透。外公用割刀小心地割下蜜。其實,每個桶里只割了一半的蜜,剩下一半的蜜要留給蜜蜂過冬食用。外公說:“蜜蜂和人一樣,都不容易。咱也厚道點兒,不貪心。”我被外公樸素的話語所打動。取完蜂蜜已是凌晨,外公絲毫不覺得疲憊,當他仔仔細細地打理好每一個蜂桶,確認沒有紕漏后,這才拿出家里的一桿小秤,稱了一下,有好幾十斤呢!外公欣慰地露出了笑容,然后給我也倒了小半杯的蜂蜜,我輕輕地接過杯子,用嘴唇微微地抿了抿,甜味從我的舌頭尖兒一下子滑到了心底。
第二天,外公把取下的蜂蜜都拿到村里商戶處賣了,價格很不錯,外公臉上笑開了花!我臨走的時候,外公還送了我一瓶他珍藏了很久都舍不得吃的蜜,還有用蜜換來的幾百元錢,囑咐我好好讀書。我只收下了外公給的蜜,并趕緊補充道:“您的厚愛我心領了。我答應您,一定會好好讀書的。”外公幾番叮囑我們,才放下心,一個人站在村口看著我和媽媽離開……
近年來外公身體情況不太好,但他電話里總掛念著我這個外孫。一種沉甸甸的酸楚爬進了我的心里……這就是我的外公,他一直用他質樸的愛小心翼翼地關愛著我們。外公那樸素而善良的品格也時時激勵著我要永遠懷著感恩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