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濃郁是故鄉

陳赫

在外漂泊已近十年，我已逐漸學會把思鄉之情深埋于心底。在孤獨的時候，習慣了一個人登山，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獨自去遠方旅行。

一直以為，這樣的自己已經擁有了可以抵抗眼淚的盔甲；可是每逢春光明媚的時節，那椿樹上飄來的香味，總能把我的心房擊中。使得那份隱藏的思鄉之情，開始泛濫。

“門前一樹椿，春菜不擔心。”這句俗語，我在很小的時候就經常聽母親說起。母親說這話時，已經到了谷雨前夕，屋后的那棵椿樹，香椿嫩芽初露，紅如朝霞，像一道絕美的風景。母親那時候的腿腳還很靈活，走路十分輕快，她帶著我，拿著一根綁著鉤子的竹竿來到樹下。母親說：“你知道嗎？雨前椿芽嫩如絲，雨后椿芽如木質。現在就是采香椿的最佳時節。”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感受到香椿獨特的香味充盈著我的味覺。

母親用纖長竹竿小心探入香椿樹的枝條，然后動作嫻熟地將躥出樹干沒幾天的絳紫色香椿尖兒摘下。她一邊采摘，一邊向我傳授著技巧：首先，第一茬香椿最好吃，它集中了一年的精華，品質和色澤都是最好的，一定不要錯過第一茬香椿芽。其次，要學會手下留情，不要全部掰下來。采摘香椿一般采用掰芽法，但不能全部掰掉嫩芽，中間的小嫩芽要留幾個，等長大再采摘第二茬。一般第一茬采摘后10～20天之間可以再次采摘，溫度越高間隔的時間越短。最后要適度打芯，保持矮化。香椿樹長得很快，如果不掐芯，兩三年工夫香椿樹就可以長到2～3米多高。把香椿主干的樹頭打掉，這樣香椿樹能從底部躥出更多的枝條，反而越長越茂盛，而且矮化了，便于采摘。

母親的話，我都記在了心底。很多年后，每每看到采香椿的畫面，我都會想起她說的那些技巧，還有當時她那沒有佝僂的腰身，沒有花白的頭發。

也就十幾分鐘的時間，母親干凈利落地采完了香椿芽。她一只手拿起竹竿，挎起籃子，另一只手拉起我，歡快地對我說：“走，回家給你做好吃的。”

母親會很多種香椿的做法，有涼拌香椿、香椿炒雞蛋、香椿拌豆腐、炸香椿、香椿生煎包、香椿蛋卷、香椿餡餅等等，但令我印象最深的，是母親做的香椿醬。

母親做香椿醬的過程，至今我都歷歷在目。香椿醬做好以后，母親會把它放在罐子里儲存，以方便讓我隨時大快朵頤。無論是香椿醬夾饃，還是拌飯，那都是我嘗過的最美的滋味。如果給這個滋味用形容詞來描述，那應該就是感動夾雜著美好。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又一年香椿飄香的季節須臾而至。母親打來電話說：“兒子，今年的香椿我已經采好了，做好了香椿醬給你留著，等你回來咱們一起吃。”

我知道，電話那頭的人，已經是一個頭發花白、腰身佝僂的母親了。我多想對她說：“娘，這次回去了，我就待在您身邊，待在故鄉，哪兒也不去了。”

我還知道，世界上有那么多椿樹，椿樹有那么多嫩芽，嫩芽有那么多香味，香味飄過那么多地方；然而香味最濃郁的地方，一定是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