烘焙師的手藝不翼而飛了

王鋼

從前，有一個烘焙師。他是世界上最高明的烘焙師。

一天，他把一塊小小的花朵蛋糕放在櫥窗里。不計其數的蜜蜂和蝴蝶紛紛飛來，整個街道滿是彩色的翅膀和嗡嗡嗡的鳴唱。

有位姑娘買下了這塊花朵蛋糕。她本想帶回家去，坐在陽臺上邊看落日邊品嘗?？墒?，當她走出蛋糕房時，就被撲面而來的蜜蜂和蝴蝶嚇得連連后退，只好轉身回去。

這一天，她沒有看到落日。幸好，小蛋糕的美味彌補了這個遺憾。

這位世界上最高明的烘焙師，永遠不會在一個地方逗留超過三十三天。

因為他發現，每當他在某座小城或者某個鄉村開一家蛋糕房的時候，這座小城或者這個鄉村的居民，就會整天笑瞇瞇的。想想看，每天都能聞到最芬芳的香味，吃上一口最美味的蛋糕，你能不幸福得嘴角上翹嗎？

既然這樣，那就多走一些地方吧！烘焙師想，讓更多的人們幸福起來。

那個清晨，哎喲喂本來是想偷走世界上最乖巧的小狗的，他幾乎要成功了。

可是，當他抱著小狗就要離開時，卻聞到了一股從來沒有聞到過的香味兒。

哎喲喂停下腳步，放下那只乖巧的小狗——循著香味兒，他找到了那間蛋糕房，那間剛剛搬到這里，就要正式開張的蛋糕房。

最高明的烘焙師正把一個特別的蛋糕放到桌子上。他的小徒弟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口水就要滴到地上了……

蛋糕有多特別呢？它的造型是“怪獸與仙女”，那怪獸的眼睛似乎會說話，眼神看上去很兇狠，可仔細看上一會兒，分明又透出溫柔來；那仙女微微笑著，讓人一看就忘記了所有的煩惱。

“天啊，有誰會舍得把這么美好的蛋糕吃到肚子里啊……”哎喲喂喃喃低語。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竟然用了“美好”這個詞。自從當了大盜，他的腦海中就再也沒有浮現過這個詞語。

最高明的烘焙師是在烘焙最后一塊蛋糕時，發現自己變笨了。

往常，他做蛋糕時，無論是添加材料還是掌握火候，幾乎不用思考——這一切對他而言就像呼吸一樣自然。

可是，把那塊蛋糕放入烤箱的一瞬間，他遲疑了一下。

那塊好看的小精靈蛋糕，竟然被最高明的烘焙師失手掉在了地上！

小徒弟跑過來，看到自己最崇拜的師父正呆呆地立在原地，連眼珠子都一動不動，仿佛一塊冰冷的石頭。

“您……”小徒弟慌慌張張地說，“您一定是太……太勞累了?！彼紫律碜樱⌒囊硪淼厥帐爸菈K可憐的小精靈蛋糕——此時，它的造型更像是小妖怪。

最高明的烘焙師一言不發，后退幾步，挨著墻坐了下來，就那樣坐在地板上。

蛋糕房只開了一個早晨。人們很快就把蛋糕買了個精光。

這美妙的早晨就像一個夢，一個美好而短暫的夢。對最高明的烘焙師來說，更像一個噩夢——還有什么，能比失去了烘焙的手藝更讓他感到絕望呢？

小徒弟決心幫助師父找回手藝。

他沒有費多大的勁，就找對了方向。因為就在這個城市的西門外，住著一位遠近聞名的智者。

“尊敬的智者，”小徒弟捧出“怪獸與仙女”蛋糕，這是他靈機一動留下來的，“我代我的師父，世界上最高明的烘焙師，獻上這份禮物。”

蛋糕的香味如此誘人，即使是智慧如海的智者，也不由地眉毛一挑，眼睛里放出喜悅的光來。

“求您指點，我師父的手藝，為什么會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智者閉上眼睛，似乎在片刻之間，就任思維走遍了千山萬水。“并不遠，”他的聲音輕極了，卻很清晰，“這世上能夠有這樣本領的大盜，只有一個。是哎喲喂偷走了它，而哎喲喂，就在東方的那座夢之谷中?！?/p>

月上中天的時候，小徒弟來到了夢之谷。

這里靜悄悄的，所以，哎喲喂的嘆息聲顯得特別刺耳。

更讓小徒弟意外的是，聽到敲門聲，哎喲喂雖然磨磨蹭蹭半天才開門，卻沒有拒絕他進門。

哎喲喂的家，是一個大得出奇的山洞，也像一個琳瑯滿目的博物館。小徒弟需要非常小心，才能安然無恙地從那些堆積如山的藏品中挪過身去。

而哎喲喂，他的身形像一條鰻魚一樣靈活。不，他更像是一條影子，一條可以穿越任何縫隙的影子。

怪不得他會成為世界上最厲害的超級大盜！

哎喲喂癱倒在一個看上去就很舒服的躺椅上。哦，那的確是世界上最舒服的躺椅。小徒弟看到了上面的標簽，字雖然很丑，可是寫得明明白白：“世界上最舒服的躺椅，古羅馬皇帝的珍品?！?/p>

哎喲喂隨手拿起一只杯子，上面的標簽是：“世界上最精美的杯子，精靈王的私藏?！彼具斯具说睾攘艘煌ㄊ裁礀|西，臉色才算舒緩了一些。小徒弟想，他喝的可能是“世界上最好喝的蜂蜜水”，因為就在他的手邊，有一個好看的蜂蜜罐。

“我知道你是誰。我老遠就聞到了你的氣味，也聽到了你的腳步聲。你的氣味，來自蛋糕房，而你的腳步聲，哦，那天我不露面地拜訪你和你師父時，聽到了，也就記在心里了。”

“那么，尊敬的哎喲喂先生，您也一定能猜出我的來意吧？”

哎喲喂點點頭：“其實，你來不來找我，都沒有多大關系……因為，這世上最高明的烘焙師的手藝，對我來說一丁點用也沒有。

“我偷過世界上最甜蜜的奶糖，偷過世界上最嬌氣的花朵，偷過世界上最昂貴的王冠……所有這些戰利品，都會乖乖地待在我這里，我自然就成了它們的新主人?？墒牵銕煾傅氖炙?，完全不同。”

哎喲喂把《偷盜藝術大百科全書》翻了整整一天一夜，才算弄明白一件事。

這世上任何的手藝，也許可以暫時被偷走，卻終究只屬于它的主人。也就是說，即使主人暫時失去它，大盜也無法擁有它。

小徒弟幾乎要跳起來：“既然如此，尊敬的哎喲喂先生，求您把我師父的手藝還給我師父吧！您看，無法擁有它，讓您不開心。而失去了它，又令我師父難過……”

哎喲喂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沒法還給你，也不需要還給你?！彼纯创巴獾脑铝粒疤煲涣?，它就會原路返回。”

小徒弟這回是真的跳起來了，把哎喲喂那些珍貴的藏品叮叮咣咣碰倒了一大片。他真想撒腿就往回跑，可還是克制住了激動，一邊說“對不起”，一邊手忙腳亂地想要把這些寶貝整理好。

哎喲喂卻擺擺手：“你回去吧?！彼粲兴?，“我忽然厭倦了……這些東西，我也從來沒有真正擁有過它們?！?/p>

小徒弟回到蛋糕房的時候，太陽正在冉冉升起，就像是在地平線上蹣跚學步的嬰孩。

最高明的烘焙師很快就烤出了這一天的第一塊蛋糕。

“我不打算賣掉它，”最高明的烘焙師心滿意足，“我要把它放在櫥窗里，永遠做展示。它會提醒我們，總有一些東西，是別人偷不走的?！?/p>

那塊蛋糕，比之前的所有蛋糕都要特別——因為它是一個琳瑯滿目的山洞，山洞里有一個神秘的男子和一個跳起來的男孩兒。

門鈴響了。

進來的卻不是顧客，而是一個想要做徒弟的人。

“請相信，我能夠做得很好，”他說，“我的身形很靈活，我的手指也很靈巧?！?/p>

小徒弟當然認出了來者是誰。

他們哈哈大笑，然后，一邊工作，一邊情不自禁地唱起歌來。

這快樂的歌聲，比香味兒傳得還要遠。

從那以后，蛋糕房里擁有了很多很多故事。

每一個故事里，都有一首美麗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