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緯四十五度景深（外二首）

王莉

那里有青杏催熟的湖水

那里有芨芨草般柔軟的山峰

那里的路長出了飛快的車輪

那里的土地在黑夜流淌著白雪的夢

我常常在去往他鄉的路上心懷忐忑

故鄉一次次沉睡和蘇醒

不時地發出召喚的鐘聲

我在出走的路上一遍遍回望

看著四季分明的陽光

撕開雪水混雜的凍土

虐寒的謊言在冰凌花的鵝黃里柔軟

我看見舉著花冠的古杏

在不見盡頭的根須下面

繁盛肅慎后人的悲歡

完達山脈蜿蜒的脊骨堅硬綿長

挺直了一代又一代拓荒人的腰桿兒

那里一切有如傳說

那里的鍋子里煮著棒打的白魚

那里的山峰流淌著黏稠的蜂蜜

那里現在被證明? 一切都不是虛妄

你來了? 我也回來了

我帶你靠近

帶著你我忐忑的心情

帶你在北緯四十五度的地方

看穆棱河水奔涌而來的春天

搖晃一株蒿草

搖晃一株蒿草

晶亮的水珠被一種力量托起拋出

畫出的弧線仿佛千年前一躍而下的曲度

歷史的記憶再次被喚醒

醒來的清晨

在一片碧草的潮濕里面向朝陽

長衫飄然下落? 覆蓋了楚辭的靜美

每讀一句

歷史的洞穴深處都會涌出透骨的寒涼

瓷甕里? 白色的糯米慢慢地松散了骨質

人間煙火的味道在徐徐滋長

母親守著漫漫長夜

霧露朝暉氤氳著神秘

覆在五彩絲線上

一圈一圈地纏繞

系住孩子的美夢和她無法言說的愿望

這個充滿陽光和粽子味道的清晨

我懨懨欲睡如門框上的一束青蒿

晾曬晾曬吧

拂去五月之前的塵埃和綠苔

長了霉斑的五月

在一束青蒿和葫蘆草下遁去

閉上眼睛? 想象那條一躍而下的弧線

無須證明存在的炎涼

生 命

伸展肢體? 匍匐在大地上

春色漸漸柔軟

希望變綠? 一點點鉆出荒原的風

漫無邊際? 在生與死之間游動

提著香燭黃紙的人一臉肅穆

昨夜的孤獨

一再墜入祖先的大氅

輪回的秘密被淚水洗白? 月色隱藏暗喻

殘雪點燃輕薄的欲望

裊裊青煙中

活著的景象嫵媚而生動

拍掉膝蓋上的泥土

人間的傾軋和搶奪飛得杳無蹤影

環顧四野

淅淅瀝瀝的小雨打濕了尋根者的哭泣

小鳥撲棱著翅膀飛走

像銜著誰的魂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