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泡男孩

張旭燕

第四章 媽媽快點生氣吧

（王力秋 繪）

一回到家，田一一扔下書包，就沖到媽媽懷里，緊緊抱住她。

媽媽也是剛剛踏進家門，開門的鑰匙還在手里攥著，被田一一這瘋狂的一抱，打了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但是，哪個媽媽會拒絕自己孩子的擁抱呢？媽媽什么也沒問，站穩之后，用溫暖的手摩挲著田一一的頭發。

田一一感謝媽媽什么也沒問，畢竟他還沒想清楚怎么和媽媽說這兩天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只是大顆大顆地掉著淚珠。

每個男孩都一樣，在外面兇猛得像只老虎，回到家就是媽媽懷里的一只綿羊。

田一一嘗了嘗自己有點咸咸的眼淚，賴在媽媽懷里回想著今天的瘋狂經歷，還不忘抽出抱著媽媽的一只手搓起了衣角。

“寶貝，晚上想吃啥？”媽媽站得腳都酸了，看了看墻上的大鐘，問了一句。

媽媽這一提到“吃”，田一一仿佛又看到了鋪天蓋地掉落的飲料、冰激凌……

他嚇得從媽媽懷里彈出來，背對著媽媽悄悄抹掉眼淚，說了一句：“媽媽，您做什么，我就吃什么。我先去寫作業了。”

媽媽感受到了田一一今天的低落情緒，但想著先給孩子填飽肚子是第一件大事，就沒再去多問，放下手里的東西，鉆進廚房忙碌起來。

田一一把自己關在書房里，驚魂未定，腦袋還是一片空白。

歇了好大一會兒，才想起自己矮了兩厘米的事來。

田一一瞟了一眼媽媽在墻上給自己畫下的身高刻度。那是上個月，媽媽把田一一的頭發壓到頭皮上量出的真實身高。

田一一拿了一面鏡子，背對著墻站立。鏡子里，他看到那根黑色的身高刻度線明晃晃地頂在自己沖天的發絲的上方，肉眼可見。

事實再一次證明，特異功能真的有副作用，而且這個副作用的影響越來越大。

此時此刻，田一一不敢哭，不敢叫，也無心寫作業。他要專心研究一件事：如何讓特異功能消失。

他專門拿出一個沒有用過的筆記本，記錄下自己從擁有這個特異功能以來到今天發生的所有事。

周一：

午讀時，變身“蜘蛛俠”，丟出一根絲，粘過來一本《哈利·波特與魔法石》。

下午放學，發現泡泡可以許愿的秘密。

晚上，發現愿望存在有效期，僅有五分鐘。

周二：

體育課上，發現特異功能有副作用。

下午，發現只要是吹泡泡就可以實現愿望，不管是什么泡泡。

晚上，特異功能副作用加劇，身高肉眼可見地降低……

田一一寫完后，手不由得顫抖起來。他想到了每實現一個愿望就會產生一個副作用，越想越可怕，這還了得？

可是，想法是最不好控制的，越壓制它，它越要冒出來。那張A4紙上寫滿的近期愿望，一個接一個又在田一一的腦海中“咕嘟、咕嘟”冒出來：

沒有作業、一周只上兩天學、媽媽永遠不會對我生氣……

“還好，還好，只要不吹泡泡，愿望就不會實現。”田一一努力安慰著自己。

“一一，吃飯了。”媽媽的聲音把田一一拉出了泡泡的世界。

媽媽真是一個魔法師，沒用多長時間，就變出了各色菜肴，擺滿了桌子：清炒西藍花、水蒸蛋、可樂雞翅、白灼蝦、菠菜湯……

“咕嚕——咕嚕——”看著這些菜，田一一的肚子先叫了起來。經過這一天的折騰，田一一的卡路里消耗了不少，急需補充一下。他“噌”地坐下來，還沒拿起筷子，眼睛已經盯住了可樂雞翅。可是，比眼睛更快的還有口水——

此時此刻，田一一已經把泡泡的事忘得一干二凈了，他什么也顧不上了，三下五除二就啃掉一只雞翅，接著兩只、三只……

“慢點吃，別噎著。爸爸加班了，一會兒才能回來，你給爸爸留點。”

田一一這才放下雞翅，轉戰白灼蝦，一只、兩只、三只……補補鈣，再長長個。

“喝點湯，湯也不錯。”媽媽對田一一的吃飯表現很滿意，也暗暗給自己的廚藝點了個贊。

“菠菜湯，我要多喝點，菠菜也補鈣。”田一一端起碗來，一口喝掉一碗湯。他心里想著：“這樣的媽媽真好啊，飯做得好，也不會生氣。”

田一一想這些的時候，沒注意到嘴角的湯湯水水，一開口，一個泡泡吹了出來。

不知不覺中，媽媽不會生氣的這個愿望，已達成。

起初，田一一并沒有發現自己已經許下了這個愿望，直到晚上媽媽檢查作業的時候，他才注意到媽媽和平時不太一樣。

每天晚上，媽媽檢查作業的時候，是家庭氛圍最緊張的時候，誰都不敢多說一句話、一個字。

今天，媽媽一反常態，看到田一一字跡不工整、亂涂亂改、錯誤多多的作業時，竟然沒有生氣，就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田一一試探地問了一句：“媽媽，我的作業錯了這么多，您為什么不批評我？”

“為啥要批評你？你該去睡覺了。對了，實在困了的話不刷牙、不洗腳，也可以。”

一道晴天霹靂從田一一頭上閃過。不刷牙、不洗腳就可以上床睡覺？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對，不對，媽媽不對勁！

田一一回憶了吃飯時的每一個細節，包括自己的每一個動作和心理活動，終于知道是因為自己許了媽媽不會生氣的愿望，媽媽才會這樣子的。

不對，不對，愿望不是只有五分鐘有效期嗎？

這都過去一個小時了！

“媽媽，我剛才把西藍花偷偷吐進馬桶了！”

“媽媽，今天我把文具盒丟了！”

“媽媽，我今天被校長批評了！”

“媽媽，媽媽……”

田一一鼓起勇氣和媽媽說了一堆平時足以點燃媽媽的怒火并會對他造成很大殺傷力的話。

結果，這些話并沒有起到田一一預期的效果——媽媽，沒有生氣！

媽媽仍然微笑地看著田一一，沖他揮了揮手就轉身走進自己的臥室了，連“晚安”都沒有說。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