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啪啪!”
“啪啪啪!”
“……!”
勁道不凡,聲音脆響。
這聲音,裂帛一樣,充滿了聲音的質感和陽剛的氣勢。
晨曦中,清脆的響鞭聲引來一陣陣掌聲,連刺猬河邊樹上喳喳叫的小鳥也噤了聲,為自己粗糲的聒噪汗顏。
這聲音,讓枯燥煩悶的日子,有了生機。
你猜對了,這就是朱老爺子的絕活兒。
朱老爺子年紀早就上了八十,可這絕活兒卻生了根一樣粘在人身上。出鞭,收鞭,一套動作幾十個鞭花甩下來,氣都不喘一下。一片叫好聲,浪潮一樣涌上來。在朱老爺子的拱手中,聲音緩緩平息。
“各位老少爺們兒!今天有事先撤了。”朱老爺子把自制的甩鞭收在背包里,沖大家應了一聲,獨自回了家。
老爺子急著回家,的確有事。今天是孩子媽的祭日,他想跟她說說話。年輕時忙得沒時間說,歲數大了閑的時間多了起來,想說的話卻不多。卿卿我我的話說不出口,煩心的事不想說。這么一磨蹭,日子就把他趕到人生的暮色里。
那時候,跟著師父學木匠手藝,不惜力氣,也不怕費腦子。師父看在眼里,喜在心中,沒過多久,就把自己的大閨女許給了他,木匠手藝就更不用說了。精湛的技藝,通通流進他的腦子里。很快地,他能帶徒弟找活兒干了,老丈人卻突然得急病走了,孩子媽傷心得一病不起。不能再十里八鄉吃百家飯了,他只能守在家里做上門的零散小活兒,方便照顧孩子媽和幾個尚年幼的孩子。
日子過得局促,卻有盼頭。只是,一生的光陰,像一天那樣,很快就過去了。
朱老爺子很快就回到家,洗凈手,先和面,再洗韭菜和攤雞蛋。韭菜是老家山里種的,雞蛋是老家山里養的柴雞下的,包出來的餃子就是香。孩子媽活著時最愛吃韭菜雞蛋餡兒的餃子,每年這天他都會特意包頓餃子,與孩子媽一起享用。
餃子煮好了,朱老爺子撈出來,趁熱擺在孩子媽的遺像前。拿來碗和筷子,在碗里倒上醋,用筷子把冒著熱氣的餃子夾到碗里,朱老爺子望著相框里的孩子媽說道:“孩子媽,你趁熱吃。又熬了一年,今年報告給你個大好消息,我的那些寶貝已經進了村史館,我的甩鞭在老家也要派上大用場了。只是孩子們想讓我多享幾年清福,不同意讓我回老家再折騰,勾起那些傷心事。可我,我放不下它們。只有你知道我的心思……”話沒說完,眼角的老淚就滾了出來。
孩子媽木然地望著他,好像點了點頭,讓朱老爺子的腦子一時浮想了很多。
那年冬季農閑,生產隊修整坡地農田拉石頭,可幾輛大車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趴了窩,急得生產隊隊長直罵娘。朱老爺子那時還年輕,大家叫他“朱子”。他看了看大車,知道毛病出在哪兒,就跟生產隊隊長說:“讓我修修試試。”
生產隊隊長還沒開口,車把式頭搶白道:“這是試的事嗎?都火燒眉毛了。”
“就讓朱子試試唄。”生產隊隊長拍拍朱子的肩膀走了。
時間緊,活兒煩瑣。朱子馬上叫來幾個師弟,找來木料,把大車嘩啦嘩啦拆了,試著修補。車把式頭不放心,頂著技術顧問的帽子在旁邊監工,急得要上房罵街,沖著朱子大吼:“沒有金剛鉆攬什么瓷器活兒。”
朱子正在為手頭木料木質不夠硬實發愁,聽著車把式頭蒼蠅般的打擾,論起輩分來自己得叫他叔,他壓住火,反將了車把式頭一軍:“叔,您能去找隊長要件東西嗎?”
“啥東西?”
“隊長家老爺子的寶貝。”
“啥寶貝?”
“做材的木料。”
“你缺不缺德,哪能惦記人家的老材?”
“現在就缺這種硬實的木料。”
“拆散了,知道自己不行了,自己找轍?”
“看來您是要不出來。”
“你能要出來,我這個位子讓給你。”車把式頭想著開個空頭支票,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侄子一個教訓。誰不知道隊長家老爺子視自己的材木(棺材木)比眼珠子還金貴,你想用,門兒都沒有。
朱子知道要讓修補過的大車結實耐用,眼前只有隊長家老爺子的材木了。前些日子,老爺子找他先把材木破成板陰干,如今正是時候。
朱子去了隊長家一趟事就辦成了,車把式頭說話算話,在隊長面前撂了挑子,隊長只當他說的是氣話,沒當回事。
大車修好了,隊長叫來車把式們。車把式頭見隊長還用他,就故意圍著修好的大車轉來轉去,敲敲打打。他的幾個徒弟也跟在他的后面做著樣子。車把式頭有自己的主意:你個小木匠讓我栽了面,你不來請我,我就挑你毛病,不干活兒,看你隊長怎么收場。
其實,隊長早對車把式頭心里不滿,只是一直沒物色到合適的替代者。這次朱子的擔當讓他心里有了打算,于是他對車把式頭毫不客氣地說:“大車修好了,明天開工。”
“這修補活兒干得心里沒底,怕牲口拉著出事。”
“我相信朱子。”
“那你讓他干。”
“此話當真?”
“老子還就不伺候了!”車把式頭抄起趕車的鞭子折為兩段扔在隊長面前,頭也不回地走了,幾個徒弟在后面跟著。
朱子想去追,被隊長拉住了。隊長拍著他的肩膀說:“朱子,我相信你,你來干。”
“隊長,您別開玩笑,誤了大事我可承擔不起。”
“我說的是真的。”
“我沒跟牲口打過交道,干不來。”
“誰天生就會?你的木匠手藝還不是一天天學來的。”
“哪有師傅教?”
“明天我教你們。”
日子一陣風一樣,一吹就過去了。朱老爺子嘆口氣,想起當年自己逞能修大車,卻把自己修成了車把式頭,斷了原來車把式頭的財路,也引發了后來諸多事情。那個叔家的嬸潑婦一般,隔三岔五在街上指雞罵鴨,沒出半年,生生氣死了孩子媽。孩子媽出殯那天,他趕著大車,拉著死了都合不上眼的孩子媽,鞭子甩得“啪啪”生風。轅馬長嘶不停,送葬的人無不落淚。
如今想來,悔嗎?
他站起來去廚房盛了些餃子湯,端到孩子媽遺像前,抖著雙手喃喃道:“孩子媽,原湯化原食,你喝口餃子湯,還熱著哪。你跟我沒享過一天福,走得也憋屈。那時候年輕,如果是現在……我悔啊。”
眼睛酸澀起來,心口隱隱生疼。
朱子當上了車把式頭,村里的活兒不夠干,他帶著幾個師弟把村里煤窯挖出來的煤用大車拉出去賣。有要的,就給人家送到家;煤送得越來越遠,給村里掙回來的錢越來越多。最重要的是,他還把山里的特產拉出去跟別人交換,這是村里人最惦記的好事。
一進入臘月,朱子天天看天觀象。如果感覺一周內天氣晴好,他就帶上三個師弟,趕著兩輛馬車出山。車上裝著柿子、花椒、干糧和牲口草料,直奔東北方向而去。
他把鞭子舉得高高的,“啪啪”地打著響鞭,嘴上哼起自編的小曲。師弟們拉長聲打趣他:“師哥要去會相好的嘍。”他聽了,嘴里的小曲加了猛料,唱得師弟們心里癢癢,拉車的馬兒撒開了歡兒。
京西大石河畔盛產磨盤柿,個兒大,薄皮清湯,汁水甜如蜜。東北人愛吃磨盤柿,山里人也愛吃豬肉燉粉條。在一個大車店,朱子和東北來的車老板趙哥從柿子換粉條開始,一來二去結為兄弟。
二人年年相約,一進臘月,只要接連幾天天氣晴好,各自拉上兩大馬車家鄉特產來此交換。給村里人過年添點解饞吃食,這是朱子帶給村里人的過年念想。
白天趕路,天黑了住店。三天后,朱子一行四人趕著馬車,來到往年約定的大車店。店里人是來了不少,有熟人,也有生人,只是不見車老板趙哥。他向大車店店主一打聽,才知道車老板趙哥還沒來。這時候,想跟他換貨的人不少,他都只回一句:“等個人。”熟人知道他在等誰,笑著點頭離去。生人自然臉上帶了不悅之色,他只能無奈搖頭。
吃晚飯時,車老板趙哥還是沒露面,朱子吃得不踏實。原來兩人都是前后腳到,這次趙兄是有什么事耽擱了,還是……
轉天,不知咋回事,老天陰了臉,凍得人不想出屋。想著可能要大雪來臨,師弟們沒了看熱鬧的興趣,勸師哥早點換貨回去,免得大雪封山,馬車趕不回村,讓村里人著急。朱子心里也急,可是趙兄沒到,不知啥情況,還是等等再說。守信是一種習慣,不能失了契約。于是,他不動聲色地說:“沉不住氣,能干什么大事?”師弟們便不再言語,不時瞟一眼默默望向窗外的師哥。
夜深了,朱子躺在火炕上翻過來翻過去,沒有半點睡意。想起這些年跟趙兄在一起的日子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醉得睡上一天一夜還沒醒,醒來滾在一個被窩里嘮嗑,說女人,聊奇聞,把相聚的日子聊完了。臨別,大家緊緊抱在一起,只說了一句:“路上平安,來年再見。”
再轉天,天氣使起性子,飄起了零星雪花,換貨的人陸陸續續地回去了。師弟們央求道:“等也等了,人都要走光了,咱這柿子可就砸在自己手里了,全村人都眼巴巴盼著,回去怎么交代?”朱子紅紅的眼睛盯著窗外煩人的雪花,甩出一句:“誰怕跑空,自己可以去換,我不攔著。”師弟們聽了,躲得遠遠的,怕再惹師哥生氣。
干著急,卻幫不上忙,心累,身也累,師弟們早早睡了。朱子心里煩躁不安,推開門,想到外邊透透氣。站在屋門口,看向院子里,昨天停滿馬車的地方,現在空蕩蕩的,只剩下孤單單的幾輛馬車。他抬起頭,透過飛舞的雪花,望向東北方向,心里依然在祈禱著。
抄起馬鞭,走出院子,朱子向街口而去。不覺拐進東北邊的路口,來到村東頭。他使勁仰起頭,張大嘴,不停歇地猛吸,想把冰冷的雪花通通吃掉。
朱子雕塑般站了許久,望著漸漸發白的進村大道,道路像讓人均勻地撒滿了鹽巴一樣,白得耀眼。他抖落身上的雪花,跺跺站麻了的腳,甩著馬鞭,越跑越快,任馬鞭刺耳鳴叫,而流入嘴里的雪水有了咸味。
他知道離村子愈來愈遠,速度反而更快,直到累得摔倒在雪地上。在頭砸在雪地上的瞬間,他的耳畔突然傳來極輕微的吆喝聲和馬鞭的“啪啪”聲,他側耳細聽,是有人在催促牲口趕路。他睜大眼睛伸長脖子,向前方望去,一個披著雪花趕車的身影漸漸近了。
朱子抓起馬鞭,使出吃奶的力氣抖起來,連帶著胳膊,那響聲猶如過年時的鞭炮炸響聲。他這邊還沒停,那邊也響了起來。
“是趙兄嗎?”
“是俺啊。整晚了。”
朱子扔了馬鞭,抹把眼睛,孩子般飛奔向前。
人啊,最放不下的,是“誠信”二字。
朱老爺子陪著孩子媽吃過餃子,說過話,心里面敞亮多了。看看墻上的電子鐘快八點了,趕緊換衣服,孩子們要拉著他回山里老家,去祭拜孩子媽,正好順路去看看自己的那些寶貝。想到這些,他想起了什么,輕輕地打開衣柜,慢慢地把那根從不示人的馬鞭兩手托著,兩眼不聽話地模糊了。
村里人開始叫朱子為“老朱”時,老朱真的老了,有些事轉不過彎來。田地分到每家每戶,他能理解:自己的地自己才當寶。可隊里的幾輛大車要賣掉,他想不通,向侄子輩的隊長討說法。
“叔,您那馬車跑得過人家手扶拖拉機嗎?”
老朱無言以對,他悄悄跟手扶拖拉機比過,只能跟著屁股后面吃煙。他摸著轅馬的頭,看到了轅馬眼里的淚,咬著牙說:“我趕的這輛馬車不管賣多少錢,我都要了。”
“叔,賣馬車是為了湊錢買手扶拖拉機。您別為難我。”
“我比出錢最多的再加100元。”
隊長沒再說什么,老朱混完初中的大兒子卻不干了,嚷嚷道:“要個破馬車有什么用,還不如攢錢自個兒買臺手扶拖拉機跑運輸掙錢多。”
“你小時候還老偷拿我的馬鞭出去顯擺呢。”
“那是哪年的皇歷了。現在‘突突聲比你那‘啪啪聲更招人待見。”
“忘本的東西,等你想買手扶拖拉機,沒錢我給你去磕頭要,但這馬車我買定了。”
最后,老朱甩著“啪啪”的響鞭,把馬車趕回了家。
老朱的馬車也沒閑著,誰家求著了,他都幫忙。有按老禮請吃飯的,有按當下習俗送東西、給錢的。人家知道,牲口得喂,家伙事得花錢換。老朱也不客氣,畢竟自己一大家子人也得過日子。
大兒子真要買車時,又稀罕上了四輪拖拉機。老朱還真給別人磕了頭,大兒子興奮地按著“嘀嘀”的喇叭把四輪拖拉機開回了家。老朱的大兒子學習不行,腦子可不笨,四輪拖拉機開得嗖嗖的,老朱一再囑咐,車子走的是油,得當心。
此時,朱老爺子坐在孫女婿開的車上,望著窗外越來越陌生的景象:眼前的大石河整修一新,河邊蜿蜒著健身跑道,叫不上名的綠樹和說不上顏色的鮮花一路相伴,閃過的村子不見一張紙片。
什么都變了。
大孫子十歲那年,老朱正好花甲剛過,眼前兒孫滿堂,日子也紅紅火火。可是,大兒子不聽勸出了意外,開的四輪拖拉機掉進大石河里,人當時就沒了命。孩子媽去世得早,大兒子從小就幫襯著他支撐這個家。大兒子去了,這個家的天塌了。老朱的淚水在眼里打轉,趕著大車把大兒子拉回家,一路鞭子甩得“啪啪”山響,老轅馬低著頭吃力地拉著車,不時發出痛苦的嘶鳴。
兒子下葬那天,老轅馬也閉上了眼。老朱站在埋老轅馬的地方甩了一夜的鞭子,凄厲的“啪啪”聲,猶如誰在痛心哭泣。
老朱一夜白頭,蒼老了許多,也沒有了往日的精氣神。
兒子英年早逝,老朱對大孫子格外上心,也溺愛沒了邊。要星星不給月亮,誰給氣受都不成,連兒媳婦也一樣。
大孫子哭鬧不止,老朱實在沒轍了,拿出收在衣柜里的趕車馬鞭“啪啪”甩起來。孫子“咯咯”地笑,老朱也有了笑容,心里卻像針扎。
老朱知道自己耽誤了大孫子時,大孫子先斬后奏把一輛農用車開回了家,驚得老朱出了一身白毛汗。
“大孫子,你膽子忒大了點吧!”
“爺爺,人家一聽您的名字就讓我慢慢還錢。”
大孫子捅了婁子,老朱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孫子每次出車,他都跟著,待在家里更著急。
人老了覺勤,一次車過坨里,寬敞敞的馬路上,不該出的事出了。在老朱就那么一打盹兒的時間里,一個毛頭小子開飛車愣撞了上來。大孫子為了不讓老朱受傷,愣是讓車撞了自己。
老朱守著大孫子的墳墓不吃不喝,甩了七天的鞭子。“啪啪”的響聲聽來讓人的心一揪一揪的。
這日子,往后咋過呀?
村子屬于煤礦采空區,要整體搬遷到良鄉大學城邊。老朱不想走,只想守在這里,陪著自己愧對的親人和自己的寶貝。
村干部說了,老朱不走,會影響到全村的整體規劃。說明白了,老朱不想添亂,便不再堅持了。要上樓了,老朱的寶貝太多搬不走,村里保證給找個妥當的地方存放。唯一帶走的是他那根馬鞭,可孩子們嫌它不吉利,都不樂意他帶走,氣得老朱吼道:“沒有它,我睡不著覺。”
老朱上了樓只想一個人住:自己還沒到動不了的地步哪,也不需要別人照顧。剛住進去,鄰居總聽到他屋里叮叮當當的聲音,吵得人不安生。孩子們聽說了過來看,原來是他在鼓搗木匠活兒。
“爸,您鼓搗這些干什么?”
“留個念想。”
“您累不累啊?”
“心里安生。”
孩子們走了,他心里憋屈,打開衣柜,望著孤零零的馬鞭,輕輕地撫摸著,眼圈發紅。這一站就到了天黑,飯也不想吃,和衣躺著,不知道什么時辰睡著的。
村里歲數大的人上門來得多起來,老朱把自己精心制作的木質微縮車馬擺件拿給人家看,然后一起回憶從前的日子。
附近小區的老人聽說了,也來參觀。一時間,老朱的家成了微型車馬展覽館。
老朱興奮了,經不住請求,還給來參觀的人甩上一陣“啪啪”的鞭花。
經常在刺猬河邊甩鞭子健身的老哥兒幾個邀請他去做顧問,他開始不想去,他的馬鞭不是隨便甩的,那是自己一輩子的痛。
老哥兒幾個天天上門來請教,老朱知道人家誠心誠意,再端著架子就不近人情了,于是就答應了老哥兒幾個的請求。
這一練不要緊,人們口中的朱老爺子老當益壯,一時年輕起來。他的甩鞭,裝飾了刺猬河邊的景色。
孩子們來叫他下樓坐車回老家去,重外孫女看到他懷里的馬鞭,好奇地上去要摸,他條件反射般閃開,還冷起了臉,嚇得重外孫女哇哇大哭,誰勸也不行,非得摸摸不行。大家知道這是老人的心尖子,沒人敢去戳,只能硬把孩子抱走。大家看到那根馬鞭,躲瘟疫似的上了別的車,窘得他這個委屈,一直黑著臉。
車子進了村,朱老爺子深深出了一口長氣。老屋修繕一新,街道統一規劃建設,來享受農家樂的城里人就沒斷過。老村子一下子活了過來,熱熱鬧鬧的,看著就順氣、喜氣。
朱老爺子手攥著趕車馬鞭,臉陰沉著,來到孩子媽墳前。孩子們用老禮祭拜,他甩起了響鞭,啪啪作響。響聲在綠樹環繞的山谷間回蕩,引得許多游人遠遠觀望。
走出墳地,游人呼啦一下子圍了上來,鼓掌叫好讓朱老爺子再甩一段。孩子們不高興了,紛紛上前阻止。見游人們失望地一臉尷尬地走開,朱老爺子聲若洪鐘地說:“等等!”然后拉開架勢,攥緊馬鞭,吸氣,運力,揮灑,像在演繹一種失傳已久的古老舞蹈。“啪啪”的馬鞭聲悠遠綿長,像一則則精彩得沒有盡頭的故事,讓人沉醉其中。
在游人們一浪高過一浪的叫好聲中,孩子們發現老人的臉色越發紅潤了。
責任編輯?張爍?劉升盈
【作者簡介】朱祥秋,中國微型小說學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北京小小說沙龍會員,北京老舍文學院學員,首都職工文學研修班學員,房山區作家協會理事。作品刊發在《遼河》《微型小說選刊》《百花園》《小小說月刊》《微型小說月報》《渤海風》《高考閱讀》《中國報告文學》等刊物。出版小小說集《水河畔人家》和散文集《走近大石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