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峰,徐俊
(安徽農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安徽合肥,230036)
自20 世紀70 年代末國家開始實行計劃生育政策起至2016 年國家全面放開二孩政策,再到2021年國家進一步實施三孩政策,第一代獨生子女在這40 多年的時間里陸續進入中年,并經歷就業、婚育以及贍養父母等人生重要階段。
當前,學者們對于獨生子女問題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在生育政策背景之下展開對獨生子女相關問題的研究,二是圍繞第一代獨生子女的婚后居住、家庭養老等問題展開研究。本研究使用CiteSpace 軟件對國內1992—2022 年近30 年獨生子女問題相關研究文獻進行可視化分析,以期把握獨生子女問題的研究熱點、發展脈絡。科學把握獨生子女問題的研究熱點、主題和演化趨勢,對于“后獨生子女時代”問題研究[1]具有重要的現實指導意義。
本研究以篇名含“獨生子女”的方式在中國知網(CNKI)進行檢索,檢索時間為2022 年4 月6 日。為確保研究的嚴謹,將文獻來源類別選擇為SCI 來源期刊、北大核心、CSSCI 來源期刊,剔除其余文獻以及學位論文,篩選出符合條件的相關文獻共578篇。將578 篇文獻通過“Refworks”的格式導出轉碼后輸入CiteSpace 軟件進行可視化分析,得到本文內容研究的樣本數據。以圖表形式將數據輸出,更為直觀地對我國獨生子女問題研究的熱點、主題及演化進行分析。
運用CiteSpace 對578 篇文獻依次從年度發文量、高產機構、核心作者群、研究熱點主題等方面進行可視化分析。
1.發文量年代分布特點
年度發文量可以直觀地反映獨生子女領域的研究熱度以及學者對于該領域的重視程度,圖1 顯示了學者在1992—2022 年間對獨生子女問題研究的發文情況。從發文量看,獨生子女問題研究具有兩個高峰期,一是1998 年,有29 篇文獻;二是2012年,達到36 篇文獻。從發文趨勢來看,獨生子女問題的研究與國家對生育政策的調整以及社會對獨生子女問題的關注有關。為使人口增長與經濟社會發展相適應,國家于20 世紀70 年代末開始推行計劃生育政策,此后關于獨生子女問題的研究開始增多。1998 年,國家人口自然增長率首次降到10%以下,同年,關于獨生子女問題研究的發文量繼續增加。2008 年,國家衛計委啟動調整完善生育政策,2009 年,獨生子女問題研究的發文量陡增,并于2012 年達到頂峰。全國人大常委會于2015 年表決通過《人口與計劃生育法修正案》,決定于2016 年實施全面二孩政策。同年,獨生子女問題研究出現一個小高峰,達到23 篇。

圖1 獨生子女問題研究年度發文量
2.高產機構及核心作者群
將數據輸入CiteSpace,設置時間跨度為1992—2022 年,時間切片為1year,節點類型選擇機構,TOPN=50,即從每一個時間切片上選取50個頻次靠前的節點,其余參數為默認設置,得到節點數485,連線數114,網絡密度為0.001(見圖2)。模塊值Q為0.744 6,滿足Q>0.3 的要求,平均輪廓值S為0.961 9,滿足S>0.7 的條件,說明聚類結構是顯著的,聚類結果是具有高信度的。根據生成的圖譜可以得知南京大學社會學院(系)、上海社科院青少所、中國人民大學人口與發展研究中心、中國社會科學院人口與勞動經濟研究所、華東師范大學人口研究所、安徽農業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北京大學人口研究所節點較大且連線數較多,發文量較多,科研能力較強。由圖可知當前對于獨生子女研究的跨機構合作已有初步規模。其中以南京大學社會學院(系)、安徽農業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等機構為主已經存在相對固定且具有一定規模的跨機構合作。跨機構合作研究有助于提升研究的影響力,促使機構之間實現研究成果互補。多數機構之間尚沒有形成相對固定的跨機構合作,因此對于獨生子女相關問題研究應加強跨機構合作,在資源共享的基礎之上促使研究成果的形成與轉化。

圖2 機構共現知識圖譜
運行CiteSpace,設置時間跨度為1992—2022年,時間切片為1year,節點類型選擇作者,g-index(K=25),其余參數為默認設置,得到節點數660,連線數581,網絡密度為0.002 7,模塊值Q為0.744 6,滿足Q>0.3 的條件,平均輪廓值S為0.839 4,滿足S>0.7。從圖3 中作者共現知識圖譜可以看到節點數較大的學者有風笑天、肖富群、蘇頌興、徐俊、伍海霞、關穎、吳瑞君、丁仁傳、周長洪、王廣州,其余學者位列其后。節點越多,連線越多,作者的合作就越密切,目前獨生子女問題研究以風笑天為主要代表,已經形成眾多具有一定規模和產出的穩定作者群體。核心作者群發揮著學科導向的作用,可將學科研究推向新水平[2](依據普萊斯定律(1/2)x(1,nmax)=x(m,nmax)=x(1,m),經推導得m≈0.749(nmax1/2)。即杰出學者中最低產的那位學者所發表的論文總數等于最高產學者發表論文數的平方根的0.749 倍。計算獨生子女問題研究的核心作者,得出m≈4.96,對m取整即發表5 篇及5 篇以上作者為獨生子女問題研究的核心作者(見表1)。由表1 可知,獨生子女研究的核心作者有15 位,共發表論文131 篇,占樣本總數的22.66%,沒有達到普萊斯定律所認定的核心作者群標準,即未達到該主題下半數的論文為一群高產作者所著。可見,我國獨生子女問題研究的核心作者群尚未形成。

表1 獨生子女研究核心作者

圖3 作者共現知識圖譜
“半衰期”是人們研究引文(文獻)老化程度的一個指標,半衰期越長,引文(文獻)的有效價值越大。如表1 所示,半衰期最長的作者是南京大學風笑天(15.5 年),其次是天津社會科學院關穎(9.5年),而后是中國社會科學院王廣州(5.5 年)和中國人民大學宋健(5.5 年),以及安徽農業大學徐俊(3.5 年),說明這五位學者學術影響力最強。風笑天被引頻次最高的文章是《從“依賴養老”到“獨立養老”——獨生子女家庭養老觀念的重要轉變》,文章指出“當代獨生子女家庭父母應轉變傳統的養老觀念,主動應對養老挑戰[3],被引340 次。此外,風笑天出版的《獨生子女:他們的家庭、教育和未來》一書是國內第一部從社會學角度對獨生子女進行科學系統研究的專著。關穎被引頻次最高的文章是《家長教育素質對獨生子女發展的影響》[4],被引42 次。王廣州被引頻次最高的文章是獨生子女死亡總量及變化趨勢研究[5],被引201 次,宋健被引頻次最高的文章是《中國的獨生子女與獨生子女戶》[6],被引126次。徐俊被引頻次最高的文章是《獨生子女家庭養老責任與風險研究》[7],被引127 次。
“關鍵詞的頻率可以反映該領域的研究熱點”[8]。本文通過對關鍵詞聚類進行分析,探究獨生子女的熱點主題研究。運行CiteSpace,設置時間跨度為1992—2022 年,時間切片為1year,節點類型選擇為關鍵詞,g-index(K=25),其余參數為默認設置,得到節點數660,連線數1 060,密度為0.004 9的關鍵詞聚類圖譜(見圖4)。圖中呈現了獨生子女、家庭養老、心理衛生、回歸分析、親子關系、再生育、獨生女、中學生、社會支持、家庭教育、關系取向、比較研究、生育政策、師生關系、家庭發展能力等20 個聚類,反映了近年來獨生子女問題的研究熱點與趨勢。

圖4 關鍵詞聚類圖譜
運行CiteSpace,設置相關“Burstterms”參數,得到下方關鍵詞突現圖(見圖5)。突現詞可以客觀反映某個新興領域的主題研究發展情況,從圖中可看到共生成15 個突現詞。1992—2002 年的突現詞主要圍繞獨生子女的成長階段展開,包括對獨生子女的心理研究與人格特征研究;2002—2009 年圍繞獨生子女與生育意愿展開詳細研究;2011—2015年的突現詞主要圍繞第一代獨生子女的婚后居住方式、養老情況等具體問題展開研究。其中“養老意愿”“機構養老”等突現詞自形成后一直延續至今,成為當前階段獨生子女問題研究的主要方向。

圖5 關鍵詞突現圖
關鍵詞體現了學者在一段時間內學術研究的重點與趨勢,對關鍵詞進行共現分析可以反映該領域內相關研究的發展脈絡,“一切認識都是歷史演化的過程”[9],當前學者對于獨生子女問題的研究同樣具有一個較長的發展過程。在對獨生子女關鍵詞進行共現分析的基礎之上,運行CiteSpace 得到獨生子女問題研究高中心性關鍵詞(見表2)。中心性(Gentrality)作為文章A 和B 的關鍵詞中介,處于中樞位置,是衡量節點的重要指標,關鍵詞的節點連線越多,則中心性越大,在一定程度上中心性可以反映獨生子女問題研究的熱點趨勢。通過表2 可以直觀分析獨生子女問題的研究熱點、主題及演化趨勢,從而準確把握近30 年來關于獨生子女問題研究的演變歷程。不同時期學者們的關注點不同,可將獨生子女問題研究的演變歷程分為四個階段。

表2 1992—2022 年獨生子女研究高中心性關鍵詞
第一階段(1992—1998),學者以“人格特征”和“心理素質”為主題,且基于獨生子女成長、發展視角展開系列研究。20 世紀70 年代末,國家開始推行計劃生育政策,此后關于獨生子女成長過程中的人格特征研究與心理素質研究開始增多。李志采用PF16 人格特征問卷對城市大學生獨生子女進行了調查,結果顯示獨生子女大學生成長發展的過程中敏感性較高,憂慮性較低[10]。林德發借鑒16PF與UPI 問卷對高校獨生子女進行深入分析,發現獨生子女具有較強的自我意識,且具有良好的情緒調控能力,但社會適應能力相對較弱,指出要加強學校與家庭的雙向教育[11]。1993 年,范存仁等人通過比較獨生子女與非獨生子女的個性特征發現獨生子女的自我中心意識要強于非獨生子女[12]。張履祥等人對獨生子女與非獨生子女進行12 項人格因素測驗發現,在人格特征方面獨生子女具有特異性[13]。風笑天對中學生的調查結果顯示,獨生子女在社交方面的表現要優于非獨生子女[14]。景懷斌采用16PF 表研究獨生子女與非獨生子女樂群性的差異,結果顯示獨生子女的樂群性高于非獨生子女,達到了統計學的顯著水平[15]。還有一些學者探討了獨生子女與非獨生子女在社會性、冒險性與創造性之間的差異[16]。
第二階段(1999—2011),主要圍繞生育政策進行獨生子女問題研究。2000 年、2001 年、2004 年、2006 年、2010 年的高中心性關鍵詞分別是“生育政策”“婚育觀念”“社會支持”“家庭結構”和“養老意愿”。這一階段多數學者通過數據模擬生育政策的發展趨勢進而得出獨生子女政策發展的最優選擇。王化波基于第四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對21 世紀的吉林省獨生子女的生育政策進行了科學的探析,結果顯示吉林省獨生子女計生政策具有前瞻性,符合省情發展規律[17]。王金營利用我國城鎮獨生子女規模與年齡分布的估計值依次對不同的生育政策進行模擬,得出“獨生子女生育政策應及早調整且調整后利大于弊”的論斷[18]。尹文耀等人立足于“全國和省區兩個層面,通過大量數據對我國生育政策進行模擬與比較,結果表明目前所實施的生育政策需要進行調整,但盡快二孩政策并非最優方案[19]。姜玉等人立足于獨生子女婚育選擇角度,通過數據分析得出結論,認為微調生育政策利于增強人口結構的合理性[20]。馬小紅基于2006 年與2008 年北京市城鄉獨生子女生育意愿進行調查分析,結果顯示城鄉獨生子女生育意愿在多方面存在趨同,認為可逐步在經濟較為發達的省市推行城鄉一體化的生育政策[21]。
第三階段(2012—2016),學者開始圍繞第一代獨生子女的婚后居住方式、父母養老情況等具體問題展開研究。王磊從代際關系的角度對江蘇省獨生子女婚后居住方式進行了考察,數據結果基本可以驗證親子兩代間的代際交換需求是顯著影響居住模式的因素,同時也證實城鄉差別對獨生子女居住方式的影響[22]。丁仁船等人通過構建列聯交互表等方式對2006 年蘇州市育齡婦女(20—29 歲)的資料進行分析,結果顯示已婚獨生子女在居住方面更為側重老一代的需求,已婚非獨生子女其家庭在居住方面更為側重子女的需求[23]。在此基礎之上,2016 年,丁仁船通過logistic 模型分析2006 年蘇州市育齡婦女(20—29 歲)的資源優勢對居住方式的影響,數據顯示擁有社會資本優勢的獨生女會根據自身的比較優勢作出有利于其原生家庭的居住安排[24]。徐俊以江蘇、四川兩省的農村獨生子女父母為例,對其居住方式進行logistic 回歸分析,結果顯示“農村第一代已婚獨生子女父母更有可能選擇和子女分住,獨生子女父母的晚年居住方式將受獨生子女的身份影響[25]。
第四階段(2016—2022),此階段突出新時代、新常態下的獨生子女問題研究。學者基于生育政策變化、農村與城市的發展對照以及獨生子女父母養老視角展開系列研究,2017 年的高中心性關鍵詞是“養老準備”,“養老意愿”“機構養老”等突現詞自形成后一直延續至今未曾中斷。徐俊基于2011 年江蘇與四川兩省720 戶農民的數據調查對獨生子女父母的養老意愿進行分析,結果顯示獨生子女父母更有可能選擇通過機構或和子女同住的方式進行養老[26]。進一步探究結果表明,農村獨生子女父母與非獨生子女父母關于養老的相關問題存在趨同性認識,在有其他養老方式可供選擇的前提下,機構養老并非兩類父母的首選[27]。徐俊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之上指出農村獨生子女父母的養老心態受其子女身份的影響并不顯著[26]。風笑天等人以“全面二孩”政策為立足點,認為“全面二孩”政策將使獨生子女家庭的規模、結構和關系發生多樣變化[28]。伍海霞對五省市城市第一代獨生子女展開調查分析,數據表明城市獨生子女父母約40%愿意選擇機構養老[29]。廖衛東等人聚焦于家庭、代際以及養老責任的分析,認為居民對養老責任的認知正向承擔主體多元化發展[30]。丁志宏等人對責任認知作調查分析,數據顯示家庭、社會與自我三者的養老責任有機結合,選擇適合的養老方式,對于緩解獨生子女父母的養老之困具有重要意義[31]。
隨著我國人口與生育政策的不斷完善,學術界對獨生子女問題的研究越來越深入和聚焦。基于國內1992—2022 年間核心期刊578 篇獨生子女問題相關研究的可視化分析,本研究得出如下若干結論:
第一,從學科分布看,盡管獨生子女問題研究涵蓋了眾多學科,但主要集中在“社會學、教育學、醫學、心理學、體育學”[32]等五個領域,各學科間、主題間、機構間的相關研究成果缺少借鑒與交流。
第二,從發文作者來說,獨生子女研究已有龐大的作者群,但核心作者群尚未形成。
第三,從研究主題看,主要集中在相關生育政策探究和獨生子女婚后居住方式、父母養老情況等具體問題。
第四,從研究的區域分布來看,城市獨生子女問題的研究較為豐富,農村獨生子女問題的研究相對薄弱。在知網以“獨生子女”為篇名,搜索文獻數量為3 702 篇,以“農村獨生子女”為篇名,搜索文獻數量為218 篇,農村獨生子女問題的研究文獻數量僅占全部論文總數的5.8%。即使是在578 篇學術性較強的文獻中,農村獨生子女研究也只有35 篇,僅占6%。論文的超低比例與農村獨生子女的廣大人口基數相比,很不對稱。
基于以上研究結論,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展望:
第一,進一步深化拓展獨生子女研究領域,提升各學科、各機構與各主題間的學術合作與交流,拓展獨生子女研究的新領域。學者對獨生子女問題的研究經歷了一個從幼年到青年、從青年到壯年再到中老年的發展時期,各個時期的研究重點均有所側重,后來者的研究應該立足于先前學者學術研究成果的基礎之上,同時關注研究的不同視角和不同層次,減少重復性研究。
第二,當前關于獨生子女問題研究已經形成具有一定規模和產出的穩定群體,出現眾多具有高產出的學者,但核心作者群尚未形成。未來學者間需加強學術交流與合作,加強協同性研究,拓寬學界關于獨生子女研究的深度與廣度。
第三,學界關于獨生子女問題研究主要圍繞人格、心理、政策、養老等主題展開,且“養老意愿”“機構養老”等突現詞自形成后至今仍為學界關注的重大主題。隨著第一代獨生子女的成長發展,關于父母養老以及失獨等一系列主題將成為現階段研究的主要方向。“后獨生子女時代”已經到來,在新的背景之下對獨生子女問題展開新的視角研究,可為下一階段獨生子女問題研究提供參考與借鑒。
第四,學界關于獨生子女問題的研究已經取得眾多學術成果與經驗積累,就研究的區域分布而言,針對農村獨生子女問題研究的文獻數量較低,農村獨生子女數量眾多,與當前階段的研究數量不相對稱。學界應擴寬農村獨生子女問題研究的廣度,提升農村獨生子女問題研究的力度。
第五,獨生子女問題研究思路需要進一步拓寬,宜采取整體性研究視角綜合考察相關問題。如在研究獨生子女父母養老問題時,應同時考慮獨生子女的婚姻和生育狀況;在研究獨生子女婚姻及其生育問題時,也應該同時兼顧考察其父母的養老問題,因為家庭中孫輩的生養問題和祖輩的養老問題是彼此相連、相互影響的。
綜上,現有獨生子女問題研究涵蓋教育學、心理學、社會學等五個領域,學者在生育政策演變、獨生子女心理、婚后居住方式、養老情況等方面展開了較為詳細深入的研究。未來還需立足宏觀與微觀角度深化獨生子女研究,從系統性角度加強獨生子女問題研究與其他相關問題研究(如生育和養老政策、家庭政策的完善)的聯系。同時,應加強相關理論融合和研究方法的創新,將定量研究與定性研究有機結合,對獨生子女相關問題及其影響因素展開深入的調查研究和統計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