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英國學者杰米·薩斯坎德《算法的力量:人類如何共同生存?》一書圍繞算法力量對所涉政治領域中的權力、自由、民主、正義等議題進行了細微的未來政治史考察。本文對數字技術的政治效應及其規制問題開展了研究性書評。算法政治不再是左右選舉、操控輿論這么簡單,一定程度上還在改變著未來的民主形式。算法作為一種機器公式和語言,正在塑造代碼化的法律和數字新型權力的底層邏輯。代碼語言與權力表達的融合造就新型權力政治的武力數字化、私有化、自動化,一個從技術奇點到政治奇點的新型權力配置機制正在形成。算法和數字系統的新型權力機制成為自我指導、自我維持、自我獨立的存在。西方社會的網絡協商民主、區塊鏈直接民主、開源維基民主、大數據民主、人工智能民主等數字民主形式已經呈現出異化風險。加強對數字技術負面政治效應的規制,必須謹防數字濫用和算法霸權,回歸政治民主的“人本主義”立足點。根本而言,“數字民主”與“算法政治”僅僅是技術政治學維度的合理想象,真正民主的現實基礎依然需要遵循普遍的人類政治價值述求和技術倫理規范。我國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要用好制度優勢,進一步使技術正向賦能民主實踐和治理效能。
關鍵詞:杰米·薩斯坎德;算法權力;代碼法;數字民主;人工智能
中圖分類號:D621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2096-3378(2023)02-0125-12
一、問題的提出
科學技術的進步改變著人類共同生活的形式和內容,形塑著作為共同生活準則與運行機制的政治實踐主題和方式。當下,人類集體生活在多大范圍和多深程度形成政治議題,已經從取決于國家和政治轉向受功能強大的公—私數字系統的指引和影響。這一議題既是公眾技術政治學的核心議題,也是個體生命政治學數字轉向必然要面對的議題。算法政治(Algorithmic Politics)是這一轉向的最前沿領域和最大變量。算法不僅左右選舉、操控輿論,或許還能改變未來民主的實現形式。算法也正從技術角度調整傳統古典民主和競爭性精英主義政治形式,進而引領政治民主走向未來數字民主形式的“百家宴”——網絡協商民主、區塊鏈直接民主、開源維基民主、大數據民主、人工智能民主等形式。這些民主形式是基于數字技術和算法力量的想象。但不可否認,算法技術正在改變公眾議題的參與形式,在政治民主視域內算法與權力、數字和民主確實具有天然耦合的“孿生兄弟”式關系。
有關算法對政治及權力的影響問題,國內外學者做了深刻剖析。高奇琦、張鵬對算法權力和算法民主進行民主平衡研究時認為,“算法技術與民粹主義的結合引發了算法民粹主義”[1]。段偉文認為,深度智能化時代“計算理性”和“量化社會”觀念大行其道,導致了機器役使和社會馴化的困境。“當前數據驅動的算法認知的觀念源于科學革命以來現代性建構進程中對‘計算理性和‘量化社會的追尋,它正在從根本上決定著深度智能化時代的倫理與政治結構。”[2]張愛軍、孫玉尋認為算法對社會主體的權力權重構成博弈風險,認為“算法的主體性權力特征構成了國家能力主體博弈風險的生成基礎,表現為國家與資本對算法的社會控制能力博弈,國家與公眾的算法意識形態能力博弈兩種風險樣態”[3]。T·布赫就算法媒體環境中的權力和政治進行描述時指出:“算法不僅具有權力和政治;它們有助于在世界上產生某種形式的行為和認知。在處理、分類、排序和排名數據時,算法是政治性的,因為它們有助于使世界以某種方式而不是其他方式出現。”[4]C·斯科維爾在研究氣候變化中的算法守恒問題時指出:“人工智能在保護中日益普遍的作用有可能引發道德困境,在利益相關者之間重新分配權力,并促成新的知識對象和政治斗爭的出現。”[5]尤瓦爾·赫拉利對臉書的人類社群愿景(目前是元宇宙愿景)進行評價時指出:“如果成功,后續可能出現更多這樣的嘗試,算法也將成為人類社交網絡新的大師;如果失敗,則會揭示新科技目前的局限:算法或許已經可以駕駛汽車、可以治病,但碰上社會問題的時候,還要靠政治人物和宗教人士。”[6]
英國學者杰米·薩斯坎德《算法的力量:人類如何共同生存?》一書圍繞算法力量對所涉政治領域中的權力、自由、民主、正義等議題進行了細微的未來政治史考察。這些考察緊密圍繞數字生活世界所發生的“日益強大的系統、日益綜合的技術、日益量化的社會”三元背景展開,全面呈現了一項未來政治學技術路線的發展軌跡。杰米·薩斯坎德從民主的概念史挖掘出發,將傳統古典自由民主、現代競爭性精英主義民主、互聯網后的民主形式進行了連貫和對比研究。他指出,西方社會基于自治的早期民主基本形態——協商民主,正在遭受來自算法技術感知控制、碎片化現實操控、在線匿名干擾、自動機器人威脅等諸多困境。
二、代碼與權力:代碼就是力量
語言既可以作為知識傳遞的媒介,也可以作為權力運作的媒介。代碼作為一種機器語言正在實現知識與權力的深度融合表達。作為代碼語言運行的權力模式消除了模糊性和不確定性,這是技術影響和改造人類政治生活和道德生活的必然結果。代碼即權力表明,一個從技術奇點到政治奇點轉變的新型權力配置機制正在形成。
(一)代碼語言與權力表達的融合
權力是一種力量,它是一方對另一方施加影響的力量。在行動的意義上談論權力,權力可以理解為“對某人有控制權”和“有權力做某事”。前者可以理解為控制權,后者可以理解為行動權。控制權涉及人與人之間的權力關系,行動權則是一種隨心所欲式的自由能力。權力的實施大多通過語言展開,這與代碼(一種機器語言)一樣,即知識和語言構成某種權力的媒介。“人類的知識有其歷史和社會根源,這些知識與人類技術、實踐和解放的興趣密切相關;這些興趣主要源自人類的勞動、言語交際和權力關系。”[7]顯然,語言既是知識傳遞的媒介,也是權力構型的媒介。但是,人類語言與機器語言的區別在于,人類語言的表達有時是含混指令,其語義、語速、語境動態可變。因此,語言指令具有模糊性和不確定性。而代碼(機器語言)則消除了這種灰色地帶和不確定性,它生產的均是明確的指令和即刻的裁決。這種指令不僅存在于虛擬世界,也潛在影響著現實世界。“代碼技術不僅是虛擬世界中的‘法律,也正在成為現實世界中潛在的‘規制者。在‘規制邏輯的影響下,代碼技術逐漸具有了‘反自由屬性,作為人之主體性重要支撐的自由價值逐步被消解與重塑。”[8]代碼技術的“反自由”屬性,是代碼即力量的展示。代碼語言的權力效果正在擴展甚至超越傳統法律語言,調控著人們對權力的認知觀念和生活秩序方式。“因此,面對調整對象和模式的高度信息化,傳統意義上以文本邏輯為調整規范的法律條文,必須通過代碼的轉換才能在信息空間中有效發揮作用。”[9]但是,代碼與算法不能混淆,算法最早可以追溯至9世紀波斯數學家阿卜杜拉·花剌子模。“Algorismus”一詞是對花剌子模名字的解釋,用來描述推理、計算和處理一切的數學方法。“算法是公式,代碼則是該公式在編程語言中的表達式。大量的代碼包含算法,無論是用于制定政策、學習技能、發現機制和整理數據,還是預測事件。”[10]
代碼與權力的關系可以通過一個簡單實例來解釋,如果被訪問的計算機或文件設置了密碼,則必須輸入正確的密碼口令才可以進行訪問,這是機器和人都無法更改的指令。機器和人對此都沒有選擇裁量權,只能遵守。在游戲世界之中,這種“代碼權力”體現得更為明顯。“遵從游戲規則者將獲得來自游戲的獎賞,而反對規則者則被這一空間驅逐。在此背景下,元宇宙空間的政治參與、政治認同已然開始在‘代碼權力的操控下被重塑。”[11]代碼做了類似法律規定所禁止的事情。哈佛大學教授勞倫斯·萊斯格(Lawrence Lessig)認為,代碼即法律。實際上這種表達不太充分,更準確的表達是代碼即權力。“它能讓我們去做只有武力、強制、影響力和操作才會讓我們就范的事情。而代碼還能以更穩定也更廣泛的方式來施加影響。這就是代碼能在未來的政治中扮演如此關鍵角色的原因。”[10]65-66顯然,從薩斯坎德到萊斯格都認為代碼即權力,這已經是無法回避的事實。這與維貝克的“道德物化”概念具有內在一致性。其根本一致性來自于技術對人類政治和道德生活的影響和塑造。當前,“賽博空間”已經不是所謂的虛擬空間,而是真實的存在。例如,自動駕駛汽車不再是網絡世界的構想,而成為現實并趨勢性地成為可能的常態。汽車的操控權、自我生命安全權、交通規制遵守權交給了由算法指導的自動駕駛數字系統。網絡空間與現實空間的區別已經不成為闡釋今天數字生活的主要方面。
(二)技術奇點與政治奇點:一種新型權力配置機制
隨著數字生活的不斷延展和擴域,一個由代碼和算法組成的數字生活世界——代碼帝國左右我們生活的現實性狀況會越來越明顯和擴大化。代碼不僅構成了影響操控的權力,也構成了生活與工作不可逆轉和躲避的本質與事實。現在的代碼大多由人類編寫,隨著機器深度學習的不斷發展,未來代碼則是由機器自主編寫。機器學習和人工智能系統可以實現自主編程和算法規則的制訂。它將改變代碼生成的既有方式和作用發揮方式。“未來,代碼將會成為動態的、敏感的和適應性更強的人類行為裁判——能夠改規則,也能加強規則。……然而,這就是權力。”[10]67可見,在不斷由算法及其應用主導的未來數字生活中,算法通過機器語言規則重新定義了人類可以做或不可以做某事的決策機制,它的作用機制來源于數字監控、算法對外界事物的感知。今后激活算法的技術將越來越自主化、智能化和具有更高的適應性,能夠以一種靈活(可變、可調整)、集中(大規模、不可舍棄)的方式約束人類行為。“因此,某些數字技術將提供一種在數字生活世界中發揮巨大作用的方法,控制此類技術的人將通過他們施加巨大的權力。即使沒有特定的人或團體能在給定時間‘掌權,人類也將不斷受制于來自不同方向的權力,人的行為會受到這些權力的約束和引導。”[10]67
更加需要注意的是,人工智能時代數據規制與算法操控正在成為新的權力生產要素和主導因子。技術權力置換政治權力機制已經開啟,權力流動更為隱蔽、靈活和頻繁,國家治理權力結構和依賴主體都將發生多重面向的變化。這提醒人們,如果技術公司擁有更充分、更優質的數據,技術公司掌握更先進、更高級、更智能的算法,技術公司或許就可能擁有更多或更大的權力配置空間和余地。這是一個技術奇點誘發政治奇點的“奇點時代”。所謂“技術奇點”是指“在當下這個技術呈指數級發展的時代,奇點——技術奇點(technological singularity)——亦被用來指稱即將到來的一個事件點,在該事件點之后,‘人類主義的一切敘事(價值、規則、律令……)都將失去描述性—解釋性—規范性效力”[12]。本文所強調的“政治奇點”則是指大數據、代碼、算法等作為一種機器語言,產生了巨大而持久的法律規制權力和政治影響力,它將在某一刻成為一個德勒茲意義上的“事件性”存在。它讓傳統政治語言的描述性、解釋性、規范性效力漸漸隱藏于代碼化、數據化、算法化的技術語言之下,雖不被看見但效率至上且效力驚人。代碼權力作為一種新型權力,與傳統權力表現中的武力、強制、影響力、權威有所不同,產生了類似武力數字化、私有化、自動化問題。其中,它呈現出數字警察式的審查機制、隱私透明化問題和感知控制以及公權力的公司化等特點。
三、權力運行:武力數字化、私有化、自動化
數字法作為數字集成系統中新型權力數字化、私有化、自動化的展開,改變著權力運行的表達范式。掌握更多數據和更先進算法的平臺成為權力掌控和實施的最重要主體之一。算法系統正在扮演“自動法官”角色,超越福柯所言“可見的監視”,演變為隱秘的凝視、善意的規勸和便捷的服務,權力運行正在走向數字“自動主義”。
(一)數字法:一種新型權力數字化、私有化、自動化的展開
傳統意義的法律是基于語言的規則。立法者負責給定和解釋語言,執法者負責實施。當破壞規則時,法官根據法律語言進行裁決。然而,系統集成性的數字技術產生了一種全新的數字法,這是一種全新的權力形式。它規勸、強迫或限制人們的行動,但卻不是暴力的形式。從政治角度而言,權力的形塑和運行或多或少有著秘密性甚至暗黑系特質,這也是傳統政治術的奇點性質所在。在一定意義上,政治技術的秘密和暗黑系特質甚至可以被描述為語言的奇點。“在本體論的層面上,一切政治秩序內部,都充滿著黑洞。而政治哲學的根本問題,就是如何應對共同體根基處那深淵性、黑洞性的奇點。”[13]法律是應對政治共同體內部和之間可能出現的黑暗奇點問題進行協調的一種語言機制。與傳統政治的法律語言不同,數字法具有自身特征。“首先,它將由數字系統實施,而不是由人類實施。其次,它將迫使人類無法違反法律,而非簡單地事后懲罰。再次,它將具備適應性,隨情況的變化而變化。最后,它可以用代碼起草,而非使用自然語言。”[10]69數字法由數字系統實施,是一種自我執行法。這種自我執行不是從裁決階段才開始發揮作用,而是從制定開始就顯現威力。它或許已經是由完全人類語言法、整體成文法向普遍機器語言法、整體算法法律的真實過渡。在現代社會之前,執法一定程度上由私人或者準私人來完成,比如封建地主、莊園主等。他們擁有自己所管領地的絕對執法權。這算是一種法律的私人化表現。進入現代社會,專門的執法機構——警察、部隊、監獄等逐漸出現。
全面數字生活的不斷升級促使“數字人”不斷走向“數字公民”,人的數字意識、數字拒絕權不斷覺醒,理論上權力數字化不會對人本身造成根本性的威脅。事實上,“由于過度追求大數據技術的公共屬性與商業價值,公民的數字身體在技術權力的壓制下淪為‘數據人,數據和技術成為‘利維坦的化身,公民的品格在權力面前消亡。將權力的民主合法性基礎轉向數字空間,就必須回應技術失范和權力失序問題。只有強化‘數據人的‘公民屬性,來平衡權利與權力的對應關系,才能捍衛權力之‘公的來源”[14]。數字時代的權力運行機制已經打破傳統的“國家—社會”二元結構,形成了“國家—平臺—社會”三元結構。平臺的加入導致數據公司和平臺企業成為信息寡頭,權力規訓的主體已經不是單一的國家機器,還包括掌握數據和算法的技術權威主體。這種主體變化和重心轉移最大的危害在于平臺權力的過度膨脹帶來嚴重的個人數字拒絕權難題,且這種權力膨脹和掌控是在資本助推下進行的。畢竟數字平臺已經融入每個人的生活。甚至在一定意義上,人類全部數字生活實際上建立在一片網絡數字焦土之上。有學者認為:“被資本主義控制的數字平臺和智能算法,讓我們的生活世界變成一片數字焦土,在這片數字焦土上的生命變成了無根者。”[15]這是對數字時代算法權力運行和武力數字化、私有化、自動化激進的揭露,“無根者”如同搖曳的風燭,雖有光亮,但令人擔憂和害怕。即使不以數字焦土這樣悲觀的態度看待數字平臺和智能算法,人類也很難逃脫被大數據技術和算法治理還原為“數據—流量”的用戶狀態。
(二)超越福柯:算法權力的新“技術景觀”
福柯的權力理論建立在傳統權力規則基本形式之上。傳統權力屬于監視模式,而數字和算法權力屬于凝視模式。“監視在很大程度上表現為明顯的目標性,即主體對客體的壓迫性關注。相比之下,凝視的壓迫性就會減少許多。凝視產生的動機可能是關心或者愛好。因此,盡管凝視也可能具有權力屬性,但從實現機制來看,凝視更多表現為非壓迫性的內涵,其權力屬性更具有隱蔽性。”[16]如今,算法系統扮演的是“自動法官”角色,沒有法庭、律師,只有無形且不可違背的裁決。這種無形的數據凝視和算法裁決時刻規訓著人的行為,改變著權力運行模式,異常順暢和平滑,且不易令人抗拒。例如,自動駕駛汽車因其內部代碼設定了最高時速限制指令,在這種情況下是不可能超速的。這就是數字法作為自我執行法的權力形式。就數字法的本質而言,它或許不能從根本上杜絕一切違法行為,但能以代碼的形式指示數字系統在某些情況下對犯下此類罪行或違法的人進行自動懲罰和制裁。
數字生活世界的法律將逐漸實現法律“代碼化”,越來越多的規則被置于代碼和算法之中。算法權力作為一種權力調控的手段具有機器優勢、架構優勢、嵌入優勢。機器優勢體現于算法訓練和機器學習,架構優勢體現于算法搭建的復雜生態架構對人的行為控制,嵌入優勢體現于算法借助資本和公權力直接影響社會權力運行。“概言之,算法提高機器優勢爭奪人類的決策權力,基于架構優勢框定了人的認知和行為模式,并借助嵌入優勢指數級擴張其影響,從而反過來規制、塑造社會運行方式。”[17]舉例來說,“弱形式的代碼化法律可被用于諸如土地注冊、婚姻注冊等手續的辦理。如今,如果你沒在民事部門登過記,就算沒結婚。將來,婚姻狀況可能取決于已經在正確的數字登記處輸入的內容”[10]77。或許有人覺得,只是數字系統及其代碼對人的行為進行數字化操控,還算不上權力或真正的法律。事實上,在法律以文本形式出現之前,指導人們生活和政治的是習俗,表現形式可能是詩歌和諺語。隨著文字和印刷術的出現,關于如何生活的法律逐漸以文字形式出現,法律的數量和復雜性逐漸激增和細化。隨著數字生活的不斷推進,代碼化的法律和權力將是未來法律和權力的主要形式。數字生活中,人們不會違背他們未曾意識到的規則。在一定意義上,違反數字法是很困難的,因為在違反之前已經被無形禁止。這就是數字法、代碼化法律運行的基本形態。不過,并非所有成文法都將被數字法、代碼化法律取代,既有的法律形式依然存在,作用依然明顯,但是不得不面對數字法律系統掌握人類事務的領域和范圍越來越寬、越來越全的事實。對此,人類應批判性接受,這或許就是對待數字法和未來權力運行形式應有之態度。
算法和代碼所主導的武力數字化革命必然帶來武力私有化的可能威脅。國家不再是使用武力統治的唯一主體。“最先進的人工智能研究一般來說是谷歌和Facebook等公司的研究機構做出的,而非任何國家政府(甚至大學)。我們假設只要這些公司建立在各個國家之中,并受其法律約束,那么這些技術就可能被要求用作該國執行一國法律的手段。”[10]82例如,要求將限速規定寫入代碼程序,讓酒后駕駛者無法啟動汽車等。武力私有化不僅彰顯于法律規則之內,也會被用于平臺或物品。平臺規則使用的事前協議及其信息獲取規則,強制性地規定平臺使用者必須用個人信息交換使用權。物品也是一樣。例如,“Keurig公司銷售的‘叛徒咖啡機拒絕煮其他品牌的咖啡豆。這些技術造成的單個限制可能只施加了很小的壓力,但其積累的結果會是我們受制于相當大的權力,這些權力來自控制這些技術的主體”[10]83。武力和權力數字化,是算法政治“技術景觀”的一角,越來越智能、自主的權力形式將修正和改造傳統的政治權力概念。一種依靠算法和數字的系統新型權力機制將具備自我指導、自我維持、自我獨立的存在和運行方式。
四、網絡協商民主、區塊鏈直接民主批判
民主一詞歷史悠久,其進化過程亦曲折多變。就其本質而言,民主是人民行使統治權的集體決策程序和機制。在大數據技術和算法系統宰制下,西方網絡協商民主、區塊鏈直接民主等形式正在成為政治利益集團和平臺企業精英操控大眾、愚弄人民的“后真相政治”和“過濾政治”的犧牲品。
(一)網絡協商民主批判
從詞根來看,英語的“民主”來自于希臘語demokratia,它由希臘語詞根demos(人民)和kratos(統治)結合而成,即人民的統治。從本質上說,民主是一種人民行使統治權的集體決策程序和機制,后來才被西方社會上升為政治統治中的社會理想。傳統古典民主的第一次發展高峰出現在雅典。“雅典的市民議會(議會)既是一個統治機構,也是一個有形場所。公民們聚集在那里決定各種各樣的事情,包括法律、稅收、戰爭與和平等各種問題。……任何雅典公民都可以被選任公職,并且參與公職是有報酬的,因此所有人都能平等地獲得參與公職的機會。”[10]171-172但是,雅典城當時被稱為公民的人數大約有30 000人,有投票權的只有約6 000人。“事實上,只有在雅典出生、年齡超過20歲的男子才有資格獲得公民身份。這就排除了所有移民、婦女和奴隸——他們的人數加起來是有投票權的公民的十倍。”[10]172中世紀之后,西方世界人們生活的中心目的變成服從上帝意志,視權力來自天堂而非人間,君主和教皇靠神權統治,而不是靠民意統治。在他們眼中,服從統治不是政治而是信仰使然。之后,古典民主遭遇挫敗而逐漸式微。
19世紀末,民主以自由民主的形式再次回歸。但隨著政客謊言和權力濫用,西方代議制民主和競爭性精英主義政治讓不少人對其嗤之以鼻。網絡出現后,這種本應改變民主程序的技術和趨勢卻被政治利用,產生了更加精準的操控和政治術。“在2016年的美國總統大選中,據報道,一家名叫劍橋分析公司的政治咨詢公司(特朗普購買了這家公司的服務)基于5 000個不同的數據點,收集了囊括2.2億人的數據庫——幾乎是美國所有的投票人口,每個選民的心理特征都被其收入囊中。”[10]177可見,互聯網雖然在促進協商的民主手段實現方式上升級了“裝備”,但并沒有改變西方政黨政治競爭及其虛假民主的本質。“盡管普通公民表達個人意見的機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但這并沒有廣泛提高協商或政治討論的質量。相反,政治上的分裂和信息不透明讓人覺得跟過去沒什么差別,甚至愈演愈烈。”[10]184可見,西方社會的網絡協商民主在被人為操控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且這種操控是建立在碎片化現實和感知控制的基礎上。
社交網絡平臺及其擁有者成為操控人們政治偏好的幕后始作俑者。這種政治過濾和操控是決定性的,且越來越多地由自動機器和智能算法來完成。虛假消息和誘導性新聞層出不窮。它加速了后真相政治的兩極化傾向,智能算法加上資本人為的蓄意操控,西方政黨政治在網絡協商民主的道路上成為碎片化現實和片面性激進言論的犧牲品。網絡協商民主淪為徹底的“后真相政治”和“過濾政治”,其標榜的民主意涵已經被嚴重異化和毒化。在線匿名和信息隱藏讓協商成為帶上“至尊魔戒”的怪物,各種“吟游詩人賬戶”和機器人賬號已經成為激進話題引誘者和意見陷阱的溫床。從某種角度來說,協商不再是人類的專利,智能社交賬號和機器人已經參與其中。鳳凰網的一篇報道稱馬斯克曾拒絕收購推特,就是因為“馬斯克一直認為,推特平臺上的垃圾信息和虛假賬戶的份額遠遠高于推特官方公開的比例,即小于日常用戶的5%;他相信虛假賬戶的占比達到了推特用戶的20%,甚至更多”[18]。“在未來,這些聲音將不僅僅是無實體的代碼行:它們被賦予了面孔、聲音及非凡的修辭天賦,完全能做到聽上去和看起來都像是人類。如果對手是被一百萬條自作聰明的反駁武裝的機器人大軍,我們的觀點瞬間就會被它們撕得粉碎,那么憑我們脆弱的大腦和有限的知識,怎么才能有效地參與協商?”[10]188-189或許,從機器人參與協商到機器人主宰協商只是時間問題,而不是駭人聽聞。
(二)區塊鏈直接民主批判
傳統觀念認為,一人一票的直接民主是民主實現形式的最好選項。過去,該形式因受到技術限制一直無法真正實施,現在的大數據技術和區塊鏈技術似乎可以幫其實現。有學者認為:“區塊鏈是一種鏈式數據結構的信息技術,具有不可篡改和不可偽造的特點……區塊鏈技術使網絡協商民主中的信息和數據一旦記錄就不可更改,避免了數據有誤,保證數據的安全與真實,從而推動了網絡協商民主新型信任體系的構建。”[19]但是,這可能是一種幻想。技術支撐優勢不代表民主實現優勢,區塊鏈優勢也不等于民主進程優勢。區塊鏈雖然定義了身份和數據的唯一性與安全性,但是,任何作為政治決策的公共議題都是共識與妥協共同作用的結果。一人一票的區塊鏈民主實際上可能是“鏡花水月”,它就算實現了理論上的可行界定或技術上的完美契合,也難以保障議題代表的政治利益不被操控。況且,基于區塊鏈的政治投票和政黨選舉都極易走向被操控和左右的實質性的無序和失序。“網絡化導致政黨意識形態的碎片化,可能引發政治的無序;智能化則進一步加劇政黨意識形態的極化,可能導致政治的失序。”[20]另外,被信息投喂所構筑起來的“信息繭房”讓選民投票已經遠離真正的全面理性范疇。因此,我們越來越多看到西方民粹主義政治興起中的算法因素。“算法技術與民粹主義的結合引發了算法民粹主義。算法民粹主義是代議制民主這個舊身子進入算法新時代后發生偏離的產物,并且已經對西方社會民主化進程中的政治結構以及參與者的行為造成了重大影響。”[1]即使區塊鏈技術所奠基的治理術似乎是一種對權力的直接下放和去中心化再造,它也無法改變西方政黨政治被技術性極化的趨勢。
區塊鏈直接民主過于樂觀地估計了人們對西方政治早已失去信心的現實。“一個疲憊的工薪家庭真的會抽出寶貴的時間來考慮金融衍生品新規的優點嗎?”[10]196區塊鏈僅僅是實現政治投票的保密性、安全性、快捷性的技術要件,但一種民主的真正優勢不在簡單的投票多寡。直接民主的不可取之處在于,它往往是一時的個人建議的集合,并不是明智或深思熟慮的民主決策。一種更加激進的區塊鏈直接民主論斷認為,既然區塊鏈讓直接投票變得可靠而安全,那委托代理政治是否可以實現更大規模的跨越?這一想象認為可以通過區塊鏈實現安全委托代理,既保障了安全,又化解了自身對政治的不專業問題。“在城市規劃問題上,我可能希望一位著名的設計師為我投票;在醫療保健方面,可以將我的意見委托給一個由護士、醫生和患者團體組成的聯盟。這種民主模式的數字平臺已經由DemocracyOS的創建者開創,并被歐洲各政黨使用。這就是所謂的‘流動民主(liquid democracy)。”[10]196-197這看起來非常適合區塊鏈直接民主對民主流動性、專業性的期待,但這一期待的前提是選擇真正代表大眾的真民主人士,很多所謂的民主人士實際上是披著維護民主正義外衣的趨利者。他們竭力包裝自己對民主的渴望和專業性,卻出于利益考量販賣政治斗爭或妥協進行牟利。這是人工智能時代和視覺政治時代的“深度后真相”,更是區塊鏈直接民主無法更改和超越的現實。
五、開源維基民主、大數據民主、人工智能民主批判
開源維基民主要求更專業的知識和更自主的時間。它有可能導致一種民主描述闡釋和“無限修改”的死循環,更可能導致民主的僵局和延遲。大數據民主賦予算法和數據以無上的政治意義,這消解了政治的“人本主義”性質,造成數據民主對實際和實質民主的“代議制”接管。這種情況不符合亞里士多德“人是天生的政治動物”的民主政治觀念。人工智能民主作為“類人”的專家型民主,也極易造成政治偏見和隱私泄露等削弱政府公信力的風險。
(一)開源維基民主批判
互聯網催生了一種新的內容生產方式,使得陌生人通過團結互助進行有意義的內容生產和規則制訂成為可能。這種內容生產可以叫作“維基百科”或“百度問答”。它是一種內容生產的開源開放性模式,任何希望有所貢獻的人都可以進行編寫和修正。“在數字生活世界中,通過共同對等生產或眾包直接邀請公民來幫助制訂政治議程、制訂政策和起草并完善法律是可能的。這種民主制度或它的變體的擁護者,將其稱為維基政府(wiki-government)、合作民主(collaborative democracy)和群眾民主(crowdocracy)”[10]198筆者傾向于稱其為開源維基民主。開源維基民主可行嗎?答案是否定的。“它比其他任何民主模式都更加重視參與者的時間和注意力。并非所有人都會樂于參與對法律的修改,喜歡修改代碼的人就更少了。其結果可能是冷漠感增加,合法性卻下降了,這是因為維基民主變成了知識淵博又有閑的階層的維基民主了。”[10]199這還僅僅是杰米·薩斯坎德對維基民主不可行的最表面回答。
維基民主最大的障礙來自于,即使由知識淵博又有閑暇的專家進行合作議事也難以達成制訂政策或法律所需的真正的代表性和公共性價值。一種無限論證的網絡民主程序樣態或許就是這樣,民主協作過程走入了沒有重點和終點的重復差異之中。開源維基民主很可能只是一種人工智能時代知識共享的民主浪漫表達,而很難成為民主實踐的真正核心選項。開源維基民主是一種極致的機器理性慣性認知,是一種“算法理性”的狹隘民主實踐觀念。實際上,無論“技術決定論”還是“技術等同論”都是對數字時代政治的最大誤解。“‘算法理性的出現,至少使理性的運用帶來兩個變化:它使理性的運用主體不再是人,而變成了類人的人工智能;它使理性運用越來越具有相對固定和封閉的邊界。從學理上看,前者導致了理性運用的‘去人化,從而導致人的客體化;后者導致了理性運用的‘封建化,從而成為‘公司統治的幫兇。”[21]由資本和算法主導的維基民主最后極有可能走向一種“機器民主”和“公司政治”:技術“去人化”的民主實踐不太可能因“去人流數”而變得完美,也不太可能因所謂的“開源”特性就實現人人參與。
(二)大數據民主批判
盧恰諾·弗洛里迪(Luciano Floridi)對古代雅典民主與今日民主作對比研究時評價說:“兩千多年之后,我們需要以數百萬人能夠有效參與的方式來重塑民主。為了實現這一目標,我們必須保證,個人能夠獲得他或她負責地投票所必要的所有信息、備選方案和論據。”[22]能夠做到全面信息收集分析、方案擬定和論據查找分類的或許只有大數據技術。大數據確實反映了人類的思想、行動、情感等信息。這些信息是人的真實表達,依此來參與民主解決方案,看似可行。這種民主模式或許可以稱為大數據民主。“在這種模式之下,政策將建立在對人們的生活——所做、所需、所想、所言和所感——無比豐富和精確的描述之上。這些數據將是新鮮且實時更新的,而非以四五年為周期來處理,理論上,這將確保更大程度的政治平等,因為這些數據是平等地從每個人身上抽取的,而不僅僅來自那些熱衷參與政治進程的人。”[10]201
實際上,大數據民主更是“算法理性”和“數據主義”主導民主的一廂情愿。大數據賦予算法和數據以無上的政治意義。它取代了民主表達和價值功能中的具身性個人維度,直接以數據信息作為民主決策的最根本甚至唯一依據,實現了數據民主對實際和實質民主的“代議制”接管。這種接管動搖的不僅是民主的意義問題,甚至還有人的社會性及其意義問題。尚且不論污染數據和噪音數據將導致的民主決策失靈問題,就其將所有人的全部生活演變為潛在的政治參與行為,就已經是足夠的不道德和侵犯隱私了。更何況大數據民主從一定程度上降低了人類意志在民主過程中的作用和價值。“投票不只是一個數據點,就選民而言,投票也是一種重要的同意行為。”[10]202以大數據民主剝奪和替代人民有意識地參與政治生活的意愿,在亞里士多德“人是天生的政治動物”觀點看來顯然是不道德的。因為它剝奪了人向更高尚道德和社會理性政治邁進的可能性。即使不以道德綁架大數據民主,也難以給其更高評價,人類思想、行為、情感中的數據只是反映了情況是什么,而不能告訴人們真正解決問題的方式是什么。民主中包含人類道德分歧的諸多實踐問題,表面的數據反映的只是信息及其數據集之間的關系。大數據不是知識,也不能代替知識。大數據更不是根植于人類內心深處的信仰、觀念和價值,特別是有關公平、正義、民主等方面。大數據民主或許可以作為一個民主決策和民主程序優化過程的改善要件,但絕不能作為民主實現的根本要件和深層觀念。
(三)人工智能民主批判
人工智能時代,很多專業的問題正在交給專業的“機器人”去處理。比如,人工智能系統正在代替現實的交易員進行著數十億美元的股票和證券交易;機器人正在代替外科醫生成為精準醫學手術的實施者。庫茲韋爾在《機器之心》一書中曾這樣描述2099年的人類定義:“甚至在依舊使用碳基神經元的人類智能體中,神經植入技術也已經普及,大大提高了人類的感知和認知能力。那些沒有采用植入技術的人也無法與采用了植入技術的人進行有意義的對話。……人類的定義也已經被徹底顛覆。”[23]為什么會出現上述情況?原因很簡單,基于大數據和云計算所構造的人工智能系統是一個“專家”系統,它們處理問題的方式和邏輯與傳統人類思維方式和邏輯有所不同。
人工智能在解決特殊問題時,確實具有更強的能力。例如,最近爆火科技界和人工智能界的ChatGPT,它是由人工智能研究實驗室OpenAI新推出的一種人工智能技術驅動的自然語言處理工具。它通過連接大量的語料庫來進行訓練模型,這些語料庫包含真實世界中的對話。這使得ChatGPT不僅具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知識能力,還具備根據聊天的上下文情況進行互動的能力,做到與真正人類的聊天場景幾乎無異。ChatGPT不單是聊天機器人,還可以自動撰寫郵件、視頻腳本、文案、譯文、代碼等。它可以像一個公司職員甚至企業高管那樣工作和決策。人工智能用于民主,不僅包括涉及公共議題的調查問卷,也包括其他事項。“稅收、消費者福利、環境政策、金融監管,這些領域的復雜性和我們對它們的無知,鼓勵我們允許人工智能系統根據它對我們生活經驗和道德偏好的了解來為我們做出決定。”[10]205
如果出于繁瑣的投票環節引發的時間焦慮,在一些民主環節和領域做出嘗試未嘗不可。但是,人工智能民主的問題依然顯而易見。比如,算法偏見所引發的政治偏見,數據透明所引發的政治泄密和隱私問題等,最終也可能引發算法黑箱而導致政府公信力下降,以及產生科技倫理和政治議題的重大風險。“啟蒙運動為現代政治學設定了‘人的政治模式,但隨著人工智能的快速發展,人的啟蒙定義被結構性改寫。人工智能廣泛運用于社會管控領域,人類似乎正在喪失對自己的自主且理性的管理。隨著人類利用技術可能轉變為技術控制人類,技術的異化已經成為政治學必須直面的一個嚴重問題:啟蒙運動奠基的‘人的政治趨于終結,而‘技術利維坦降臨。”[24]顯然,面對可能的“技術利維坦”,人工智能民主只能是有限性民主實現形式的輔助手段,真正的民主肇始于人類對公平、正義、團結、互助的共同追求與維護,有時甚至還需要妥協和讓步。但人工智能系統顯然不知何為真正意義的公平、正義、團結,更不會妥協和讓步。面對新技術浪潮導致的新型權力結構,構造新的民主實現形式是需要考量的話題。但是,也不必過于悲觀焦慮,無論是“數字集權論”還是“數字民主論”,都是對人工智能裹挾或操控權力和政治的夸大。畢竟,到目前為止,數據技術和民主議題依然由人類掌控,二者的真正契合也才剛剛開始,未來是好是壞還未可知。
六、結語
伴隨深度數字化和智能算法時代的來臨,權力和民主的觀念與形式正在發生劇烈變革。算法即力量,代碼即權力,各類數字民主實現形式的粉墨登場已經讓西方社會的權力形式和民主觀念的異化風險與日俱增。權力和武力的數字化、私有化、自動化、平臺化日益顯示出強大威力。面對“群體極化消解數字協商民主公共理性,數字鴻溝擴大數字協商民主不平等性,數字治理安全風險降低數字協商民主參與性”[25]等風險難題,必須謹防資本無序擴張、平臺越權和算法霸權的挑戰與沖擊,保持警惕并做好有效引導、合理規制、有序應對。我國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要用好制度優勢,進一步使技術正向賦能民主實踐和治理效能。
總之,技術創新一直具有內在的“政治性”維度,有些影響是溫和的,而有些影響是劇烈的。蘭登·溫納(Langdon Winner)在1980年的寫作中,曾引用核電的例子說明技術的內在政治維度,即技術或技術物會影響權力決策形式和民主政治進程。人工智能、算法與政治、民主,這兩個看似不相干的領域正在“決策與控制”與“計算與協調”的維度上深度耦合并呈現智能權力和數字民主的未來樣態。算法的力量改變著政治程序和民主的結構與形式,奠基于算法和數據之上的權力形式和民主模式有些是可信的,有些則只是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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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龔靜陽
DOI:10.13946/j.cnki.jcqis.2023.02.011
作者簡介:曹克亮,中國計量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浙江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研究中心中國計量大學研究基地特約研究員。
基金項目:浙江文化研究工程重大項目“浙江工匠精神研究”(21WH70077ZD);浙江文化工程重點項目“浙江鑄劍工匠與工匠精神研究”(21WH70077-7Z)
引用格式:曹克亮.算法權力與未來民主:數字技術的政治效應及其規制——基于《算法的力量:人類如何共同生存?》的考察[J].統一戰線學研究,2023(2):125-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