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教養方式與心理資本、社交焦慮的關系:基于潛在剖面模型

張 效 肖少北△

①海南師范大學心理學院(海口) 571158 ②海南省青少年心理發展與教育研究基地

家庭環境是青少年成長過程中重要的影響因素,而父母的教養方式是重要的家庭因素,是指在養育子女的日常生活中,相對穩定的行為模式和情感態度[1-2]。根據父母接受-拒絕理論,經常被父母排斥和拒絕的個體,會表現出更多的防御性、敵對性和攻擊性行為,經常受到父母鼓勵和支持的個體,會傾向于采取積極的應對方式[3]。依戀理論認為,個體與父母的依戀狀況會影響其人際互動行為,安全依戀的個體對自己和他人具有積極的態度和行為反應,容易形成滿意的人際關系[4-5]。積極教養方式下成長的個體能夠獲得歸屬感和安全感,從而有自信與他人建立和諧健康的人際關系[6-7]。維持良好的人際關系通常需要社交活動,而對于害怕、避免社交的個體來說,其人際關系可能不太理想。人際關系與社交焦慮之間存在顯著的負相關,即人際關系越差,社交焦慮程度越高[8-9]。心理資本(Psychological Capital)是指個體的積極的心理狀態[4,10],關系發展系統論(Relational-Developmental Systems,RDS)認為,個體社會文化的發展與情境是一個雙向的或多項的反饋循環,不同的家庭環境是影響個體心理和認知發展的重要因素[11-12],家庭因素對個體的心理資本有顯著影響,生活在溫暖氛圍家庭里的孩子,其心理狀態會更積極[13-14]。積極的教養方式可以將包容、支持和信任等優秀的特質傳遞給個體,這些積極的因素就是心理資本的來源,父母的教養方式會影響個體的心理資本水平[15-16]。依戀理論認為,親子依戀可以有效增加個體的內部資源,而親子關系的親密與否離不開父母的教養方式,積極的養育方式不僅有助于親子依戀關系的發展,還有助于積極心理資本的發展[17],而消極的養育方式,易導致孩子形成不安全型依戀,不利于自尊、自信及自我價值感等積極態度的發展[18,1]。

以往關于父母教養方式對個體心理與行為態度的研究多是以變量為中心,依據量表總分或平均分對研究對象進行分類,然后探討各變量的相關關系,這種分類方式因忽略了個體的異質性而不夠準確。潛在剖面分析(latent profile analysis)是以個體為中心,在概率的基礎上將具有相似反應模式的個體分為同一潛在類別,通過比較不同分類模型的擬合指數來確定最優模型,從而保證分類結果的準確性和客觀性,這種分類方式能夠最大程度的保證組間異質性和組內同質性[19-20]。除此之外,潛在剖面模型能夠納入協變量以及預測變量構建回歸混合模型,檢驗更復雜的變量關系。因此本研究采用潛在剖面分析來探索父母教養方式的潛在類別,進而探討不同類型的父母教養方式與社交焦慮、心理資本之間的關系。

1 對象與方法

1.1 對象

采用整群抽樣的方法,以四川省某市兩所學校的在校學生為調查對象,在得到班主任與學生的知情同意下,借助網絡平臺“問卷星”線上填寫。獲得原始問卷2633份,剔除數據不可用的無效問卷后,有效問卷為2382份(90.47%)。被試平均年齡為15.5±1.508歲;男生1274名(53.5%),女生1108名(46.5%);初一學生148名(6.2%),初二學生154名(6.5%),初三學生125名(5.2%),高一學生813名(34.1%),高二學生620名(26%),高三學生522名(21.9%)。中學生父母職業與受教育程度人數和分布比例,見表1。

表1 中學生父母職業與受教育程度情況

1.2 方法

1.2.1 簡式父母教養方式量表 采用蔣獎等[21]修訂的中文版簡式父母教養方式量表。該量表包含了情感溫暖、拒絕和過度保護3個維度,共42道題目,父親和母親教養方式各21道,采用1(從不)～4(總是)級計分,第15題為反向計分題。在本研究中,父親教養方式的Cronbach’s α系數為0.820,情感溫暖、拒絕和過度保護3個維度的Cronbach’s α系數分別為0.896、0.863、0.742;母親教養方式的Cronbach’s α系數為0.812,情感溫暖、拒絕和過度保護3個維度的Cronbach’s α系數分別為0.897、0.855、0.757。

1.2.2 社交焦慮問卷 采用朱海東[22]修訂的中文版問卷。該問卷包含害怕否定評價、一般情境和陌生情境下的社會回避及苦惱3個維度,共13個項目。采用1(完全不符合)～5(完全符合)級計分,得分越高表明社交焦慮程度越高。在本研究中,該問卷的Cronbach’s α系數為0.940。

1.2.3 心理資本問卷 采用彭華軍等[23]針對中小學生編制的心理資本問卷。該問卷包含自信和韌性兩個維度,共16個項目,采用1(非常不同意)～6(非常同意)級計分,得分越高代表心理資本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該問卷的Cronbach’s α系數為0.955。

1.3 統計處理

得到問卷的初始數據后,采用Excel、SPSS 26和Mplus 8進行初步數據處理與分析。用SPSS 26進行描述統計;采用Mplus 8對父母教養方式進行潛在剖面分析,并在保留最優模型的基礎上,根據相關研究[24],運用帶有預測變量和連續結果變量的潛類別的回歸混合模型,考察父母教養方式的不同剖面與其他變量之間的關系。采用穩健三步法(R3STEP)探索人口統計學變量(年齡、性別、年級、父母職業、父母受教育程度)對父母教養方式潛在類別的影響;采用BCH法探索父母教養方式潛在類別在社交焦慮、心理資本上是否存在顯著差異。

2 結 果

2.1 共同方法偏差檢驗

采用Hurman單因素檢驗對可能存在的共同方法偏差進行了診斷,未經旋轉的主成分分析結果發現,共析出14個特征根大于1的公因子,其中第一個公因子解釋了所有變異的22%,小于40%的臨界值,本研究受到共同方法偏差的影響較小[25]。

2.2 父母教養方式的潛在剖面分析結果

為探索父母教養方式的潛在類別,以父母教養方式量表的各維度(父親情感溫暖、母親情感溫暖、父親拒絕、母親拒絕、父親過度保護和母親過度保護)作為外顯變量建立潛在剖面模型,從剖面數為1的基準模型開始,依次增加潛在類別數進行模型擬合性估計。結果表明,從剖面數為1類別依次增加到5類別的檢驗過程中,潛在剖面的數為2類別時優于1類別,2類別模型的Entropy=0.861,LMR和BLRT值有統計學意義(P均<0.05);潛在剖面的數目為3類別時優于2類別,3類別模型的Entropy=0.857,LMR和BLRT值有統計學意義(P均<0.05);當潛在剖面數目為4類別時優于3類別,4類別模型時Entropy=0.837,LMR和BLRT值有統計學意義(P均<0.05);當潛在剖面數目為5個時,LMR值沒有統計學意義(P>0.05),表明剖面數為5類別的模型并不優于4類別模型。

綜合來看,剖面數為3類別的模型是最優模型,因為AIC、BIC、ABIC等指標在剖面為3類別時減小的幅度達到最大,隨后逐漸趨于平緩,表明剖面的類別數增加到3類別時模型的優化程度降低;同時考慮到模型的簡潔性,最終以3類別模型作為父母教養方式的最優潛在剖面分析模型。不同類別數目的潛在剖面模型擬合指數與類別概率如表2所示。

表2 擬合適配度指標

在父母教養方式的3個潛在類別組中,類別1約占全部被試的50.9%,該類別的父母拒絕和父母過度保護得分低而父母情感溫暖得分高,可以定義為積極教養組;類別2約占全部被試的41.4%,該類別的父母拒絕、父母過度保護以及父母情感溫暖得分都為中等水平,可以定義為矛盾教養組;類別3約占全部被試的7.7%,該類別的父母拒絕和父母過度保護得分高而父母情感溫暖得分較低,可以定義為消極教養組,如圖1所示。

圖1 父母教養方式的三類別潛在剖面分析圖

2.3 人口學變量對中學生父母教養方式潛在類別的影響

為探討人口學變量是否對潛在剖面的分類產生影響,采用穩健三步法(R3STEP)對中學生父母教養方式潛在類別的人口學特性進行分析。以消極教養組為參照組,性別、年齡、年級、父母職業以及父母受教育程度為預測變量進行多項式logistic回歸分析。結果表明,性別有助于預測中學生父母教養方式所屬的類別組,其他人口學變量對中學生父母教養方式潛在類別分組無顯著影響。相比于男生,女生屬于積極教養組的概率更大(OR=1.561),見表3。

表3 人口統計學變量對中學生父母教養方式潛在類別的預測

2.4 父母教養方式潛在類別與社交焦慮、心理資本的關系

為了探討父母教養方式潛在類別與社交焦慮、心理資本的關系,采用BCH法分析不同父母教養方式剖面類別在社交焦慮和心理資本上的差異。結果表明,不同類型的父母教養方式剖面在社交焦慮(χ2=203.354,P<0.001)和心理資本(χ2=61.548,P<0.001)得分上均存在顯著差異。具體而言,消極教養組的社交焦慮得分明顯高于矛盾教養組的社交焦慮得分,而矛盾教養組的社交焦慮得分明顯高于積極教養組的社交焦慮得分。反之,積極教養組的心理資本得分明顯高于矛盾教養組和消極教養組的心理資本得分,而矛盾教養組與消極教養組的心理資本得分沒有顯著差異,見表4。

表4 父母教養方式潛在類別在社交焦慮與心理資本上的差異檢驗

3 討 論

研究結果表明父母教養方式存在3種潛在類別:積極教養組、矛盾教養組和消極教養組。其中50.9%的中學生為積極教養組,41.4%的中學生為矛盾教養組,7.7%的中學生為消極教養組。研究發現,積極教養方式的父母人數最多,消極教養方式的父母的人數最少。表明大部分父母對子女是溫暖而接納的,能夠給予子女情感上的支持[26],較少會否定、拒絕以及過度控制孩子。研究還發現,矛盾教養方式的父母人數較多,這類父母在給孩子提供情感溫暖、關愛以及支持時,也會有拒絕和過度保護行為,吳鵬等人將這類父母稱之為混合型[19],產生這一教養方式是因為生活節奏以及生活壓力的增大,父母會更多的將精力放在其事業上,導致其會忽略孩子的需求。但這種父母也會意識到自己忽略了孩子的需求,可能會產生補償心理,從而給孩子提供情感溫暖來補償缺失的關注。除此之外,父母為了補償平時工作對孩子的忽略和教育,會傾向于在其空余時間來教育孩子,這就導致其有可能會過度保護和控制孩子。除了事業和家庭的沖突給父母教養方式帶來影響,父母的低頭行為也會影響親子關系,父母的低頭行為是指父母在與孩子日常交流時,過于關注手機而忽視孩子的行為[27-28]。父母過多的將注意力放在手機上,容易使孩子感覺到被忽視和疏離,有低頭行為的父母不是主觀的拒絕以及忽視孩子的訴求,他們也會給孩子提供情感溫暖以及支持,只是這兩種對孩子的態度以及應對方式具有不確定性,所以孩子會感覺到在與父母溝通中的矛盾以及混亂感。在這種矛盾混亂的家庭氛圍中,不利于孩子形成穩定正常的態度和行為,孩子會不自覺地去迎合父母態度和行為,但是很難在父母態度變換中找到一個平衡點,對孩子的成長是不利的。

多項式回歸分析結果顯示,相比于男生,女生更傾向于積極教養的剖面類型。角色特質期待理論[29]認為,人們更多的將男性視為社會以及家庭的支柱,他們需要承擔更多的社會以及家庭責任,因此對于男孩,父母傾向于采取挫折教育以鍛煉男孩的意志,使其成長為獨立、堅強的個體;而女孩更多的被期待成為溫柔、賢惠的女性角色,在養育過程中父母會給予更多的理解包容。因此,相比于男孩,父母對女孩會表現出更多的情感溫暖、愛與支持,更少的表現出拒絕行為和嚴厲態度,這與以往的研究一致[26]。

本研究發現,不同類型的父母教養方式的中學生的社交焦慮得分有顯著差異,具體來說,消極教養組的社交焦慮得分顯著高于矛盾教養組的社交焦慮得分,而矛盾教養組的社交焦慮得分顯著高于積極教養組的社交焦慮得分。父母的拒絕與否定會打擊孩子的自信心,容易導致孩子產生懷疑與自卑的心理;而父母的過度保護,對孩子的行為過度關注,會壓縮個體的成長空間,阻礙個體發展其獨立性與自主性[30];過于嚴厲、冷漠的教養方式,會使得孩子感受不到父母的關心和愛,體會不到家庭的溫暖,易產生不安全感[31]。因此在消極教養方式下成長的中學生,在社會交往時易產生退縮、焦慮心理[32-33]以及敵意行為[34],不良的人際處理方式以及交往反饋,導致其社交焦慮的水平也較高。在矛盾教養下成長的孩子,雖能體驗到來自父母的關心與愛護,但是父母的拒絕與過度保護也會讓孩子處于一種矛盾的家庭關系中,這種孩子對父母的態度是捉摸不透的,這種家庭環境下的孩子很難獲得安全感,因此在矛盾教養下成長的孩子的社交焦慮水平也較高。積極教養組的中學生能夠體驗到來自父母的愛護、支持與關心,較少體驗到父母的拒絕和過度保護,在這種家庭氛圍下成長的孩子能夠發展出自信心與安全感,并且有能力與他人建立和諧的人際關系,因此其社交焦慮水平低,驗證了父母接受-拒絕理論。

本研究發現不同類型的父母教養方式的中學生的心理資本得分有顯著差異,具體來說,積極教養組的心理資本得分顯著高于矛盾教養組和消極教養組的心理資本得分,但矛盾教養組和消極教養組的心理資本得分沒有顯著差異。積極教養組的中學生能夠在與父母日常生活的反饋中獲得支持、溫暖、包容、理解和愛,這滿足了孩子的基本心理需要,有助于個體形成積極的心理品質[35],從而給個體提供更好的心理環境,這種心理環境會促進個體心理資本的提高[4]。因此在積極教養方式下成長的中學生其心理資本水平較高,驗證了關系發展系統論。而在消極與矛盾教養下的中學生,在與父母的日常交往中會較多的體驗到否定、拒絕與過度保護,易發展成不安全型依戀,從而形成低自尊和高擔憂[36-37],從而對自身的能力產生消極評價,因此導致其心理資本水平較低[15],驗證了依戀理論。

綜上,家庭教育體現在育兒的全過程,尤其體現在親子陪伴與互動中。親子陪伴是孩子早期依戀關系的基礎,也是信任和安全感的基礎[38]。親子關系良好的孩子其社會化適應也較好,心理資本水平能夠預測個體的適應水平,父母的忽視會讓孩子感受到被拒絕與排斥,從而影響孩子的同伴關系[28],對于父母來說,不能一味的否定、拒絕和打擊孩子,這樣的養育方式容易導致個體產生逃避與退縮的消極應對方式,不利于個體的心理健康與社會化發展。而是要重視與孩子的良性互動,在養育孩子的過程中應該給孩子積極的情感關注、溫暖以及寬容,以幫助孩子發展自信心和積極心理資本[13]。讓孩子能夠有足夠的心理資源去應對人際交往與社會化進程。最重要的是,情緒穩定的父母,是給孩子最好的教育與榜樣,在與孩子相處的過程中,父母應該保持一貫的行為方式與態度,要在嚴厲與冷漠之間把握好尺度,讓孩子成長在一個安全穩定的家庭環境中,從而獲得安全感與信任感。這樣才能讓孩子發展出積極的心理資本,從而有利于孩子的社會化與社交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