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開398萬元存款離奇失蹤之謎

陳星嵐 范躍紅 史雋 鄭佩娜

在浙江樂清，幾乎每個上了年紀的人都聽說過成慧慧。她曾經是某銀行樂清市支行某儲蓄所的職員。26年前的一個普通周末，她離奇失蹤，跟她一起消失不見的還有儲蓄所的幾百萬元存款……26年后，成慧慧站在了被告人席上聽候法院宣判，違法人生，令人警醒。

早已布好的局

1997年，年僅26歲的成慧慧在某銀行做臨時代辦員。成慧慧工作認真踏實，不久之后她找到銀行經理，向其申請到樂清市一家偏僻的儲蓄所工作。誰知在一個周末后，銀行工作人員在核查賬目時發現，成慧慧所在的儲蓄所的賬面上出現幾百萬元存款的虧空，成慧慧也不知去向。

銀行工作人員連忙向上級匯報，后核查發現，在這個周末里，成慧慧竟然出現在周邊市區的多個銀行網點取款。所有銀行的同事都不敢相信，平時輕聲細語、文靜內向的成慧慧竟然攜巨額錢款逃跑了。

根據銀行經理回憶，成慧慧要求去的儲蓄所極其偏僻，平時來往人很少，交通也不便，基本沒人愿意在那里工作。成慧慧卻表示那里環境安靜，很適合自己。銀行經理認為反其道而行的成慧慧吃苦耐勞有干勁，便欣然同意成慧慧前往那家儲蓄所工作。

事實上，成慧慧之所以要求去偏僻的儲蓄所工作，并不是因為她喜好安靜。相反，她是一個極其爭強好勝的人。在來到銀行工作之前，她就琢磨著怎么賺大錢，來到銀行工作后亦如此。每天和金錢打交道的她很快發現，銀行的計算機系統是可以隨意修改存款金額的，而當時作為柜員的她正好擁有這項權限，知道該銀行計算機系統的操作口令。這意味著她不僅能隨意修改儲戶的存款金額，還能隨時取現這些虛增的存款金額。因此，她想用這種方式把銀行虛增的錢據為己有。

有了這個想法后，成慧慧決定找個機會修改銀行儲戶的存款金額，然后卷錢跑路。為此，她還制訂了周密的計劃。她了解到，銀行辦事處每天都有人上班，賬目也會有專人核對，于是她將目光投向了嚴重缺人、地處偏僻的下級儲蓄所。也因此，成慧慧申請調去了那家偏僻的儲蓄所。

1997年4月12日，一個平平無奇的周六，成慧慧開始了她的計劃。她算準周六儲蓄所沒人值班，用事先配好的鑰匙將虛增的存款存進了十幾張存折里。每張存折都是幾十萬元，共計566萬余元。隨后，她拿著存折，拉著提前準備好的行李箱，前往溫州市區，按照計劃到各個銀行網點分別取款。她對自己這次行動的路線作了周密計劃，去取過錢的網點絕對不會再去第二次，這樣可以避免被人注意。

一沓沓錢款猶如從天而降，成慧慧感覺到自己的發財夢即將實現。不承想由于錢款太多，到了第18家網點取好現金時，已經到了下班時間，她只好放棄了還沒取走的剩余100多萬元。一下午的時間，她分多次共取了398萬元現金。

此時，成慧慧與丈夫剛結婚一年。雖然她丈夫家庭條件不錯，成慧慧本人也衣食無憂，但她一直嫌棄做保安的丈夫性格軟弱，又沒本事，也看不慣丈夫滿足于普通生活的態度。思來想去，成慧慧當即決定帶著贓款離開他。

整容后的“新人生”

拿著巨額錢款的成慧慧為了不被人發現，也為了徹底改頭換面，到溫州市區某美容醫院整容。由于沒有提前預約，再加上成慧慧神色有些慌張，店員覺得有些奇怪，并不打算接單。可當成慧慧拿出幾萬元甩在了桌子上，店員便意識到對方原來是個“有錢的大客戶”，同意了她的整容要求。

成慧慧告訴店員，她整容的目的不是為了變美，而是不喜歡自己現在的樣子了，要求店員把她變得和現在完全不一樣就可以。店員很快給成慧慧安排了手術。一番操作之后，成慧慧的外貌有了很大變化，幾乎看不出和之前是同一個人。

整容后的成慧慧繼續逃跑，無奈因為身上帶的錢太多無法出逃，獨身一人也很容易遭遇搶劫。她思索再三，又返回了位于樂清市北白象鎮山東村的娘家，想著藏一部分錢款在娘家，自己帶著一小部分錢跑。

可在具體實施中，這一大筆錢如何藏匿也成了大問題。成慧慧一開始想把錢藏在水井里，但因為水井里有水，浮力太大，錢沉不下去。她又打算把錢藏在老宅的墻里，又因為墻內太黑放棄了。成慧慧又想了好幾個藏錢的地方，最終，她把143萬元藏在了老房子附近的車庫、茅坑等地方。

準備妥當后，她竄逃至福建某銀行以兄弟姐妹四人的名字開了4個賬戶，并存入了210萬余元現金。隨后，她將4本存折留給了家人，并告訴了父親藏現金的地方。剩下的40余萬元，她隨身帶著潛逃。

見到成慧慧的一瞬間，父親差點沒認出來。出事的那些天，成慧慧父親在報紙上得知了女兒正在被警方通緝的消息。他勸說女兒投案，可成慧慧并不同意，默不作聲地離開了家。成慧慧離家后，成慧慧父親一個人在屋里坐了很久，做了激烈的思想斗爭。為了不讓女兒越陷越深，他找來了通緝成慧慧的報紙，將存折和所藏的現金都交給了警方處理。

另一邊，成慧慧帶著剩下的40余萬元前往上海。剛到上海時，她聯系了丈夫一次。丈夫詢問成慧慧：“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警惕性極高的成慧慧懷疑丈夫想借此機會打探她目前的情況，便果斷切斷了與丈夫的一切聯系方式。

盡管改變了容貌，可名字和身份信息未變，成慧慧還是擔心自己被抓到，于是決定徹底和過去的身份告別。她通過電線桿上貼的辦假證的小廣告，聯系上“黃牛”，花費幾千元辦理了一個假身份證并成功上了戶口。從此，成慧慧這個人徹底消失在了世界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叫劉惠蘭的人，戶籍地為貴州省清遠縣舞陽鎮。

檢察官正在提審犯罪嫌疑人成慧慧。（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2023年4月19日，浙江省樂清市法院對此案作出判決。（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第一次用劉惠蘭的身份過機場安檢時，成慧慧十分不安，剛剛得到新身份的她還不能接受新的容貌和新的名字。安檢員叫了好幾遍她的名字，她才意識到是在叫自己。遇到民警盤問時，她也一度緊張不已，結果民警只是讓她交出身上隨身攜帶的液體，并沒有對她的身份信息產生懷疑，成慧慧順利被放行。

通過機場安檢的那一剎那，成慧慧如釋重負，她感覺自己重獲新生，未來一片光明和無限美好。

用贓款開公司創業并組建新家

以新身份生活的成慧慧確實迎來了短暫的美好，靠著當時攜帶的40多萬元，她成功創業，開了一家清潔公司。盈利后她又購買了車子和房子，落戶在了上海。

事業小有成就后，成慧慧組建了新家庭并育有一個女兒。雖然容貌和人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記憶終歸是無法抹去的，成慧慧總能回想起自己出生的地方。因為擔心被抓，她長久沒有和原生家庭聯系，親人的模樣在她的記憶里也模糊淡去。成慧慧說，她在外時常想念親人。多年不見他們，她心中滿是愧疚和懊悔，故將自己公司取名為“倍親”，出自“每逢佳節倍思親”這句詩。

有了女兒后，成慧慧將自己對親人的愛完全投入在女兒身上。她很疼愛自己的女兒，從小到大都和女兒形影不離，微信里也經常稱女兒為“親愛的”。她每天都會和女兒視頻，提醒她注意身體，吃喝和錢的問題不用發愁。但她和第二任丈夫的感情并不好。成慧慧與第二任丈夫是生意合伙人，兩人長期分居兩地。2005年，她和第二任丈夫離了婚。但成慧慧無論走到哪里都一直把女兒帶在身邊，而直到她落網前，她的第二任丈夫和女兒都不清楚她的真實身份和過去在她身上發生的事情。

另一邊，辦案人員一直都在找逃逸的成慧慧。1997年4月14日，案發后的第二天，樂清市檢察院就以成慧慧涉嫌貪污罪立案偵查，決定逮捕后將其列入追逃名單。在監察體制改革后，樂清市追逃辦還建立了成慧慧案件掛牌督辦制度，并抽調精干力量組成了追討專班。

然而，以當時的技術手段，成慧慧改變了容貌和身份，猶如人間蒸發，再加上她從來不聯系親人，親人和朋友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甚至還一度以為她逃往了國外。她的第一任丈夫也一直在苦苦尋找她，這些年來，因為沒有她的蹤跡，她的第一任丈夫還隱居在山林里，長久避世不出。

隨著近幾年信息技術的發展，辦案人員經過信息梳理和基礎排摸，鎖定了在廣東活動的劉惠蘭，并核實其真實身份為成慧慧。

鎖定了成慧慧的蹤跡后，2022年12月22日，辦案人員前往成慧慧的藏匿地點，實施抓捕。見到她時，辦案人員喊出來她的真實名字：“成慧慧！”成慧慧不可置信地愣住了，這么多年，她再也沒用過這個名字。而聽到有人叫她這個名字，她明白，跑了25年，終于瞞不住了。

到案后，成慧慧對自己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2022年12月24日，成慧慧涉嫌貪污罪被移送至樂清市檢察院審查起訴。

面對檢察官，成慧慧沉痛地懺悔，并表示愿意積極退贓，彌補損失。“我一開始的初衷就是想多掙點錢，丈夫性格過于軟弱，我又是個很要強的人。”成慧慧說，父親從小就對她要求十分嚴格，還經常說她不爭氣。因此，深受打擊的她很想做出一件轟動當地的大事給全家人看。

在了解了成慧慧的作案原因和過程后，辦案檢察官彭曉輝還發現，成慧慧當年精心策劃了整個逃跑的軌跡，這不是簡單就能完成的工作。彭曉輝告訴《方圓》記者：“成慧慧是一個心理素質極其強大的人，不僅很有野心，執行力也很強。她做一系列事情都有著周密的計劃，實施過程更是沒有絲毫猶豫，因為其中任何一個環節出現失誤，都有可能滿盤皆輸。她的頭腦十分聰明，可惜沒能用在正途。”

在審查成慧慧貪污的犯罪事實時，彭曉輝還發現了她的其他犯罪行為，比如為了逃避抓捕，辦理假證，涉嫌偽造身份證件罪，以及在車輛及房產購置、企業運營等社會活動中一直使用虛假居民身份證，涉嫌使用虛假身份證件罪。在補充相關證據后，樂清市檢察院以貪污罪、偽造身份證件罪、使用虛假身份證件罪對成慧慧提起公訴。

為做好職務犯罪案件的追贓挽損工作，彭曉輝還自行補充偵查，前往成慧慧藏匿生活的地區，調查其家庭情況、銀行存款、經商情況及固定資產情況，最終依法凍結其銀行存款99萬元，全部追回其非法贓款及孳息。

在案件審查過程中，成慧慧的第一任丈夫得知成慧慧被找到的消息后，找到了彭曉輝。他說：“開庭那天請一定通知我，讓我來，我想見見她。即使過去這么多年，她依舊是我心里唯一認定的妻子。”

2023年4月19日，樂清市法院一審公開宣判，對被告人成慧慧以貪污罪判處有期徒刑十年，并處罰金70萬元；以偽造身份證件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六個月，并處罰金1萬元；以使用虛假身份證件罪，判處拘役五個月，并處罰金1萬元，數罪并罰，決定執行有期徒刑十一年，并處罰金72萬元；責令被告人成慧慧退賠贓款43萬余元。目前該判決已生效。（文中成慧慧、劉惠蘭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