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衣草和我

阿娜爾?孜努爾別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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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衣草之于伊犁，如同庫爾勒的香梨、阿克蘇的蘋果，那么自然地關聯。當人們提起伊犁，腦海中一定浮現綠色的草原、藍色的喀贊其、紫色的薰衣草……如此看來，伊犁在人們心中是五顏六色、多姿多彩的。有色彩的東西總是好看的，吸引人的。譬如彩虹，不會常常遇見，更只停留在觸不可及的天幕，所以人們向往彩虹，贊美彩虹。人們也向往伊犁，贊美伊犁，但多彩的伊犁不會像彩虹那樣觸不可及、不可接近，它坦然地接受人們的傾慕，接受來自五湖四海的旅人的擁抱。追逐浪漫的人渴望牽著愛人的手，帶上相機直奔薰衣草的海洋。伊犁以其獨特的地理位置和氣候條件，建成了全國最大的薰衣草基地，亦是世界三大薰衣草種植基地之一，光憑這兩點足以讓伊犁人，特別是像我這樣漂泊在外的伊犁人為之驕傲。當我介紹自己的故鄉是伊犁時，常常引發好一陣的“薰衣草話題”，在座的人七嘴八舌地講述自己看見的，或是聽見的薰衣草故事，我當然是其中最有話語權的。只因故鄉伊犁有薰衣草，我曾不止一次地在成片的紫色花海中走過，也留下那一年一季的某一天暢游紫色海洋的側影，是一生中再也無法回到我身上的年輕模樣。羨慕薰衣草每一年都是嶄新的，自始至終以浪漫和典雅的模樣示人。歲月不會在植物身上留下痕跡，一年接著一年，它們以從前的樣子破土而出，向陽而生。它們追逐時間，跑贏了時間，于是歲月在自然的懷抱中流逝。人跑不過時間，最后在時間的洪流里淹沒，成了一粒塵埃。每年，五萬畝的薰衣草在伊犁霍城縣的薰衣草莊園競相綻放，連綿馥郁，隨風搖擺，嫣然一片紫色的汪洋大海。伊犁州直管轄的八縣三市中，位于伊犁河谷西部的霍城縣以它獨特的自然資源稟賦成為名副其實的“中國的薰衣草之鄉”。光是在電視里看航拍視頻畫面就足夠蕩起人們心中的漣漪，更何況是身臨其境于紫色海洋，那如夢如幻的感覺真不是言語能描述得清的。只能放空自己，或者真的想象自己化作一粒塵埃，無聲無息地沉醉在薰衣草清淡凝神的獨特香氣中，享受人生難得的悠閑時光。干脆陶醉在大自然創作的風景畫中，藍天、白云、青山和紫色海洋。一陣風拂過，層層疊疊的波浪此起彼伏，仿佛在演繹生命的律動。

2

于我，薰衣草的一切都是迷人的。它的香味自然、清淡，不過分濃郁也不近乎寡淡，聞起來恰如其分地令人舒適，緊繃的神經漸漸放松，四肢好像無限生長，足夠擁抱天和地，身體各處的郁結便也在無限里散開，最后了無蹤跡。我想這是一個人完全投入自然后的真切感受，如此形容一點也不夸張，也不帶個人偏愛，好奇者可前往伊犁薰衣草之鄉親自體驗，想必體會一定更深刻。小心翼翼地靠近這群紫色精靈，俯下身子，鼻子貼過去細細地嗅一嗅，又能隱約聞出一絲青草的味道，這是薰衣草蘊含的所有味道里我最鐘愛的味道。如同一個人有多種性格，唯獨用心接觸才能捕捉到接近他的性格，從此合拍。伊犁薰衣草的青草香便是我多年來一直讓自己靠近它的特殊味道。薰衣草獨特的香味能舒緩人煩躁的心情，亦有助于睡眠，這一點我深有體會。在外求學的八年，母親習慣在我的行李箱里放幾個薰衣草香包。那些年，母親送的薰衣草香包隨我一路遠行，最遠去過廣州、深圳，也去了上海、青島，最后跟我一起留在如今定居的城市烏魯木齊。我至今仍習慣在衣櫥里放幾個薰衣草香包，也常買薰衣草干花束裝飾客廳和臥室。夜晚枕著薰衣草的花香入睡，成了我長久以來堅持的優雅城市生活習慣。女兒還只有三歲時，常抬著她那對萬物好奇的眼睛看著簇擁在花瓶里的紫色精靈，用宛若黃鶯的聲音詢問：“媽媽，那是什么花呀？”當我說那是薰衣草，她馬上用僅有的詞匯拍手贊美，“真好看呀！”“真美麗啊！”是她常用的兩個句子。女兒陶醉于美好事物的神態，濃密的黃色眉毛，大大的眼睛，紅嫩的小嘴唇，常令我深深地幸福。人對美麗的感受不分年齡，雖然受語言的限制，但肢體動作，閃著光的眼神足以表達她對美好事物的喜愛。于是，女兒也像自然地接受和喜愛酥油奶茶一樣，也自然而然地流露對薰衣草的喜愛。外出求學的日子，輾轉汽車、大巴車、火車，經近七十小時、四天三夜終于到學校。一進宿舍首先打開箱子，熟悉的薰衣草香透過鼻尖直達心底，旅途的勞累一掃而光。我也會給舍友帶薰衣草香包，她們也學著我的樣子把香包裝進衣柜，滿屋子飄著整齊的薰衣草香，同樓道住的女生給我們宿舍起了一個浪漫的名字“薰衣草宿舍”。畢業多年，曾住在“薰衣草宿舍”的四個女孩在不同城市定居，鋪展尋常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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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時，我家住鞏乃斯（新源縣），有很大的院子，一部分是果園，另一部分父親種了蔬菜。母親則養花，建了花園，很大一部分是玫瑰。每年四月，成群的玫瑰花爭相開放，再加上一旁的太陽花、紫羅蘭、月季花……整個院子變成了花的海洋，熱鬧極了。玫瑰的香味最濃烈，剛走到紅色大門就能聞到醉人的香。玫瑰是多情的，它們用紅、黃、白、粉……多姿多彩的顏色盡情地施展妖艷和嫵媚。有幾年，母親試著種過薰衣草，在妖艷的玫瑰花叢中，那一抹紫色精靈總能吸引人的目光。后來，父親工作調動，一家人不得不搬離大院子，母親的十余個盆栽隨我們一起搬家。花園當然是帶不走的，它們易了主人。搬家的頭一年，只要碰到周末或者是放學早的日子，我和妹妹就瞞著父母騎自行車跑到大寨渠橋上，遠遠地巴望從前的院子。很長一段時間里，總有種屬于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搶去了的委屈。我倆把自行車倚靠在一旁的路沿石上，自己站在橋上雙手撐住下巴久久地朝院子望，興奮地說著以前的趣事。有時運氣好，紅色大門敞開，能看到母親的花園，薰衣草依然閃耀著它最純粹的紫色。童年的色彩是豐富的，豐富的色彩里包含了熾烈的紫色。每每此時，我和妹妹幾乎同時有一股走進院子把那片薰衣草連根拔出來帶走的沖動。無奈沒法讓沖動變成現實，于是我們憤怒。憤怒拉近我和妹妹的距離，因為年齡相近，我倆從小沒少打過架，起過爭執，常讓母親為之頭疼。但在懷念從前的院子和那片薰衣草這件事上，我和妹妹居然不約而同地站到了同一陣營。為何母親沒有帶走它們呢？莫非母親也想留一處完整的念想？幾年后我們搬離鞏乃斯，從此離院子和那片紫色精靈越來越遠。逢年過節，一家人回鞏乃斯探親，母親一定會要求開車的父親經過從前的院子。父親雖然手握方向盤，但把握方向的從來都是母親。父親在紅色大門對面的馬路上停車，那兒是最好的觀望位置，接著，一家人坐在車里望著院子久久地發呆。每個人陷入各自關于院子的回憶，但回憶的內容大抵上是相似的，關于果園里的蘋果樹和杏樹，關于花園里的薰衣草和玫瑰。再者，薰衣草也不適合在溫室里養殖，它們需要室外環境，盡情地淋浴自然的雨水，然后一年一年地朝向陽光生長。母親從來都知道不能因為偏愛委屈了那群紫色精靈，我和妹妹當初的憤怒有了答案。最后一次去鞏乃斯的舊院子附近駐足還是在五年前，院子徹底翻新，紅色大門也換成了其它樣式。門前的大馬路修整后視覺上變窄，行人急匆匆地走，車輛來回穿梭，快節奏的城市味道濃厚了，總之一切都跟從前不一樣了。但身處不一樣里的我眼里看到的依然是從前的院子，似乎在紅磚堆砌的院墻背后，那片薰衣草依然在迎風閃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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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里的薰衣草專一于紫色，縱使衍生出了藍紫色，藍色也始終圍繞“紫”的基調，當然也有罕見的粉色和白色。我沒有見過粉色和白色的薰衣草，在網上看到它們的圖片時，那一刻雙眼竟有些不能適應，想必伊犁薰衣草的紫深入我心。畢竟我也是專情的人，走過大小城市，見過魔都的豪華，首都的熱鬧，西塘的古典，青島的蔚藍……一年四季風和日麗的故鄉伊犁始終深得我的偏愛。大美伊犁在四季里呈現的顏色才是我生命的底色。十五歲開始的遠行至今仍然繼續，我是漂泊中的伊犁人，故鄉的底色讓我在遠行路上的蕓蕓眾生當中有了清晰的辨識度。那是我留給擦肩而過的陌生人的溫度，廣義來講，亦是伊犁留給陌生人的溫度。去年，下定決心請長假回伊犁探望父母，遲遲才得以實現的歸鄉行實屬無奈。身為個體總面臨學業、工作、婚姻……眾多的人生課題，為此，有些人不得不背井離鄉。我是無數個離開故鄉伊犁的遠行人中的一員，走得再遠也不能忘記回家的路。沖破生活和工作的枷鎖，我終于帶著女兒義無反顧地回了伊犁。家人相聚帶來的濃濃愛意能激起人對生活的熱情，甚至一點平常小事都能無限地放大為美好一列。父親在濃濃愛意的氛圍里，激動地提議一家人像十五年前那樣來一次集體旅游，目的地是薰衣草地，我們全體舉雙手贊成父親的提議。終于能親眼見到臥室和客廳里的紫色精靈，四歲的女兒尤其興奮，追著問我：“媽媽，這回是不是能見著活的薰衣草精靈？”我一時不知該作何回答，孩子的思維還真是奇特，轉而一想，伊犁的薰衣草確實是生生不息的。伊寧市到伊寧縣的距離不算遠，一路歡聲笑語中，我們的車子漸漸靠近久違的紫色海洋，熟悉的薰衣草香乘著風把我們的車子團團圍住，濃濃的舒暢浸入全身。穿過寫有“伊帕爾汗”大字的白色拱形門，眼前的紫色海洋被一條條彎曲的棧道分開，遠遠看去，像是一個個白色線條在紫色巨幕中流動。那一刻，突然好生羨慕這些白色線條有統一的紫色背景，任憑它們無拘無束地發揮婉轉動人的曲線美。是薰衣草大度？還是這些白色線條大膽呢？

聞名遐邇的薰衣草故鄉，即將見證一場難得的團聚——一次珍貴的家庭旅游。父親和母親、妹妹、我以及女兒都展露出輕松和釋然。別看女兒年幼，她擅長表達對事物的喜愛和如何享受當下，譬如，用響亮的“好”贊美好吃的食物和好看的美景。我感動于女兒又一次全身心地投入自然的陶醉狀態，漸漸落在一家人后面。望著走在前方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大、小背影，我陡然想起十年前父親母親還有妹妹送我回學校的那一場家庭旅行。那時，我還是一個沒有被時間和人事牽絆、全身心投入自然的簡單少年，除掉大學生的標簽也沒有什么其它的標簽。那一年我讀大四，即將面臨諸多人生抉擇。父親提議一家人用旅游的方式送我去烏魯木齊坐火車，算是給我緩解壓力。后來，我果然輕松地迎接了一只腳已經邁出校門的大學生活。經過果子溝大峽谷和賽里木湖時，父親停了兩次車，我們下車拍照，中午在附近的氈房民宿用餐。吃過馬肉納仁，喝過奶茶，躺在氈房的榻榻米上舒展身子，仰望被天窗圈出來的那一片蔚藍且清澈的天空，一股力量點燃了心底快樂的火源，我激動地向父母提議一起約定下一次全家人的出游。當時我們都以為很快就能實現的下一次集體出游，竟然相隔如此漫長的時間才實現。到底是什么擱淺了當初蔚藍天空下白色氈房里的約定？這么想來，我為成長和生計付出的代價無疑是痛心的。沒有包袱的裹挾，沒有時間束縛的歲月里，承諾來得快，消失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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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萬畝的紫色花海中放眼望去，紫色花海的邊際幾乎連接了遙遠的天際，世界似乎除了藍色就只剩下紫色。夏日的風驕傲地拂過紫色海洋，陣陣浪花從遠處一層推著一層向我和女兒奔了過來。猛地想起曾在木壘見過的麥浪，陽光下，層層疊疊的金黃色麥浪緩緩地、溫柔地撥動心弦。巧合的是，開車經過時，車內的音頻播放器剛好在播放李健的歌《風吹麥浪》，于是大家對著金黃色的麥浪輕聲哼唱。那幾天對我而言是波濤洶涌的忙碌過后一段難得的舒心日子。此時此刻，薰衣草掀起的浪花也是那般輕盈地、溫柔地撩動我的心弦，想必也撥動了女兒的心弦，她哼唱幼兒園老師教的兒歌，同樣是一段舒心的日子。穿著淡紫色裙子，佩戴白色花帽的母親，在父親面前依然是少女。母親喜愛照相，這是她認真享受當下的一個習慣。認真努力地工作，好好地吃飯，投入地欣賞大自然是母親人生字典里珍惜當下、認真生活的準則的外在體現。多年來，父親是母親的專屬攝影師，雖然工作忙碌，但凡能抽出時間，他便帶母親去伊犁周邊旅游。倆人拍很多照片，母親拿去照相館洗出來裝進影集，偶爾翻翻影集仿佛回到了當時的情景，找回當時的快樂。這回，父親又一次重操舊業拿著相機跟在母親后面，抓拍她在紫色海洋背景下的笑靨和回眸。我常感動于父親和母親細水長流的感情，讓我向往美好生活，也想要學著他們的樣子認真生活，父母那一輩的人珍惜時間，因此認真地過日子。處于快速發展中的社會，似乎所有的感受都在快速地發生，快速地消失，那匆匆的人生里，作為后一輩的我們又抓住了些什么呢？我和妹妹上了大學后，父親的忙碌暫時緩和，不再是一大早拎著箱子出門，幾天后的夜晚再拖著箱子和沉重的身影回家的人。每逢寒假和暑假是一家人最齊的時候。我們常去解放路巷口一個開了好幾年的火鍋店吃一頓飽，再去逛超市。和父母一起逛超市讓我總覺得自己還是孩子。母親一直記得我和妹妹小時候愛吃的小零食，雖然已經被女孩考慮身段的煩惱左右放棄零食多年，但看著母親認真挑選又驕傲地舉起來給我們看的樣子，我和妹妹常常不忍心拒絕。就正如母親所言，能吃的時候就幸福地吃。回到家，一家人圍坐一起看一部經典的老電影。到就寢時間，父親和母親去了大臥室，我和妹妹鋪被子躺在緊挨大臥室的榻榻米上，整晚聽父母談論他們年輕時的過往以及曾經的朋友。入睡前的故事，父母說了三十年也仍在繼續，兩個人的語調始終是輕松和愉悅的，甚至能從他們的聲音里隱約聽出興奮。那樣的時刻，我會覺得隔壁臥室也有兩個青年，那樣的夜晚漫長也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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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最前面的妹妹一身白色裙子宛若花仙子，微風吹動她令人羨慕的黑長發，她一動不動地用清秀的雙眸注視著遠方，安靜地思考著什么，或許與這片無法抗拒的紫色花海產生了共鳴吧。妹妹從小美到大，她在我眼里是標致的哈薩克族女孩，深邃的雙眸，濃黑的眉毛，紅潤的嘴唇，巴掌大的臉頰……總之我羨慕的五官她都有。一直覺得我和妹妹長得不那么像，主要原因是我把自己的樣貌歸于平凡。再者，自打十五歲去外地讀書，我和妹妹的身高差距也漸漸明顯，最終她以個頭高出我足足十厘米結束了身高的角逐。她在我去讀書的那些年偷偷長了個，也偷偷地長大。妹妹超乎年齡的成熟和冷靜常讓別人分不清我倆的年齡，我們走在一塊，總被人誤以為她是姐姐，我是妹妹。我們開始會認真地解釋，后來干脆無所謂。妹妹深愛紫色，渴慕一份真善美的愛情，身邊不乏很多追求者，其中一部分因她的個頭“望而卻步”。小時候，我倆的性格也不大一樣。我冷漠，話少；妹妹開朗，話多。她常生病，小學一二年級幾乎沒怎么去學校上課，母親抽空在家里教妹妹一部分落下的課，但大部分遺落的課程，她在返校讀書后自己慢慢地消化了。哪怕掛著吊針，一個人坐在陌生的輸液室，妹妹也會想法子找話題跟大人聊天。她洋娃娃般的臉蛋，她的天真和大膽，吸引眾人驚嘆的目光，他們羨慕母親有一個性格開朗的女兒。母親對妹妹說，你話太多所以常生病。不知什么時候起，妹妹變得沉默寡言，成熟如同她快速生長的個子，在一夜之間讓她突然長大。但我能聽見她心里的吵嚷聲，也許她在靜靜地等待生命中的一朵花在陽光燦爛的一天熱烈地開放吧，比如，她深愛的紫色花海中最耀眼的那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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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園里也賣很多薰衣草衍生的產品，譬如精油、面膜、護手霜這些護膚品，還有抱枕、香包、掛件等手工藝品。一進店，滿屋的紫色和滿屋的薰衣草香讓游客的眼睛和鼻子應接不暇，一時不知應該先朝哪個方向看，整個人醉倒在薰衣草香里被鼻子帶著走。母親喜歡薰衣草面膜，她年輕時曾對藥物嚴重過敏，留下很深的心理芥蒂，從此對藥物和護膚品的選擇都相當謹慎。一回，母親抱著試試的態度用了薰衣草精油面膜，結果是相當好。我覺得這是對曾經在院子里種下的薰衣草的熟悉引發的對往后一切薰衣草產品的信任。熟悉是信任產生的緣起。我每回回伊犁，或者母親來烏魯木齊看我，總給我帶幾盒薰衣草面膜。晚上，我和母親一人敷一片薰衣草面膜躺在床上聊天，算是成人后和母親常有的互動。我和母親打心底都喜歡這種把對方當閨蜜的互動。薰衣草的花葉提煉的精油能清熱解毒，還有清潔皮膚和美白的功效，簡直是護膚品原材料中的貴族，我和妹妹也成了薰衣草系列護膚品的忠實粉絲。那回，父親給女兒買了一個有淡淡薰衣草香的紫色玩具熊，毛茸茸的玩具熊讓她愛不釋手，幾乎整晚都要抱著它睡，去哪一定得帶上她的玩具熊朋友，還給身邊人介紹說那位玩具熊朋友的故鄉在伊犁，一個遍地開著薰衣草的地方。能讓女兒以這樣的方式記住我的故鄉，也是欣慰的。

薰衣草常常出現在我和家人的生活中，已經成為從小陪伴我長大的植物朋友，也即將成為陪伴女兒長大的植物朋友。說來慚愧的是，我對它的了解不多，這么多年只記住了薰衣草的顏色和味道。但這兩個特點就足以讓它烙印在我的生命里，成為一抹重要的紫色印記。我試著百度、翻閱書籍，想認真了解這群紫色的植物精靈，才知道薰衣草算唇形科一類，屬半灌木或矮灌木，原產于地中海沿岸，歐洲各地及大洋洲列島，后被廣泛栽種于英國和其它地方。因薰衣草花的形狀和顏色都在傳達優美典雅的訊息，而且薰衣草耐寒，在室外比較容易養活，因此深得大多數人的喜愛。若有機會仔細觀察薰衣草，會發現它的葉子成線形，花枝上的葉子較大，彼此疏離生長；新枝上的葉子則偏小，簇擁生長。一般而言，伊犁的薰衣草在每年五六月份盛開。也就是在繁花盛開、爭奇斗艷的熱鬧季節，薰衣草也不甘示弱，用熾烈的紫，義無反顧地參與顏色和美艷的角逐。身處競爭中的社會，我是否也應該向這位植物朋友一樣，不甘示弱地參與競爭，活出自己的一份精彩呢？我試著努力學它這一點，不枉費匆匆的一生，但我是否也能像薰衣草一樣每年每年地固守腳下的土地和頭頂那片蔚藍的天空，時刻與故鄉伊犁同在呢？我似乎只能一次次把伊犁裝進心里遠行，如此，我也能算作與故鄉伊犁同在吧。不遠處，父親、母親、妹妹與這蔚藍的天空、紫色的海洋一道繪成清美的畫卷，框進了我的鏡頭。我牽著女兒軟綿綿的小手落在身后，俯身沉浸在醉人的香味中，一條條紫色的絲帶在身邊緩緩地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