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一驥

作為比利時首都,布魯塞爾是一座很“奇怪”的城市。在這里,你用荷蘭語點餐,服務員用法語回復你,大家順暢交流,仿佛說的是同一種語言。從布魯塞爾北站的西門出去,你會看到現代化的高樓大廈,這里是比利時國內各大知名企業的總部所在地,但如果你從東門出去,則會見到狹窄的街道、骯臟的街角、艷麗的紅燈區,以及隨時躍入眼簾的毒品交易。
如今,布魯塞爾是歐盟的行政核心機構(歐委會)和決策機構(歐洲理事會)的總部所在地,是歐盟成員國首腦舉行定期峰會的地點,也是北約總部所在地,因此,它被稱為“歐洲之都”。
如果你搭乘火車前來布魯塞爾,中央火車站是大部分人的必經之路。當你走出這座古老的火車站時,最難以忘懷的,恐怕要數常年駐守在出站口的流浪漢們。他們喝著啤酒、吃著薯條、偶爾彈著吉他,躺在地上看著“歐洲之都”的人來人往。
來到布魯塞爾,你可能會問:“這里竟然是‘歐洲之都’?你在逗我吧?”
布魯塞爾確實如此,即便放眼整個歐洲,比布魯塞爾更缺少秩序感和現代化感的首都城市也寥寥無幾。大部分人對于布魯塞爾的第一印象是:布魯塞爾啊,挺破的。即使是比利時人,也對此毫不避諱,不過他們認為,雖然布魯塞爾的老城區破舊不堪,但與其說布魯塞爾是一座破舊的城市,倒不如說這座城市有著自然、寬和、從容乃至閑散的心態。
正是這種閑散的心態,將布魯塞爾塑造成了名副其實的“歐洲華盛頓特區”,坐擁1000多個國際組織和2000多家跨國公司的總部。據不完全統計,共有10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人生活在布魯塞爾。
在移民眾多的有著歐洲“惡人谷”之稱的布魯塞爾莫倫貝克區,有一座移民博物館。博物館面積不大,館內用英文、荷蘭語和法語,向游客展示著一個個移民小故事。故事里,有土耳其的司機、意大利的商人以及匈牙利的畫家。
比起這些故事,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放置在博物館正門口的摩西頭顱雕塑。正像當年摩西率領以色列人離開埃及來到應許之地一樣,布魯塞爾送給了移民“留著蜂蜜和牛奶的河流”,她的包容和自由給了世界各地移民在這里生根發芽的機會。
布魯塞爾用自己的“放縱”詮釋了國際都會的另一種寫法。在這里,你可以世世代代繼續說阿拉伯語或者英語,卻可以自豪地稱自己為地道的布魯塞爾人。
布魯塞爾何以成為“歐洲之都”?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
“我們討厭荷蘭,我們討厭德國,我們也討厭法國,所以我們成了‘歐洲之都’。”一個比利時人開著玩笑回答了這個問題。事實也確實如此,處于德法兩個歐陸強權的中間地帶,布魯塞爾成了名副其實的“和事佬”,而對于當“和事佬”這件事,布魯塞爾再專業不過了。
“布魯塞爾”是荷蘭語,意為沼澤中的家園。但如今你走在布魯塞爾街頭,卻會覺得這是一座典型的法語城市。在歷史上,比利時的法語區和荷蘭語區充滿著愛恨糾葛。南方的瓦隆地區說法語,北方的佛蘭德斯地區則說荷蘭語,而在東部,還有一小部分德語區。以那慕爾為首府的瓦隆人,往往嚴禁自己的孩子在家中說荷蘭語,而以安特衛普為首府的佛蘭德斯人民,則時刻擔心法語會逐漸蠶食荷蘭語。
“法國人說法語,德國人說德語,荷蘭人說荷蘭語,比利時是一個很奇怪的國家,我們甚至不是一個國家。”比利時人時常這樣調侃自己。這樣看似錯綜復雜的城市文化,也為布魯塞爾孕育了一種包容精神。也許正因為如此,在歐洲沒有比布魯塞爾更適合當“歐盟首都”的城市了。
除了布魯塞爾自身的歷史原因,二戰以后歐洲秩序的重新調整,也讓布魯塞爾獲得了成為“歐洲之都”的機遇。更有人表示,布魯塞爾能成為“歐洲之都”,只是因為比利時的國家開頭字母是“B”。
1950年,法國外長羅伯特·舒曼呼吁成立煤鋼聯盟,一年以后的《巴黎條約》確立了這一組織。1957年的《羅馬協定》讓布魯塞爾獲得了成為“歐洲之都”的機會。新成立的歐洲經濟共同體和歐洲原子能共同體,同樣需要一個相對穩定的工作地點。在懸而未決的情況下,大家決定按照字母順序輪流擔任主席國,以“B”開頭的比利時當仁不讓成為首任主席國。
1967年,煤鋼聯盟總部遷至布魯塞爾;1993年,歐共體進一步整合為“歐洲聯盟”;2004年開始,歐盟峰會每年在布魯塞爾舉辦4次(6月底和12月底舉行正式首腦會議,3月和10月舉行特別首腦會議),“陪都”至此終成“首都”。
1966年,法國執意退出北約的軍事一體化體系,原本設在巴黎的北約多個軍事機構被迫撤離。
經過多番磋商后,布魯塞爾成為北約最高司令部和北約政治機構——北大西洋理事會的總部。時任北約最高司令蘭尼茲爾上將認為,布魯塞爾有著諸多可用地皮,而且到各個成員國的距離都差不多,是軍事和政治指揮中心的最理想所在地。
1966年11月,北約新總部在布魯塞爾正式落成。
1830年,在英、法、德、荷等國的協商下,德國貴族薩克森—科堡—哥達公國的王子利奧波德入駐布魯塞爾,成為比利時的第一位國王。此后,比利時這個松散的國家被一代代君主松散地連接著,布魯塞爾就是這個松散聯盟的首都。這也恰如今天的歐盟,看似是一個共同體,內部各國則有各自的小算盤。
一個國家,一個君主,不同的語言,不同的文化,與其說比利時是一個文化的另類,倒不如說比利時是歷史的遺存。遙想當年,無論是神圣羅馬帝國還是哈布斯堡帝國,不都是這樣的國家嗎?布魯塞爾則是這一人類遺產的見證者。
(摘自七一網 七一客戶端/《世界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