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言
最近,因為某知名編劇涉嫌性騷擾事件,引發了大眾關于性騷擾問題的廣泛關注和深度討論。
大家討論的焦點主要在于:什么樣的行為構成性騷擾?如果遇到性騷擾,該怎么處理?如何防治性騷擾?
事件發酵后,“中國婦女報”微信公眾號發布文章《別懷疑!這是性騷擾》,明確指出,根據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婦女權益保障法》,“禁止違背婦女意愿,以言語、文字、圖像、肢體行為等方式對其實施性騷擾。受害婦女可以向有關單位和國家機關投訴。接到投訴的有關單位和國家機關應當及時處理,并書面告知處理結果。受害婦女可以向公安機關報案,也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依法請求行為人承擔民事責任。”
從2005年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婦女權益保障法》修正案第一次明確規定“禁止對婦女實施性騷擾”,到2021年1月1日施行的中國《民法典》對性騷擾行為做出規制以及2023年1月1日起施行的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婦女權益保障法》中列舉了性騷擾的常見情形并規定了學校和用人單位應當采取的預防和制定措施,我國關于性騷擾防治的法律法規在不斷完善。但同時,我們也發現,遭遇了性騷擾能選擇站出來維護自己權益的受害者還是少數。據中國人民大學性社會學研究所2010年的一次抽樣調查顯示,三成左右的男性及女性被訪者認為自己可能被性騷擾。但從2001到2018年間,法院關于性騷擾案件相關判決書、裁定書,總共才計479個。
正如一些網友在此次事件中發出的疑問一樣:為什么在性騷擾發生的當下,當事人不拿起法律武器保護自己?
為什么不反抗?
在英劇《性教育》中,有這么一個橋段:高中生Amy在搭巴士上學途中,遭遇變態男子性騷擾。但她并未報警或與其對峙,反而強裝鎮定,獨自下車離去。小心翼翼的Amy過分友善,甚至還向從后面剮蹭自己的變態道歉:“對不起。”但性騷擾的創傷并未離去。一想起這件事,Amy就會獨自在房間里流淚。她和母親傾訴,母親并不理解她。她的朋友Maeve得知此事后,陪她一起去報警。但Amy一直在擔心自己是不是“小題大做”,甚至覺得“自己也可能有錯”。
Amy經歷的事情,很多女性都經歷過——在突然遭到性騷擾時,并不是每個人都會立刻大聲反抗的。心理學家沃爾特·坎農的研究發現,在面對突然發生的應激事件,人們可能有兩種反應:戰斗和逃跑。所以,“逃跑”不是懦弱,更不是許可,是人的一個正常生理反應。
Amy經歷的是公共場所的性騷擾,而那些來自職場、校園的性騷擾,對當事人造成的心理恐懼會更大。“全國婦聯女性之聲”微信公眾號在《遭遇職場性騷擾,如何打破沉默?》的文章中,舉了周寧的例子,這位“00后”職場新人入職不到一周,被遭遇了職場性騷擾:“評論我的身材長相,有意無意、時不時進行肢體接觸,利用上司身份要求我喝酒,甚至還叫我晚上陪他去看電影。我拒絕后,被批評‘現在年輕人不懂得職場規矩。”在接受采訪時,她反復問了記者三次:“怎樣才能在保住工作的同時,讓對方知道不可以這樣對我?”——所以,還要苛責當事人為什么不大聲反抗、不報警處理嗎?當行為人對當事人擁有權力關系時,一旦她站出來,就有可能面臨學業或工作的困境。而如果沒有性騷擾,她本不必面對這種選擇和痛苦。
當事人沒有勇氣站出來反抗的另一個主要原因,與社會公眾的一些錯誤認識有關。中國社科院大學教授、性別與法律研究中心主任薛寧蘭曾以“工作場所中的性騷擾研究”為課題組,對全國范圍內20名性騷擾受害女性及其同事、親屬、律師、法官等進行訪談,結果發現,因為非正式社會輿論層面對與性有關的問題實行男女雙重標準,讓性騷擾成為難以啟齒的話題。有一種受害者有罪論認為,是當事人穿著暴露、舉止輕佻、行為不檢點,才會惹上性騷擾,因為持這種觀點的人不在少數,也會讓一些女性在遭遇性騷擾之后,首先反省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對。薛寧蘭教授認為,“只有作為法律支持環境的觀念、習俗與文化的同步改革,才會將制定法的理念轉變為現實。”只有當性別平等的觀念真正深入人心,性騷擾才不會從施暴者的罪行變成受害者的“丑聞”,法律才能更好地防治和消除性騷擾。
防治性騷擾,從未成年人開始
在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婦女權益保障法》中,和“性騷擾”相關的法條還有第二十四條,法條指出“學校應當根據女學生的年齡階段,進行生理衛生、心理健康和自我保護教育,在教育、管理、設施等方面采取措施,提高其防范性侵害、性騷擾的自我保護意識和能力,保障女學生的人身安全和身心健康發展”。在2021年6月1日開始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第四十條中,也指出“學校、幼兒園應當對未成年人開展適合其年齡的性教育,提高未成年人防范性侵害、性騷擾的自我保護意識和能力”。
湖南女子學院社會學系副主任孫繼靜及團隊曾針對“校園性別暴力”開展了相關調研,她們從線下524份調研問卷中發現,在遭遇過性騷擾的女性群體中,接受過性教育、性別教育的,在完整家庭長大、父母關心關愛更多的以及受教育程度比較高的女性,更敢于對性騷擾說“不”。
未成年人的性教育課不僅僅是為了了解生理衛生知識、防范性侵害,真正的性教育包含的內容和層次非常豐富:正確的性基礎知識、性別觀、性價值觀,解決關系中的沖突、性別平等意識的建立等等,所以,正確的性教育不僅能有效遏制性騷擾,還能教導孩子學會平等、尊重和愛,追求更幸福的人生。
《江蘇省兒童發展規劃(2021—2025年)》中提出“將性教育納入基礎教育體系和質量監測體系。加強健康科普教育基地建設。引導兒童正確認識兩性關系,樹立正確的性別觀念,適齡兒童性與生殖健康知識普及率達到80%以上”。2020年6月,蘇州市吳中區檢察院、婦聯、教育局三方聯合發起的“青春不任性”性健康教育項目,服務8400余個青少年家庭,培養出首批性教育志愿講師團,進一步加強了青少年性健康教育。蘇州工業園區婦工委推動的“0-6歲兒童性健康教育”項目以“兒童、家長和幼兒教師”三大中心群體為目標,分眾開發特色服務,精準傳遞必備知識,填補了蘇州工業園區兒童性健康教育空白。
1995年世界婦女大會在北京召開以來,防治性騷擾的中國之路迂回曲折,漸入佳境。我們期待中國防治性騷擾的法治之光照耀社會每一個角落,我們更要創造男女兩性相互尊重、文明相處的社會環境;面對性騷擾,我們鼓勵每一個“她”都能勇敢說“不”,我們更希望,通過法治、通過教育,早日實現沒有性騷擾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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