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蟲世界的好媽媽：卷葉象甲

鄉野走廊團隊

我第一次接觸卷象這類神奇的小昆蟲是在成為研究生后。讓我沒想到的是，接下來的三年我會一直與卷象相伴。卷象，全稱卷葉象甲，看起來很不起眼，但其雌性卻有復雜的卷葉行為，“卷葉”二字也來自于這種行為。著名昆蟲學家法布爾在《昆蟲記》中將卷象形容為折紙高手。

出了名的挑食

卷象是卷象科昆蟲的統稱，有上千種。它們被認為是專食性的昆蟲，也就是說，它們對食物非常挑剔，終生只吃一種或幾種植物。如果有人悄悄換了食物，它們寧愿餓死，也不會吃一口。

半黑卷象是我國城市中最常見的一種卷象。它們個頭不大，體長僅5毫米，全身棕紅色，頭、觸角和鞘翅端部為黑色，偶有全黑色的個體。開花店和喜歡養花的人會更加熟悉這種小昆蟲。它們喜歡定居在花店里、苗圃中、家中陽臺上的月季或者玫瑰盆栽里。即便你在家里不養花，只要你仔細觀察，還是有機會在公園或小區綠地圍墻的薔薇上發現它們。

半黑卷象

月季和薔薇上能找到它們

半黑卷象喜歡寄生在薔薇屬的植物上，尤其是月季。我所在的小區里就長了一些月季。每年夏天，我都要弓著身子，在月季花旁探尋卷象。這個異常舉動經常讓從我身旁路過的大爺大媽迷惑不解。這一刻，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并不是一個覬覦艷麗花朵的“采花大盜”，而是一個發自內心佩服卷象的觀察者。

卷象偏愛月季

除了薔薇屬的植物，半黑卷象的菜單中還有馬桑、宜昌懸鉤子、覆盆子等。只不過這些植物在城市中并不常見。

做一個葉卷

只有“卷象姑娘”掌握卷葉這項精巧、復雜又充滿智慧的技能，雄卷象則不會。在交配之后，雌卷象會選擇一張合適的葉片，這是制作葉卷的原材料。

制作葉卷的第一步是切割。雌卷象會用口器切割葉片。切割技巧是天生的，不同種類的卷象常常有不同的切割軌跡：半黑卷象總是在葉片基部切割出一條長弧線，而圓斑卷象則偏愛“L”形的切割軌跡。雖然切割軌跡不同，但雌卷象都會做同一件事：切斷主脈。這樣一來，植物中的有害物質就不能通過主脈再輸送到葉片，因此卷象寶寶能安心進食葉卷，不必擔心食物中毒。

雄卷象是不卷葉的

葉卷

制作葉卷的第二步是對折。在對折前，雌卷象會在葉片的兩面反復叮咬，促使葉片快速脫水，變得更柔軟，以方便后續的操作。待葉片完全軟化，雌卷象會爬到葉片的背面，6條腿緊緊抓住葉片，將葉片對折。雌卷象體形和葉片大小相差巨大，因此雌卷象對折葉片就好比“愚公移山”。

制作葉卷的第三步是卷起來。雌卷象從尖端開始，將尖部內扣，開始卷葉。雌卷象口、腿并用，使出全身力氣，將葉片一點一點卷起，直至完成葉卷。許多雌卷象會在內扣葉尖時產下一顆卵，也有雌卷象會在卷葉中途在尚未完工的葉卷上咬一個孔，通過這個孔將卵產在葉卷中部位置，然后再繼續卷葉。

切割

對折

開始卷葉

咬一個產卵孔

產卵

卷象出卷后留下的洞

整個卷葉過程持續數小時。神奇的是，雌卷象完全不需要任何膠水或類似蜘蛛絲這樣的黏合物，全憑拓撲結構，就能讓這個葉卷至少在一個月的時間里保持形狀。若所制作的葉卷來自常綠植物，那么第二年這個葉卷沒準還能繼續掛在樹上。

這個精巧的葉卷，是母親為后代準備的育兒所。葉卷通常是單間，只住一個寶寶，偶爾也有兩個房間，寶寶們分開住。寶寶在這個葉片做成的小小房間里吃飯、排便、睡覺、蛻皮、長大……直到變為成蟲。這時候，葉卷中心被吃空，并且堆積著黑色、干硬的糞便。長成成蟲后，卷象會用嘴巴在葉卷上咬出一個圓孔，從圓孔處爬出來。

驚現寄生蜂

我常常收集一些葉卷帶回實驗室觀察，這是我讀研究生期間的主要工作之一。每次觀察前，我會把葉卷分別放在一個單獨的小盒子里，然后靜等卷象爬出。大多數卷象在葉卷里面待三個星期就會變成成蟲爬出來，但有一部分葉卷卻一直沒有動靜。我仔細檢查，發現它們表面有一個極小的洞。接著，在盒中發現一只小黑蟲，比人的眼屎還小。經過仔細辨認，我確定這是一只小蜂，是小蜂總科的昆蟲，屬于寄生蜂。

寄生蜂守在一旁

小蜂的母親會把卵產在半黑卷象的卵中。小蜂孵化后便以半黑卷象的卵為食，直至羽化為成蟲。之后，小蜂咬破卷象的卵殼，從中爬出來。接著，它們還要在葉卷上咬出一個洞，才能飛到外面的世界，去繼續完成自己的使命。被寄生的卷象卵則像一個被掏空的雞蛋殼，被小蜂丟棄。三年間，我一共從外面帶回了1000多個半黑卷象的葉卷，其中超過30%的卷象卵被寄生。

漫長的等待

2021年的一天，我與鄉野走廊的閃電和愛若老師到龍蒼溝考察。臨近中午時，我們找到一些葉卷，其中有一個上面有一個小洞。我指著小洞給兩位老師介紹：“看，卷象就是從這個洞出來，這個葉卷應該已經空了。”誰知，話音剛落，一個黃色小腦袋從洞口探出，仿佛是主人被吵醒，出來看看是誰在屋外喧嘩。見狀，我立馬收住聲音。雖然跟卷象打了好幾年的交道，這卻是第一次見證出卷的過程。我興奮地拿起相機，打算記錄下它爬出葉卷的全過程。

這個過程十分漫長，又充滿驚險。我在馬路邊坐了4個多小時，才拍下它爬出洞口的樣子。剛開始，它好像沒什么力氣，總是先從洞口伸兩條腿出來，但是又不能將身體托舉出來。過一會兒，它又把腿縮回去，調整姿勢，準備再次爬出。在試過幾次無果后，它又開始在洞口咬兩口葉肉來吃，可能是因為嫌洞口太小，也可能是餓了。就這樣來來回回了十幾次，我的情緒也跟著起起落落十幾次。最后一次，它一鼓作氣，終于從洞口爬出。我看了看表，這次只用了30秒！

以為是早已廢棄的葉卷

卷象探出頭來查看

掙扎著出卷

成功出卷

在它掙扎著出來的過程中，有螞蟻守在一旁，似乎有什么打算。我猜想，如果這是一只發育得不夠好的卷象，在經歷了如此一番折騰后，筋疲力盡的它很有可能成為螞蟻的盤中餐。

更加有趣的是，雄卷象的“脖子”特別長，這被認為是一種競爭交配權的特征。小小的卷象，不僅雌性身懷卷葉絕技，雄性還靠“長脖子”求偶，真是讓人感慨大自然造物之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