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爾雅》是我國現存的第一部辭書,也是第一部研究字義、詞義的專書,同時還是儒家十三部重要經典之一。無論是在漢語史,還是經學史、文獻學史上,《爾雅》都占有重要的地位。自兩漢以來,關于《爾雅》的注釋研究、增廣、模仿之作不斷問世,相關論著有160余種,由此形成了一門傳統而又古老的學問“雅學”。雅學的發展大致分為六個階段:先秦時期《爾雅》的出現、兩漢時期雅學的形成、魏晉時期雅學的成熟、唐宋元明時期雅學的進一步發展和轉型、清代雅學的興盛、民國時期雅學由傳統向現代的轉變。在長期的流傳過程中,《爾雅》曾呈現出不同的版本形態;各個時期的學者在引用、注釋、整理《爾雅》的過程中,也產生了大量的異文。就目前的研究現狀來看,厘清《爾雅》不同版本的異文狀況,各種古代典籍征引《爾雅》的異文狀況,吐魯番、敦煌等出土文獻中有關《爾雅》的異文狀況,乃至《爾雅》域外傳播所產生的異文狀況等,是《爾雅》學需要重點關注與著力解決的重要問題。為此,本刊特開辟“雅學研究”專欄。希望本專欄能夠更好地展示雅學研究的最新成果,也熱誠期待海內外學者不吝賜稿。本期我們有幸約到湖北大學胡濤博士、山東大學王其和教授、青島大學竇秀艷教授、青島大學曾令香博士的專稿,謹刊于此,以饗讀者。
本期所刊發的四篇論文從不同角度對雅學進行了深入探討,內容各有側重,亦各具特點。漢唐文獻征引《爾雅》是《爾雅》異文研究的重要一環,也是全面總結《爾雅》征引異文規律不可或缺的有機組成部分。胡濤的《〈史記索隱〉征引〈爾雅〉異文論析》,統計出唐代司馬貞《史記索隱》征引《爾雅》共71處,對其中的重要異文現象進行了考釋和歸納,并闡釋了征引異文的產生原因。郝懿行《爾雅義疏》和邵晉涵《爾雅正義》是清代《爾雅》學史上的雙璧,他們在疏證《爾雅》方面多有創新發明。王其和、岳曉玲的《論郝懿行〈爾雅義疏〉引金石證〈爾雅〉的特色》,揭示出《爾雅義疏》引用金石材料證《雅》的主要功能和規律:以聲音通訓詁、破通假、辨字形和??苯涀?,并從征引數量、篇目分布、征引目的等方面,對邵、郝二書的優劣承襲問題進行了深度解讀。關于德國藏19世紀初在吐魯番出土的《爾雅音義》6件殘片,學界關注甚少。竇秀艷、楊羽的《德藏吐魯番出土〈爾雅音義〉殘片探析》,對殘片的著錄、作者、與傳世本文字的異同,以及1577號殘片與6783號殘片關系等問題,進行了全面系統的分析。通過比較研究,基本能夠確定6件殘片分為兩組,是相同底本的不同抄本,極有可能是來自隋唐之際學者曹憲的《爾雅音義》。除了對出土文獻中《爾雅》異文的研究外,對國外館藏《爾雅》文獻的研究也值得關注。曾令香、祁賽、任開迪的《法藏敦煌寫卷郭璞〈爾雅注〉回傳中國考述》,對敦煌殘卷郭璞《爾雅注》的編目、回譯、綴合、影印出版進行了系統梳理,再現了敦煌文獻回傳中國的艱辛歷程。這些個案分析均從大處著眼、細處用力,對雅學的歷時演進和文化價值進行了深入研究,在研究中,不僅做到了堅守中華文化立場,推進文化自信自強,而且做到了促進文明交流互鑒,推動中華文化更好走向世界。
摘? 要:唐代司馬貞的《史記索隱》征引《爾雅》共71處,其中,百科名詞部分占比高達88.7%,征引最多的是《釋天》??梢?,對自然名物,尤其是對天文的大量訓解,是《史記索隱》的一個主要特點。值得注意的是,其引文與今《爾雅》傳本文字不同者占50%,具體可分為四種類型:異文、衍文、脫文、逸文,在版本???、輯佚研究、異文考釋方面均具有一定的價值。同時,《史記索隱》在征引《小爾雅》《說文解字》《廣雅》等文獻時,存在著誤題為《爾雅》的現象,也存在著綜合多處文字而合成一處、引文錯誤等情況。
關鍵詞:《史記索隱》;《爾雅》;征引;異文
司馬遷的《史記》居正史之首,在史書中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歷代注解《史記》的著作有數十家之多。其中,唐代司馬貞的《史記索隱》(以下簡稱《索隱》)是比較重要的一種,它在注解《史記》時“探求異聞,采摭典故”(《史記索隱·序》),其注文保存了諸多唐前古籍的原貌,為校勘、輯佚古籍提供了頗有價值的材料。而《爾雅》作為通經訓詁之作,在注解古書中經常被引用。通過對《索隱》所征引《爾雅》內容與今本《爾雅》異同關系的探究,一方面,可以驗證《索隱》的???、輯佚功用;另一方面,也有助于對《索隱》和《爾雅》的研究。
我們對“百衲本史記”和中華書局1982年版點校本《史記》進行了詳細梳理,統計出《索隱》征引《爾雅》共有71處(另有5處是征引《小爾雅》《廣雅》等,但誤寫作《爾雅》)。其中,在《爾雅》十九篇中,前三篇屬于普通語詞,被引用8次,只占總引用數的11.3%;后十六篇則屬于百科名物詞語,被引用63次,占總引用數的88.7%,后者又可分為社會生活專名和自然萬物專名,二者各占6%和82.7%??梢钥闯觯端麟[》注解《史記》的側重點是在于名物,尤其是自然萬物的訓釋,對普通語詞的訓釋僅限于一些疑難字詞。而司馬遷《史記》中所記載的自然、社會名物,在唐代已經鮮為人知,由此而成為司馬貞訓釋的重點對象??梢哉f,《索隱》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我國古代訓詁學與西方語言學的不同偏好,其訓釋主要針對古書中的名物詞語,而在訓詁家看來“明白易懂”的經典常用詞語部分則著力較少。具體到百科名詞方面,征引最多的是《釋天》,達到了40處。通觀《史記》全篇,對“十表”“八書”著力訓釋是《索隱》的一大特點。因此,《索隱》征引了大量《釋天》的內容以對《史記·天官書》進行訓釋。
總的來看,《索隱》征引《爾雅》可以分為以下類型:一是引文與《爾雅》原文一致;二是引文與《爾雅》原文在語言表述上有些微差別;三是存在比較重要的異文。我們在討論這些文字差異時,涉及的主要版本有“百衲本史記”(以下簡稱“百衲本”)[1]、中華書局1982年點校本《史記》(以下簡稱“中華本”)[2]、《爾雅詁林》古逸叢書本《爾雅》(以下簡稱“詁林本”)[3]、《爾雅校箋》天祿琳瑯叢書本《爾雅》(以下簡稱“校箋本”)[4]。下面,我們就分別對上述情況予以描述,并對重要條目進行辨析。需要說明的是,本文所引用的《爾雅》原文均以《爾雅詁林》本為底本。為行文簡易起見,文中引用《索隱》和《爾雅》不再注明頁碼。文中所引常用工具書只注篇目,也不一一標注頁碼,在此簡要介紹所據版本情況:《說文解字》為中華書局1963年版,《玉篇》為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經典釋文》為清代抱經堂叢書本,《廣韻》為四部叢刊影宋本,《集韻》為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一、引文與《爾雅》原文一致
這種情況是指中華本、百衲本《索隱》征引文字相同,并且與《爾雅》原文一致。比如,《索隱》卷一引《爾雅》云:“貔,白狐。”它出自《爾雅·釋獸》:“貔,白狐。”各本文字一致。這種情況比較少見,只有15條,約占總引用數量的21.1%。需要指出的是,這種類型在輯佚、??鄙蟽r值不大,因此,不作過多論述。
二、引文與《爾雅》原文存在些微差別
與第一種類型有所不同,《索隱》引文與《爾雅》原文在語言表述上有時還存在些微差別。這種類型又可以細分為兩種:一是訓釋詞語出現些微變化,二是引文間接化用《爾雅》。
(一)訓釋詞語出現些微變化
比如,《索隱》卷二十六將《爾雅·釋天》“在巳曰大荒落”“在午曰敦牂”,引作“在巳為大荒駱”“在午為敦牂”。又如,《索隱》卷二十七將《爾雅·釋天》“天駟,房也”減一字,引作“天駟,房”。再如,《索隱》卷二十八將《爾雅·釋山》“山頂冢”增加一字,引作“山頂曰冢”。
之所以會出現上述狀況,主要原因是:在傳統訓詁學所使用的訓釋術語中,一些術語的意義區別不是十分明顯,如“曰”“為”“謂之”,在很多情況下可以通用。因此,不同的注家在作注時可以根據自己的習慣來選擇合適的術語,而不必拘泥于原文。當然,出現這種情況也有可能是刊刻、抄寫時的無意為之。至于句尾“也”,由于只起輔助作用,經常被引用者或抄寫者省略。如敦煌出土唐寫本P3719號白文《爾雅·釋詁》《釋言》訓釋詞后的“也”多被省略,有十余處;敦煌六朝寫本P2661號《爾雅》郭注《釋天》“風雨”“祭名”“講武”部分,與今本相比,省略“也”的有四十余處??偟膩砜?,這種異文并沒有很大的校勘價值,本文不再對此進行太多討論。
(二)間接化用《爾雅》
這種情況往往出現在《爾雅》原文過長,而《索隱》訓釋《史記》只用到原文中的某一小段,于是徑直截取所需文字,化而用之。比如,《爾雅》原文為:“肅、齊、遄、速、亟、屢、數、迅,疾也?!薄端麟[》在注釋《史記·五帝本紀》中的“生而神靈,弱而能言,幼而徇齊”時,引作:“《爾雅》‘齊‘速俱訓為疾”,“今裴氏注云‘徇亦訓疾,未見所出?;虍斪x‘徇為‘迅,‘迅于《爾雅》,與‘齊俱訓疾。”又如,《爾雅》原文為:“水自河出為灉,濟為濋,汶為灛,洛為波,漢為潛,淮為滸,江為沱,濄為洵,潁為沙,汝為濆?!边@里講的是大江大河支流的名稱?!端麟[》在注解《史記·夏本紀》中的“沱、涔已道”時,只涉及到沱、潛(涔),故其引作:“水自江出為沱,漢出為潛?!痹偃?,《爾雅》原文為:“金謂之鏤,木謂之刻,骨謂之切,象謂之磋,玉謂之琢,石謂之磨?!边@里介紹的是對不同材料加工的稱呼?!端麟[》在注解《刺客列傳》中的“此臣之日夜切齒腐心也”一句時,只涉及到“切”,因此,只需引用“骨謂之切”,作者又恐人迷惑,故化作“治骨曰切”。
這樣的例子在《索隱》引文中多次出現,共23條,約占總引用數量的32.4%。間接化用《爾雅》內容以考訂文字、解釋名物,反映出古人引用文獻不僅有各自的習慣,而且會根據實際需要對引文原文進行適當處理,以符合其征引文獻的原則:刪其游辭而取其要實,也就是力求精審,節約筆墨。
三、引文與《爾雅》原文
存在比較重要的異文
除了以上兩種情況,《索隱》征引的《爾雅》內容有時還與現存《爾雅》之間存在一些差異。我們根據具體情況,將其分為四種類型:異文、衍文、脫文和逸文。
(一)異文
1.“貍”—“貍”
百衲本《索隱》卷一引《爾雅》曰“貙獌似貍”,中華本、《爾雅》均作“貙獌似貍”。
按:張元濟的《百衲本二十四史校勘記·史記校勘記》(以下簡稱《百衲本??庇洝罚?、周祖謨《爾雅校箋》中無說。王樹楠《郭注佚存補訂》中有一處寫作“貍”。貍、貍都有“伏獸,似貙”之義,《說文解字》、漢簡、漢碑多作“貍”字,《玉篇》有“貍”“貍”二字,顏元孫《干祿字書》:“貍貍:上通下正。”[5](P588)《廣
韻·之韻》:“貍,野貓;貍,俗。”則“貍”與“貍”是異體字關系,“貍”的出現要晚于“貍”,二字由于音義相同而混用?!稜栄拧吩缙诎姹緫撟鳌柏偂?,司馬貞所引“貍”,大概是受當時俗寫的影響。
2.“雍”—“灉”
百衲本、中華本《索隱》卷二引《爾雅》“水自河出為雍”,詁林本、校箋本《爾雅》,“雍”均作“灉”。
按:《百衲本??庇洝贰稜栄判9{》無說。陸德明
《經典釋文》:“灉,字又作澭”,唐石經作“灉”。敦煌寫本《爾雅·釋水》“灉反入”“水自河出為灉”,均作“灉”,則唐宋版本作“灉”。郝懿行《爾雅義疏》:“《淮南·人間篇》云‘楚莊王勝晉于河雍之間,是雍即灉矣……《釋名》作‘水從河出曰雍沛,雍、雝古今字,皆假借也?!盵6](P659)郝懿行指出,“雍”“雝”作“灉”為假借字,本字當作“灉”。嚴元照《爾雅匡名》:“灉,《釋文》云‘灉,字又作澭。案:雝隸變為雍?!段倪x注》(卅九)、《索隱》(夏本紀)引作雍。”[7](P289)嚴氏指出,《釋文》作“灉”,《索隱》《文選注》引為“雍”,但并未說明其中之緣由?!墩f文解字·水部》:“灉,河灉水,在宋。從水雝聲。”“灉”為水名,《玉篇·水部》:“灉,汙用切。《爾雅》‘水自河出為灉。又音雍。?澭,并同上?!苯宰魉?。“雍”,《說文解字》作“雝”,本義為鳥名,段玉裁注:“雝,隸作雍?!盵8](P143)可見,“雝”(雍)為借字。據曾令香、竇秀艷考證,“雍”為“雝”的隸定字,“以此類推,廱灉皆《說文》隸定字?!畯b,從甲骨文至墓志文皆罕用,尤其東漢以后與‘雍‘?‘雝通用不別,并且多為‘雍所替代?!盵9](P93)唐代郎知本《正名要錄》保留了顏師古《字樣》中尚通用的字,其中就有“雍”“邕”二字[10](P333)??芍?,“雍”在六朝隋唐時期通行,《爾雅》傳本未見作“雍”,《史記》《文選》原文為“申徒狄蹈雍之河”,或許李善、司馬貞因原文作“雍”,而改《爾雅》以從之。
3.“昆侖墟”—“崐崘虛”
中華本、百衲本《索隱》卷二引《爾雅》“河出昆侖墟”,詁林本、校箋本《爾雅》,均作“崐崘虛”。
按:《百衲本??庇洝窡o說,《爾雅校箋》云:“唐寫本作崑崙,同,原本《玉篇》山部字作‘崐崘,‘崐下引《爾雅》‘虛作‘墟?!盵4](276)“昆侖”為山名,《淮南子·原道訓》:“經紀山川,蹈騰昆侖,排閶闔,淪天門?!备哒T注:“昆侖,山名也。在西北,其高萬九千里,河之所出?!盵11](P16)“昆侖”為聯綿詞,二字當為本字,后因山名而增“山”旁?!墩f文解字·丘部》:“虛,大丘也。昆侖丘謂之昆侖虛。”“昆侖虛”三字并無“山”“土”旁。由此可見,《爾雅》早期本或作“昆侖虛”,但今天在表示“昆侖山”義時,從山、從土皆可以通用。
又《爾雅·釋詁》:“壑、阬阬、滕、征、隍、漮,虛也?!备鞅窘宰鳌疤摗?。其中,“壑”“阬阬”與“昆侖墟”中的“墟”意義相近。《玉篇·丠部》:“虛,大丘也。今作‘墟?!稜栄拧吩唬骸映鰨妽愄?。”《集韻·魚韻》:“虛墟,虛,或從土?!焙萝残小稜栄帕x疏》云:“虛,今作墟,古無墟字,皆以虛為墟也,后人虛旁加土,以別于空虛,因而經典亦多改虛為墟。”[6](P111-112)則“虛”為“墟”的古字,“墟”為后起區別字,《爾雅》早期本亦應作“虛”。
4.“邳”—“坯”
百衲本、中華本《索隱》卷二引《爾雅》“山一成曰邳”,詁林本、校箋本《爾雅》均作“(山)一成坯”。
按:《經典釋文》:“坯,或作伾,同?!墩f文》作‘壞。”畢效欽本、臺北藏明刊白文本00851號作“伓”。傳世本作“坯”“伾”,未見作“邳”者?!墩f文解字·土部》無“坯”字,有“壞”字:“壞,丘再成者也。一曰瓦未燒。從土不聲?!苯鹞?、篆文、漢簡多作“壞”,則本字當作“壞”。段玉裁注:“‘一各本作‘再,今正?!端涀ⅰ吩唬骸铀謻|逕成皋大伾山下?!稜栄拧罚骸吧揭怀芍^之伾?!痹S慎、呂忱等并以為丘一成也,孔安國以為再成曰伾。據此,是俗以孔傳改易許書,今本非善長所見也。”[8](P692)由段注可知,酈道元《水經注》引《爾雅》作“伾”?!墩f文解字·人部》:“伾,有力也?!眲t“伾”為借字,陸德明亦見過《爾雅》作“伾”之本。
“邳”當作“岯”或“”?!皪B”,不見于《說文》,《玉篇·山部》《廣韻·脂韻》:“岯,山再成也?!薄都崱ぶ崱罚骸芭?,《爾雅》‘山一成,或作伾、岯、。”可見,四字已經不別。《說文解字·邑部》:“邳,奚仲之后,湯左相仲虺所封國,在魯薛縣。從邑丕聲?!薄摆笔枪诺孛?,《索隱》引《爾雅》作“邳”,或者是引者錯誤。由此可見,《爾雅》本作“壞”,后作“坯”,作“伾”“邳”皆借字。
5.“孤”—“觚”
中華本、百衲本《索隱》卷三十二引《爾雅》“孤竹、北戶、西王母、日下謂之四荒也”,詁林本、校箋本《爾雅》,“孤”均作“觚”。
按:《經典釋文》云:“觚,本又作孤。”《史記》《漢書》《后漢書》《隋書》等,皆作“孤竹”?!妒酚洝ぶ鼙炯o》:“伯夷、叔齊在孤竹,聞西伯善養老,盍往歸之。”裴骃《集解》:“應劭曰:‘在遼西令支?!睆埵毓潯墩x》:“《括地志》云:‘孤竹故城在平州盧龍縣南十二里,殷時諸侯孤竹國也,姓墨臺氏?!薄磅瘛迸c“孤竹”,《爾雅》作“觚”,漢唐史書已作“孤”,司馬貞《索隱》引作“孤”,有據《史記》改《爾雅》之嫌;不過,陸德明《釋文》已注明《爾雅》有作“孤”之本,二字音同混寫。這種混寫早已存在,《莊子·讓王》已作“孤竹”:“昔周之興,有士二人處于孤竹,曰伯夷、叔齊。”陸德明《莊子釋文》:“孤竹,司馬云:‘孤竹國,在遼東令支縣。伯夷、叔齊,其君之二子也?!盵12](P817)
6.“麋”—“麠”,“鹿”—“麃”
中華本、百衲本《史記》卷十二:“其明年,郊雍,獲一角獸,若麃然。”《集解》:“韋昭曰:‘楚人謂麋為麃。”《索隱》:“《爾雅》云:‘麋,大鹿也,牛尾一角。郭璞云‘漢武獲一角獸若麃,謂之麟,是也?!薄稜栄拧め尗F》:“麠,大麃,牛尾,一角。”郭璞注:“漢武帝郊雍,得一角獸,若麃然,謂之麟者,此是也。麃即麞?!?/p>
按:《說文解字·鹿部》:“麠,大麃也,牛尾一角。”與今本《爾雅》同。段玉裁注:“‘麃各本作‘鹿,誤,今正?!夺尗F》云:‘麠,大麃,牛尾,一角。許所本也。《史·武帝紀》《漢·郊祀志》皆曰:‘郊雍,獲一角獸,若麃然。武帝所獲正是麠。蓋麃似麞,無角;大麃有一角,則謂之麠。當時有司因一角附會為麟也?!盵8](P471) 則《爾雅》本作“麠”與“麃”。又《說文解字·鹿部》:“麃,麞屬。”《鹿部》:“麞,麋屬。”則“麃”“麞”皆麋屬,可通。由此可見,《索隱》引《爾雅》“麠”作“麋”,或涉韋昭注以及“麞”為麋屬而誤;《索隱》引“麃”作“鹿”,亦是形近而誤。
7.“葉”—“協”,“鄂”—“噩”
中華本、百衲本《索隱》卷二十七引《爾雅》云“在未為葉洽”“在酉為作鄂”,詁林本、校箋本《爾雅》均作“協洽”“作噩”。
按:“葉洽”,除《索隱》之文外,其余各書皆寫作“協洽”。今《爾雅》傳本也無作“葉”者。嚴元照《爾雅匡名》卷八:“《史記》作‘葉洽,《索隱》引《爾雅》亦作‘葉。案:‘協‘葉字同。”[7](P267)《說文解字·劦部》:“協,眾之同和也。從劦從十。葉,古文協從十口。”可見,“葉”為“協(協)”的古字?!妒酚洝ぬ旃贂罚骸叭~洽歲?!薄端麟[》:“《爾雅》云:‘在未為葉洽。李巡云:‘陽氣欲化萬物,故曰協和。洽,合也。”它引《爾雅》作“葉”,引李巡《爾雅注》則作“協”,蓋《索隱》據《史記》文而改《爾雅》以從之。
校箋本“在酉為作噩”,陸德明《經典釋文》:“噩,本或作咢,字同?!眲t陸氏所見版本亦有作“咢”者。
《史記·天官書》:“作鄂歲。”《索隱》:“《爾雅》‘在酉為作鄂。李巡云:‘作咢,皆物芒枝起之貌。咢音愕……《天文志》云‘作詻,音五格反,與《史記》及《爾雅》并異也。”可見,它引《爾雅》作“鄂”,與《史記》同;引李巡《爾雅注》則作“咢”,與引《爾雅》不同,而與陸德明所見版本相同?!白髫薄白鲉@”乃至“作鄂”,皆音義相同,而字形有別?!端麟[》大概是順應《史記》文本而改《爾雅》以從之。
8.“霧”—“雺”
中華本、百衲本《索隱》卷二十七引《爾雅》“天氣下地不應曰霧”,詁林本、校箋本《爾雅》均作“天氣下地不應曰雺,地氣發天不應曰霧”。
按:《文選·甘泉賦注》與《索隱》同,亦引作“霧”。《說文解字·雨部》:“霚,地氣發,天不應。從雨敄聲。雺,籀文省?!倍斡癫米ⅲ骸半?,今之‘霧字?!夺屘臁吩唬骸貧獍l、天不應曰霧。‘霧者俗字?!盵8](P574)由此可知,“地氣發、天不應”者應是“霚”;同時,“雺”“霚”“霧”實為異體字。《爾雅》這里主要是對“天氣下地不應”與“地氣發天不應”相區分,當不會采用同一字而命名之。因此,此句當依據《說文》作:“天氣下,地不應曰霿(音méng)”“地氣發,天不應曰霧”?!妒酚洝ぬ旃贂罚骸叭綮F?!薄端麟[》:“音如字,一音蒙,一音亡遘反。《爾雅》云‘天氣下地不應曰霧,言蒙昧不明之意也?!睆摹端麟[》的注音和釋義來看,該字當作“霿”,之所以引作“霧”,亦應是順應《史記》文本而改《爾雅》以從之。嚴元照《爾雅匡名》曾對《索隱》和《文選注》引作“霧”的情況指出,“霧與蒙同,此二霧字皆誤”[7](P270)。
9.“昆”—“晜”
中華本、百衲本《索隱》卷七十五引《爾雅》“來孫之子為昆,昆孫之子為仍”,詁林本、校箋本《爾雅》,“昆”均作“晜”。
按:本字當作“”,《說文解字·弟部》:“,周人謂兄曰。從弟從眔?!倍斡癫米ⅲ骸袄サ茏之斪鞔耍バ卸鴱U矣?!夺層H》:‘晜,兄也。郭注:‘今江東通言曰晜。按:晜者,之誤。”[8](P236)《玉篇·弟部》:“罤,《說文》云‘周人謂兄曰罤也,今作昆同。晜,同上。”可見,至《玉篇》時,“”已經訛作“罤”,又訛作“晜”,當時“昆”已經通行,“罤”與“昆”同?!墩f文解字·日部》:“昆,同也。從日從比?!币暧小靶帧绷x,《玉篇·日部》:“昆者,同也,并也,兄弟也,咸也。”由此可見,《爾雅》作“晜”,當為“”形訛所致;《索隱》作“昆”,大概是順應《史記》文本而改《爾雅》以從之,同時,這也表明“昆”為兄弟義在當時已經通行。
10.“田”—“獵”
中華本、百衲本《索隱》卷一百一十七引《爾雅》“宵獵曰獠”,詁林本、校箋本《爾雅》均作“宵田為獠”。
按:《爾雅·釋天》:“宵田為獠,火田為狩?!庇蓛蓷l聯文可知,該字當為“田”,《索隱》征引有誤。不過,田、獵意義相關,均有狩獵之義,也常連用為“田獵”。
11.“鴈”—“雁”,“鵞”—“鵝”
中華本、百衲本《索隱》卷一百一十七引《爾雅》“舒雁,鵝也”,詁林本、校箋本《爾雅》均作“舒
鴈,鵞”。
按:“雁”為“鴈”的借字。《說文解字·隹部》:“雁,鳥也。從隹從人,廠聲?!倍斡癫米ⅲ骸按伺c《鳥部》‘鴈別,‘鴈從鳥為鵝,‘雁從隹為鴻……經典‘鴻雁字多作‘鴈?!薄都崱の蓓崱贰把恪蓖ㄗ鳌傍e”。今《爾雅》傳本皆作“鴈”。
“鵞”與“鵝”為異體字?!队衿B部》:“鵞,亦作鵝?!苯裉剖?、宋監本,均作“鵞”;十行本、吳元恭本等,則作“鵝”。
(二)衍文
1.中華本、百衲本《索隱》卷二引《爾雅》“河出昆侖墟,其色白”,詁林本、校箋本《爾雅》無“其”字。
按:此句是說黃河發源于昆侖山,上游水清,是白色的,這是相對于中下游黃色而言的?!捌洹笔谴~,代指黃河?!稜栄拧め屟浴罚骸柏?,其也?!贬屃x為“他的”,即代詞?!稜栄拧啡珪幸灿卸嗵帯捌洹睘榇~的用法,如《釋宮》“牖戶之間謂之扆,其內謂之家”、《釋器》“白金謂之銀,其美者謂之鐐”、《釋丘》“水出其左營丘”、《釋木》“櫟,其實梂”等。這些“其”字句都以名詞結尾,其間都可以加“謂之”二字,無一例外,如《釋木》“櫟,其實梂”,這是說櫟的果實為梂,可以表述為“櫟,其實謂之梂”。而“河出昆侖墟,其色白”是以形容詞結尾,中間不能加“謂之”,可見,它與《爾雅》的文例并不一致,“其”為衍文,當為《索隱》在引用時誤加。
(三)脫文
1.中華本、百衲本《索隱》卷二引《爾雅》“檿,山?!?,詁林本、校箋本《爾雅》均作“檿桑,山?!?。
按:在《爾雅》中,《釋草》《釋木》兩篇在解釋《詩經》名物時,如果是“A,B”模式,則遵循一個基本規律,即被釋詞“A”嚴格對應《詩經》原文中的名物,不增減一字。如《釋草》“蘩,皤蒿”,《詩經·召南·采蘩》作“于以采蘩,于沼于沚”?!夺尣荨贰叭闼?,茅蒐”,《詩經·鄭風·東門之墠》作“東門之墠,茹藘在阪”?!夺屇尽贰拌?,山樗”,《詩經·唐風·山有樞》作“山有栲,隰有杻”?!夺屇尽贰俺iΓΑ?,《詩經·小雅·常棣》作“常棣之華,鄂不韡韡”?!夺屇尽贰芭?,桋?!保对娊洝め亠L·七月》作“猗彼女?!?。而《索隱》征引此條依然是解釋《詩經》中的名物,《詩經·大雅·皇矣》作“攘之剔之,其檿其柘”,因此,《爾雅》應作“檿,山?!保墩f文解字·木部》亦云:“檿,山桑也。”唯有《周禮·考工記·弓人》云:“凡取干之道七,柘為上,檍次之,檿桑次之,橘次之,木瓜次之,荊次之,竹為下。”“檿”是桑之屬,而此句中只有“檿桑”將類名寫出,與其他六個不同,“桑”字應為后來所加?!稜栄帕x證》云:“加桑者,以檿非正桑,桑之類耳。”《爾雅集解》云:“加桑字者,以字作壓,不從木也。”《爾雅補釋》《爾雅稗疏》也疑《爾雅》“桑”字為衍文。由此可知,這里《索隱》未有脫文,而是傳本《爾雅》有衍文。
2.中華本《索隱》卷八在解釋“楓”時引“《爾雅》云一名欇”,但《爾雅》中出現的是“欇,虎櫐”和“楓,欇欇”。
按:“欇”與“欇欇”不同?!皺荨笔腔?,為一種藤本植物,與“楓”不同?!墩f文解字·木部》:“楓,木也。厚葉弱枝,善揺。一名欇欇?!薄都崱芬墩f文》作“一名欇”,則《說文》傳本有此兩種。雖然如此,《索隱》所引當為“楓,一名欇”。對此,嚴元照認為,《爾雅》衍一“欇”字。其《爾雅匡名》卷十四云:“《文選注》四引‘楓,聶,又八《上林賦》注引張揖曰‘楓,欇也,《索隱》(司馬相如列傳)曰‘爾雅云一名攝(字誤)。案:《說文·木部》‘楓,木也,厚葉弱枝善搖,一名欇,又‘欇,木葉搖白也。疑《爾雅》衍一‘欇字?!盵7](P313)從嚴氏舉證來看,《索隱》或不誤,《爾雅》傳本有衍文。此外,百衲本《索隱》此段文字脫落。
(四)逸文
1.中華本、百衲本《索隱》卷一引《爾雅》“宣,徇,遍也。濬,通也”,《爾雅》中并無“濬,通也”。
按:《史記·五帝本紀》:“黃帝者,生而神靈,弱而能言,幼而徇齊?!薄端麟[》:“《史記》舊本亦有作‘濬齊。蓋古字假借‘徇為‘濬。濬,深也。義亦并通……又《爾雅》曰:‘宣,徇,遍也。濬,通也。是‘遍之與‘通義亦相近。言黃帝幼而才智周遍,且辯給也。”《爾雅·釋言》:“濬、幽,深也?!薄稜栄拧非叭灰姟巴ā弊郑坝摹弊值挠小夺屧b》“瘞、幽、隱、匿、蔽、竄,微也”、《釋言》“瘞,幽也”。含“深”字的有《釋言》“潛,深也”、“潛、深,測也”??梢?,在《爾雅》內部系統里,“濬”未有訓釋為“通”字的?!端麟[》通其義而訓“濬”為“通”,實非出自《爾雅》。
2.中華本、百衲本《索隱》卷四引《爾雅》“面慙曰赧”,詁林本、校箋本《爾雅》無此文。
按:《爾雅·釋言》:“愧,慙也?!薄缎栄拧V義》:“面慙曰戁?!蓖蹯阍唬骸皯冢净蜃鳌??!盵13](P234)“戁”與“赧”音義并通。可見,《索隱》引的是《小爾雅》之文,卻誤題作《爾雅》。
3.中華本《索隱》卷一百一十七引《爾雅》“顏,額也”,詁林本、校箋本《爾雅》無此文。
按:此條也是引《小爾雅》之文:“顛、顏、顙,額也?!盵13](P263)而誤題《爾雅》名。百衲本《索隱》與中華本不同,此處沒有“《爾雅》顏額也”五字。
4.中華本、百衲本《索隱》卷十五云“臚字訓陳也,出《爾雅》文”。
按:《爾雅》無此原文。不過,《釋言》有“豫、臚,敘也”,《釋詁》有“舒、業、順,敘也”,另一處又有“矢、雉、引、延、順、薦、劉、繹、尸、旅,陳也”。大概“臚字訓陳也”是從以上三條解釋中綜合得來的。
5.中華本《索隱》卷十七引《爾雅》“忕猶狃”,百衲本作“猶細”,詁林本、校箋本《爾雅》無此文。
按:《爾雅·釋言》:“狃,復也。”郭璞注:“狃復為。”《小爾雅·廣言》:“狃,也。”[13](P201)“”,王煦本、胡世琦本、朱本,均作“忕”;宋本、葛本、王貞本,均作“”;胡承珙本作“忲”??芍?,《索隱》此條或引郭注、或引《小爾雅》,誤題《爾雅》。宋翔鳳云:“忕從大聲,從犬,非也?!盵13](P201)百衲本“細”又為“狃”字形近而誤。
6.中華本、百衲本《索隱》卷二十七引《爾雅》“鳥喙謂之柳”,詁林本、校箋本《爾雅》無此文。
按:《史記·天官書》:“柳為鳥注?!薄端麟[》:“案:《漢書·天文志》‘注作‘咮?!稜栄拧吩疲骸B喙謂之柳。孫炎云:‘喙,朱鳥之口,柳其星聚也。”可見,《索隱》作“鳥喙”是源于《史記》“鳥注”、《漢書》“鳥喙”而改,并引孫炎注申釋之?!稜栄拧め屘臁罚骸皢B謂之柳?!惫弊ⅲ骸皢B,朱鳥之口。”
7.中華本、百衲本《索隱》引《爾雅》“鳥張嗉”,詁林本、校箋本無此文。
按:《爾雅·釋鳥》:“亢,鳥嚨。其粻嗉。”郭注:“嗉者,受食之處,別名嗉,今江東呼粻?!薄夺尗F》:“鳥曰嗉?!笨芍?,《索隱》引文當化用自《釋鳥》,但將“粻”寫成“張”。王念孫《廣雅疏證》“《釋天》張謂之鶉尾”條下云:“粻,通作張。”[14](P288)
8.中華本、百衲本《索隱》卷二十七引《爾雅》“須女謂之務女”,《爾雅》無此文。
按:此條應當是引《廣雅》之文“媭女謂之婺女”[15](P113)。王念孫《廣雅疏證》云:“媭,通作須?!盵14](P287)《索隱》誤題為《爾雅》。
9.中華本、百衲本《史記·平準書》:“三曰復小,撱之,其文龜,直三百?!敝腥A本《索隱》作:“復小隋之。湯果反?!稜栄拧纷ⅰ逭撸M長也,謂長而方,去四角也?!卑亳谋尽端麟[》作:“撱音湯果反?!稜栄拧纷ⅰ畵阏?,狹長也,謂長而去四角也?!苯癖尽稜栄拧方詿o。
按:中華本、百衲本中的《索隱》文字有所不同。詁林本、校箋本《爾雅·釋魚》中的相關的條目為:“貝,居陸……,小而橢?!惫弊ⅲ骸啊瓩E謂狹而長,此皆說貝之形容?!薄端麟[》所指當來源于此。“隋”是本字,假借為“橢”,“橢”之“木”旁又訛作“扌”,《史記》原文中即作“撱”。
10.中華本《索隱》卷六十一引《爾雅》“蕨,鱉也”,百衲本中“鱉”寫作“鼈”?!稜栄拧分袩o此文。
按:《說文解字·艸部》:“蕨,鱉也。從艸厥聲?!薄端麟[》此條引文當出自此,而誤題《爾雅》?!镑M”字又作“鼈”。需要指出的是,此處的“鱉”字并非指魚鱉之“鱉”,今字應寫作“虌”,意為蕨菜。
11.中華本、百衲本《索隱》卷一百一十七在解釋《史記·司馬相如列傳》“櫻桃”時說:“《爾雅》云(百衲本作‘謂之)為荊桃也。”
按:《爾雅·釋木》:“楔,荊桃?!惫弊ⅲ骸敖駲烟摇!薄端麟[》所指當出自郭注,而非《爾雅》經文。
12.中華本《索隱》卷一百二十九在解釋《史記·貨殖列傳》“鮐鮆千斤”時說:“《說文》云:‘鮐,海魚。音胎?!J魚,飲而不食,刀魚也?!稜栄拧分^之鮤魚也。鮆音才爾反,又音薺?!薄稜栄拧窡o“鮤魚”二字。
按:《爾雅·釋魚》:“鮤,鱴刀?!惫弊ⅲ骸敖裰J魚也,亦呼為魛魚?!薄端麟[》所指當出自郭注,而非《爾雅》經文。此外,百衲本《索隱》此段文字脫落。
綜上所述,本文以《索隱》征引《爾雅》為研究對象,對其征引的三種主要類型進行了具體分析。其中,第三類有重要異文的占到近50%,“這些異文的出現,并不能簡單地歸結為寫刻的原因,實際上,真正的寫刻訛錯較少,大多數異文都是歷史上曾經使用過的,是語言文字發展的孑遺。因此,這些異文也是語言文字研究不可或缺的重要資料?!盵16]在這些異文中,有些是由于文字形近音近而形成的,有些是因意義相通而形成的,還有因隸變、隸定而出現的正俗字。同時,可以看出,由征引《爾雅》而產生的異文,有不少是征引者為了使文字符合其所說解的文獻,遂改易《爾雅》之文而形成的。我們仔細推研發現,之所以會改易《爾雅》之文,也是因為經典史籍之文與《爾雅》之文存在古今、異體、正俗、同義等關系,并非任意為之,可見,《爾雅》文字與經典史籍的文字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還需指出的是,《索隱》在征引文獻時,因該書所處時代較早,所見書籍或為今日所無,或與今日不同,因此,對文獻校勘、文本輯佚研究都具有一定的學術價值,值得深入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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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 Analysis of Different Essays of Erya(《爾雅》) Cited in Shiji Suoyin(《史記索隱》)
Hu Tao
(College of Literature, Hubei University, Wuhan 430062, China)
Abstract:There are 71 citations of Erya(《爾雅》) in Shiji Suoyin(《史記索隱》), of which the proportion of encyclopedic nouns is as high as 88.7%. The most cited is Shitian(《釋天》). A large number of interpretations of natural objects, especially astronomy, are a major feature of Shiji Suoyin(《史記索隱》). 50% of the citations and the original text of Erya(《爾雅》) have important variations, which can be divided into four types: variations, derivations, omitting, and excerpts, which are of certain value in the comparative collation and compilation research. However, sometimes Shiji Suoyin(《史記索隱》) solicites books such as Xiao Erya(《小爾雅》), Shuowen Jiezi(《說文解字》) and Guangya(《廣雅》), but mistakenly cited the title of Erya(《爾雅》), as well as a combination of multiple characters and citation errors.
Key words:Shiji Suoyin(《史記索隱》);Erya(《爾雅》);solicitation;different tex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