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格雷馬斯符號學矩陣解讀電影《動物世界》

⊙石小作［遼寧師范大學，遼寧 大連 116029］

影片《動物世界》是一部動作冒險類電影，該片改編自日本漫畫《賭博默示錄》，是重邏輯、推理，有著超強特效和視覺震撼的影片。電影講述了男主角因為朋友的欺騙和背叛踏上命運之船，經過了一系列波濤洶涌的人生歷程。《動物世界》的主線故事表面上很簡單，但是當兒時的游戲換一種角度變成了生死抉擇時，這個游戲就被賦予了不同的意義。

格雷馬斯在俄國學者普羅普的敘事結構研究的基礎上又完善了敘事語法，他提出了著名的行動元模式和符號矩陣。符號矩陣中聚類人物的網絡，有了對立與非對立、矛盾與非矛盾的關系，這樣便構成了敘事文的敘述結構。格雷馬斯將敘事文文本的分析分為兩種，即表層結構和深層結構。當然，格雷馬斯的符號矩陣不是只能用于文本的分析，它對各類影片中的紛繁復雜的人物關系同樣適用。利用格雷馬斯的符號矩陣對電影《動物世界》的人物關系進行拆分，力求從科學化而非直觀感性的角度對作品進行解讀，從而窺探出電影中人性的善惡、道德與堅持的意義，能夠更加完整、科學地理解影片的寓意。

一、格雷馬斯的符號學矩陣簡介及應用

格雷馬斯吸收了語言學家索緒爾和雅各布森的二元對立基本理論，同時借鑒了普羅普關于敘事學人物符號模式的研究方法。符號矩陣理論認為，假設一個故事中的主要角色為X，它的對立項就是反X，與X矛盾但不對立的項為非X，與反X矛盾但不對立的項為非反X。在這個關系中，X與反X、非X和非反X是相互對立關系；X與非X、反X與非反X是矛盾但不對立的關系；X與非反X、反X與非X是互補的兩項。他的這一理論將故事中的人物關系的結構用符號化的形式表現出來，這樣的二項對立模式，可以用來描述生死、衰榮、分離與結合、獨立與統一、斗爭與調和等敘事。在格雷馬斯看來，文學故事起于X與反X之間的對立，但在故事進程中又引入了新的因素，從而有了非X的非反X，這些方面的因素得以展開，故事也就完成。

二、《動物世界》中的人物矩陣分析

根據故事主線可以將影片中主要人物和格雷馬斯符號學矩陣一一對應。鄭開司毋庸置疑是主角人物，也就是X，他的人性光輝是劈開影片中一切邪惡和黑暗的一束光。和其他影片有所不同，這部電影中的反X不是其中一個人物，而是那艘輪船上面的賭徒，包括張景坤、孟國祥在內，他們自私、貪婪，金錢腐蝕了他們的內心。還有一個反X人物是鄭開司的發小李軍，李軍這個人物盡管癡迷于金錢，但是他對鄭開司有著友情，不過這也無法掩蓋他“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人性弱點。非X是與鄭開司青梅竹馬的劉青，她的出場不多，卻是一個貫穿影片的角色，她始終與鄭開司站在同一戰線上。非反X是命運號輪船上的安德森，他是超于賭博意義的存在，一邊以上帝視角俯視那些可憐的賭徒，一邊在不斷尋找他們之中的能人志士。

（一）影片人物矩陣對應

我們在影片的劇情設計和人物性格設定中可以提取出影片的深層結構，即人性善惡的博弈。影片從前半段較為溫情的敘事轉入后半段快節奏的敘事，將人物置于生死博弈的賭場，使其在金錢的誘惑和生死抉擇之下迷失其中，從而順利達到了關于人性貪婪、叢林法則、暴力反抗、正義必勝的內蘊表達。所以電影《動物世界》的主要人物矩陣可以構建成下圖：

圖1 電影人物矩陣

圖2 人物特征設定

格雷馬斯在《結構語義學》一書中提到，結構是意義的存在方式，它的特征是兩個義素之間接合關系的顯示。因此意義是蘊含于結構之中的，影片中人物符號代表的含義如下：

雖然格雷馬斯的人物符號矩陣中基本上每一組人物關系都有內部的聯系，但是在《動物世界》中，以上雙箭頭的人物是最具對立和矛盾的人物關系，下文也將按這個思路分析人物關系。

（二）X與反X人物分析

1.守道者得道

鄭開司小時候父親被害，母親重病，于是他扮演小丑賺取微薄收入。在還沒有登上輪船之前，觀眾便可以看到他的善良，比如在雨天中購買老奶奶編織的手鏈。因為看不懂英文合同，在被李軍忽悠成為高利貸的受害者之后，他踏上了亡命之旅，進入一艘在公海上航行，進行著“人生賭局”的巨輪。在四個小時的游戲時間內，只要保持三顆星星且沒有紙牌的狀態則勝出，剩余紙牌或者少于三顆星星則被淘汰。游戲規則聽起來很簡單，但是可怕之處在于，除此之外再無規則。在不斷地熟悉這里的“規則”之后，鄭開司逐漸入道，總結出了打牌的規律，也逐漸看清了對手的真面目，于是他的守道之路開始了。但是每一個守道者也是殉道者，鄭開司一路披荊斬棘，但也免不了被人欺騙。鄭開司對他人的信任逐漸崩塌，但小黑屋里的老爺爺又幫助他安全下船。

“老子寧可做一輩子披荊斬棘的小丑，也絕不變成你們這群人渣的樣子。”這是鄭開司在面對眼前的動物世界時發自內心深處的嘶吼。簡單的游戲規則，考驗的不只是運氣，更是人們為求生存不擇手段的行為。在充斥著利益、痛苦、貪婪的世界中，鄭開司不愿意被同化。在電影后現代主義的表現手法中，鄭開司就如同動畫中的小丑一般，在這個殘破不堪的動物世界中披荊斬棘，他在背叛與欺騙中堅守著自己的道義，也將身邊的丑陋殘酷揭露出來。然而守道者得道，守道者恒強，他最后也順利下船。

2.人性的弱點

李軍這個人物認為“所謂朋友，就是用來出賣的”。在利益面前，他對鄭開司的感情消失得無影無蹤，人性的丑惡凸顯得淋漓盡致。李軍是一個復雜的人物，在船上的時候他信任過鄭開司，那時他還沒有充當與之對立的角色。然而，影片接近尾聲時，為了幾袋錢，他卻背叛鄭開司，可見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個利欲熏心的人。李軍有著極強的賭徒心理，編劇在塑造李軍這個人物時做了周密的策劃。

影片中的張景坤和孟國祥都是肯為財死之人，張景坤在一開始取得鄭開司的信任之后，贏走了鄭開司的星星。他告訴鄭開司可以利用剪刀石頭布相同手牌互相抵消的規則離開這里，單純的鄭開司選擇了毫無保留地信任他，結果卻被張景坤騙走了兩顆星星。這重重的一擊讓鄭開司看清了自己的處境，那是鄭開司在輪船上第一次見到人心的陰暗面。在玩家上船之時，裁判所制定的游戲規則之一是：兩人出相同的牌就可以下船。然而船上大部分人都沒有對別人產生信任，因此只能被困在上面。只有鄭開司相信人性美好，所以張景坤才有機會利用他的善良去欺騙他。

以上所述的人物關系，即鄭開司和張景坤、孟國祥之間的關系是可以用格雷馬斯符號矩陣中的X和反X來構建的。一方是正義和善良，一方是背叛與邪惡。鄭開司反復提到的“道”，其實就是正直誠實、善良勇敢的價值觀，即使遭到背叛和失敗，他也并未改變，仍然堅守著“道”。

（三）非反X人物分析

安德森是電影中掌控游戲者命運的人物，他可以隨意殺掉輪船上不遵守規則的人，他身邊被關在牢籠里的猛虎更是彰顯了他的身份和威嚴，因此他被很多觀眾看作終極反派。但根據格雷馬斯的矩陣理論，安德森的人物設定和鄭開司是屬于矛盾但不對立的關系。理順了安德森的動機之后，就明白了他和鄭開司之間并不只有金錢的聯系或是存在矛盾的關系，他只是試圖在眾人中找到他能利用的人。他對鄭開司在船上的行為沒有加以阻止，說明他并沒有對鄭開司的目的持有打擊態度，所以他不是反對者。

按照敘事的邏輯，最終讓鄭開司踏上命運號游輪、參加這場極其殘酷的紙牌生存游戲的應該是命運號游輪恰巧經過城市的契機。但這場冒險發生的核心推動力，其實是鄭開司本人不甘認命的情感沖動，而影片的跌宕起伏是源于安德森在開局之前宣讀的游戲規則。影片中安德森出場并不多，他宣讀完規則之后就隱藏起來，但他掌握人們命運的壓迫感卻一直盤旋在輪船之上。在輪船的二樓有許多觀看游戲的富人，他們押注誰贏誰輸，賭的是人性和競爭的殘酷。影片結尾處傳來一段詭異的口哨聲，這群游戲的制作者似乎又回來尋找鄭開司。然后，影片隨著安德森的一句“interesting”戛然而止。

（四）X與非X人物分析

在格雷馬斯的人物矩陣中，X與非X是矛盾但不對立的關系，影片中鄭開司和劉青組成了這一對關系。盡管劉青是作為主角的女友身份出現的，但實際上她的鏡頭并不太多，甚至觀眾覺得這個人物發揮的余地不是很大，大家無法直觀地了解她和鄭開司青梅竹馬的歲月。但縱觀整部影片，她其實是起到了首尾呼應的作用，同時也是鄭開司登上輪船的原動力，是作品前后出現互相參照的人物，因此劉青更像是菲利普·阿蒙人物符號模式中的排比人物。這類人物通過文本中的切分成分形成呼應，具有結構文本的作用。鄭開司和劉青的感情是不摻雜任何不合理的因素的，劉青從來不是鄭開司對立的一面。

（五）人物矩陣內蘊

正是憑借格雷馬斯的四種功能關系，我們才能抵達對影片人物關系的結構性分析。鄭開司的正義與張景坤的邪惡、李軍的敵對和劉青的幫助，在這些人物關系的框架之下，故事的意義得以生成。除了人物關系之中凸顯出來的復雜人性，影片還存在著獨特的內蘊。

《動物世界》中人物矩陣對現實的投射，首先是生存下去、不斷競爭的“叢林法則”。它冷酷無情，泯滅人性，置身其中的人物只有你死我活的競爭關系。從社會層面來說，“叢林法則”屬于惡性競爭，與人類社會的基本道德相違背。電影中輪船上的生死游戲，絕非一場只關輸贏的比賽，而是一場人性的終極考驗與殘酷角力，是人類社會乃至自然界“叢林法則”的象征。

其次，影視美學認為觀眾在觀影過程中總是不自覺地把自己想象成影片的主人公，向主人公認同，把自己和主人公合二為一。影片中，鄭開司所經歷的貧窮和困苦，是許多觀眾正在經歷的人生；而他所堅持的“道”，也是許多觀眾追求的人生價值。影片最后，鄭開司的絕地反擊令人熱血沸騰，也將影片推向高潮。觀眾在觀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也發自內心地認同主人公，將自己代入主人公的身份，產生共鳴。

三、結語

本文采用結構主義敘事學探究影片的內涵，從人物矩陣入手，發掘影片《動物世界》的深層結構，并通過符號之間的相互關系將其表現出來。格雷馬斯的人物符號矩陣為研究影片的內涵提供了科學的研究方法，通過對各種對立和矛盾關系的分析，可以看出影片的內涵其實蘊藏在人物的互動之中。從善良正義與奸詐邪惡相互對立的角色設定，到溫情與冷漠并存的電影敘事，觀眾可以看到《動物世界》之中人類所面臨的共同困境和人性的弱點。電影旨在通過殘酷的游戲敘事，提醒人們保持善良的初心，不要被黑暗的“叢林法則”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