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彥

《漫長的季節》劇照
小城樺林,一樁“套牌案”把出租車司機王響再次帶到了18年前那樁徹底改變他人生、家庭的懸案面前。他的連襟龔彪、退休的原刑警隊隊長馬德勝,以及一幫隱退歷史舞臺的老伙計重新登場。
網絡討論區里,該劇的“超九”高分有跡可循。有人為劇中東北生活獨特的幽默氣息和范偉、秦昊、陳明昊三位實力派演員詮釋的“老年偵探組”拍手稱道。有人評價《漫長的季節》是“對所謂‘快速閱讀時代’的小小逆反”,導演拋開對強節奏的迷戀,不疾不徐,一邊塑造人物形象,一邊講述故事。隨著劇情推進,一卷關于人、土地、世相、時代的工筆素描就在烈日下的苞米地里漸漸鋪開,直到圖窮匕見。小人物與命運短兵相接,幾分嘲弄世事的喜感,幾分時過境遷的和解,許多被雨打風吹去的故事,就在這暖色調的懸疑里來如風雨去似微塵。
《漫長的季節》的三條時間線錯落交織,王響、龔彪、馬德勝三人跨越近20年的生命狀態交錯呈現。半生恍若一瞬,一個凝視間,鏡頭就能從風流才子龔彪的臉切換成動不動就因血糖升高而酣睡的大叔;從曾經的工人勞模、愛廠如家的“火車頭”王響轉到滿頭華發、守著老屋不想搬家的疲憊老父親;讓觀眾恨得牙根癢癢、偷奸耍滑的保衛科科長邢三兒,18年后腰間掛上了尿袋,干起倒賣車牌的營生;而熱血瀟灑的刑警隊長,化身迪廳舞王銷魂一曲,卻發現干不過所謂“圈子規則”。雖然“分尸案”是高概念懸疑元素,但《漫長的季節》并沒將著眼點局限在案件本身,而是花大量筆墨在插科打諢間勾勒一群被時間淡忘的老伙計,想通過他們從青春到年華老去的起起落落,探尋生活真正的世相百態。
不得不提還有東北方言的強勢介入。方言的生猛和幽默語感不僅成為喜劇的重要組成,調和著懸疑的沉重,它更參與了人物的塑造,成為表演中不能切割的一部分。比如王家父子的一場戲,高考落榜卻沒耽誤王陽寫詩,他把詩情的理想付諸筆端,“打個響指吧/他說,我們打個共鳴的響指/遙遠的事物將被震碎/面前的人們此時尚不知情”。一旁的王響倚老賣老,用合轍押韻“指導”兒子改寫詩句,“打個響指吧,吹起小喇叭,嗒嘀嗒嘀嗒”,一片忍俊不禁“哈哈哈”的彈幕里,也夾雜著觀眾的解讀“一個有驕傲也有局限的父親”。
在大量的生活流敘事中,東北老工業基地的命運、市場模式的轉軌、時代的影影綽綽、人物命運的劇變被和盤托出。往往一個細節便能將人、事、滄桑的喟嘆值悄悄拉滿。像王響妻子寬慰兒子的那番話:“我們這代人,那是被安排慣了,每個人身上都有個圈。我們就在那兒,按部就班地在圈里過著、走著,也沒人問為啥,更沒人去圈外溜達過。”這是屬于時間的嗟嘆,在歷經滄桑后洞察了真相。
辛爽說過,最初劇本吸引他的是情感和文學性,“明明是一件很重的事,卻可以用很生活的東西把它消解掉”。懸疑僅是講故事的一種手段,真正目標是東北生活影像的再書寫。好故事總是由對人間疾苦飽含悲憫的人創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