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學俄羅斯

卡佳

2014年7月的一天，經過七個多小時的長途飛行，我和兩個兒子乘坐的航班降落在了莫斯科謝列梅捷沃機場。下了飛機，我們拖著大包小包，走在機場狹窄的通道中，孩子們一個勁兒地問：“媽媽，媽媽，廣播在說什么？”這是他們第一次接觸俄語，那年他們剛過七歲生日。

我丈夫因工作需要，長期駐外。2014年時，他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讓我帶著孩子們來莫斯科上學。

世界上最難的語言——俄語

9月1日是俄羅斯的開學日，成千上萬的大中小學生都要走進通往知識寶庫的大門。因此，“開學日”也被稱為“知識日”。我的兩個兒子第一次參加開學日時，學校所有孩子都在典禮上身著盛裝、手捧鮮花。對于一年級新生來說，開學典禮尤其隆重。印象最深的一個環節，是一名一年級女生作為新生代表，坐在一位年輕力壯的男老師肩上，手里搖著銅鈴鐺，繞場走幾圈，接受高年級同學和老師們的祝賀。

我的孩子們很幸運，遇到了一位好老師——伊琳娜·謝爾蓋耶夫娜。她是班主任，也是孩子們的俄語啟蒙老師。她給兩個孩子分別起了俄語名字：廖沙和廖尼亞。剛開始的幾堂課，孩子們都是用漢語拼音記下課堂上常聽到的幾個俄語單詞的發音，回到家里讓我辨認，有些可以猜出來，有些實在不知道是哪個單詞。

伊琳娜老師察覺到我們的困難，主動提出放學后給孩子們補課。小學階段課程少，每天8：30上課，有時四節課，有時五節課，12：20或者13：15放學。我要在這個時間趕到班里，在老師補課時充當翻譯。就這樣，半年后，從學習字母、發音再到單詞、句子，孩子們基本可以跟上老師上課的節奏了。

俄羅斯學校大部分是小班教學。孩子班里一共29人，9名男生，20名女生。小學二年級之前不考試、不打分、不排名，學校認為這樣做可以保護孩子的自尊心。三年級開始有考試的時候，廖沙和廖尼亞在班里已經名列前茅，常常得到老師們的表揚，這也增加了他們學習的信心。

對我的孩子來說，俄語就是他們的交流工具。身處語言環境，學到的詞句馬上就能用上，還能在交流中獲得新的表達方式。因此，實踐證明，兒童階段的外語學習和成人的外語學習截然不同。語言環境在其中起著非常關鍵的作用。

俄羅斯小學階段的主要課程有俄語、文學、數學、英語、自然、音樂、美術、體育、手工。部分學校，比如1948中學，還有漢語課，而且是必修課。學校實行5分制，最高分是5分，3分是及格。廖沙和廖尼亞的小學學科成績都是5分，我很為他們感到驕傲。

課外教育

課外教育方面，我們選擇了音樂。俄羅斯是一個藝術人才輩出的國家，普通民眾的音樂素養和欣賞水平也很高，我認為，這和他們的培養體系有密切關系。通過朋友介紹，廖沙和廖尼亞從三年級起在愛德華·格里格兒童音樂學校學習。廖沙學鋼琴，廖尼亞學大提琴。

這是一所公立音樂學校，每年5月報名、面試。只要通過考試，即使是外國公民也可以獲得免費名額。記得當時考試時，廖沙先被叫進去考了視唱練耳，彈了一首簡單的曲子——俄羅斯兒歌《兩只鵝》。叫到廖尼亞的時候就只考了視唱練耳。考官說：“剛才你哥哥彈得很好，你可以不用彈了。”就這樣，兄弟兩個同時被這所音樂學校錄取。每周四節課，包括兩節專業課，一節樂理和一節合唱，學制五年。

音樂學校的課程通常在下午或者晚上，與全日制學校的課程互不沖突。對于孩子來說，這是學習藝術的黃金時期。學校按照多年來通過教學實踐總結的大綱安排課程，理論與實踐結合，技術和欣賞并重。經過五至八年的系統學習，孩子在中學畢業時基本都能掌握一兩種樂器的演奏。我和丈夫都認為，對孩子興趣愛好的付出是一個家庭最重要的投入。況且，我們還能免費接受高水平的藝術培養，這可以說是在俄羅斯接受教育的一個特別加分項。

2021年，孩子們以優異的成績從音樂學校畢業。在廖沙和廖尼亞與他們的老師合影時，學校主任走過來問我們，今后是否打算讓孩子考音樂學院。丈夫說，他們自己已經選擇了理工科，準備當程序員了。主任聽了，面露一絲遺憾。最后，她對我們說：“其實很多專業人士的演奏也不過是走過場，但這兩個孩子的音樂有時能讓人聽進心里。”我對她說：“謝謝您對他們這么高的評價！在格里格音樂學校的五年是金子般的五年，是我們全家度過的最美好的時光。”

課業負擔

出國前，兩個孩子已經在北京上了三年幼兒園和一年小學。雖然當時國家已經開始提倡給中小學生減負，但許多家長害怕輸在起跑線上，還是給孩子報各種補習班、興趣班。平時，朋友們聊天的主題也都是孩子的學習。

我來到俄羅斯后發現，這里的低年級學生沒什么課業負擔，課外活動豐富多彩。四年級以前基本只上半天課，下午可以按照自己的興趣去上各種興趣班。這些興趣班以體育類和藝術類為主，高年級同學還可以選擇科技類，學什么完全看自己的興趣愛好。莫斯科每個區都有幾所公立的藝術學校和體育學校。大家自愿報名，通過考核后可以免費學習。近年來，由于學生人數上升，還增加了許多付費名額。

俄羅斯節日特別多。班級經常會以節日為由頭，組織詩歌朗誦比賽、班級茶話會、各種節日晚會，但最熱鬧的還是新年晚會。每年新年晚會的形式都不一樣，學校從外面請來的晚會組織者會發新年禮物，帶孩子們做各種游戲。

新年假期，也就是寒假，法定是從12月31日到1月8日，但實際上，學校從12月25日就開始放假了。你可能會覺得俄羅斯的寒假太短了，但俄羅斯的暑假很長，從6月1日到8月31日，有三個月之久。每個學期又分成三個小學期，上五周課休息一周。

和國內中學生相比，俄羅斯學生的學習壓力不太大，他們可以有更多自由安排的時間。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他們更輕松，想要各科成績都得5分，參加升學考試考到自己理想的學校和專業方向，還是需要通過激烈競爭的。

激烈競爭

俄羅斯學生四年級升五年級要通過升學考試。如果打算繼續留在本校讀書，升學考試很簡單，及格就行。廖沙和廖尼亞當時報名了莫斯科1514中學，這所中學是莫斯科排名前五的學校，而且離家也近；但是，難度也很大，有1000多人報名，名額只有100個左右。俄語、數學、英語順次考，前一科不過分數線，不能參加下一科的考試。兄弟倆平時很用功，為了這次升學考試也作了充分的準備。正所謂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們都考上了1514中學的英語班。這次不算真正意義上的文理分班，英語班只是每周多兩節英語課。五年級比小學階段多了幾何課、物理課、作圖課、歷史課、地理課和生物課，取消了手工課和自然課。可以說，一到四年級是邊玩邊學，從五年級開始，學習負擔越來越重了。六年級又增加了計算機課程，學習編程。

值得一提的是，俄羅斯中學非常重視計算機編程這門課。有些學校的師資不是很強，家長還要為學生請家教。這門課考察的是學生的數學和邏輯思維能力，以及在掌握計算機語言的基礎上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我的兒子們都很喜歡鉆研計算機的題目。

真正意義上的專業分班是從八年級開始，1514中學八年級共有四個專業：數學專業、工程技術專業、生物化學專業和人文專業。廖沙和廖尼亞選擇了工程技術專業，物理、計算機是主課，另外又增加了化學課。2022年9月，廖沙和廖尼亞順利升上了九年級。

從莫斯科到北京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們可能會讓孩子們在俄羅斯讀完中學以后繼續讀大學，畢竟他們已經在俄羅斯學習了八年多。再回國讀書，我怕孩子們在銜接上會很困難。不過很多時候，事情的發展往往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

2022年初，俄烏沖突爆發。9月一開學，我丈夫就咨詢了孩子的班主任，好決定是否應該讓孩子繼續留在莫斯科讀書。班主任是一位剛畢業不久的小伙子，教物理，同學和家長都特別喜歡和信賴他。班主任說，如果他們繼續這樣努力，一定能考上俄羅斯的名校。結果到了10月初，這位老師就因為收到征兵令，請假離開了學校。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決定送孩子回國。作出這個決定同樣很艱難。孩子們來的時候7歲，此時已經快16歲了。他們進入青春期，有了自己的思想和主見，但他們都明白，回到祖國是目前最好的選擇。2022年11月，在莫斯科謝列梅捷沃機場，我丈夫像當年接我們的時候那樣，把我們三人送上了飛機。登機前在座位上休息時，廖沙說：“廣播說要開始登機了。”

飛機起飛后，我們再次望了望窗外熟悉的莫斯科，覺得這里已經是我們的第二故鄉了。我感謝俄羅斯為我的兩個孩子提供了高質量的教育，為他們的一生打好了基礎。惟愿戰爭早日結束，世界和平。

（摘自2023年第5期《海外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