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話“星與心”

周丁力

一

當你還是嬰孩，第一次被抱到星空下，即使媽媽對你說：“孩子，你看，那是星星?！奔词巩敃r的你眨了眨眼睛，即使你搖動著小胳膊小腿，但其實那時的你并不懂得看。夜空靜謐而遼闊，點點星光閃爍，被看的是你。

直到成年后的某一天，你在星光之下，想起那時的情景，才意識到，在光陰的流動中，在母親的懷抱里，被夜空中的星星柔和地看著，是一種無邊的幸福。

在這個晝與夜不斷交替的世界上，當星與眼相照，當星與心相通，當星星用點點滴滴的明亮，在一種永恒之中呈現出一個提示——我們頭上遙遠而神秘地盤旋著一個遼闊無邊的宇宙，你會意識到沒有星空的心靈是一種沒有深度的心靈，也是一種乏味的心靈。

星星點亮的不僅僅是夜，還有無數的激動和遐想、無數的憧憬與思念、無數的神話與傳說、無數的夢幻與神往……春夜因為有了星星而幽遠，夏夜因為有了星星而燦爛，秋夜因為有了星星而清朗，冬夜因為有了星星而靜謐。當目光與星星相視，當心與星怡然相對，天與地，人與星，會形成許許多多的美好感應。

于是，星星看你，你也看星星。星星永恒地在夜里閃爍著，給予心靈無邊的遼闊與沉思，以及或朦朧或清晰的安慰與向往。人們與星星，可以低聲對語，也可以無言地相互傾訴許多說得清或說不清的東西。在高遠的夜空之下，在無邊的遐想之中，人與星的對話與傾訴總是閃閃爍爍、悠悠揚揚。

二

在夜空下安靜地看星星是一種美好的體驗。

那時，在星光的燦爛之中，在胸懷的拓展之中，宇宙之巨大與個體之渺小形成一種奇特的共振，觸手可及的眼前與深不可測的遙遠形成一種融通。星光既是一種今天與明天的通道，也是一種作用于心靈的幻想劑與澄凈劑。因此，我覺得，任何年齡的人，都應該抬頭多看看星星，讓自己眼前的星星與隱在歲月深處的星星交融在一起。

星是夜空的眼，眼是大地的星。懷著純凈的心看星星，星星也會純凈地看你。

既然在世界上睜開了眼睛，就一定要盡可能在心中留存一縷縷如星光般的美好，并真切地擁有一顆屬于自己的明亮而美好的星“心”！

已經有很多年不看星星了。那份單純與憧憬，那種澄澈、悠然的心境，似乎已經隨著流逝的歲月飄得很遠很遠。

星星從何而來？上面都有些什么？沒有確切的回答，也不需要確切的回答，但看星星時心頭總是泛著莫名的欣喜、向往與惆悵。

夏天的夜晚雖然悶熱卻是我兒時很喜歡的。那時的我，平躺在涼板上，放眼看去，大大小小的星星灑滿了夜空，好高、好遠，一閃一閃地亮。有時，在旁人的指點下，還會看到那些明亮的點滴，組成的一些美妙的圖形，真是神奇得很，好玩得很。

那是夜空在我生命中留下的最初的印象，那些明亮的星星，也在我的大腦里播種下關于遼闊宇宙的最原始的認知。

三

有時，大人叫小孩去數星星，如何數得清？偶爾，當月明星稀，夜空中只有那么幾點，十幾點，自然就數清了，就拍手大叫，滿心歡喜。

漸漸地聽到、讀到、看到許多關于星星的事情。有神話的、有科學的。還做過關于星星的夢，在夢里那些美妙的時刻，最終輕身往星空里去。慢慢地還能叫出一些星星的名字，慢慢還就能識別星座。

日子不斷向前，漸漸地不再有閑心去看星星。隨著年齡的增加，漸漸地就多了世故，少了單純；多了得失計較，少了蒼茫卻美麗的幻想；多了地上的糾葛，少了從前看星星時那種透明的情懷。

于是，難免就有些無可奈何與成人的悲哀。值得慶幸的是，今夏的一個夜晚，我帶著我孩子的孩子在一座山上看星星，凝神之間，時光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童年。

夜空深邃，清風徐徐；星光閃耀，心境遼闊。遂想起詩人顧城的一句詩，“滿天的星斗/都落在我的眼里”。突然就覺得，活在天地之間，不僅要學會腳踏實地，還應該學會抬頭看天。一味地執著于眼前，終究是有些可悲的。好在星星仍然在天上亙古如初地閃爍著，雖然這些年來我很少留意它們，但我相信，它們仍然如我幼童時一樣，一直用慈愛的目光注視著我。

無論時光如何將我剝蝕，愿星星那明澈、寧靜的光芒，再一次點亮我的眼睛與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