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浮標，亦人生（十四）

修漂六木

下雪的夜，寂靜冷清，我獨自坐在店里做浮標，享受著孤獨。鳳九出國后很少來信，我終日與浮標為伴，制作吃鉛比各異的浮標是我唯一的樂趣。就在我埋頭作業時，門忽然開了。“哇！這么多浮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我一陣寒戰，倒不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嚇到了，而是屋外的冷風夾著雪花吹進來讓我覺得冷。我回身打量這個突然造訪的女人，她還挺漂亮的，面相和善，皮膚白皙，一身白色羽絨服。老話說“一白遮百丑”，一點兒都不假。皮膚白嫩的女人只要稍加打扮就很漂亮。

“你好，有什么事嗎？”我輕聲問道。冬天本身就是釣魚淡季，整天冷冷清清，沒什么人來選浮標，有這么一個美女來跟我說話，真不容易。

她說她住我樓上，下夜班路過店門口時突然對這一屋子浮標感到好奇，就進來看看。

我看了看她，心想住這兒十多年了，咋沒見樓上有這么個鄰居呢。得了，她說是鄰居就是鄰居吧。

閑聊了一會兒，她說今天太晚了，得上樓睡覺去了，有時間再來。

我點了點頭，表示隨時歡迎。

時間總是在不經意間流走，再次看到她已經是十多天以后了，還是在睌上。小店快打烊時她再次登門，這次她穿了一身鐵路制服，盤著頭發，戴著星星形狀的小耳釘，化著職業妝，看上去很精神。

“沒耽誤你下班吧？”她問道。

“沒有沒有。這么晚了你從哪兒來？”

“剛下夜班，看你這兒還亮著燈，就進來坐一會兒。”

雖然這是我倆第二次見面，但絲毫沒有陌生感，反倒像認識多年的老友一樣。

天南海北地聊了一會兒，她突然問我收不收徒弟，她想學做浮標。

“這有啥好學的？枯燥無味。”我不解地問道。

她神秘兮兮地笑答：“我學做浮標有大用處。”

“浮標能有啥大用處？除了釣魚，還能干啥？”

“我有兩個戰友得病了，我想學做浮標，送給他們。”

“得病了送浮標，這是啥邏輯？你戰友喜歡浮標啊？”

“他們都得了怪病，一個叫龍卷風的，看見漂亮的小姐姐就流口水，沒辦法，只能天天戴著口罩，另一個叫大劈叉快遞的，他的病就更有意思了，他一看見漂亮女孩就想尿尿。”

她的話一下子讓我笑出聲來，可是我越合計越不對勁兒，這世上哪有這種怪病的，別是拿我當傻子忽悠呢吧。

“你這兩個戰友的名字是網名吧？”我隨口問道。

“嗯。”她點點頭。

“他倆咋得的病，這么奇怪？”

她便給我講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龍卷風和大劈叉快遞都是空軍飛行員，在同一支部隊服役，大劈叉快遞是龍卷風的師傅。有一次，龍卷風駕駛一架教練機做俯沖訓練，大劈叉快遞坐在后排。當飛機飛到指定高度開始俯沖時，龍卷風做推桿動作，結果沒推到位就拉升起來了，飛機只做了一個很小的俯沖動作。地面塔臺上的指揮員對此非常不滿，要求龍卷風重做一次。龍卷風照做了，結果還是沒做到位，飛機再次過早拉升。塔臺指揮員非常生氣，又一次要求他重做，還非常嚴厲地批評了大劈叉快遞，說他沒盡到認真教授新兵技術要領的職責。大劈叉快遞這時也很不高興，在龍卷風做第三次動作時勒令他把飛機推桿推到底。推就推，龍卷風的脾氣也上來了，一把將推桿推到底，飛機直奔地面沖去。本以為這就能順利完成訓練，可當飛機降至一定高度，本應做拉桿動作時，飛機卻依然朝地面俯沖著。塔臺上的指揮員嚇壞了，一個勁兒喊：“趕緊拉起來！拉起來！”大劈叉快遞在后排跟著使勁兒：“快拉！快拉！”龍卷風也嚇壞了：“不是我不想拉，已經拉到頭了！”眼看著飛機離地面越來越近，龍卷風張著嘴、目光絕望，儼然茫然無措、聽天由命的狀態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大劈叉快遞按下導彈發射按鈕，兩枚教練彈發射出去減緩了飛機的俯沖速度，與此同時教練彈的后坐力讓飛機得以再次拉升。真是命懸一線——拉升時機尾已經觸地了，把地面劃出一道溝來。

返航后，驚魂未定的兩個人被嚇得無法站立，是戰友們扶著他倆下的飛機。第二天，兩人高燒不退，雙雙住進醫院，從此不敢再上飛機。他們在醫院住了很長時間，怪病就是在住院期間落下的——龍卷風一緊張就淌口水，大劈叉快遞一緊張就內急，而他倆共同的毛病是一見到漂亮女孩就緊張。

故事倒是驚心動魄，可這跟釣魚、跟浮標有啥關系？

美女說，她當年是一名護士，他倆住院期間就由她護理。兩個人經過很長時間的治療也不見好轉，后來醫生想了個辦法：讓他倆去釣魚。醫生的思路是，釣魚時人的精神處于緊張狀態，遛魚的時候又要有足夠的體能來控魚，加之釣魚的地方大多山清水秀，遠離喧囂，置身其中心情會變好，緊張神經會得到緩解，久而久之，他倆的病情就有可能好轉。

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我怎么也不相信這世上還有得這種怪病的人，也從來沒聽說釣魚還能治病，一直說的都是釣魚能陶冶情操、修身養性來著。當然，釣魚能增強血液循環倒是真的。

聽她這么一說，我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了，說：“有時間把你那倆戰友請來坐坐，我看看他倆都用什么樣的浮標，給他們免費做幾支。”

美女爽快地答應：“好啊！明天我就找他倆過來。”

第二天美女把人領來了，一見面我就笑了。那“龍卷風”竟是我的初中同學高聳，我倆多年不見，自打他去當兵就沒再見過。高聳也認出我了，高興地喊道：“這不是六木嗎？啥時候會做浮標了？”

老同學見面必須得喝兩杯。在店里嘮了一會兒上學時的趣事，我們移步附近的一家小酒館。酒真是好東西，它能讓本不相干的人成為好朋友。落座后，高聳對我說：“我給你正式介紹一下我的兩個戰友。張海濤，我們部隊的飛行員，退役后在鐵路客運段當列車長，跑北京線的。宋雪瑩，我們部隊的美女護士，退役后在火車站當安檢員。”同時又介紹了一下他自己，他退役后沒接受分配，選擇自主創業，自己開了一家旅游公司，養了八臺大客。

酒過三巡，說話也隨意了。我問道：“聽說你倆得病了，是真的嗎？”

高聳說：“退役時海濤是那樣，一見到漂亮姑娘就往廁所跑，現在都好了。雪瑩總陪我倆釣魚，所以很少犯病。你有時間跟我們釣魚去啊？”

“行啊！我也常去釣魚。你們都去哪兒釣啊？”

高聳說他們常去野外，釣急流里的野生魚。

我是做浮標的，對不同釣場環境下的浮標選用非常感興趣。

當晚，我們聊了很多，很開心。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雖然這是我們頭一次喝酒，但是東北人的豪爽，兩杯酒下肚就展現無遺。我們幾個人志趣相投，可以用一見如故來形容。酒喝到最后，高聳提議組建一支野釣戰隊，由他任隊長，找時間到大江大河釣野生魚。大家一致同意。我說，既然有戰隊了，就給它起個名字吧。海濤突發奇想：就叫“四眼戰隊”好了。大家相互看了看，都沒啥意見，雖說俗了點兒，但不算難聽。

四眼戰隊自此誕生。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