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建筑設計師阮昊:美會過時,有趣才能永恒

到達阮昊的建筑事務所“零壹城市”，迅速被門口的貓桌吸引。那是一張簡潔的木質書桌，乍一看無法窺見其間奧妙，走近細看才發現暗藏玄機。原先用來放雜物的抽屜變成了貓貓的玩耍空間，它們可以在桌肚里自由穿梭。貓桌的設計師阮昊是個地地道道的杭州人，力求創新與生活趣味是這位清華“學霸”給人的初印象。

Q=《中學生天地》

A=阮 昊 零壹城市建筑事務所創立者

“任何微小的進步和創新，最終都可以凝聚成一股革新的力量。”

“80后”建筑設計師、哈佛藝術學院最年輕的訪問學者、中國美院最年輕的教授之一……您最喜歡哪個身份？

最喜歡“設計師”這個身份。但“設計”不一定局限在建筑上。設計的內容，包括建筑、室內、展陳、家具、藝術，還有互聯網等。所以我覺得用“設計師”三個字來定義我更準確，我想通過設計的方式，去做一些能改善人的生活、工作的“設計”。

在之前的采訪中，您喜歡“設計革新者”這個詞，怎么理解“設計革新者”這個詞？

任何微小的進步和創新，最終都可以凝聚成一股革新的力量。就如同我們公司的名字“零壹城市”，從0到1是一個從無到有的創造過程，接著有1.1、1.2……這是從創造到創新的過程。革新的目的不是單純的創新，而是在研究人的生活方式之后，在設計上做出改變。比如說天臺縣赤城二小的屋頂跑道，那是因為學校地處高密度的老城區，用地緊張，但小學生需要運動的空間。于是，我們就在設計中進行革新，讓孩子們擁有和藍天白云最接近的操場。

您說過，每一座建筑都有一個有趣的靈魂。有趣是一種能力，有趣的人才能設計出有趣的建筑，這種能力該如何養成？

我覺得有趣是一種態度，是你面對生活、面對工作、面對你所從事的行業的一種態度，尤其像我們所處的行業，我們設計的建筑是承載人的空間，你能讓那些人在該空間中覺得有趣、有意思，最起碼不覺得無聊，這就是很大的成果。建筑的有趣，可能是你拐了一個彎，遇見了獨特的空間體驗。

“一個有趣的校園是一個載體，不斷激發學生的學習行為，而不是告訴你應該在這里做什么。”

在設計校園建筑的時候，你會結合自己以前的一些學習經驗嗎？

校園建筑營造的學習、玩耍氛圍，是為了讓學生得到不同的體驗。比如赤城二小的學生，你說他們的學業會比其他學校的學生輕松嗎？不一定。但他們每次在屋頂操場上奔跑的時候，他們都會感到驕傲，因為他們擁有全天臺縣離藍天最近的操場。我們在做很多課題的研究，最終落實到實踐中的，有很大一部分是關注高密度城市。當空間不夠用的時候，我們應該怎么做？需要對其進行一定的改造，使其最終能承載更多活動空間。

杭州外國語學校無論是老校區還是新校區，校園融合都做得特別好。走道在中間，一邊是小班英語教室，一邊是大班教室，每次大家在走道中穿梭時還可以進行老師與學生之間的交流互動。學校的布局使不同類型的課程、不同年級的學生、不同的功能空間之間形成了一種融合關系。大多數學校的功能區域分布其實是割裂的，老師辦公在辦公樓，學生上課在教學樓，閱覽圖書在圖書館。但融合這點杭外就做得挺好。我讀書的時候是這樣，后來搬到小和山也是這樣，包括現在的校園，雖然那個建筑最早并不是為了杭外單獨建設的，但是你們仔細觀察可以發現，它能夠充分地利用各種空間去做事情。

您覺得一個學生在校園里，是看到“美”比較重要，還是看到“有趣”比較重要？

校園的美是其次的，校園更需要有趣。美會過時，有趣是永恒的。有趣意味著一種行為參與。我在杭外念初中時，“逸夫樓”的樓頂是一個很簡單的屋頂平臺，我們經常在那里踢石子，每天下課都去。你覺得那個空間美嗎？它一定不美，甚至有些簡陋，但它絕對有趣，因為你有行為參與其中，在那里和同伴互動，會讓你覺得這里是個有趣的地方。

一個有趣的校園是一個載體，它能不斷激發學生的行為，而不是告訴你應該在這里做什么。我之前設計了未來科技城海曙小學，利用屋頂做了很多的空間，那些空間你沒法定義它是什么。如果把它放在中小學的設計規范中，或者是放在每一個學校的管理目錄中，它可能都沒有明確的名字，但恰恰是那些空間——有些地方有幾堵墻，有些地方有一些大臺階——被充分地利用起來，學生會自主地去屋頂上面玩耍，去發明各種各樣的游戲，這些都是有趣的空間，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設計。

之前讀過一篇論文，是說用校園建筑拉近教育和未來的距離。您對未來校園的設想是什么樣子的？

我們做了一個研究，重新定義了校園的空間，對在教室中的這種學習進行了升級，把它叫作“泛學習空間”。這就意味著，學校當中的任何一個角落、任何一寸土地，都可以也應該被稱為“學生學習的載體和容器”。這個學習指的不是簡單地坐在一張課桌前看一本書的過程，而是指可以通過交流、通過行為的引導、通過運動，用各種方式去學習。學習方式可以分為幾類，有一類是在1分鐘以內的，有一類是5～10分鐘的。我們課間的走道就是5～10分鐘的。1分鐘以內的是什么？轉角看到一個海報欄，看到一面墻上有一些文化屬性的內容，這就是一種互動式的、信息交流式的學習空間。課間的走廊，如果你細心地去觀察，在那里獲得的信息、學到的知識并不比在教室里少。那么25～30分鐘的是什么？是課后學生自發組織的一些社團型、團隊型的活動，它不會在教室里面完成。最后剩下的一種是40～45分鐘的，這才是教室里的學習。

我們設計的學校，都是讓老師覺得有一點點管理難度，但是讓學生覺得特別開心，同時又能保證足夠安全的，我覺得這才是一個學校該有的樣子。一個孩子在一所學校里會待3年或6年的時間，那是一段漫長的時間，如果這個學校的校園布局不具有教育意義上的有序性和探索性的話，你不覺得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嗎？

“如果被情緒裹挾，最主要的原因是你還沒有找到真正的問題。”

很多人在青年時期對自己的未來都很迷茫，對職業的規劃也不清晰。您是怎么發現自己對建筑、空間設計感興趣的？有什么契機嗎？

從小我就很喜歡建筑，對好的建筑很感興趣。在我小時候，爸爸出差頻繁，出差回來后他就給我講很多有意思的建筑，分享他對建筑的感受和想法。爸爸說，如果可以設計一個房子，當我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這個房子仍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這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這句話讓我對“設計一個房子”這件事充滿了向往。在潛移默化中，我慢慢確定了自己未來的職業方向，我希望通過設計這一途徑，去創作更多有意義、有價值的作品，能夠被更多的人使用。

在任何一個時間點，能找到自己的興趣點，并為之而努力，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只是有些人很早就找到了，有些人需要再晚一些。不必著急，人的思想會變化，環境會變化，時代也會變化，所以你在每個時間點里想要去做的事情很有可能是不一樣的。因此，不必為暫時還沒有找到感興趣的事而煩惱。

在學習生涯中，讓您覺得有愉悅感和成就感的事情是什么？

從學業的角度而言，高中時候讓我最開心的事情是找到和老師不一樣的方法，用更快的速度解題。但現在回想起來，和同學們一起玩耍、運動、聊天才是最開心的事情。學習生涯中學到的知識現在還有多少留在腦子里呢？現在還在用的大多是邏輯思維能力、團隊協作能力，這些能力會伴隨我們一生。

青春期的孩子，也包括很多成年人，都容易被情緒裹挾，導致不能更好地處理當下的問題。有情緒了，該怎么解決？

如果被情緒裹挾，最主要的原因是你還沒有找到真正的問題。想要處理一件事情，最重要的部分在于前50%，我們叫作“提出問題”和“分析問題”。你能夠提出問題，你已經成功一半了。接著問自己這個問題重不重要。如果不重要，直接略過，如果重要，你必須去解決它，那么你的注意力此時都會集中在如何解決問題上，也就不會有什么情緒了。你之所以會有情緒，是因為你內心深處覺得這個問題并不重要。

解決問題最重要的是前半部分，而不是后半部分，因為你能夠解決問題的方法很多，不具有唯一性，這就跟我在高中時參加數學競賽一樣。數學競賽對我的影響很大，同樣去解一道題，方法有好多種，我可能要算1個小時才算出來，數學老師可能只需要10分鐘。這個事情讓我明白，所有的題都會有很多種解法。提出問題很重要，絕大部分人其實是因為沒有真正找到問題，所以才會彷徨，才會被情緒裹挾。

采寫：張 丹 整理：胡 琳 孫丹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