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畫中的閱讀場景：在洛可可的浪漫想象中體驗另一種生活

林仕奚

國外一位作家曾說過：“讀書使我們能夠過上別人的生活。”閱讀場景作為畫家經常描繪的主題，總能在給人美的感受的同時，不經意透露出很多信息：閱讀者的讀物能夠透露出本人的閱讀偏好，還能根據閱讀場景推測出閱讀者的生活習慣，甚至反映出當時的社會風尚。

在18世紀的法國，洛可可畫派誕生。洛可可畫派是在巴洛克裝飾藝術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一種藝術風格，反映了法國路易十五時代宮廷貴族的生活趣味，曾風靡歐洲。

此時，對讀書人刻板印象中那種繃緊神經、面色沉重、手拿大部頭著作的時代已經過去，人們開始閱讀輕巧的書籍，它們拿起來非常順手，而人們閱讀詩文和小說也演變成一種新的消磨時間的方式。洛可可畫派的代表畫家弗朗索瓦·布歇和讓·奧諾雷·弗拉戈納爾便描繪了諸多法國貴族階層的閱讀場景。

在他們的作品中，閱讀者往往身份高貴，讀物有詩歌、文學作品、政治思想論著、樂譜，甚至還有情書。閱讀場景也相當廣泛，在臥室讀、在花園讀，就連以神話故事為主題的作品中也繪有很多小天使在讀書的場景。

“閨房”里的政治意圖

在18世紀的法國，蓬巴杜侯爵夫人是最重要的藝術贊助人，也是國王路易十五的情婦。當她在1756年被任命為王后的宮廷女史之后，便委托弗朗索瓦·布歇——日后的“國王首席畫家”，為自己繪制了一幅官方肖像，這幅肖像就是《蓬巴杜夫人》。

畫面中，蓬巴杜夫人身著深綠色的洛可可風格的下午茶裙，裙子上有蕾絲、細紗、荷葉邊、綢帶、蝴蝶結等元素。在畫面的顯要位置，蓬巴杜夫人閱讀的書，占據了主導地位。

她用手指夾住書中剛讀到的章節。她的右下臂和攤開的書，正好位于從左上至右下的對角線上，這條線一直延伸至地上零星放置的其他書籍。

在這個華麗甚至有些過度裝飾的空間，人們的注意力并未過多傾注在蓬巴杜夫人的美貌中。仔細觀察，你會發現畫像上暗藏了很多關于閱讀的細節，例如散落在地上的樂譜和銅版畫草稿，桌旁打開的信件、寫信用的墨水和羽毛筆。就連不為人注意的暗處，也畫上堆滿了書的書架。

這些都是畫家與蓬巴杜夫人精心策劃的結果，她想要展示自己從閱讀中培養的不俗品位，證明自己受過良好的教育。雖然這幅肖像有些擺拍的成分，但她確實深諳閱讀的妙處——在隨后與國王的宮廷生活中，蓬巴杜夫人憑借自己對政治的獨到見解，常常在國王一籌莫展時獻計獻策，深得國王的喜愛和信任。同時，蓬巴杜夫人對藝術也非常迷戀，是洛可可風格的主要倡導者和推動者。

“花團錦簇”的花園閱讀

如果說《蓬巴杜夫人》展現了富有政治意圖的閱讀場景，弗朗索瓦·布歇繪制的另一幅作品《秘密信息》，則展示了閱讀的季節性場景。

當閱讀場景呈現在大自然中，人們也顯得更加放松，此時的閱讀變成沉浸在寧靜中享受自然的愜意。

《秘密信息》中，衣著精致的妙齡少女也許在讀一首謄寫在紙上的長詩，也許在讀信鴿剛剛送來的信。少女赤著腳，帽子放在一邊，花籃也丟在一側。這些原本為了踏青或郊游精心準備的裝束，在信件到達后，變得不再重要。

鮮花、情書與狗狗

無獨有偶，師承布歇的洛可可畫家讓·奧諾雷·弗拉戈納爾也創作了同樣主題的作品《情書》。

在此畫中，弗拉戈納爾將閱讀場景又拉回到室內。一名年輕的女性手持鮮花和情書，臉頰泛著微微的紅暈，半蹲的姿勢仿佛正從凳子上站起，要按信中的約定去赴約。她身后椅子上的小狗似乎也剛從睡夢中蘇醒，準備跟隨主人前往下一個地點。

洛可可藝術中所擅長的輕快優雅的運動感構圖和纖細精致的曲線造型，在這幅畫中得以充分顯現。

14歲少女的“苦讀”

《讀書的少女》是弗拉戈納爾的另一幅經典作品。畫中的少女是弗拉戈納爾妻子的妹妹——年近14歲的瑪格麗特·熱拉爾。

在這幅作品中，弗拉戈納爾大面積使用的黃色不但沒有輕浮之嫌，反而猶如灑在少女身上的一縷溫暖的陽光，使她的美更加純情，閃耀著青春的活力。在弗拉戈納爾筆下，油彩不再是顏料，詩意已從中翩然起舞。

瑪格麗特右手拿著一本書，全神貫注地閱讀。她看起來像是坐在窗邊，光線照著她青春的面龐，在墻上投下一個微弱的影子。她身后柔軟的淺紫色靠枕與鵝黃色的長裙，形成悅動而又和諧的補色關系。神來之筆在少女那迷人的長睫毛上，一筆挑出，看似隨意，卻最見畫家的功夫。《讀書的少女》展現了少女瑪格麗特睿智、聰慧的氣質。后來，愛讀書的瑪格麗特也成為法國一名杰出的女藝術家。

觀者在欣賞這幅畫時，能同時感受到兩種不同的目光：一種是少女閱讀時專注的目光，另一種是伴隨著閱讀形成的自由飄浮、迷失于情感與夢幻之中的目光。透過少女鵝黃色的裙子、夢幻的紫色靠枕，觀看這幅畫的人仿佛也能沉浸在閱讀的浪漫想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