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鮮戰場聽京劇

※文/楊茂森

梅蘭芳（左）赴朝鮮戰場為志愿軍將士演出

開城，自1951年停戰談判開始，這里就劃定為非軍事區，盡管美方在非軍事區內經常制造事端，但與戰場相比，這里仍然享受著戰場一線無法享受的安寧。這里有朝中談判代表團及相關單位，駐扎的各類人員從剛開始的幾十人發展到多達萬余人。停戰協定簽字前，朝鮮國家、人民軍及志愿軍兵團、各軍的文藝團體經常來開城慰問演出，有時一來就是幾個，幾乎每天都能看到精彩的節目，真是應接不暇。開城的千年古跡“滿月臺”傳說是唐朝薛仁貴閱兵比武的廣場，這里平整寬敞，可容納一兩萬人，為各種大型集會和文藝演出提供了理想場地。

在“滿月臺”的首場慰問演出就掀起了高潮，讓整個開城沸騰。廣場臨時搭建了一個大型舞臺，慰問團總團長賀龍、代表團首長、志愿軍、人民軍將領坐在臺下。廣大志愿軍、人民軍指戰員以及朝鮮各界群眾席地而坐，總共兩萬多人。我坐在會場中央，位置適中，無論臺上演出還是臺下的首長，都看得很清楚。

賀龍首先講話，他那一抹特有的胡須透露著威嚴，他聲音渾厚、熱情洋溢的講話又十分親切。這就是久負盛名靠兩把菜刀起家鬧革命的賀老總。簡短歡迎詞后演出便在緊鑼密鼓中開始。

首次參加慰問演出的是京劇四大名旦中的梅蘭芳、程硯秋、荀慧生（尚小云因故未來）、素有“南有周信芳，北有馬連良”之稱的南北兩大老生。梅蘭芳一出場，坐在后面的觀眾“嗡”地一聲想站起來，在警衛的指令下他們只好原地未動，但都想搶先目睹這位在抗日戰爭時留須埋名，拒絕為鬼子漢奸演戲，久聞其名未見其人的當代京劇大師。我仗著位置好、個兒高、腰板直，把梅蘭芳的面容看的一清二楚。

童年時就聽大人說梅蘭芳長得漂亮，今親眼見梅大師長相英俊，特別是經過化妝師巧奪天工的精心化妝，把年近六十歲的大男人打扮得像個十八九歲的小丫頭。他唱腔優美、動作細膩、吐字清楚，極富感染力。看慣聽熟二人轉、評劇等劇種的東北戰士有意見：一是聽不懂；二是原以為梅蘭芳是女的，怎么變成男的了？唱得好、長得更好，是個女的多好啊！

梅大師這方唱罷，馬連良的《空城計》便已登場，“我站在城樓觀山景……”馬連良老生扎實的功底，將諸葛亮的舞臺形象刻畫得入木三分。也許是長途遠道而來旅途疲憊，也許是年齡不饒人，體力不支，馬連良的這次演唱顯得有些底氣不足。事后大家對他的意見比較大，認為他還沒有改造好，不使勁、不賣力。賀老總出面解釋說：馬連良的表現還是很好的，人家剛從香港回來，報效祖國，對過去的事認識很好，進步很大，年事已高身體又不好，是他自己堅決要求來朝慰問志愿軍的，大家聽后方知原來如此。

周信芳藝名是麒麟童，和他在國內演的《徐策跑城》一樣，其富有特色的嘶啞唱腔將《蕭何月下追韓信》這段經典演繹得一絲不茍，藝術水準不減當年。一場唱罷，年近六旬的麒麟童累得氣喘吁吁、大汗淋漓。

觀看這場京劇專場演出，不僅大飽了眼福、耳福，還發現了一些有趣的現象。過去聽說藝人之間同行相斥、文人相輕，不同門派的“四大名旦”從不同臺演出，但這次經過賀老總做工作，為了赴朝慰問志愿軍將士這個共同的目標，他們不計前嫌地走到了一起，用高超的舞臺表演藝術，向志愿軍將士傳達了祖國人民的惦念與支持，贏得了志愿軍將士經久不息的掌聲和叫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