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卷有益，人間值得

文＼楊愛群

高爾基，是所有外國作家里我最不陌生的名字，也是我仰慕的作家。早在60 年前，我就在中學語文課堂上學過他的散文詩《海燕》，不止一遍充滿感情地朗讀過，還能流利地背誦下來。語文老師在介紹高爾基這位偉大的作家時，也提到了他的自傳體小說人生三部曲：《童年》 《在人間》 《我的大學》。就這樣，高爾基與奧斯特洛夫斯基一樣，成為年少的我的人生楷模。

我讀過、聽過許多外國作家的書，如莎士比亞、托爾斯泰、雨果、巴爾扎克、狄更斯、海明威……這些作家都用自己的不朽作品展現了他們所在的時代，呈現了他們所認識的生活。他們的作品雖然說著不同的故事，表現了不同的命運，大致都有一個社會環境作背景，以及描述了這環境里形形色色的人。高爾基的人生三部曲中，涉及一百多個栩栩如生的人物，有染坊里的小業主和雇工、貧民房里的租戶、繪圖室里的學徒、面包房里的工人、雜貨鋪里的幫工、村子里的農民、大學里的學生、神器鋪里的工匠、建筑工地里的包工頭和工人，以及貨輪和客輪上的水手、司爐、廚師、洗碗工，等等。在阿廖沙4 歲直到20 歲的眼睛里，看到的最大的官兒不過是警察和村長。

如果說，別的外國作家講述的故事云譎波詭、血雨腥風、絲絲入扣、曲徑通幽、或悲或喜、柳暗花明，滿足了我的探秘獵奇、求知好問、情感寄托、理想夙愿，那么，高爾基講述的故事卻是娓娓道來、不動聲色、不枝不蔓，讓我仿佛冷暖自知、身臨其境、如影隨形，也讓我看到了最真實的生存、最原始的情感、最袒露的本性、最底層的痛苦，看到了一個災難深重黑暗殘酷的俄羅斯沙皇時代，看到了一幅伏爾加河流域城鄉農民、工人、小生產者的民生畫卷，看到了一個叫阿廖沙的窮苦孩子在這個時代里、在這片土地上走過的道路。

跟著高爾基的講述一路走下去，就會漸漸了解阿廖沙從4 歲直到20 歲的人生境遇。其中最讓我驚嘆的是：沒有機會接受小學、中學、大學教育的阿廖沙，竟然在苦難的生活中愛上了書和讀書，靠慢慢積累的知識讀完了一本又一本的書。或淺顯的或深奧的，或無用的或有用的，或公開的或隱蔽的，或反面的或正面的，幾乎能弄到手的所有的書，他都看過。

阿廖沙那樣酷愛讀書，那樣如饑似渴地尋覓好書，那樣像海綿一樣不斷地從好書里吸取營養豐富自己，讓我想起了自己的讀書往事。我也酷愛讀書。阿廖沙在4 歲至20 歲之間讀完了他所邂逅的所有書籍，我則是在9 歲至33 歲讀完了自己心儀的所有書籍。固然，我那優渥的讀書條件與阿廖沙的讀書經歷不可相提并論。但是，我愛讀書這一點，即使是面對著高爾基本人，也可理直氣壯，甚至還有些許向其致敬的榮耀和自豪。

從小愛讀書，始于懂事后坐在爸爸腿上聽他給我講故事，而每次講故事時他手里必拿著一本書。我就知道了，好聽的故事是從那書里來的。現在想想，彼時有個當圖書館館長的爸爸真是得天獨厚。小學畢業前，除了《紅樓夢》，四大名著我便已讀完三本。那時的書多是豎排版繁體字，遇到不認得的字我便嘴里嘟囔著“什么什么”跳將過去，囫圇吞棗，也能讀懂大概意思。

記得圖書館有個修復破損舊書的部門，有點像工廠的車間，是我最愛去的地方。那里的叔叔待我寬厚，向他借書從未遭到拒絕，當然我也有好借好還的誠信記錄。念小學期間，因家遠需要住校，周一背到學校的書包里大部分是各種課外書，足夠讀好幾天。那時課業壓力不大，讀書的時間有的是，可我還是經常在晚間熄燈后躲在被窩里撅著屁股、打著手電讀書，讀得津津有味，樂此不疲。由于有源源不斷的圖書，我便有了一個快樂的童年。

升入初中后，我讀書的興趣有增無減。現在想想，那時讀書的心境和情景用如饑似渴來形容毫不為過，也是一種最理想的狀態：自由開放，隨心所欲。讀書完全是因著興趣和志向，沒有任何功利性。每當讀到一本真正想讀的書，那幸福感絕對超過吃一頓大餐，甚至會油然而生應該如古人一般“沐浴焚香”的心情。

參加工作后，每次出差，提包里不可或缺的必然是一本或一套書。越是長途旅行，越是讀書的好時段。躺在火車臥鋪上，泡一杯熱茶，心無旁騖地讀著書，那真是人世間極大的享受，以至現在每次外出旅游或訪友，我還習慣性地首選火車臥鋪作為交通工具。

當日子不用再為衣食住行發愁時，我也告別了借書讀、換書讀的生活，能夠想讀什么就買什么，想讀多少就買多少。記得家里曾有過一個書架，擺滿了政治、經濟、哲學、歷史、工具各類圖書，自然也有我感興趣的文藝圖書。歲月流轉，那些書歷經各種顛沛流離已所剩無幾，但這個書架卻始終牢牢占據在我的記憶深處?，F在，我已經擁有15個大書架，圖書的數量比當年的30 倍還多。當然，這也是我30年的積蓄。記得有一次逛圖書市場，發現一套新出的《阿加莎·克里斯蒂作品全集》，頓時喜出望外，毫不猶豫地掏出一千多元錢，把這套80 部的全集捧回了家。就這樣一點點、一天天日積月累，漸漸有了如此多的藏書。

偶爾坐在沙發上，看著對面頂天立地連排的大書架，各種精美的書脊構成了一幅令人賞心悅目的抽象畫。此時，我也會想，是什么原因讓我如此愛書、愛讀書，也愛買書？是童年時期對書朦朧的喜愛，是少年時期對書真切的渴求，是青年時期遭遇文化饑餓的恐慌，還是中年以后價值觀的更新——少買一件名牌能多買多少書啊！雖然無情的時間像一個勤奮的搬運工，在不知不覺間搬走了我頭腦閣樓里大量的儲存，讀過的書有的只剩書名而內容殘缺，有的甚至連書名都沒有了。但我并不悲觀，畢竟有那么多真誠的、善良的、美好的情愫沉落在我的心底，感動著、溫暖著我，陪伴著我蹚過蹉跎歲月之河，激勵著我邁步走向明天。

高爾基說：“書籍鼓舞了我的智慧和心靈，它幫助我從腐臭的泥潭中脫身出來。如果沒有它們，我就會溺死在那里面，會被愚笨和鄙陋的東西嗆住?！备郀柣€說：“愛書吧，它是你知識的源泉。”這些都是我信奉了一輩子的格言。60 年前，高爾基曾是我的人生楷模。60 年后，我很慶幸，我用我的人生靠近了我的楷模。

開卷有益，人間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