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曼《幻想曲集》的雙重音樂性格
——以《夜晚》和《沖動》為例

□ 楊敏玲 楊楠

舒曼《幻想曲集》的最終定稿時間很短，1837年7 月4 日至19 日，僅16 天。部分標題的創作靈感來源于德國作家霍夫曼所寫的《卡羅風格的幻想故事》，如“奇妙的夢境”“夜晚”“寓言”等。《夜晚》《沖動》是八首樂曲中的前兩首，也是風格迥異的兩首作品，它們分別代表著截然不同的兩種性格，一個是埃塞比烏斯式的詩意，另一個則是弗洛列斯坦式的英雄氣息，二者的結合成了舒曼鋼琴音樂的一種藝術特色。這部作品和聲新穎，節奏豐富，是舒曼在進入鼎盛期之前的一部極為重要的作品。

一、舒曼生平以及他的鋼琴創作

羅伯特·舒曼的鋼琴作品多數是他前半生內心生活的寫照，在強調感性表現及豐富的幻想性中，包含著相當強烈的主觀性。因此，體現他雙重性格的埃塞比烏斯式的詩意和弗洛列斯坦式的英雄氣息的結合，就成為舒曼鋼琴音樂的一種藝術特色。此外，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舒曼的鋼琴作品對現實事物的渴望和追求的表達也非常多，舒曼的《幻想曲集》中前兩首《夜晚》和《沖動》，二者的音樂風格就是極具代表性的。

二、《夜晚》和《沖動》靜態的樂譜研究

（一）清晰的曲式結構

1.《夜晚》（?=78，迷人，寧靜地）詳見表1

表1

2.《沖動》（?.=160，十分敏捷地、快速地）詳見表2

表2

（二）獨特的和聲調性

19 世紀的歐洲音樂經歷了和聲效果的革新浪漫派所追求的個性化的和聲替代了古典派清晰明確的和聲，舒曼的這部作品在和聲運用中正有所體現。在《幻想曲集》中，舒曼較多地運用了重屬和弦與副屬和弦，為樂曲增添了豐富的色彩。

《夜晚》是帶有尾聲的復二部曲式，主調為降D 大調，中間有12 小節的轉調，最后回到了安靜的降D 大調，樂曲整體呈現的是一幅幽靜深遠的夜景圖。《沖動》在和聲上大量使用重屬和弦與副屬和弦，尤其對減七和弦的反復使用，可以看出舒曼突破傳統的寫作手法，擴展了調性范圍，詳見表3。

表3

（三）獨具一格的織體

1.分解和弦伴奏織體

分解和弦伴奏（如圖1）在舒曼的《幻想曲集》作品中是非常罕見的。但作品《夜晚》以弱奏的方式將分解和弦的伴奏音型貫穿于整首作品中，穿插著音階級進向上的織體形式進行過渡。作品的整體情緒較為平穩，偶爾加入一些裝飾音，營造幽靜的氛圍又不失美感，體現出夜晚的優雅與恬靜。

圖1

2.縱向伴奏織體

在作品《沖動》中，舒曼頻繁使用各類縱向伴奏織體。例如，作品剛開始就運用了頓挫有質的雙音跳奏（如圖2），奠定了敏捷快速的基調；還有呈波浪式進行的強奏八度雙音，在保證樂曲旋律流動性的同時又增加了音響厚度，給人翱翔天空的開闊之感。

圖2

（四）特色鮮明的節奏

1.復節奏

《幻想曲集》套曲中的第一首《夜晚》，采用的是八二拍的復節奏型,也被稱為不對稱節奏。復節奏型一般指在同一小節或樂句中，各聲部的節奏不一致，是一種高度復雜的節奏。譜例中低聲部運用了三連音連續進行的方式，與高聲部形成了二對三的節奏型。舒曼運用這樣巧妙的方式，使樂曲在交錯進行的同時又不失規范性，又因三連音的加入使整個樂句有了連貫感。

2.附點節奏

在第二首作品《沖動》開始部分，舒曼運用了小附點節奏（如圖2），將整首樂曲的情感基調帶入了快速、敏捷的色彩。舒曼靈活運用了小附點節奏型與跳音的結合，使樂曲既表現出沖動的情緒，又不顯慌張和笨重，反而增添了幾分輕巧。附點節奏的運用也有推動旋律運動的作用，加上小連線的配合，樂曲更流暢。

（五）豐富的色彩層次

舒曼在對音樂色彩的使用上有極強的掌控力，濃重的幻想色彩、強烈的情緒對比、多變的音樂形象以及立體化的音響都需要通過豐富的音色對比或層級變化來實現。在舒曼的《幻想曲集》中，這一特征也表現得十分突出。《夜晚》的音色屬于全曲使用同一色系的典型，樂曲描繪了一幅恬靜的夜空圖。因此，在音色呈現上要表現出溫暖柔和的效果。雖然和聲平穩地進行偶爾也會產生細微的、似流星劃過夜空的浪漫景觀，但宏觀來看還都是屬于同一種暖色調的范疇。《沖動》則是一曲在色彩運用上有強烈變化和對比度的作品，它把佛羅列斯坦沖動且熱情的形象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

三、《夜晚》和《沖動》動態的演繹呈現

（一）不同音樂形象的分析

1.約瑟比烏斯類型的音樂形象

在《夜晚》中，舒曼將約瑟比烏斯“詩人”的形象描繪得淋漓盡致。從整體上看，《夜晚》是一首極具歌唱性的樂曲，樂曲的開頭就是一個長線條的旋律，可見音樂是連貫的、一氣呵成的。旋律在最高聲部，走向多為半音級進，可見舒曼想表達出細膩的情感變化。半音的旋律進行也給人憂愁且略帶傷感的情緒意味，仿佛在描繪著幽靜的夜晚，一位詩人在思念遠方親人。而樂曲左右手交替進行的演奏方式，更能表達出作者復雜的心境。

2.佛洛列斯坦類型的音樂形象

在舒曼的《幻想曲集》中，佛洛列斯坦類型的音樂形象是比較大膽的，在作品《沖動》中體現為音樂采用了弱起節奏，利用后兩拍弱奏的效果與第一小節強拍相連，形成了落地反彈、向上沖的效果。在《沖動》中第四小節的末尾三拍和第五小節的前兩拍，弱起的表現力十分顯著。音樂從中央C 開始向上兩個八度，旋律一躍而起，沖向樂句的最高音，給人一種開闊的感受。觀察《沖動》這首作品，可以看出舒曼想要塑造出一位有男子氣魄的男人的形象。在彈奏附點音型的時候要注意時值的把控，且必須非常堅定、剛柔并進地演奏，這樣才能更好地詮釋音樂形象。

（二）演奏方式的鮮明對比

1.《夜晚》的演奏分析

（1）流暢、連貫的演奏方式

《夜晚》（如圖3）這首樂曲如果要用一個詞來概括，筆者認為非“連”莫屬。我們可以將其整體分為三個部分來看。首先，在處理高聲部時，要有思考的、帶有一定力度的慢下鍵，換指時要停留足夠的時值，保證旋律流暢、連貫、突出；中聲部多為大指彈奏，因此要控制手指力道，不可過于用力地下鍵，要柔和平穩地觸鍵；低聲部多為左手小指彈奏，盡可能貼鍵彈奏，表現出低沉的情緒。各聲部的單線旋律必須保持連貫，避免大量垂直彈奏打斷旋律線，要靜心聆聽且做好各樂句間的銜接，把樂曲彈奏得更富有生命力。

圖3

（2）弱奏的演奏方式

值得注意的是，《夜晚》整首樂曲的力度均控制在弱奏的范圍內，全曲出現5 次力度標記都為“p”（如圖4），這非常考驗演奏者對大臂力量的控制。演奏時指尖和大臂要很好地配合，力量通過大臂送出而后移至指尖，要時刻保持警惕，運用“抹、拉”等手法彈奏，手臂要稍稍浮起，這樣彈奏出來的聲音深而不響，傳到聽眾的耳中也遠而不虛。同時，演奏者可以適當加入踏板，呈現出夜色朦朧的效果。

圖4

2.《沖動》的演奏分析

（1）充滿爆發力的演奏方式

《沖動》與《夜晚》的音樂形象完全相反，《沖動》代表著剛勁有力、激情奔放的弗洛列斯坦形象，樂曲一開始就充滿了爆發性和推動性，表現的是緊張激動的情緒。觀察譜例可以發現（如圖2），這首作品有鮮明的附點雙音節奏。在彈奏附點音型的時候要注意幾點。首先，右手鮮明的附點節奏要彈奏得飽滿，時值要夠；其次，手指的第一關節要站穩，手腕要有彈跳性；最后，左手的彈奏也要非常飽滿，帶有推動、輔助的作用，情緒上必須非常堅定，剛柔并進，這樣才能展現出清晰的音樂形象。

需要注意的是，在演奏過程中，演奏者常常會因為帶入強爆發力的情緒，使小臂感到緊張，所以在一觸即發的同時，要及時放松，在放松中匯聚力量，這樣演奏出來的音色才精準而不松散。

（2）隱藏旋律的演奏方式

《沖動》的B 段部分的演奏近似于《夜晚》歌唱一般的演奏方式。但需要注意的是，在高聲部持續連貫的十六分音符中隱藏著一條旋律線（如圖5）。演奏者需要先仔細觀察譜面，或聆聽音頻，找到隱藏的旋律音，并在演奏初期訓練手指的懸掛能力。旋律音要完整保持一個小節，所以要刻意留滿時值。旋律音與中間聲部的十六分音符要有明顯區分，演奏出不同的層次且連貫自然。

左手低聲部雖然是較長時值的音符，但也在向下或向上推動著旋律的進行，輔助右手高聲部更好地詮釋樂曲的旋律發展。左手低聲部單音級進行，這又是另一條隱藏旋律，要注意手指第一關節的站立，彈奏出大提琴般的厚重感。

圖5

羅伯特·舒曼的《幻想曲集》（Op.12）在創作中充滿了大膽、創新的想法，極富幻想性。通過對《夜晚》和《沖動》進行靜態的樂譜研究與動態的演繹分析，我們深深體會到這位鋼琴大師的音樂素養。音樂色彩的張弛有度，成就了舒曼鋼琴音樂的獨特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