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板壯言說

□ 程泓鑫

隸屬于廣西壯族自治區河池市的東蘭縣是一個有深厚歷史底蘊的地方，境內有韋拔群紀念館、列寧巖、魁星樓、韋拔群故居等革命遺址和紀念設施45 處，愛國主義教育示范基地8 處，下轄的長江鎮民間音樂種類豐富多樣。2012 年3 月，東蘭縣長江鎮被廣西壯族自治區文化廳認定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傳承基地，目前有三項自治區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項目。經田野考察筆者發現，此處還有一種特色項目：壯話快板。目前，此種類的主要表演者是東蘭壯族長排山歌代表性傳承人牙劍峰。筆者通過與傳承人牙劍鋒對談了解到，此種類演出題材與當下國家方針政策緊密相連，能對民眾起勸善規過、普及教育的作用。文中紅色壯話快板部分是筆者進入調查點后，以部分參與觀察者的身份進行微觀實地考察，結合現場訪談法，通過實地非結構式活動觀察，在半封閉式場景下對音樂活動核心者的分析。

一、長江鎮概況

（一）地理環境和經濟教育

1.地理環境

東蘭縣位于廣西壯族自治區的西北部，東傍河池市，西鄰鳳山縣，南接巴馬、都安縣，北連天峨、南丹縣。長江鎮位于縣境西北部，鄉駐地那夭圩，距縣城18 千米，東瀕紅水河與坡拉、隘洞鄉隔岸相望，西與鳳山縣砦牙鄉交界，南接東院鎮，北臨金谷鄉，總面積224 平方千米。

2.經濟教育

境內以農業、林業、畜牧業為主。鄉辦企業有加工業、運輸業、飲食服務、修理等。全鄉有中學1 所，小學74 所。鄉駐地有供銷社、糧管所、營業所、郵電所、工商所、中心衛生院、獸醫站、文化站等。

（二）語言文字與宗教信仰

1.語言文字

壯語屬漢藏語系壯侗語族壯傣語支，分南北兩大方言區。廣西壯族自治區的壯族主要聚居在南寧、百色、河池、柳州四個地區，其中河池市位于廣西的西北部，故長江鎮使用語言為壯語北部方言中的桂北土語。由于社會變革和我國義務教育的普及，漢語已融入當地，長江鎮從20 世紀90 年代便將漢語、壯語均作為日常通用語言使用。

南宋時期，壯族地區出現一種用漢字（形、音、義）規律創造出的方塊文字——土俗字（適用范圍較窄）。土俗字主要用來書寫地名、編山歌、記事，1955 年又創制了以拉丁字母為基礎屬拼音文字的壯文，1982 年，對壯文做了修訂，恢復了一度中斷的壯文學校、廣播、報刊等。

2.宗教信仰

縣境紅水河兩岸金谷、長江、隘洞、東院、長樂、大同等鄉鎮的壯族崇拜螞拐（青蛙），認為螞拐是天女、神仙，依靠螞拐才能風調雨順，五谷豐登。這些地方每年正月都要過螞拐節，節日長達一個月之久，其間有報螞拐、唱螞拐、孝螞拐、葬送螞拐、歡送螞拐升天活動，祈禱人間風調雨順，福壽康寧。

二、壯族曲藝種類及歷時梳理

（一）唐皇

壯族曲藝“唐皇”的發展可追溯至我國明清時期。廣西尤以桂西地區的歌手受漢族民間說唱如鼓詞、彈詞影響，創作出用壯語改編、土俗字記錄、壯族民間曲調說唱的表演。自此，唐皇正式形成。在發展過程中，由于民間音樂傳承的口傳心授以及時間的流動性，加之廣西境內南北方言區劃分、漢字借音與土俗字的不同使用等原因，不同地區的壯族唐皇在音樂曲調、唱腔上略有不同，具有不穩定性。

清末，社會動蕩導致人民民不聊生。此時的一些壯族人通過說唱的形式來表達心中所感。這時的唐皇創作內容從愛情擴大到有關戰爭、歌頌英雄等。題材內容豐富、音樂旋律出現標志性的“唐皇調”，預示著該種類進入了穩定的蓬勃發展期，同時也衍生出如壯族“末倫”等壯族民間曲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唐皇繼續根植于廣西地區。此時期國家對民間藝術的大力發展與專業學者對民間音樂的收錄整理，使其重現光彩，流傳范圍擴大至全國各地。

（二）蜂鼓說唱

蜂鼓說唱由壯族民間祭祀歌舞發展而來，主要流傳于廣西來賓、河池東江一帶。《史記·孝武本紀》中對壯族民間盛行的巫風巫舞有過記載。

清朝時期，壯族民間師公儀式歌舞發展迅速。祭祀儀式時間的增加使民眾對表演形式的需求逐漸多樣化。清末時期的社會動蕩使苦不堪言的壯族人民開始奮起反抗，更多題材的蜂鼓說唱應運而生。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蜂鼓說唱由于三個原因發展緩慢。一是唱本的大量遺失，二是傳承人的老齡化導致“人亡藝毀”，三是人們對新興文化的狂熱追捧導致民間藝術無人問津。

（三）末倫

據文獻記載，末倫的歷史溯源可推至明清時期。由于演唱時常出現“唱者哀傷，聞者流淚”的情形，因此，起初末倫被用在百姓舉辦的喪事中，表現對逝者的追憶與哀悼。清末至民國時期，末倫蓬勃發展。靖西一帶出現的半職業性末倫藝人將此前悲傷哀婉的曲調風格進行改動，逐漸演變為情節生動有趣、幽默詼諧的說唱藝術。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末倫”出現了如演唱形式變化、伴奏樂器豐富、表現形式多樣等新亮點。

三、壯話快板

（一）主要表演者及創作契機

1.主要表演者

牙劍鋒，男，54 歲，壯族，長江鎮人，大專學歷，自幼在家人及當地文化環境影響下學習長排山歌，現為壯族長排山歌代表性傳承人，擔任長江鎮文化廣播站站長。

圖1 筆者與創作者牙劍鋒合影

2.創作契機

（以下為牙劍鋒口述，筆者以第一人稱呈現。）

其實是很偶然的。我在高中時借住在叔叔家，他由于工作原因經常用快板表演漢語節目，我很喜歡，就經常去看。經過長時間的耳濡目染，我逐漸開始模仿這種好玩的表演形式。叔叔當時也有指導我一些快板的表演技巧以及漢語發音。隨后我開始在一些小的晚會中去表演，但當時都是用漢語。后來回到長江鎮，我便想著把漢語快板表演變成壯語快板表演。剛開始我是把漢語快板中的一些小節目翻譯成壯語，因為語音語調的不同我就在漢語的基礎上進行修改，調整語言節奏來慢慢試驗。慢慢地我掌握了用壯話表演快板。當我工作之后，當時是東蘭縣文化館館員，接到縣里司法局的通知，說要創作一個節目來讓壯族群眾了解尊老愛幼等一些社會公德，我就想到了曾經練習的快板表演。所以我利用壯語發音的合轍押韻，把司法局給的題材當主要內容來創作有關于節目需要的歌詞。當時也沒有意識說我這是在創新，只是覺得這種表演挺新鮮，我覺得老百姓應該挺喜歡，所以就把它表演出來。我記得演完，反響很好。這也激發了我在以后的工作中用這種形式進行黨政宣傳、政策講解等。因為我在文化館的日常工作就是講解我們的紅色歷史，講解政策，所以這些年對于紅色壯話快板的創作就一直堅持下來了。我記得當時為縣里司法局創作的作品叫《虐待老人法不容》，這也是我創作的第一首作品。寫它的時候我想到當時我們的社會環境很不好，法律意識淡薄，拐賣婦女兒童的案件很多，尤其是拐賣婦女。所以我又創作出《良心》這首作品，想通過這種通俗易懂的方式來規勸我們的老鄉們，讓他們不要做壞事，做一個守法的好公民。在這種表演大受歡迎的情形下，我也有意識地對這種表演形式進行一些專門的學習，比如學習我們曲藝發展之類的。在隨后的表演創作中我也借鑒一些其他類型的表演特點，讓舞臺可以豐富多彩。

（二）語言及唱腔板式

1.語言

紅色壯話快板一般使用壯語北部方言中的桂北土語表演，因社會環境需要有時會使用漢語表演，講究用韻和諧。在進行文本記錄時以漢字記壯音，使用方言入韻。唱詞為樸實簡潔的日常用詞，句式規整，如例1。

例1：

漢字記壯音

硬尼瑞斗很演臺，得幾旬涯龍斗談；

少尼人民內肯晚，卻共產黨行革命；

米黨行禮開人民，中國百姓布布結；

改革開放各內丕，群眾齊妹斗各生。

漢意

今日上臺來表演，敲起快板大家聽；

當今過上美生活，靠共產黨鬧革命；

打下江山為人民，中國百姓齊歡迎；

改革開放得深入，群眾樂業笑盈盈。

直接使用漢語創作的快板歌，使用廣西壯族自治區的官話方言——西南官話（俗稱桂柳話）來表演的較多。文本記錄時直接使用漢語，如例2。

例2：

竹板打來節奏起，大家快來用心記；

如今網絡全球通，平時上網要注意；

我們四人來上場，網絡安全講有義；

國家網絡安全法，依法上網來治理；

以上兩個例子均為七言句式。筆者認為，壯話快板是以漢族民間說唱音樂中的快板快書類為基礎發展而來，故以北方語系的13 個韻部為基礎分析可得出唱詞使用的韻轍規律。在以上兩例中，一七轍使用6 次；言前轍使用2 次；懷來轍、乜斜轍、發花轍、江陽轍、中東轍均使用1 次。

2.唱腔板式

紅色壯話快板的表演速度適中，唱腔屬于板腔體，唱腔音樂較簡單，只有一個板式（即一板到底）和上下兩句唱腔旋律，與樂亭大鼓相似，如例3。

例3：

硬尼瑞斗很演臺，得幾旬涯龍斗談；

少尼人民內肯晚，卻共產黨行革命；

3.題材

紅色壯話快板的題材范圍以黨和國家的最新方針、政策以及當地悠久的紅色歷史為主，有時創作者會根據當下社會環境及衍生出的一些社會問題進行壯話快板的創作。

4.表演形式

一般以單人為主，單手或雙手操快板進行節奏把控。后期隨著演出需要出現了小組形式，一般以二到四人為主，共同進行快板表演。

四、對壯話快板的思考

隨著我國社會的飛速發展，壯族人民也被潛移默化地改變著藝術審美習慣。信息媒體的強勢攻擊讓壯族人通過手機、計算機等新途徑接受來自異文化的“涵化”，這導致壯族人對自身文化的關注有一定缺失。故而獨特音樂文化持有者應銳意創新，使本土優秀文化綻放出獨特魅力。

壯話快板的社會功能呈多樣化發展。在道德教育中，創作者通過將最新的國情、黨令、政策、法律法規等文件通過藝術的方式轉化為通俗易懂、朗朗上口、幽默詼諧的一段段快板歌，對人民大眾起到了規勸、教育的作用，新穎的表演方式也使當地人積極響應；在文化宣傳中，此種類的獨特性也不失為一個地區乃至一個民族特有的文化標識，成為該地區文化軟實力的名片。

壯話快板，以特色歷史打底，在深厚文化中孕育，蓬勃生長在少數民族環境中。這標志著東蘭縣充分保護和利用現有紅色資源，形成“紅色動力”，驅動鄉鎮有機發展，賦能鄉村振興的縮影，也標志著該地民間藝術欣欣向榮的大好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