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1D·PARK 張翼： 城市的記憶與建筑

葉飛

老廠涅槃

751全稱751D·PARK，即751時尚設計（Design）廣場。751原是751廠（原國營華北無線電器材聯合廠第五分廠）所在地，建于1954年，751廠與718廠（1964年，華北無線電器材聯合廠建制被拆分）所“轄”其他五廠在一個片區，它們生產無線電零部件，屬于軍工產業。在這些廠中，751廠最為特殊，它主要為其他廠或者周邊地區供給電、水、熱、煤氣、特種氣體等能源。如今，751半是2000年改制后成立的北京正東電子動力集團有限公司，半是文化創意公司，前者為酒仙橋地區供給能源，后者為各地觀眾供給文化與服務。如今的751以創意設計為核心，打造以國際化、高端化、時尚化、產業化為目標的文化科技融合的創新示范區。

1980年代，張翼從河南考入華中工學院（1988年更名為華中理工大學，2000年與多所學校學院合并為華中科技大學），學習能源專業。1990年畢業后分配到北京，前一年，751（當時叫北京無線電動力廠）升級為國家二級企業，并開展建設北京市煤氣應急氣源工程。在751，張翼一直干到今天，中途從未換其他單位、工作。2017年開始，張翼擔任北京正東電子動力集團有限公司總經理。

來751時，張翼先做技術員，搞技術，八小時一班，每天三班連著倒。張翼還記得當時工廠大院飄的都是灰，找個地方隨手一摸都是灰塵，重油天冷時凝結，天熱時融化，經過裂解和反應變成了供給城市的燃氣，但重油生產在當時也屬于重污染。

2003年，為響應北京市政府的政策性產業結構調整，煤氣廠停產，正東集團的產業結構由煤氣改為天然氣。；其實，煤氣改天然氣從1997年天然氣進京時就已初露端倪。同時，751也開始了轉型之路。最初，751并沒有要建創意園區的意圖。據某前負責人張軍元回憶，2003年到2006年，一批藝術家和畫廊入駐798，但751仍然大門緊閉，藝術家詢問租房，751也拒絕租住。轉折發生在奧運前夕，張軍元突然意識到，751得成為一個真正的創業基地和青年基地。由此，751開始了大刀闊斧的改革，但前提是保護老工業設備設施。

2006年，在北京市有關委辦局的大力支持下，邀請了國內及國際背景的專家和政府主管部門，召開了正東集團創意產業研討會。現如今，751滿是工業風、鐵銹味。由于整體設備老舊，梯具老化，751包括爐區在內多處已封閉各個入口，并設立鐵質護欄，豎立警示牌。

2007年，751D·PARK北京時尚設計廣場揭牌。此后，借由北京大山子藝術區多部規劃案，以及北規弘都院（北規院弘都規劃建筑設計研究院有限公司）的研究設計指導，751園區生態與景觀漸次更新。2008年，借舉辦奧運會的契機，751謀劃建設“設計師大樓”，大樓原用于設計師，后來租賃給奧迪大眾亞太研發中心總部，這是奧迪在亞太地區唯一一家研發中心。同年，動力廣場改造、751罐改造、火車頭廣場布置。2011年，時尚回廊改造。2013年，三維立體交通工程——空中廊橋建成。2019年，火車街區落地。此外，多處地區仍在升級改造之中。

火車頭廣場在751的西面，是751的一張名片。廣場兩側的火車鐵路為星火站（現朝陽站） 到751廠的煤炭、重油等物資運輸專用線。經產業結構調整與升級改造，2010年鐵路專運線和儲煤池停止使用，2018年火車鐵路專運線入選國家工業遺產名錄。有輛蒸汽機車代號“上游0751”，20世紀70年代由唐山機車制造廠制造，是目前現存為數不多的蒸汽機車之一。值得一提的還有79罐，79罐是北京市第一座低壓濕式螺旋式大型煤氣儲罐，容量15萬立方米，1979年建成。經改造，79罐搖身變成高端會展演藝中心。而時尚回廊則由10個脫硫罐改造而成，墻體將10個脫硫罐整體包裹起來，形成了一個新的三層室內空間。

張翼記得，北京城市管理委員會一位負責人參觀751時，有感于751保存了原工廠如何凈化、如何運輸、如何供給的全工序，提倡可以以751現存工業遺跡為寄托，組建一個工業教育項目，在大中小學內普及。此言恰表明了751的兼具文化園區和歷史遺跡的雙重角色。作為歷史遺跡，751無法像某些園區那樣進行大規模改造，如此批量擴大其營收的列表，它必須保護這份遺產，并在遺產保護的基礎上引進產業，將觀眾轉化為消費者。那么，對751最重要的命題就是，如何結合遺跡和園區兩大角色，在特殊化和推廣遺產的美好同時，開拓和普適化園區的現實？

生態多樣的文創園

理查德·佛羅里達（Richard Florida）曾預測創意文化與創意階層的崛起，如今創意已是各行業的共識，不再如初次聽到那么新鮮，如何創意成了關鍵。在紐約SOHO區、英國倫敦西區、巴黎左岸藝術區等先例的示范下，中國開始了創意園區的建設之路。世紀初，中國登記在冊的文化創意園區僅100處，隨著2010年代經濟和政策的變動，創意園區紛紛涌現。然而，據悉目前全國80%的創意產業園都處于虧損狀態，以收租維持營生。同時，大多數園區模式和經營非常同質化。

751給我們提供了一個城市更新的絕佳案例。張翼認為，751的復雜是在保護基礎上的有規劃、分步驟、高質量的發展。751拒絕泛濫的商業化，堅守本地的城市與文化發展。

從2007年至今，751吸引了很多設計師、建筑師、音樂人來此入駐。最早一批成員有中國服裝設計師協會（China Fashion Association）。中國服裝設計師協會成立于1993年，是改革開放后，中國在創意文化產業中較早體系化的結果。2007年前后，中國服裝設計師協會擬搬新址，經北京市政府推薦，新址落在751。不久前，2023秋冬中國國際時裝周在751開幕，佗寂、SHIJIE詩簡、蝶影蟲蟲、馥芮雅、上久楷等一眾國產服裝品牌登臺亮相。

每到周末晚，很多年輕人都會來到751十字街區的小柯劇場，等待他們的是一出話劇。小柯喜歡音樂，喜歡話劇，他自編自導自演，與園區一拍即合，廢棄二樓廠房經改造后變成了可容納200人的小劇場。小柯劇場的布局相對緊湊，舞臺與觀眾席融合得很好，幾乎不需要音響設備就可以演出觀演。

小柯入駐之后，張亞東、馬東也都來了，他們家住附近不遠，彼此相熟，落址在此順理成章。據張翼介紹，張亞東很低調，為了不招來粉絲打擾其工作，特意免掛了自己的招牌，工作室內擺滿了價格昂貴的樂器。

極客公園成立于2010年，以“相信創新的力量，相信產品的力量”為信條。自2010年至今，極客公園一直在751，這期間每年舉辦極客大會，同時以前沿社、俱樂部等形式吸納了很多創業者，并和諸多科技企業建立了友好合作關系。對于讀者來說，極客公園最為人熟知的是它的媒體報道。但對于751來說，極客公園的價值在于它能夠通過孵化、合作等方式鏈接科技創業者。張翼希望，751給極客公園這樣的公司提供陽光雨露，以期將751升級為未來互聯網前沿陣地。

在751的生態中，有奧迪這樣的大樹，也有中國服裝設計師協會這樣的“中樹”，還有像極客公園這樣的小樹，花花草草、參差共生，構建了一個美好生態。在張翼的愿景中，751要升級為有聚集、有內容、有配套的園區，目前新建的圖書館、未來建成的健身房，正是這一愿景的具體呈現。

人生是場大設計

“2009北京世界設計大會暨首屆北京國際設計周”是設計周一詞第一次出現在中國，此后設計周變成了751的保留節目，也是751的一大招牌。2011年的北京國際設計周將751自主策劃推向極致，設計周既有與時代契合的面向，也有國際化的落點。2012年起，751有了“設計周”的品牌意識，正式將751設計周板塊命名為“751國際設計節”，踏上“統一策劃、自主策展”的探尋之路。

751由嚴明丹帶隊打造了一個自主內容、自主品牌的經營、策劃、宣傳的文創團隊。2002年，嚴明丹在華中師范大學研究中國傳統文化、 商務印書館、中華書局等課題。后來又作為洪堡學者在德國研究歐洲城市更新，吸取了很多國內外優秀案例的靈感。她把這種靈感帶回了751，在她的帶領下，751團隊還將經驗帶到其他城市，策劃了蘇州國際設計周等項目。如今能源產業占751整個收入的2/3，文創占1/3。此外，751正在探索所有權和經營權的分離，未來文創也將有所不同。

從地理位置上看，751和798相鄰，對于公眾來說難免會認錯。其實從業態上來說，兩個園區定位不同。798主打當代藝術，而751主打時尚設計。張翼認為，798和751構成了一種很好的合作關系，去798看展的觀眾很多也會來751消費，有的觀眾亦可以下午在798看展，晚上在751參加論壇。在張翼看來，藝術和設計都是滿足人們的文化需求，讓生活變得更美好的存在。

751是時尚人士的聚集地，時尚生活的向往地。一位顧客說。與此形成呼應的是，751中央地帶二樓建筑上就貼有“人生是場大設計”（Life is great design）標牌。位于火車頭廣場的車谷小鎮是一個融合線上線下用車文化活動帶動車消費的一家互聯網創業公司，入駐以來已經舉行了數百場活動，如751車文化節、多種主題車文化展、ACE&BOX市集等。年輕人模仿著電影里的飛車情節，耍著酷，與其說是追求自由，不如說是標榜個性，但自由與個性早已經是標簽的同義詞。

世紀初的俊男靚女，今時今日的網紅，時尚人士成雙成對、三五成群，他們游蕩在現代化的街區上，等待便利店、小吃鋪、寫生攤位，掀起內心波瀾，喚起故鄉、家鄉、校園時的記憶。他們的身份很模糊，有時是消費者，有時是觀眾，有時是閑逛的人，有時是所有這一切，有時只是自己。這些街區、空間、廣場對他們而言更像是陽臺，他們在這里工作、社交、自定義的玩，這個景象所吸引我的地方在于，他們如此真誠、自由、開放地表達著他們只有在私密場所才會表達的愛。

近些年，隨著與社交媒體聯動的市集在全國的火熱，751也舉辦了很多市集活動，比如最近的“早C晚A”醒春市集。我也能感受到，市集變多了，來751的年輕人也變多了。2022年8月，首屆北京戲劇嘉年華在751園區上演，嘉年華以“Drama一夏”為主題，我有幸參與其中，周圍的觀眾紛紛表示驚艷，也期待著未來越來越豐富的時尚文化活動能在這里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