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妹君

話題導入
《淮南子·繆稱訓》中說:“文者,所以接物也,情系于中而欲發外者也。”白居易也曾說:“感人心者,莫先乎情。”可見,一篇文章能否打動人心、直擊讀者靈魂,“抒情真摯”是首要條件。反之,如果情感不真摯,抒情矯揉造作,讀者一下就能感受到,甚至會生出反感與厭惡。對于敘事類文章而言,真摯的抒情尤為重要。“文必有情,抒情貴真。”那么,情從何來?如何才能做到抒情真摯呢?
范本呈現
搖著輪椅在園中慢慢走,又是霧罩的清晨,又是驕陽高懸的白晝,我只想著一件事:母親已經不在了。在老柏樹旁停下,在草地上在頹墻邊停下,又是處處蟲鳴的午后,又是鳥兒歸巢的傍晚,我心里只默念著一句話:可是母親已經不在了。把椅背放倒,躺下,似睡非睡挨到日沒,坐起來,心神恍惚,呆呆地直坐到古祭壇上落滿黑暗然后再漸漸浮起月光,心里才有點明白,母親不能再來這園中找我了。
曾有過好多回,我在這園子里待得太久了,母親就來找我。她來找我又不想讓我發覺,只要見我還好好地在這園子里,她就悄悄轉身回去,我看見過幾次她的背影。我也看見過幾回她四處張望的情景,她視力不好,端著眼鏡像在尋找海上的一條船,她沒看見我時我已經看見她了,待我看見她也看見我了我就不去看她,過一會我再抬頭看她就又看見她緩緩離去的背影。我更是無法知道有多少回她沒有找到我。有一回我坐在矮樹叢中,樹叢很密,我看見她沒有找到我;她一個人在園子里走,走過我的身旁,走過我經常待的一些地方,步履茫然又急迫。我不知道她已經找了多久還要找多久,我不知道為什么我決意不喊她——但這絕不是小時候的捉迷藏,這也許是出于長大了的男孩子的倔強或羞澀?但這倔只留給我痛悔,絲毫也沒有驕傲。我真想告誡所有長大了的男孩子,千萬不要跟母親來這套倔強,羞澀就更不必,我已經懂了可我已經來不及了。
……
有一年,十月的風又翻動起安詳的落葉,我在園中讀書,聽見兩個散步的老人說:“沒想到這園子有這么大。”我放下書,想,這么大一座園子,要在其中找到她的兒子,母親走過了多少焦灼的路。多年來我頭一次意識到,這園中不單是處處都有過我的車轍,有過我的車轍的地方也都有過母親的腳印。
(摘自史鐵生《我與地壇》)
我的母親是個普通人,只是千千萬萬個母親中的一位,但她在我心里卻如皎皎明月,無時無刻不陪伴照亮我。
我的父親與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分開了,母親一個人把我拉扯長大,歲月鞭打著她的皺紋,生活的艱辛染白了她的黑發。母親沒有什么學歷,卻經常陪伴我寫作業到很晚。勞累了一天,她常常坐著坐著就打起了盹,卻總能聽見什么動靜時,下一秒就立即抬起頭觀望我,我見此心疼不已,便勸她去睡吧,不用陪我了。她總是輕聲細語地說:“我沒事。”晚風吹拂,母親微微抬起頭,向窗外望去。我分明看到了她的疲憊。
那年中考我取得了好成績,考上了一所不錯的高中,需要去外面住校。走的那一天,母親沒有像往常那樣嘮叨,只是給我獻了哈達。火車快要發車了,母親牽著我的手不愿松開。我一步三回頭,母親仍站在原地。火車一點一點開向遠方,我回眸望去,分明看到了她的淚水。
〔摘自湖南岳陽市第一中學(663)班,旦增卓嘎《我的母親》〕
眾說紛紜
雷笑嫣:史鐵生《我與地壇》字里行間流露出的真摯情感,如涓涓細流一般讓我感覺很溫暖。這種情感,不僅源于史鐵生對母親的懷念與愧疚,還有他對生命的體悟。
余樂萱:史鐵生《我與地壇》中盡管沒有描寫母親太多的語言,然而此時無聲勝有聲。作者單單通過描寫母親在地壇里尋找兒子的背影,就讓我們感受到了母親對兒子不敢表達的擔憂和關心。這里有一位母親平凡而隱忍的愛,也有兒子曾經的倔強和如今的懊悔。“多年來我頭一次意識到,這園中不單是處處都有過我的車轍,有過我的車轍的地方也都有過母親的腳印。”與其說史鐵生在地壇找到了他心靈的寄托,不如說他在地壇理解了母親的愛與關心,理解了幸福的根源,解鎖了生命的密碼。在旦增卓嘎同學的作文中也刻畫了這樣一位“少言”的母親。作者選擇“陪伴”這一細節進行描寫,刻畫了一位如皎皎明月般默默陪伴孩子的母親形象。人們常說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然而這日復一日的陪伴卻常常被我們所忽視。由此可見,寫作素材的取舍,與其說作者是“有心為之”,不如說是作者的“真情感懷”。
張書睿:我認為一篇文章最打動我的一定是文章中流淌的真摯情感,是不留痕跡的抒真情、記真事、說真話。無論是作家史鐵生,還是旦增卓嘎同學,他們寫的都是自己平凡的母親,記錄的都是自己與母親的日常生活瑣事。而最珍貴的就是她們日復一日毫無怨言地為孩子做著這些日常小事。
萬子千:無論是史鐵生筆下壓抑著自己心頭的擔憂、默默尋找孩子身影確認孩子安全的母親,還是旦增卓嘎同學筆下壓抑著自己心中不舍、牽掛孩子、不忍孩子獨自求學的母親,都將自己至深至切的愛藏進心里,化為了行動。是啊,真情實感的流露有時候并不需要語言。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一個表情就足以將真摯的情感表露,這就是細節描寫的魅力。
李佳薇:史鐵生說母親視力不好,四處張望尋找兒子的時候,“端著眼鏡像在尋找海上的一條船”。旦增卓嘎同學說在火車快要發動的時候,母親終于抑制不住內心的不舍和難過,“牽著我的手不愿松開”。兩位作者都善于將母親的千言萬語和復雜的內心通過細節描寫傳神地刻畫出來,把抽象的情感通過具象的方式表現出來。
陳宇軒:我還注意到了旦增卓嘎同學的作文里的一處小細節——“我要走的那一天,母親沒有像往常那樣嘮叨,只是給我獻了哈達”,這短短一行字深藏了母親濃濃的愛。這份愛是平日里母親的嘮叨和關切,這份愛是臨行前母親反常又特別的舉動,讓我聯想到《游子吟》里的一句“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有異曲同工之妙。
李嘉欽:有意思的是,我發現在史鐵生的文章里憶起母親時寫了這樣一句:“十月的風又翻動起安詳的落葉”,而旦增卓嘎同學的作文里也提到了風,他說“晚風吹拂”,我想這就是情景交融的魅力吧!這輕柔的風與母親溫柔的形象交織在一起,感人肺腑,這風不僅吹過母親和孩子,還吹進每一位讀者的心里。
技法點睛
情動于中而形于言,“情”是敘事的靈魂,敘事應敘真情真事,寫作之人應是“有情之人”,如此讀者方能動真情。那么,如何才能抒真情呢?
1.走進生活,于生命中掘真情。寫作時選擇那些自己經歷過的或者最熟悉的、情感最深厚的生活和事物來寫。例如對親情、友情的感念,對故土故鄉故人的感懷,對真善美的感受等。現實的生活和身邊的世界,永遠是作文的源頭活水,并且只有那些充滿生活氣息的、富于時代特色的、蘊含作者情感的題材才容易打動人心。回避生活、憑空杜撰,不可能做到感情真摯。
2.捕捉細節,于細微處見真情。真摯的情感表達不能過于抽象和空洞,要具體地描寫出來,我們不妨“化抽象為具象”,即把抽象無形的情感表達轉化為生活中具體可感的幾件小事,或是幾處細節,再通過細膩真切的描寫把自己的情感準確、細致、充分、生動地表達出來。
3.巧妙點染,于自然里探真情。在敘事時可以適當地借助景物描寫來營造意境,渲染出濃郁動人的情感氛圍,增強情感的表現力,以收到震撼人心的藝術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