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據新聞的版權問題及侵權規避

翟紅蕾　夏銘澤　謝曉楓　王涵

摘要： 互聯網環境中的版權問題涉面廣泛、版權侵權危害嚴重、爭議頻發，伴隨著我國新著作權法的修改，“網絡版權”再次成為社會關注的焦點和學者研究的熱點。數據新聞問世不過十余載，而其深層抵達新聞真相和積極引導社會輿論的作用眾所矚目；由于數據新聞作為新聞作品新類型其社會影響力尚弱，故對其版權確認和侵權風險的研究極為有限，對該領域的探討就顯得非常迫切和重要。以數據新聞“獨創性”作為版權確認的依據，從新聞主題、數據分析和可視化呈現三個方面探討版權確認細節；在版權歸屬方面，以新聞生產流程視角從數據挖掘收集過程、數據清理與分析以及新聞作品的生產和傳播三個階段厘清數據新聞的數據與文本在各環節的權責歸屬，并以法律法規條例視角，明確了新版著作法將著作權歸屬由新聞單位職工更改為新聞單位這一規定；進而從數據采集、數據來源標注、數據分析結論轉載、第三方素材引用四個方面對其存在的侵權風險和行為誤區深入剖析；并針對性地提出加強數據新聞版權意識教育、元宇宙與NFT助力版權保護、數據要素市場化和轉換性使用的侵權規避策略。

關鍵詞： 數據新聞； 著作權； 版權保護

中圖分類號： G210.7; D912.8; D913.4文獻標識碼： ADOI： 10.3963/j.issn.1671|6477.2023.02.004

數據新聞自2012年問世以來，就以其精確性、科學性、深刻性、互動性、可視化等獨特優勢備受學界和業界的關注。Mirko Lorenz在第一屆國際數據新聞圓桌會議上提出，“數據新聞通過抓取、挖掘、清洗和結構化數據的工作流程，用視覺化的方式呈現新聞故事”[1]?；诖髷祿夹g而衍生的數據新聞是技術進步的產物，也是時代發展的映射。

新生的數據新聞汲取數字技術的優勢，引領新聞表達的潮流，在不斷豐富傳統新聞敘事結構的進程中，成為當下新聞領域的搶眼明星。雖然大數據、云計算、VR/AR技術的不斷革新豐富了數據新聞的呈現形式，重塑了新聞業態，但同時也加劇了互聯網環境的復雜性，讓數據新聞的發展面臨諸多亟待解決的網絡新矛盾，其中最為緊迫的就是如何澄明版權歸屬而有效地施加版權保護，以及如何避免版權糾紛并及時地規避侵權行為。

一、 數據新聞版權的研究現狀與時代意義

從數據新聞的誕生之始，有關它的定義就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博瑞特（Berret）和菲利普斯（Phillips）將數據新聞定義為“一個領域，包括一套為新聞目的收集、分析、可視化和發布數據的做法”[2]。國內學者許向東則提出，“數據科學最重要的應用之一就是對大數據的挖掘與分析，以及通過建模和算法發現數據之間存在的關系或背后隱藏的規律，從而為決策與預測提供科學依據”[3]。以上關于數據新聞的定義，皆將目光集中于數據新聞的制作流程，并凸顯新聞主題、數據分析與可視化的重要性。

如果把視野聚焦于學界對于版權問題的探討，可以尋覓到數據新聞與版權天然緊密的關聯。曾學智指出：版權法的根本宗旨在于平衡版權人與版權使用者之間的權益，不僅要形成對版權人作品創作的精神與物質上的激勵機制，以鼓勵作品的創作；同時要保護版權使用者的合理使用以對版權保護進行必要的限制，使作品的社會價值得以更好地實現，促進知識的進步[4]。米勒（Miller）指出數據新聞的數據分析環節背后蘊藏的獨創性，作為版權支撐，“計算機程序和其他文學作品一樣，都是富有表現力的。編寫程序所涉及的想象力、獨創性和創造性，可以與歷史悠久的文學作品相媲美”[5]。國內有的研究者從數據新聞的操作過程入手進行探因，提出數據新聞版權確權模糊的問題，并結合實際案例提出解決方案[6]。

新技術在給人類生活帶來深遠影響的同時，也影響著法律的演變，互聯網等新技術的發展和應用已經催生了新的著作權法制度規則[7]。2020年11月，中國《著作權法》修訂后經第十三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二十三次會議表決通過，并于2021年6月1日起實施。新著作權法以列舉式和概括式結合的方式，涵括了當今智媒時代應運而生的新型作品，進一步廓清了新聞報道的版權邊界，力求回應網絡日益發展所帶來的不可忽視的立法訴求。

綜上，從數據新聞的生產到傳播，版權侵害風險增大，侵權行為不勝枚舉。而治理侵權，尤其是新聞作品版權問題，最為根本的還是要從法律入手，將版權保護延伸至數據新聞制作中，連點成面，有效規制。法律的愿景在于保護版權主體的應有權利，保障新聞產業的有序發展，而不是通過遏制新技術、新業態的發展以保護權利人的固有利益。在法律的基礎上，站在技術和數據新聞生產視角探尋數據新聞的版權問題具有重要的理論與現實意義。

二、 數據新聞版權辨析的依據與歸屬

（一） 數據新聞版權的依據分析

根據新修訂并于2022年6月1日生效實施的我國《著作權法》第五條，將原本不受著作權保護的條例主體“時事新聞”更改為“單純事實消息”，從法律規定的范圍來看，版權保護范圍得到了擴展。對于“時事新聞”的概念，依據《著作權法事實條例》以及相關的司法解釋，將其定義為通過報紙、期刊、廣播電臺、電視臺等媒體報道的單純事實消息。因此《著作權法》修訂之前，在實際的司法實踐當中，由于作品構成的復雜性和法院對于“時事新聞”理解的不同，同樣的案件由不同法院審判時，經常出現不同判決，從而導致司法糾紛。

而辨別“單純的事實消息”和“新聞作品”的最根本標準在于是否具有獨創性。比如，對于數據新聞的價值判斷——“數據新聞透過表象尋找新聞主體間的潛在聯系，發現更多規律并形成結論，在傳播深度知識方面蘊含的巨大能量。”[8]米爾科·洛倫茲將數據新聞的生產流程定義為四個步驟：數據、過濾、可視化、故事，即抓取、清理、構建并深入挖掘數據，根據特定目標（新聞選題）過濾數據，對數據進行可視化設計，制作完整的新聞故事[9]。故我們可以通過對數據新聞生產流程的每個環節都進行“獨創性”分析，籍此作為版權辨析的基本依據。

1.新聞線索和新聞主題確立保有鮮明的獨創性基礎

“新聞發現就是把前人沒有報道過的新的事物和新發現的規律及時準確地傳播出去”[10]。數據新聞制作流程的第一階段，與傳統新聞生產相同，即確定新聞選題。利用記者的新聞敏感這一“利器”，對獲取到的新聞線索進行深入挖掘。同一個新聞線索，不同從業人員探尋出不同的新聞落點，將其擴展形成新聞主題，是數據新聞策劃人員主觀能動性發揮的結果。

數據新聞由于其數據采集和深度挖掘環節耗時較長，很難與傳統新聞競爭，搶占新聞發布先機，因此選題不必盲目追求熱點話題，而是整合豐富的新聞視角，借助智能輔助工具的協同，選取獨特且深刻的新聞視角。新聞發現伊始是創作者捕獲未廣為人知的信息，觀人所未見，察人所未知，并有意識地加以深入探究，其中就蘊含了獨創之意。在什么樣的背景之下、選題以怎樣的角度切入來引出新聞價值，都是創作者悉心思考、運用經驗與智慧、突破固有思維所呈現出來的結晶，其獨創性毋庸置疑。

2.數據處理細節具有完整的獨創性過程

數據新聞的生產在確立新聞選題之后，就需要進行數據采集。“萬物皆媒”意味著萬物皆可被數據化，世間萬物從形態各異的“具象實在”到被編碼為整齊劃一的“抽象數據”[11]，在大數據時代下，任何轉化為抽象數據的“客觀實在”，皆可以作為數據新聞的采集對象。數據搜集的來源大致可分為自主采集以及外部數據整理這兩種。記者運用何種渠道搜索數據并非隨意之舉，而是集合群智討論之后的結果。無論是采用網絡爬蟲程序，在人工智能技術的輔助之下自動抓取，還是整合政府、數據庫抑或是媒體公開報道中的數據，都是記者在新聞選題的框架內發揮思維創造力所付諸于實踐的行為?！盁o論是數據驅動的新聞選題，還是選題驅動的數據新聞，只有真實有效的數據才能運用于數據分析和可視化，得出具有參考價值的結論。”[12]數據采集全面還只是前提，對數據的清洗、取舍和分析是數據新聞制作中的關鍵。經由爬蟲程序爬取的網絡數據，抑或是公開資料整理的數據，可能會存在著數據缺失、異常等情況。因此，記者會對所搜集到的數據進行過濾，一方面是為了剔除異常數據，以免影響數據新聞的科學性和可信度；另一方面則是對數據能否體現選題、解疑答惑進行把控。數據的處理，其實也是將數據價值最大化，從而服務于新聞作品表達的手段。如何對數據進行處理，充分體現出數據新聞創作者的獨到見解和特殊技能，其獨創性赫然彰顯。

3.數據新聞可視化技術賦有突出的獨創性色彩

數據新聞是基于新聞價值和公共利益，采用數據科學方法從各類數據中發現事實，通過數據可視化方法呈現數據的新聞形態。[13]伴隨著技術的推陳出新，數據可視化可依托的形式也隨之豐富?！案鞣N類型的數據必須以數學符號為載體，利用計算機圖形學和圖像處理的可視計算技術，進行可視化表達，才能方便人們更加直觀地理解和分析信息”[14]。數據新聞根據不同平臺的傳播特性進行差異化的數據呈現，將原本枯燥的數字通過靜態或是動態的方式，轉化為清晰的信息傳播作品，進而成為作者“字斟句酌”的非文字表達作品，使得數據即使隱去其中的文字，也不再是冰冷的數字堆疊，而是以圖形圖表、三維動畫、音頻視頻等多模態的可視化綜合呈現的新聞要素。

從新聞生產的角度來看，數據新聞可視化的分析范疇主要有“考查、聯系、選擇、過濾、摘取、探索、重組、敘述”[15]；從可視化視覺吸引力程度來看，英國學者奈特按照“文本分析、數據抽取或表格、時間軸或列表、靜態地圖或圖表或曲線圖、動態地圖、信息圖”[16]來顯示數據新聞的可視化吸引力的遞增。所以，在數據新聞可視化過程中，作者采用什么程序、突出什么重點、展示什么形態、形成什么組合，如何讓純文字的冷媒介變成直觀生動形象的熱媒介，是作者獨有印記的意義表達，是作者獨創性的價值生成，成為數據新聞最有力的版權佐證。

（二） 數據新聞版權的歸屬分析

信息技術的不斷迭代進步，大數據的高速發展，可視化形式的不斷創新，形塑了不同于傳統新聞的數據新聞生產流程。數據新聞并非傳統新聞的簡單升級，而是一種全新的新聞范式，是媒體融合時代傳統媒體的重要抓手和切入點，應把握數據新聞制作和傳播的規律。[17]繁復的生產環節中凝聚了創作者的精心雕刻、政府單位的數據、商業機構的資源、數據技術的便捷等各方之力的數據新聞，作為作品而非事實陳述而展現的數據新聞，其版權與責任歸屬問題值得從不同角度細化分析。

1.數據新聞生產流程視角

綜觀數據新聞生產流程，數據資源既是信息來源也是創作基石，與文本表達同屬版權保護的對象，厘清數據與文本在各環節的權責歸屬是版權權益得以保障的關鍵。在數據新聞的數據挖掘收集過程階段，商業相關數據在與所有者交涉后，取得合法授權，此時數據所有權歸屬商業主體，新聞制作方獲得數據使用權。數據清理與分析階段，創作者在新聞選題大框架規范下思想創意縱橫捭闔，文字描述妙筆生花，可視表達精彩紛呈，通過個性化創作將符號結晶為受版權保護的原創作品。在職務關系上從屬于新聞單位的數據新聞創作者，依靠新聞單位采訪權獲取的信息資源、借助新聞單位集體創作生產出來的新聞作品，以及借助新聞單位傳播權得到的信息傳播，猶如一種印章鐫刻于作品之上，一并歸于新聞媒體單位。

2.法律法規條例視角

我國《著作權法》在修訂前對新聞作品的規定是：“新聞作品屬于一般職務作品，其版權屬于職工——創作者個人所有，新聞單位在作品完成的兩年內享有優先使用權。”而新修改的我國《著作權法》第十八條第二款第（二）項關于新聞作品的版權歸屬規定如下：“報社、期刊社、通訊社、廣播電臺、電視臺的工作人員創作的職務作品版權歸屬于單位，作者享有署名權。即媒體從業人員，為完成任務而創作的新聞作品，屬于‘特殊職務作品，作品版權歸于創作者所工作的單位?！?/p>

在一起典型案例——《湖南日報》社與雅昌文化著作權糾紛案中，郭立亮為《湖南日報》社員工，其本人在《湖南日報》社旗下媒體及主辦的新媒體上發表的作品，包括但不限于文字、圖片和視頻等，系職務作品，作品的著作權及與著作權相關的權利，自作品完成之日起均屬《湖南日報》社。雅昌公司在其網站發表《建文帝朱允炆蹤跡新證：古堡與碑刻絕無僅有》的文章，并私自配上郭立亮作品中的四張圖片。此案法院一審判決雅昌公司侵害《湖南日報》社著作權，二審維持原判。

新修改的著作法將原本由新聞單位職工享有的著作權更改為著作權歸屬于新聞單位，這是對新聞單位在新聞作品創作中的付出和風險的正視，而且有利于新聞作品的傳播與版權保護，也將對我國數據新聞的版權保護與事業發展產生重大而深遠的影響。

四、 數據新聞侵權的行為誤區

網絡技術的進步助力數據新聞作品的發展與傳播，人工智能算法的廣泛運用降低了數據新聞制作的成本，但與此同時也降低了著作權侵權行為的成本。網民們可以在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就可以完成復制、粘貼、上傳等網絡操作，信息的海量性和隨機性使得原創作者難以發現自己的作品被侵權。在知識產權知識并未得到廣泛科普的網絡環境下，不僅有意識的侵權行為泛濫，無意識的侵權行為也存在于自媒體甚至是媒體機構中，導致數據使用違規的風險。

數據新聞是伴隨著數據技術和可視化技術的快速發展，從傳統新聞作品中衍生出來的一種新型的新聞形態。由于其對數據的采集、對第一手新聞材料的使用、對圖文變形的操作都沒有相應的現成法規和行業準則予以約制和管理，故可能在生產流程的各個環節中出現侵權行為。對這種侵權可能性的警覺和糾偏，一方面是對知識產權嚴肅性和崇高性的學術尊重，另一方面也是數據新聞在合法軌道上健康發展的實踐保障。

（一） 數據來源標注模糊

隨著我國知識產權的發展進步以及網絡信息管理的強化，新聞媒體大部分能夠精準標注新聞來源方或者數據來源，從而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侵權的風險。但在數據新聞實踐中，仍然存在部分數據來源不明、標注模糊的情況。澎湃新聞的《美數課》欄目發布的數據新聞《如何運作容納1461張床的方艙醫院？》新聞中，采用了視頻的形式展現疫情期間武漢方艙醫院的整體結構以及運作模式，視頻的結尾處用字幕的方式備注了數據來源，但對于方艙醫院的數量和床位數的來源，僅標注為“根據公開資料不完全統計”。數據來源的模糊不僅容易引起法律糾紛，數據難以證實真偽還會影響到數據新聞乃至媒體單位在受眾心中的可信度與權威性。若是數據新聞中所使用的數據為自主采集的非公開數據，或是涉及企業商業秘密的數據，此時數據來源標注不清晰，便成為了逃避付費和版權糾紛的灰色手段，存在著數據使用不合規的風險。

（二） 未經授權肆意轉載他人的數據分析結論

數據新聞的數據通常來源于政府、大型調查機構或者科研期刊的公開數據，在未明確標注未經授權不可使用的情況下，可在標注清楚來源的基礎上使用。數據新聞生成過程中的數據分析整理環節，集聚了記者的獨立思考和價值意識，是新聞中心主題經過高度凝練和審慎思慮之后的體現。同一組數據，經過不同記者的分析與組合，也會創造出截然不同的敘事結論和風格迥異的分析表達，具有高度的符號個人化和成果獨有性特征。作為創作者知識成果的數據分析結論，在版權意識尚不完善的網絡環境中，極有可能被隨意轉載、任意使用，極易成為版權侵犯的阽危之域。

根據我國《著作權法》中關于合理使用他人作品的條例，明確表明“為報道新聞，在報紙、期刊、廣播電臺、電視臺等媒體中不可避免地再現或者引用已經發表的作品”，規定了合理使用的條件。但數據分析結論在概念上并不屬于新聞的“時事新聞”范疇，而更傾向于個人的創造性知識勞動，屬于作者的獨創性表達，不應作為單純的數據結果被無償使用。因此，在引用其他媒體機構所分析的數據結論時，數據新聞媒體應發送請求獲取對方同意，在雙方達成一致后再使用，以避免造成侵權。

2017年網易《數讀》欄目的作品《我們生活的世界，就像一個垃圾場》（見圖1）中，數據圖表是在外文網站中編譯而來，雖標注了編譯源網站，但未與圖表所有者即源網站取得聯系并獲取許可，因此屬于侵害版權行為。

（三） 數據采集侵犯個人隱私

人類社會進入智媒時代，用戶與智能設備的深度融合，在網絡世界被重新編碼為無數個0和1的組合。用戶在獲取媒體帶來的便利同時，自己也成為平臺的數字勞工，在日常使用中產生的用戶信息，創造出巨大的網絡用戶數據庫。網絡環境海量豐富的數據資源，促使數據新聞生產從傳統的內容采集轉變為人工智能協助下的數據抓取。通過人工智能，數據新聞生產者可以依托算法、智能識別與新聞選題相關的數據信息，進行全方位挖掘。自動化的數據采集過程解放了生產者的勞動力，提高了生產效率，但同時也模糊了法律邊界意識，數據抓取進入到私人領域，給個人隱私安全帶來了威脅。

2018年，劍橋分析公司未經用戶許可，擅自收集并使用了5000萬Facebook用戶的個人信息，用以構建分析模型系統，以預測美國大選的結果。為此，Facebook在當年遭遇集體訴訟，被指控未能妥善保護用戶個人敏感信息并侵犯用戶隱私，使用戶面臨風險。在這起事件中，Facebook在全球多國受到處罰：違反了英國個人數據法案，英國數據保護監管機構信息專員公署對臉書處以50萬英鎊的罰款；巴西司法部對Facebook處以660萬雷亞爾（約合164萬美元）的罰款，原因是該公司不當共享用戶數據。而在2021年2月26日，Facebook所涉“史上最大隱私訴訟之一”結案，因涉嫌未經用戶許可收集和存儲用戶面部數字掃描信息和其他生物信息，這家社交網絡巨頭被迫以支付6.5億美元，約合人民幣42億元，來解決這場歷經6年的集體訴訟。可見，盜取用戶的個人隱私信息以進行商業化行為，是對公民信息安全的極大漠視，也是數據新聞制作和生產過程中要時刻警惕的雷區。

（四） 未經授權引用第三方資料素材

數據新聞雖以數據內容為核心支撐，但作者在制作過程中為提高新聞的完整度和可看性，都會在其中插入與新聞主題相關的圖片或視頻材料予以佐證。但數據新聞關注的主題往往具有歷史縱深感和材料的厚重感，反而不追求新聞的時效性和時新性。在探討具有歷史積淀的社會共性問題或是進行事件綜述、時間線回顧的報道時，由于時間、地域的局限性，無法做到對每個論述點都到現場進行采訪和拍攝，因此數據新聞中免不了引用第三方圖片作為輔助。在數據新聞中，對于數據的轉載使用，通常情況下會有明顯細致的來源標注，但是圖片資料容易成為漏網之魚，盜用圖片現象屢見不鮮。在官方的公開素材和公開新聞報道素材資源難以滿足多樣性可視化需求的現狀下，數據新聞對未經授權圖片的引用容易引發侵犯第三方材料所有者著作權的風險。

五、 數據新聞版權侵權的規避措施

（一） 加強數據新聞版權意識教育

公民在今天的社會生活中無時無刻不在面臨著對版權的選擇，是付費閱讀、付費看劇、付費觀影、正版軟件還是四處查找盜版免費資源，對于這種選擇的支撐除了強制性的他律因素，更多的是個人意識的自律養成。

在數據資源的掌握程度變為行業地位評判標準的數據新聞業常態下，缺乏數據新聞版權意識會引發新聞機構對數據的盲目追求，冰冷的網絡爬蟲抓取技術依據算法規則收集數據，缺失人文視角下對數據隱私的判斷，導致數據采集環節對新聞倫理的忽略，造成個人信息的非法獲取行為，加劇了數據新聞的侵權隱患。而媒體工作者作為數據新聞的生產者，培養版權保護意識，提高工作人員對侵權行為的認知，能在數據新聞工作實踐中有效規避新聞侵權風險，推動營造良好的新聞創作環境與信息傳播環境。另一方面，新聞媒體作為“信息集散地”和“社會公器”，應充分發揮媒體的宣傳教育功能，積極推動國民版權意識教育，增加版權法普法內容所占權重，形成傳播者與受傳者雙線并行的版權意識與法律素養教育。比如2021年在中央電視臺連續播出的《知識產權公益廣告》，就在全國范圍內起到了很好的宣傳效果，不僅讓社會民眾逐漸了解什么是“知識產權”，而且提醒每個公民在維護好自己的知識產權權益的同時也要警惕知識產權的侵權誤區。

（二） 推動數據要素市場化

2021年出臺的《關于構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場化配置體制機制的意見》，為數據新聞版權指明了方向。我國“十四五”規劃綱要提出，要建立健全數據要素市場規則，統籌數據開發利用、隱私保護和公共安全，加快建立數據資源產權、交易流通、跨境傳輸和安全保護等基礎制度和標準規范?！皵底纸洕鷷r代，全球數據量指數級、爆炸式增長并深度滲透至生產各領域，驅動新經濟、新業態、新模式的涌現，‘數據成為生產要素體系的新成員。”[18]

數據是數字時代的基礎性戰略資源和革命性關鍵要素。作為數據新聞的核心要素，數據資源的共享與配置中存在的物理邊界依然是當前數據新聞生產的一大阻礙。各級政府、各部門、企業和機構之間構建的數據壁壘，制約著數據配置效率。規范數據新聞獲取與引用、轉載、共享的流程，推動數據要素市場化，防止數據新聞生產中的侵權行為發生，是數據新聞發展乃至新聞行業發展的必由之路。

推動數據要素市場化本質上還是在推動數據的商品化，賦予數據以商品屬性，發揮市場的決定性作用，通過有償交換的形式，自由地在數據市場中流通，從而突破數據壁壘的束縛。厘清此過程中的數據版權歸屬和讓渡，為數據確權這一主要矛盾提供明確且權責清晰的解決方案。

加快完善數據要素市場化的配套措施和數據資產化進程，構建數據治理監管體系，使數據要素充分參與市場配置，推動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將數據的巨大價值釋放于流通與共享中，由生產者掌握數據流動和使用的自主權，是數據新聞生產效率無限趨向峰值的最優選。

（三） 鼓勵創造性、轉換性使用

數據新聞是基于海量的數據，用傳統的新聞敏感性思維去探索，進而應用創造性的敘事能力而表達的一種創新性新聞[19]。與傳統新聞相比，數據新聞最大的價值在于，對新聞素材的創造性整合和深度意義的提煉，以實現對新聞議題的跨越維度的探討與綜合呈現。但知識產品的生產絕不是一個靜止的過程，它必須同時依賴于前人的智力成果和社會文化資源，因為所有的“智慧來自于過往”[20]。如同文化在傳承中不斷升華，發明在迭代中不斷進步，新聞作品也是在過往的基礎之上不斷創新精進。如果為追求版權保護的全面公平而禁止一切內容資源的二次使用，將優秀作品扼殺于萌芽中，那就未免顯得有些因噎廢食。數據新聞創作過程中的數據分析、可視化重構和選題背后的意義闡釋，都是作者創新性的知識勞動，是未來社會公共領域圖景中的一部分，不應為動輒侵權的風險而制造阻礙。

著作權法中規定的“合理使用”相關條例，亦是對新聞作品的二次創作的鼓勵。推動數據新聞創作者對轉換性使用條例及適用規則的掌握，并非是鉆法律的空子，而是對現代社會精神文化豐富性的保護。正確適用轉換性使用將推動創新與兼顧社會公平之間維持多元利益平衡和資源的合理配置。數據新聞的創作，以使用轉換性使用規則的方式，合理使用過往作品中的內容資源，規避版權侵犯風險，同時更是為未來數據新聞創作的可持續發展鑄造堅實的溫床。

（四） 元宇宙和NFT發展助力版權保護

新聞產業在網絡化進程中，區塊鏈技術的誕生與發展，被視為推動新聞業革新的關鍵力量。“基于去中心化網絡、分布式記賬和共識信任機制的區塊鏈技術，與新聞業的社會功能及價值具有某種程度上的同構性，被視為應對新聞業危機、重建可持續新聞模式的可選路徑?！盵21]元宇宙以人工智能、數字孿生、區塊鏈技術為底座，具有可連接性和經濟屬性的特征，使數字資產可以貫穿于虛擬與真實之間，從而實現數據新聞作品在兩個世界中的經濟連接。

在數據新聞面對版權侵權危機時，將數據新聞作品的元數據上傳至元宇宙體系架構中，利用哈希算法生成的哈希值寫入“元數據”作為數據新聞數字資產的來源識別工具，為每一個數據新聞作品創建一個專屬NFT（Non|Fungible Token），推動數據新聞作品數字資產的所有權確權，明確作品權利使用者與所有者之間的關系，對于數據新聞的創新具有積極意義。NFT準確跟蹤創作者和內容流向，幫助內容生產者實現作品創作認證，而其賦予的所有人可見且不可篡改的數字代號，杜絕了作品偽造，從而保護數據新聞版權。不同于借助權威機構的傳統交易，區塊鏈基于數學原理解決所有權確認問題，基于技術優勢解決交易過程的安全信任問題，基于智能合約解決信任執行問題。[22]以區塊鏈為底層技術鏈而衍生的元宇宙和NFT相輔相成，數字化資產憑證是元宇宙生態的關鍵要素，而NFT可以成為元宇宙中數字化資產憑證的一種表現形式。NFT為擁有數字化資產憑證的數據新聞，以及數字世界所有的非同質化資產描繪元宇宙的數字產權保護藍圖。

美國內容生產平臺Po.et，利用區塊鏈技術在內容創作者、受眾以及媒體之間創建一個良好的內容生態，創作者可將作品相關信息上傳至Po.et區塊鏈中加以記錄，并通過智能合約保留證明及追蹤流向，為作品賦予一張電子流通證明，簡化版權保護的流程，從而有效地規避數據新聞版權侵權行為。

六、 結語

2012年數據新聞問世，依托于數據驅動與可視化信息沉浸呈現的數據新聞，在“互聯網+全媒體+智能傳播”時代獲得了廣闊的發展空間，也將在海量且碎片化的信息世界里以特有的方式佇立于世。未雨綢繆地探討數據新聞著作權問題，既有利于防止一些隱性問題的出現，規制其發展過程中的一些亂象，又有利于數據新聞與知識產權領域相結合，從而促使新興的智能新聞產業獲得更長遠的發展。此外，依托法律專業知識，對從生產流程各環節具備獨創性的數據新聞的著作權以及侵權行為給予明確界定，推動數據新聞版權意識教育的普及，將新聞生產流程規制和未來技術發展風口領域革新結合，以遏制侵權行為的發生，對數據新聞乃至整個新聞行業的版權保護與發展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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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文格）

Copyright Issues and Infringement Avoidance

of Data Journalism

ZHAI Hong|lei， XIA Ming|ze， XIE Xiao|feng， WANG Han

（School of Law and Humanities & Sociology，Wuh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Wuhan 430070，Hubei，China）

Abstract：With the revision of the new Copyright Law，“online copyright” has once again become the focus of social attention and a research hot spot for scholars.Data journalism has only been around for ten years，and its role is evident in uncovering the truth behind news and actively shaping public opinion.However，as a new type of news work，data journalism is still weak in its social influence.Consequently，research on its copyright recognition and infringement risk is urgently needed and highly important. This paper takes the “originality” of data journalism as the basis for copyright confirmation and discusses the details of copyright confirmation from three aspects： news theme，data analysis，and visual presentation.With regards to copyright ownership，the paper clarifies the ownership of rights and responsibilities of data and text of data news in each link of the news production proces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data mining and collection process，data cleaning and analysis，and production and dissemination of news works.Additionally，the paper explores the provisions on changing the ownership of copyright from the employees of news units to news unit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aws and regulations.Furthermore，the paper conducts an in|depth analysis of the existing infringement risks and misunderstandings from the four aspects of data collection，data source annotation，data analysis conclusion reproduction，and third|party material citation.It also proposes infringement avoidance strategies to strengthen data journalism copyright awareness education，leverage metaverse and NFT to aid copyright protection，promote marketization of data elements，and encourage transformative use.

Key words：data journalism; copyright; copyright protec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