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作者簡介：邢慶杰，作品散見于《人民文學》《中國作家》《北京文學》《長江文藝》《小說界》《山花》《清明》《小說月報·原創版》等報刊。作品曾被《小說選刊》《中華文學選刊》等報刊轉載。曾獲山東省“泰山文藝獎”“《小說選刊》雙年獎”等多個文學獎項。

我望著一棵柿子樹，發了半天呆，我怎么也記不起它是什么時候來到我的庭院里的。

施月翩然而至，天女下凡般出現在我的面前。

施月是妻子的表妹，一直是我家的常客。當年，我鐘情的人是施月，可惜遲了一步，她那時已經有了男朋友，就把她表姐呂穎介紹給了我。

施月問：“忙啥呢？”

我說：“這里怎么會有棵柿子樹？”

施月說道：“你這人咋這么沒良心？這是我和老公上周送你的?！?/p>

我尷尬地笑了笑，說：“人過了四十，總愛丟三落四的?！?/p>

施月說：“你先別管這些閑事啦，我表姐的病，你想怎么辦？”

施月在一家醫院工作，還是個副院長。上周，她打電話給我說，呂穎精神上好像有些問題，應該帶她去看看，及時治療，以免越來越嚴重。當時我還不以為然，我從來沒有發現她有什么異常。直到有一天早晨，她把培根肉放到燃氣爐上烤，又用豆漿來做雞蛋湯，我才明白事情有些不妙。但呂穎堅稱自己沒病，死也不肯去醫院，這事兒就一直拖著。

施月說：“我想了個辦法，你就說我們一起去旅游，等你們上了我的車，然后你就裝病，說頭痛惡心，她肯定會要求我送你去醫院。進了醫院，事情就好辦了。”

我疑惑道：“這樣行嗎？”

施月說：“肯定沒問題，她最喜歡的事就是旅游，最在乎的人就是你，你要是一有情況，她就會方寸大亂……”

依照施月的計劃，我們如愿把呂穎騙到了醫院。我真沒有想到，一向精明的呂穎竟這么好騙。

施月為我們安排了一個房間，并給我倆安排了檢查。一日三餐，都有人送進房間。為了迷惑呂穎，施月安排醫生每天給我輸液，讓我吃藥。但施月早就告訴過我，給我輸的是沒加任何藥物的葡萄糖，吃的是維生素C。而呂穎的藥，醫生都悄悄加在了她的一日三餐里。

為了配合治療，施月還給我推薦了幾部喜劇電影。每天上午，我都陪呂穎看一部大片，那些超級搞笑的鏡頭，把我們樂得前仰后合。每天下午，我會陪呂穎打乒乓球，這是我們共同的愛好。剛結婚那會兒，我們經常結伴去體育館打球。后來，我們都有些懶了，已經好多年沒摸過球拍了，我的時間全用在了喝酒打牌上，而呂穎則天天刷手機視頻。

日復一日，我看到妻子的精神狀態漸漸好起來了。我多日不喝酒打牌，身體也比以前好多了。

在入院兩個月后，經醫生鑒定，妻子已經痊愈。

時間一晃，半年過去了。

九月初九是我的生日。這天傍晚，日頭還在樹梢上徘徊，妻子就下了廚房，開始忙活著做菜。

意外的是，施月竟然不約而至。

一進門，她就坐到沙發上，表情嚴肅地說：“姐夫，我想請教你幾個問題，你得老老實實回答?！?/p>

我說：“沒問題，盡管問?！?/p>

施月問：“如果我表姐忽然離開了你，你該怎么辦？”

我笑了笑，說：“這件事永遠不會發生?！?/p>

施月又問：“如果現在，我帶你去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你愿意嗎？”

我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說：“你不會干這種事?！?/p>

施月又問了我幾個刁鉆古怪的問題，我都一一答復了她。

施月忽然跳起來，對廚房里的妻子大喊：“姐，他全都通過了！”

我疑惑地問：“通過什么了？”

施月沖我神秘地一笑，說：“今天我沒帶什么禮物，但我要送給你一個真相?！?/p>

“什么真相？”

“我表姐從來沒得過什么病——實際情況是，前一段時間，你的精神出了問題，不過，經過兩個月的住院治療，和半年的居家治療，你已經完全康復了?！?/p>

我傻了般望著一臉得意的施月，說：“這怎么可能？”

施月立即拿出手機，打開了一個視頻拿給我看。

視頻里，我光著膀子在院子里刨坑，然后把一棵柿子樹埋進坑里……

我忽然記起來了，這棵柿子樹是我買來的，也是我親自種到院子里的，可是，這又能說明什么呢？

施月又給我打開了另一個視頻，是我在客廳里發狂的鏡頭，我一邊把客廳的東西一件件摔向兩個穿白大褂的醫生，一邊狂躁地大叫：“老子沒病……老子不要去醫院……你們都給我滾出去……”

這些視頻激活了我的記憶，一些我患病后的情節紛紛復活，在我眼前跳動……

這時，妻子從廚房走出來，一臉歉意地說：“菜全做好了，不過，今天晚上不能陪你了?！?/p>

“你去哪？”

“今天是九九重陽節，我得回村里，陪那些孤寡老人過節?！?/p>

我記起來了，從去年開始，妻子就被派到郊區月灣村擔任書記了。

望著妻子的背影，我的眼睛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