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的味道

作者簡介：王錫美，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鐵路作家協會會員，陜西省散文學會會員。現供職于西安局集團公司寶雞機車檢修廠。作品散見于《中國鐵路文藝》《人民鐵道》《陜西日報》《西安新聞》等報刊。

節日休假，我回家鄉探望母親。

對于兒子能抽出時間，驅車幾百公里專程回家鄉看望，母親格外高興。

盡管她看起來神采煥發，神情依舊，但仍遮擋不住歲月的滄桑。布滿皺褶的臉龐已經沒有了昔日的光澤，曾經明亮的眼睛也失去了光彩。她的腳步已經不像往昔那樣剛健，走路變得緩慢，還帶些輕微的顫抖，步伐也瑣碎許多，步履近乎蹣跚。

她緊張地挪動碎亂的腳步，慌亂中打了一盆水，又兌了些水瓶里的熱水，讓我先拍打拍打一身的灰塵，再洗洗沾滿一臉的疲憊。然后，又忙不迭地拿過我的水杯，抖顫著倒掉剩水，又沏好新茶，放到我的眼前。

母親無聲地做這做那，像以往每次我回家一樣。

我竭力阻攔，說：“我自己來。”

母親緩緩說：“你歇著，我做些你喜歡吃的去。”

不待說完，她已轉過顫巍巍的身子，挪動不靈活的腿腳，執意進了廚房里。

自兒女相繼成家之后，母親現在是一人獨自留在老家農村。面對兒女的誠意邀請，她倔強地說：“我在，你們的根就在。”

母親現在既把我當孩子又把我當客人。

大概是經常不在身邊，我感覺和母親之間有些隔閡。我回家，于我來說是盡一份孝的責任，仿佛完成一項任務；對她來說就像是家里來了一位貴客，既興奮又激動，傾注所有熱情。她知道我喜歡吃什么，但不再絮絮叨叨，多了幾分拘謹，也有些莫名的緊張。她把所有的心情用行動來代替，反而喜歡聽我喋喋不休，不論是生活還是工作，不再參與我的煩惱話題，也不評判我的錯對與否，教導我如何去做，也不再坦露她的情愿與心意，雪藏了她的喜怒哀樂，表情平淡，表現出一副超然的神態。

我時常懇求她：“媽，還像過去一樣啊！該咋樣還是咋樣。”

其實，現在和過去永遠不會一樣了！

母親今年已經八十歲，社會的動蕩變遷，生活的困苦艱難，她都經歷過。她說一生中最得意的事是嫁給父親，最幸福的事是生了我們姐弟三個。前幾年，姥姥去世，父親不測，母親在經過一時淚落，短暫悲戚之后，又很快振作起來。

她懷念親人卻不沉湎其中。

她目睹過許多的生與死，經歷過太多人生的喜與悲，歲月的艱難沒有讓她低頭嘆息，反而磨礪了她堅強樂觀的性格。

她總是說：“人是為活著的人活著。”

每當我咀嚼這句話時，常常感到沉重和傷感。

…………

不一會兒，母親招呼我吃飯。是我一直喜歡的煎餅，還有涼拌薺薺菜和辣椒炒肉。

一路的勞頓顛簸，確實餓了，我便坐下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能嘗出這是母親用心做的。她用了橄欖油調拌薺薺菜，味道清淡，有清脆滑爽的感覺。辣椒炒肉非常香，只是有點辣。煎餅攤的還如既往一樣又薄又筋道，吃來很有嚼勁。

我偶爾抬起頭看她一眼，也讓母親一起吃，她答應著，卻沒有動筷，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她看著我貪婪的吃相，眼里流露出溫和慈祥的目光，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淺淺的微笑。

母親現在做的飯菜，從香油到橄欖油調拌使用，從煮到烹到淖的改變，盡管她不停地變著花樣，每次吃也都會有不同的香味，但她濃濃的親情沒有變。看著不辭辛苦忙碌的身影，努力改善著烹飪方法，適應兒女們現在的口味，我也懂得母親的良苦用心，她知道我們在外不易，盡力給我們做出家的味道，給我們溫暖。

我總是勸她：“簡單吃，就做過去的飯菜。”

小時候家里窮，只有過年才能吃到肉。農閑時，母親會在村子附近挖些薺薺菜，掐些香椿芽等時令野菜，摘凈一洗，開水一燙，熟幾滴珍貴的油一潑。隨著那油潑青菜發出的“呲啦啦”的清脆聲響，一裊青煙隨即飄起，周圍便飄彌著忍不住吞咽唾沫的香。然后捏幾顆粗鹽一撒，簡單一拌，即是我們最好的美食美味。看著我們狼吞虎咽的饑餓吃相，她不停地念叨“慢點吃，慢點吃”，我清晰記得母親的眼睛里曾噙著晶瑩的淚花，像星星在閃爍……

直至現在，我始終認為世間的美食美味莫過于母親當時做的這些菜肴。更深一點講：人一生的影響莫過于母親的

教誨！

對于母親，過去是青春年華滄桑的日子，而現在是風華歲月滄桑的年紀。那份有著特殊口味的記憶伴隨著人生可以長久，那些不帶粉飾的泛黃情感留存在愛的記憶里，歲月卻不居。它們隨著時光流逝了，流逝在生命的長河里，流逝在無限的思念中，有著記憶里的綽影，有著一絲和現在扯不斷的牽連，踏破千履，找不回，忘不掉……

想到這，我心頭不免有些酸楚。

或許，一代人自有一代人承擔的除了時代賦予的責任，還有留下的傷痛、凄楚……

我時常回到家鄉，不只是看望母親，想吃吃母親親手做的飯菜，這摻雜諸多情感的鄉行，淡淡聚攏又淡淡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