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冰 楊勇 于有東 祝帥 虞曉勇 宗成振 冉令江 王謙 李陽洪 楊二斌 王子微 朱友舟 李瑞振



主題性創作的邊界與方向
張 冰
近年來,中國書協一直致力于充分挖掘利用傳統經典,實現書法的創新性發展和創造性轉化。這是當代書法發展的主流趨勢,是書法在建設文化強國中發揮重要作用的基礎。在這一個宏大的體系中,展覽機制的改革升級是一個長期的、重要的板塊。
經過對當代書法綜合狀況的審慎研判,中國書協針對性地提出了『植根傳統、鼓勵創新、藝文兼備、多樣包容』十六字方針。旨在樹立一種科學健康的導向,讓書法發展成為國家文化戰略中具有重要意義的,貼近人民、貼近時代、貼近社會的藝術形式。二〇二一年,中國書協在綿陽座談會上明確提出了『人民性、時代性、專業性』,這既是創作導向,又是發展方向。
從二〇二〇年『中國力量扶貧書法大展』中書法『記言錄史』功能的重啟,到二〇二一年『偉業大展』中『三段式』書法創作思路的提出,再到二〇二二年八月『征程』大展中『四個貼合』的落實,逐漸建構起一個特色鮮明、程序嚴密、體系較為完整的主題性展覽模式。展覽的圓滿成功加之全國書協一盤棋的組織方式,讓主題性展覽、主題性創作成為熱度很高的關鍵詞,也『主題性創作』與『主題性展覽』筆談主題性創作:定位·方法·路徑成為很多展覽借鑒的模式。
出于對展覽機制、效應以及未來發展方向的學術思考,『主題性創作、主題性展覽』有沒有一個較為清晰的概念或者輪廓呢?在當前的文藝領域,包括美術界、影視界等,都有對『主題性』的討論,各自的闡發也不盡相同。這與不同藝術形式的規律有關。從整體來看,一些關鍵詞與我們構建主題性展覽的思路是基本一致的:人民、時代、民族、歷史、文化。
具體書法領域,從性質上來說,『主題』是一個概念,『主題性創作』的核心內容是『三段式』的創作思路,針對性地打破筆墨單向的創作模式,建構一種時代、生活、文本、情感、筆墨相互映發的綜合創作模式;廣大書法工作者通過這種機制,可以自發地嘗試從國家與時代兩個立足點來凸顯書法的文化意義與藝術價值,從而表達了對中華民族精神與歷史底蘊的特殊情感。『主題性展覽』是一個影響面很大的社會文化活動,『四個貼合』是它的主要要求,這就需要我們著眼于更加宏大的立場理解它。因此,主題并不僅僅是政治性主題,它還可以涉及歷史、文化、科技、教育等,是能夠反映時代與社會、國家與人民,能夠喚起更多時代共鳴,并且具有延伸社會效應的議題。主題性展覽以豐富的內涵與高度調動主題性創作模式而展開。主題性創作是為展覽服務的,也是主題性展覽的『人民性、時代性、專業性』之于藝術創作的一種映現。
從策展的維度來看,主題性應該具有宏大社會文化價值的議題,具有以人民為中心的根本立場,人民群眾參與感、體驗感較強,能夠培養科學的書法創作理念,帶動廣大書法工作者突破書齋自適,建構多元的創作模式。
從作者的維度來看,主題性創作要求全方位的參與,不再局限于筆墨單一的層面。這種參與實際上給作者的綜合創作空間很大,可以根據自己對主題內涵的理解調整、拓展創作思路,進而檢驗自己的創作成果。逐漸向符合時代要求的文墨同輝的目標邁進,在創作中實現自我與社會的結合,這更符合自古以來書法所承載的人文精神。
從觀眾的維度來看,可以拓展一種以書法為媒介,閱讀時代、感悟歷史文化的方式,在此過程中獲得藝術的濡染。從接受學的意義上說,主題性展覽可以讓觀眾看到優秀傳統文化的時代性轉化,是在公共美育中倡導雅正書風審美導向,是推進書法融入時代、融入生活的重要途徑。畢竟,彰顯書法藝術的人文價值才是與時代保持同頻共振的重要途徑,也是我們深入傳統不能忽略的核心特質。
從文化傳播的維度來看,主題性創作推廣的是更加宏大的書法理念,是在時代觀照下展開的優秀傳統文化的表達與轉化。于此,我們應該闡釋好『專業性』的意義,它并非一味以專業的標準和要求抬高所謂的專業門檻,而使書法成為這個時代人民群眾因其專業性太強望而卻步的高冷藝術;它應該更多地指向利用專業資源、體系、標準、能力在更加宏闊的范圍推廣書法的藝術價值與文化意義,讓書法不斷在人民與時代之中獲得創新發展的動力。
一方面我們要看到主題性創作的帶動效應和主題性展覽的社會影響,另一方面也要規避『泛主題化』的現象。因為并非所有的議題都可以成為主題,也并不是就某個議題進行藝術創作就是主題性創作。我們要規避主題與專題的混淆不清。一般意義上說,專題的重心是『專』,以專門、精深為標簽,涵蓋面不寬。專題展覽與主題性展覽從規模、理念、體系、參與面、社會文化影響力等方面看是不在一個層面的。然而,有一點是要明確的,主題與專題雖然差異很大,但并非對立的邏輯關系。主題性展覽往往是由多個有著緊密邏輯關系的專題輻輳而成,主題中有專題的支撐,專題中則滲透著主題性的內涵。
應該說,主題性創作的探索已經具備了較為扎實的基礎,可以預見的是,它仍然會在未來的展覽體系和創作模式中占據重要的地位,是我們向『藝文兼備』努力的重要途徑,是突顯『人民性、時代性、專業性』的重要平臺。我們倡導『主題性創作』的主要目的正是引導廣大書家能夠在未來的創作中,自覺地體會時代與自我的互動關系,再以獨創性的文本與筆墨表達出來。
在近幾年的探索過程中,我們發現了固有書法創作模式的弊端、時代轉化過程中的諸多細節問題、傳統經典書風的轉化問題等;同時也看到了人民群眾對書法漸趨高漲的熱情、廣大作者提升綜合修養的潛質和愿望、科技介入對書法視覺呈現的提升、對傳統經典進行創造性轉化的成功創意等,這些都會成為下一步主題性創作、主題性展覽繼續深化完善的新起點。
作者單位:中央財經大學
主題性創作的四個關鍵詞
楊 勇
近年來,中國書協先后策劃并主辦了一系列大型主題展覽,主題性展覽突破了單純的作品呈現形式,兼具時代性、人民性、社會性、專業性和思想性。通過一系列主題性展覽的實施,引導書法家們在創作的同時,關注時代命題,承擔社會責任,進而展示書壇奮發向上的精氣神。
關于主題性創作與主題性展覽,特別是主題性創作的邊界與方向,我注意到以下四個關鍵詞:第一個關鍵詞:鮮明的時代性主題性創作與主題性展覽,是針對重大的歷史節點和重大事件而策劃、實施的展覽,具有鮮明的時代性。每一個展覽主題的確立,均與當下我們所處的時代同頻共振,展覽設置的邏輯起點,即書法作為一種藝術門類和文化表征,它必須緊扣時代的主題,積極參與到時代的征程中去。正如唐代白居易所說『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主題性展覽更多地承擔了文藝『培根鑄魂』的重要功用,有著鮮明的時代性。
主題性展覽之所以能夠成為被大眾期待的展覽方式,是有著自身邏輯支撐的。因為書法是以漢字為基礎的藝術,而漢字為『經藝之本,王政之始』,文字決定了書法必然具備『載道』的功能與特質。正如張懷瓘在《文字論》中精準地定義:『闡典墳之大猷,成國家之盛業者,莫近乎書。』書法藝術天然地肩負著反映時代進程、記錄人民生活的功能。當代歐陽中石先生曾提出:書法應該『切時如需』。『切時』就是講書法的時代性,『如需』就是講要符合時代和社會的需求,要為社會作出貢獻。這就涉及到書法的社會擔當。
第二個關鍵詞:書法的社會擔當書法作為藝術門類之一,它能為我們的社會作哪些貢獻,又應該為社會作哪些貢獻?
『主題展』創作文本與既往書法展覽內容發生了顯著的變化。倘若說傳統的書法創作文本以文言文、詩詞歌賦作為主要的文本形式,而『主題展』則是以白話文作為創作的文本內容。這一轉變對于當代書法創作帶來的啟示是深遠的,因為它重啟了書法記言錄史的功能,以書法的形式,描繪、敘述了當代中國在追求民族富強、人民幸福這一偉大征程的壯麗畫卷。正是秉持這樣的理念,『以融合時代語匯的文本創作視為探索方向』的『主題展』才能夠始終在藝術與學術層面有著雙重保障。簡而言之,即書法藝術成為見證偉大征程、顯現中國力量的重要參與者。
在主題展的創作中,如何處理功能性書寫與藝術性表達的關系?一方面,展覽的本質特征要求作品必須有筆墨表現力,必須蘊含著美學意義上的形式表現,而主題性創作在保持書法專業性的前提下,還要求書法能夠承擔社會責任,主題性創作將書法寄情抒懷的藝術表達與記言錄史的社會功能作了很好的結合;另一方面,書法家主題創作的過程又是與社會生活緊密結合的過程,書法家到社會生活中去調研、去感受、去書寫。這兩個方面,無不體現出當代書法人的社會責任感。正所謂『從生活中來』,再『回到人民中去』。這就涉及到書法的人民性。
第三個關鍵詞:人民性書法創作怎樣體現人民性?那種書齋式的傳統的書寫模式離大眾有一定的距離,它更多的是專業圈內部的事情,具有一種高冷的氣質;它更多的是書寫者自身陶冶性情,或者書法專業內部交流的方式。
而主題性展覽不一樣,人民群眾的參與感、體驗感很強。其中,『書寫文本』是最為核心的內容,是廣大人民群眾理解『主題展』指向的最重要的維度,是人民群眾讀懂展覽的第一步,而『用字』又是人民群眾評判創作態度與水平的第一步。所以,在主題性展覽的前期審讀過程中,對文本與文字問題的審讀和重視程度前所未有。『主題性展覽』在籌備過程中,請專家提前介入作者的創作過程,協助作者審查文本,逐稿審核文法結構、款識格式、創作水平等,確保展出作品中不出現衍文、漏字、錯字等問題。
主題性展覽不僅僅是書法專業內部的展覽,事實上主題性展覽實現了文化傳播中的一種『破圈』效應。它帶動廣大書法工作者突破了書齋的自適狀態,建構了一種多元的創作模式。這種新的創作模式要求書寫者全方位的介入,這就涉及到書寫者的『在場』。
第四個關鍵詞:書寫者的『在場』主題性創作對于書寫文本提出了明確的要求,它不再是單純抄錄古人的詩詞歌賦,而是需要前期調研,在此基礎上撰寫成文,最后才是創作作品。在書寫作品之前,已經對書寫主題有了沉浸式的感受,進而將自身的體驗升華、凝練、書寫成文本,而主題性創作是在前兩者基礎上的最終呈現,這是完全不同的書法創作理念,作者自始至終處于一種『在場』的狀態。
主題性展覽所要展現的不僅是書法藝術的『技術性』,不僅是書法藝術自身所具備的特殊的美感與形式,更要承載其『成國家之盛業』的文化功能。事實上,主體性創作與主題性展覽,是一種新的展覽模式,倡導的是一種新的書法創作理念與方式,這無疑將推動當代書法創作的進程,進而為社會貢獻有望被傳承的經典之作。這也將促使書法工作者更加深入地體察『藝文兼備』的真正意涵,從而為推進當代書法創作從『高原』走向『高峰』提供支持,打造具有人民性、時代性、專業性的藝術盛宴。
總之,近些年中國書協推出的主題性展覽,生動展現了『為人民書寫、為時代抒懷』的藝術成果。正如《中國書法十年成就縱覽》一文所總結的:主題展覽引領了行業發展,推動書法家沉潛文化傳統,感受時代脈搏,用翰墨書寫新時代波瀾壯闊的偉大實踐及生生不息的人民史詩,凸顯了書法界的家國情懷和使命擔當。
作者單位:《書法》雜志
三段式創作的理論與實踐
于有東
『征程——迎接慶祝黨的二十大勝利召開書法大展』是繼『中國力量——全國扶貧書法大展』『偉業——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一百周年書法大展』之后的又一場重大主題書法創作展,從展覽策劃、內容營構、筆墨精神,到創作隊伍、評審專家、風格趣味等,總體均代表著當前書法界的最高品質。本次展覽進一步打破常規展覽的局限性(從展覽受眾的『書法小圈子』走向『人民大眾』),繼續踐行『以事成文、以文濡墨』的『藝文兼備』書法創作導向和書法記錄時代、表達民生的社會功能,強調主題書法創作應以『深入生活』『表達時代』為前提,達成融專業性、人民性和時代性為一體的創作效果。作為曾經的審讀委員和此次大展的『時代楷模』板塊撰文并書者之一,我對『浸入式感受、體驗式書寫、主題性創作』的策展手法,和從『事』『地』『人』『精神』四個層面的交互立體,深描十八大以來黨和國家事業取得的偉大成就,有較往常更深的感知和啟發。
浸入式感受: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當前『常規的』(或稱『主流的』)書法創作模式,僅就文本而言,多是『拿來主義』(抄寫經典詩文)。此次『征程』大展設置的四個篇章所需書寫的文本,均與『常規的』書法創作有較大的區別,特別是第三篇章——時代楷模,若缺乏情感交流和互動,只是簡要地陳述一個先進事實,則傳為王僧虔所言『情憑虛而測有,思沿想而圖空。心經于則,目像其容。手以心麾,毫以手從』的創作狀態,恐怕遠不能實現。中國書協倡導的『浸入式感受』,意義正在于此。
而要達成『浸入式感受』,最佳的辦法,當在投身其中;切實可行的,更在調查研究。這次『征程大展』,我對自己選擇調研的『江西省九江市消防救援支隊』,此前還停留在一個相當籠統的概念、符號范疇,對這一集體獲評二〇二〇年度『時代楷模』的緣由及其典范事例罕有具體了解。從這個角度上說,我確實缺乏『發言權』的基本條件。但正所謂『心未動,意先行』,我自小生活在贛東(撫州),如今定居于南昌,多次往來贛南(贛州)、贛北(九江),『抗洪搶險』『保衛長江大堤』『保障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等均可說是耳熟能詳的高頻詞(短語),『時代楷模』不論,僅從個人感情出發,我也很想突破對『消防救援』概念的理解,采訪那些無名英雄,記錄他們的光輝事跡,用筆墨的形式彰顯他的崇高形象。
大略地,我以時間為序,以實地、人物、事例為據,通過搜尋、閱讀對應的新聞報道,聯系江西省消防救援總隊和九江市消防救援支隊相關負責同志,訪談實際參與(見證)二〇二〇年九江地區抗洪搶險的消防救援官兵和人民群眾,結合自己曾有的長江(九江段)考察、鄱陽湖(都昌段)考察、湖口(石鐘山)考察等,形成有關九江市消防救援支隊在二〇二〇年抗洪搶險中的感人表現更加立體的認知,更在形成這一認知過程中深受感染,備受鼓舞。明了了他們在二〇二〇年抗洪搶險中的情況,二〇二〇年之前、二〇二〇年以后的情況『大概相差不遠』,『全體指戰員傳承大無畏的抗洪搶險精神,體現了新時代、新形勢下消防救援人員信仰如山、信念如磐的忠誠衛士精神,在贛鄱大地上譜寫了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的光輝篇章。他們不愧為時代楷模、英雄衛士』!
白居易曾言:『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莫始乎言,莫切乎聲,莫深乎義。』有了實際調查,便有了『浸入式感受』的過程,這感受的人和事還有強大的震撼力和感染力,『情動形言』便是一個自然生成的過程了。
體驗式書寫: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毛澤東在《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提出了文藝『工作對象』問題,倡導『群眾賞識』的創作語言,對當下的文藝創作仍有極大的現實意義。中國書法傳承至今,越來越成為『專業的』『小眾的』藝術是不爭的事實,近幾十年的『書法熱』,主要『熱』在形式和技巧,『熱』在場面和氣勢,『熱』在市場和經濟,而非可讀可感的書法語言。所以我們看到『你方唱罷我登場』的競技局面,感慨『展覽開幕人潮洶涌,開幕過后門可羅雀』的冰火兩重天,批判『千人一面』『書中無人』『空心化』等書寫現象。
我們認為,書法語言具有雙重屬性,即作為漢字符號層面的語言文字屬性和作為書法藝術層面的筆墨語言屬性。作為語言文字,書寫注重的是傳遞信息,表達心聲;作為筆墨語言,書寫注重的是運動和空間的構成關系。從純藝術角度看,書法確實可以脫離語義而純以筆墨形式作為它的語言表達方式而存在,但書法的主要存在形式,常常并不是純藝術作品,尤其是在它還未成為『陳跡』的時候。
書法一旦『純藝術化』(形式即內容),它的發展方向就一定是『專業化』『小眾化』的;書法要記錄時代,走向大眾,表達民生,為人民服務,就必然要遵循『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的原則。從這個角度來說,書寫的文辭,要能承載起『時』『事』信息,亦即『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書寫者才有可能進入一種『體驗式書寫』狀態。
正是因為有了對九江市消防救援支隊實際事例的『浸入式感受』,我在撰寫《水火見忠誠的英雄衛士》一文過程中才滿懷真情實感,對每一段敘述的場面有一種身臨其境的感受。感慨系于萬端,贊嘆發自肺腑。至于能否進一步融合好『體驗式書寫』效果,則還關乎書者本人駕馭筆墨、表達心聲的能力。
主題性創作:以人民為中心我們知道,展覽本身就是一件加大號作品。衡量這件大作是否優秀,人們往往會考量燈光、色調、層次、單件作品書寫水平、裝裱效果、風格趣味等諸多因素,展覽主題也是不可忽略的要素之一。我們強調的書寫內容契合主題并在整體呈現方式上有合理的承轉關系,是有敘事意義的主題性展覽。此類展覽若是在書寫文本方面缺乏可讀性、承轉性和完整性,便喪失了主題展覽的一大半意義。
可喜的是,『偉業』『征程』大展都從內容到形式兩方面強化了主題意識。『偉業』大展既體現了建黨一百周年來的英烈、偉人、楷模及其對應的時代風云、卓識遠見、責任擔當等,又不失以往各類『國展』或『主題展』中的筆墨精神、形式構成、風格趣味等,展覽主題明確,內涵豐富,有很強的敘事性和可讀性,有別于中國書協主辦的常規展覽。『征程』大展『繼續探索書法記錄時代、表達民生的社會功能,深化主題創作意識,構建主題創作模式。著力發揮書法藝術筆墨表現優勢,倡導正大氣象,展現典雅書風。通過創新展陳方式與敘事策略,打通書法專業性與普及性之間的隔閡,打造全民共賞的書法專業大展』。
結語
同樣是面對『現實題材』『自撰文本』和『書法作品』,以撰文及書法作者身份經歷『三段式』創作全過程,對事實調研、撰文指導和作品審讀確實有很不一樣的心得和體會。藝術源于生活,書法作品如果還能有正確的政治站位,并緊扣時代主旋律,達成記言錄史與藝術趣味相結合的效果,則書法『小技』真可通『大道』矣!就大型主題書法創作展而論,『中國力量』可稱中國書協的初探期;到了『偉業』大展,中國書協已全面推行了自撰并書或文書合作的創作模式;此次『征程』大展則進一步強化了主題性書法創作對書者『深入生活』、書作『表達時代』的要求,加大了書者『以事成文、以文濡墨』的創作力度,并有意在兩個不同篇章設置了『白話文』和『古體詩文』。創作文本的不同,較充分地凸顯了主題性書法創作的專業性、人民性和時代性。從以上多層次意義上說,『征程』大展不僅僅是一場大型的、高水平的書法篆刻作品展,更是以記言錄史的方式彰顯領袖新思想、描繪時代新征程、書寫地域新實踐、反映人民新回聲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畫卷。
作者單位:江西師范大學
『三段式』創作方法論的意義及啟示
祝 帥
本文所謂的『三段式』書法創作方法論,指的是『浸入式感受、體驗性書寫、主題性創作』。這是中國書協在二〇二一年舉辦的『偉業: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一百周年書法大展』中首次提出的一種創作理念。二〇二二年,在『征程:迎接慶祝黨的二十大勝利召開書法大展』中再次得以貫徹落實。以往,在各種藝術創作中談方法乃至方法論的現象并不少見,但對于傳統的書法領域而言,似乎只有『書法研究方法論』,很少談『書法創作方法論』,甚至有一種延續已久的觀念認為,書法創作需要『自然書寫』,反對一切方法論,這種情況顯然是不符合書法創作實際的。尤其是以往書法創作理論多局限在筆法、墨法、字法等技法層面,對于古人所強調的『字外功』反而有意無意有所忽視,或者言之不詳,此時『三段式』書法創作方法論就進一步顯示出其對于匡正書壇時弊的積極意義。
所謂『一蹴而就』甚至『直播書寫』的書法創作雖然不是天方夜譚,但至少并非當今書法創作的主流。關于這種書法創作的研究,如果說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書法心理學研究中還偶有出現的話,那么在今天,書法史研究一統天下的格局中是久違的了。有鑒于此,中國書協配合專題大展,結合創作實踐提出『三段式』書法創作的方法論,不僅對于當代書壇創作風氣有某種指導意義,就是對于書法理論研究來說也帶有某種范式性的創新。
所謂『浸入式感受』,有些類似于社會科學研究方法中所說的『參與觀察』和『深度訪談』,或者考古學、人類學學者所說的『下工地』『做田野』一類的工作。中國書協要求『偉業』『征程』兩次主題展覽的部分作者走一線、下基層,對自己即將用文字和筆墨表達的對象進行深入的調研、感受和體驗。比如,書法家李明創作表現的對象是二〇一七時代楷模張劼,他是一位『淬火英雄』,作為一名特警,他用血肉之軀抵擋歹徒的爆炸物,雖然大難不死,但在英雄的身軀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李明近距離走進了這位英雄,當面聆聽他講述自己的經歷,這是一種無法取代的『在場』的體驗。在美術創作中,構思一幅巨制之前,藝術家經常使用『寫生』『采風』等方式來體驗生活,其實這種經歷對于書法創作來說同樣是不可或缺的。在某些時候,這種體驗或許是一種直觀的沖擊,在另一些時候,這種體驗或許有可能表現為一種潛移默化的觸動。就像欣賞一件經典書法作品,最理想的境界一定是面對『原作』,創作一件具有情境性的書法作品也最好身臨其境。正如人類學家如果不做田野工作,或者考古學家如果不下工地,那么他的研究只能是『紙上談兵』。
所謂『體驗式書寫』,指的是上面所說的這種浸入式的感受要貫穿體現在整個書寫過程之中,要求體驗與創作之間具有一種同構性,并用書寫過程表達了自己所獲的震撼。美學家立普斯的『移情說』在這里可以理解為,書法家的內心感受也可以通過某種心理機制『轉譯』到所創作的作品之中。仍以李明為例,可以想見,書法家在創作謳歌這位淬火英雄的作品時,腦海中所浮現出的一定是英雄在火海中搏斗的場景,那種大無畏的英雄氣概統攝整個書法創作的過程。可以說,有沒有這種浸入式的感受,能夠讓所創作的作品面貌出現本質的差別。這種感受,與書寫《祭侄稿》的顏魯公或書寫《寒食詩》的蘇東坡雖然經歷不同,但對于書法作品來說卻有共同的意義。由此,體驗式書寫作為一種書法創作方法論,也與業界長久以來所詬病的『抄寫唐詩宋詞』等拉開了明顯的距離。
所謂『主題性創作』,指的是在匯聚此前兩步調研、創作的最終成果。如果說『浸入式感受』和『體驗式書寫』說的是一個前后連續的創作過程的話,那么主題性創作則是對這一創作過程的概括和豐滿。盡管主題性創作是『三段式』書法創作方法論的第三個階段,但這個階段顯然不是前兩步完成之后遞進的結果,而是作為一種觀念從一開始就統攝整個創作過程,并且在最后一個階段形成完整的書法創作作品。在主題性創作的過程中最重要的環節,是文辭內容的創作與書法形式的創造之間的內在統一。比如,書法家虞曉勇在以已故首都民警榜樣高寶來的事跡為題材進行文本和書法創作時,就選擇了與榜樣事跡高度吻合的魏碑書體進行創作,實現了『我手寫我口』,也真正實現了書法內容與書法形式的統一。并且,最后這一階段又是充分建立在此前兩個階段的重要積累之上的,并在此基礎上實現了質的飛躍,最終呈現為完整的書法作品。由此,也為整個創作過程形成了一個完滿的閉環。
把中國書協提出的『三段式』書法創作方法論描述為既是當代書法創作領域深入生活、表現時代的創作模式,也是書法理論研究的一種理論創新,可以說并不為過,其在理論和實踐中的意義也值得書法界、理論界進行深入的解讀。
從檢驗標準方面來說,我們是否可以清晰地對作品中『沉浸式感受』的成分進行書寫形態方面的辨識和評價,也就是說,完成一種社會科學所要求的『概念操作化』,從而劃定其中的界限?所謂的『體驗式書寫』與一位風格已經趨于成熟的書法家日常風格之間的理想比重是什么?又該如何厘定書寫內容的基調與書法家平素所擅長的書法風格基調之間的矛盾性?至于『主題性創作』究竟是否應該成為書法創作中的常態,甚至從『專題展』走入『蘭亭獎』『國展』等更具有普遍意義的書法創作平臺,以及如何判定一件『主題性創作』與一件『非主題性創作』作品在藝術水準之間的高下?對于這些當代書法創作中的新情況、新問題,中國書協和有關專家顯然已經有了一些初步的思考,也通過『烏海論壇』『紹興論壇』等大型當代書法創作的專題論壇進行了激烈的討論,也在一定程度上達成了共識。但是,相對于整個藝術領域來說,書法藝術對于當代的探索還是遠遠不夠的,在主題性創作方面的起步也遠遠落后于美術等其他兄弟藝術門類,因此目前的探討還只是一個開端。我們相信隨著人們在古老的書法藝術可以表現當代生活這一問題上不斷凝聚共識,關于書法的當代性、書法創作等基礎理論的思考,必將在未來書法領域成為顯學,從而一改書法史研究『一枝獨秀』的局面。
作者單位:北京大學
時代文本與記言錄史
虞曉勇
書法創作要展現中國精神與新時代氣象,藝文兼備是一個重要的抓手。基于此,須明確兩點:第一,加強書法創作規律的研究,提煉傳統筆墨精髓,得天自運,化為己用。書法創作既不是缺少法度的胡寫亂抹,也不能『優孟衣冠』,一味復制古人的風格。明代中期的文壇出現了影響頗大的『前后七子』,他們標榜『文必秦漢,詩必盛唐』,但這種師古,實為擬古,由于缺乏獨創的風神氣韻,因而無法振興文壇。當代的書法創作者要有賡續傳統的責任感,要有深入傳統筆墨的定力,更要具備活用傳統筆墨的本領,由此才能為新時代的書法大制作扎牢根基。第二,宗白華先生曾說過:『中國書法是表現各時代精神的中心藝術。』書法具有豐富的文化性與社會性,創作者的筆墨要展現時代精神與個人審美。這個筆墨是大筆墨,它不僅表現為深厚新奇的書寫技藝,還需要創作者用巧思獨具的文本,去展現富有中國精神的書法文化。
自古以來,文書相彰是書法傳世的必要條件。中國書法史上的每一件精品巨制,無不兼具了書與文兩方面的感染力。啟功先生在《論書絕句》中有云:『買櫝還珠事不同,拓碑多半為書工。』這兩句詩批評了學書者與藏家對待書法作品往往有『買櫝還珠』(忽視書寫文本)的弊病。書寫的初始目的在內容的傳揚,文本是『珠』,而書寫技巧原為內容傳揚而增色,故稱之為『櫝』。當然,啟功先生所說的『櫝』與『珠』的概念絕非從屬關系,而是說,文與書互為表里,共同展現了書作的整體力量與美感。如加深究,書者運思撰文、揮毫抒情更是一個文思與書意彼此生發的過程。陶弘景有言:『以言發意,意則應言而新,手隨意運,筆與手會,故意得協稱。』文與書是作者的左右手,作者用文字闡發自己的思想,行文揮灑中,文思與書意不斷被賦予新意,文書相發,共彰書作之美。
近幾年來,中國書協舉辦的主題性大展緊扣時代重大主題,通過『浸入式感受、體驗式書寫、主題性創作』的理念,將記言錄史式的文本創作放到了重要的位置,備受矚目的『偉業』『征程』等大展,即是新展覽模式的成功范例。那么大展的文本范式效應又體現在何處?鄙以為有兩點。
其一,明確文本的意義與價值。顏真卿的《祭侄文稿》《爭座位帖》之所以成為千古絕唱,臻于化境的書法造詣固然極為重要,但飽含情思的文本更不可忽視。從書法文化學的角度,不難得出這樣的結論:人的精神與格調是決定某件書法作品歷史定位的終極要素,而文本即是其中一項重要衡量指標。『大展』之『大』,絕不僅在于數量多、品類繁,更體現在鮮明的主題上。習近平總書記在『第十一次全國文代會、第十次全國作代會』開幕式講話中,高頻率地提到了『人民性』這個關鍵詞,那么書法創作如何體現『人民性』?『人民性』就是時代性,它反映了書法藝術的當代價值。創作者通過撰寫反映時代精神的文本,進而推動當代大眾書法審美能力的提升,即是書法創作『人民性』的注腳之一。『偉業』『征程』等大展正是緊扣時代主題,進行很好的文本策劃,其選取重要歷史文獻,讓創作者深入一線,體驗式寫作。作品文本折射出堅韌不拔、質樸厚重的中國精神,使得創作者與觀展者在內心深處都受到了震撼,這是『藝』『文』共振的效果。
其二,通過主題性大展,引導書法創作者如何認識文本,撰寫文本。創作者的書寫素養體現在寫作水平與書寫技巧兩方面。啟功先生多次提到『豬跑學』(基本文史知識與寫作能力)的概念,曾言:『文史不通,下筆空空。』這種『豬跑學』的素養是當代書法創作者亟需提升的。有些人認為,書法創作以白話文為體裁,不能體現古韻。其實放眼中國文學史,文體的發展演變都是在雅與俗的更替中前行。韓愈、歐陽修的『古文運動』雖以古代散文為宗,但其所提倡的『文從字順』和『務去陳言』,又何嘗不是用『俚語』來講道理?放至現當代,于右任、魯迅、啟功用白話文進行書法創作,又何嘗影響了他們的藝術表現?以啟功先生為例,我們欣賞他留下的大量白話文書法創作,有如沐春風、真實可親之美,白話文正為這種美感的形成增加了別樣的元素。因此,無論文言文(古體詩詞)也好,白話文也罷,只要文本富有思想,立意鮮明,情愫飽滿,就絲毫不會影響作品的表現力。『偉業』『征程』等大展的成功,也在于引導創作者發掘文本的這種特征。記言錄史是主題性大展的核心內容,中國共產黨艱苦卓絕的百年奮斗史,新時代以來中國社會的嶄新變化,都是書法創作者深刻認識中國精神的源頭活水。而深入基層,探尋榜樣的足跡,更震撼了創作者的內心世界,激發了他們的創作靈感。所謂『記言』絕不是寫流水賬,而是記錄思想與精神。當然,要提升文本的撰寫能力,實踐采風只是必要的一種方式,學習古代書法作品中的『文』更不可缺少。中國書法史上的文本,含括了詩、文、詞、曲、聯、賦諸類樣式,其內容除了表現文人的書齋生活外,還具有很高的歷史價值與學術價值,它們為當代書法文本創作提供了范例。
主題性書法創作是新時代書法大展的重要方向,文本的撰寫體現了創作者的家國情懷與人文素養,凸顯了書法的時代價值。
作者單位:北京師范大學
主題性創作的『三性』和『四貼合』
宗成振
文藝創作,必須要面對為誰創作、創作什么、怎么創作的根本問題。作為社會主義新時代文藝的重要組成部分,書法創作也同樣要思考和回答這個根本問題。總書記提出的『記錄新時代、書寫新時代、謳歌新時代』『為時代畫像、為時代立傳、為時代明德』指出了明確的方向。為此中國書協經過展覽實踐和反復凝練,提出了『人民性、時代性、專業性』為核心的發展思路。
書法創作有其自身的原理和規律。要想不斷追求書法藝術的新高度、新境界,必須尊重自身內在的規律和要求,也就是尊重其專業性。對于『專業性』的理解,我們容易定位在筆墨控制、形式構成、篇章駕馭、風格表現、裝幀設計、意韻營造等側重書寫技藝的層面。這固然是各位書家需要不斷修煉的內功,也是大家最愿意付出時間精力投入的領域,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我們只要回顧歷史,尊重歷史,從書法產生發展和實際生存的狀態就能看出,書法從來就不是單獨強調外在形式和表現技巧的藝術,書家在錘煉書寫技巧的同時,也十分注重書寫內容、貫注情感和寄托思想內涵。尤其那些在書法史的長河中產生重大影響的精品佳作,都有書寫者自身的現實訴求,體現出其所屬時代和社會的文化特征。這其實就是其『時代性』『人民性』的一面。
所以,書法的『專業性』既包含了技巧的不斷精進,也包含作品需要承載思想和文化價值的要求。中國書協提出的『時代性』『人民性』『專業性』本身就是書法這一深度融入古代文化生活的文化表現形式具有的內在屬性,三者一體共生。
每一位書家都在追求技藝的進步、追求境界的提升,都渴望不斷超越自我,創造精品,成就藝術創作的新高度。從創作的角度來看,優秀書法作品的產生需要書家的創作狀態被充分激發,也就是書家的身體、情感、精神達到高度統一,這就需要書寫者的創作欲望被充分調動。我們嘗試體會一下兩種書寫狀態的差別:一種是書家出于完成任務的需要,抄錄現成文本進行書寫,另一種是書家基于自身現實的訴求帶著內心的牽掛、期盼、崇敬(或苦悶、彷徨、憤恨)主動的想要把這種思想書寫出來。前一種狀態雖然作者可以借助自己嫻熟的技巧完成并實現形式上的豐富和協調,但書寫時作者內心情緒的飽滿狀態一定與后者有著明顯的差異,這種情緒自然而然會在筆端體現。書家在明確的情感訴求下,在作品整體風格的預設、幅式章法的選擇、形式感覺的處理、筆墨趣味的追求以及整體意韻的營造上都有更為集中的精神性的引領。這種差異可能無法在情感類型和形式表現之間建立清晰的對應關系,但有過這兩種書寫狀態體驗的書家都會明了其中的差別。這也就是孫過庭在《書譜》中講到的『感惠徇知』和『意違勢屈』創作狀態的差距。
當下的展覽如何能夠充分激發書家的創作狀態和情緒,為書家創作精品永攀藝術高峰服務呢?這就需要重視『三性』中的另外兩性,即強調『人民性』和『時代性』,也正是對這種需求的回應,而主題性展覽是實現這種跨越的主要途徑。
書法的主題性創作是圍繞特定的主題所展開的創作,特點是主題鮮明,題材典型,思想性強,構思巧妙,形象豐滿,技巧純熟,體現時代精神。『偉業』大展、『征程』大展作為中國書協近兩年全力打造的書法篆刻主題性展覽的成功力作,所強調的人民性、時代性及其三段式的實現路徑,為專業性的發揮和精品的涌現,提供了充分的機遇和創作機制上的保障,實現了三性的高度融合。
人民性和時代性的核心要求就是深入生活、書寫時代。
書法創作要更好地實現自身價值,在保證專業性的基礎上,必須關注大眾的接受。只有得到人民的認可,也就是建立廣泛的群眾接受和審美認同,才可能成為符合國家文化建設和人民精神需求的優秀作品。根據時代發展需要設定主題,諸如扶貧、抗疫、重大建設成就等,讓作者圍繞統一的主題,尋找符合主題的典型素材,通過走訪查閱資料等方式深入了解書寫對象,自行撰寫文本,然后進行書法創作。這樣的深入體驗過程,讓作者和書寫對象之間建立深厚的感情,形成的文辭就會是作者發自內心的情感表達。這就為書法創作時書家需要的飽滿的創作情緒和激情提供了源泉。深入人民當下的生活之中,關切這個時代百姓的生活和思想,創作者在獲得生動鮮活素材的同時,加工凝練形成的作品與百姓的生活密切關聯,講述這樣的身邊人、身邊事,作品自然更容易提升思想性和感染力,具有鮮明的『人民性』『時代性』。所以,『人民性』『時代性』和『專業性』具有天然的內在統一性,三位一體。
二〇二二年的『征程』大展,中國書協旗幟鮮明地提出『將書法寄情抒懷表達方式與記言錄史時代功能相結合,文本呈現形式與時代表達內涵相融合,書家主題創作與社會生活相貼合,推出精品力作與展覽展陳中國風格相契合。』這四個貼合的最終目的就是『打造人民性、時代性、專業性并重的書法篆刻主題綜合大展』。
四個貼合的論述切中了書法主題性創作和主題性展覽的要害,將創作中的文墨關系、時代性的要求、人民性的體現以及個體與整體的關系作了精準的指引。
書法寄情抒懷的表達方式是書法自身的魅力所在,正式基于這種建立在有豐富的筆墨技巧和藝術感染力基礎上的寄情抒懷,書法才成為跨越古今具有最廣泛群眾基礎的藝術表現形式。強調藝術表現一定要與記言錄史的時代功能相結合,也就是作品一定要有鮮明的主題,選取典型的題材記錄時代、書寫時代、謳歌時代。這個『以文成墨』的過程強調書法創作一定要處理好筆墨表現與文辭內容的關系,不能脫離實際書寫空洞干癟的文辭。即便不是空洞無物,漫無目的地抄錄古代詩詞及其不可避免造成的同質化也會有被新時代觀眾拋棄的風險。這個結合指出了主題性書法創作的本質要求,體現出『時代性』和專業性相結合的必要性,也暗含著『人民性』的內在要求。
文本呈現方式與時代表達內涵相融合。新時代的主題性創作和展覽,要勇于突破傳統意義的書法創作和展覽在群眾心目中形成的固有印象,將作品傳統精致的裝裱效果和新型展廳布置方式巧妙融合,營造專業的沉浸式的欣賞氛圍,將悠久歷史傳統的書法藝術賦予新時代同步的表達形式,從而煥發出新生活力,成為人民喜愛的既富有濃郁的傳統氣息又具備現代視覺美感的藝術形式。
書家主題創作與社會生活相貼合,是對主題性書法創作的生成過程的方法指引。這一點在兩個大展的組稿過程中得到了充分體現。入圍的書家一定要結合當地資源進行深入調查和采訪,反復修改稿件,經專家審讀小組打磨審定后再創作成書法作品。這個『以事成文』的創作過程就是主題創作和社會生活的深度融合。在政治、經濟、文化生活高速發展的今天,敘述各行各業各領域中的平凡英雄超越自我、奮發有為、甘于奉獻的事跡和歷程,描繪給人民帶來感動、震撼和啟發的身邊人和身邊事,這也是在平凡中見偉大,樸實中見真情的體現。這樣的內容能夠激發出書寫者創作的情緒,這樣的作品才會具有強大而深沉的親和力和感染力,才具備切切實實『增強人民精神力量』的作用。
推出精品力作與展覽展陳中國風格相契合,是對書家個體的主題性創作與群體匯聚的主題性展覽相統一提出的必然要求。主題性創作的核心在書家個體,其成敗取決于書家個體素養、專業功底、創作狀態、題材選擇和提煉加工以及成功意志等。主題性展覽則是一個系統工程,展覽的宏觀全景敘事和微觀的人文表達要做到高度的契合,就需要在觀照展覽整體效果的基礎上,對創作個體有一定的約束又不能限制其發揮。從展陳設計上來看,征程大展以『組』為單元的設計實現了對以往展覽中作品相互獨立缺少關聯這一缺陷的突破,也成功地將小尺幅作品拉回到展廳之中,扭轉了不斷加劇的利用巨大尺幅追求視覺沖擊的風氣,實現了流傳千百年的書齋案頭創作、近距離賞讀和現代展廳的對接。
綜上,人民性、時代性和專業性,既是書法在新時代融入社會發展和進步,服務于新時代文化建設的需要,也是書法自身發展、勇攀藝術高峰的內在要求。
作者單位:首都師范大學
中國書法研究院『征程』大展:時代擔當與心靈表達
冉令江
進入新時代,我們應該如何去『為人民而書』?這是每一位書法工作者都應當思考的時代課題,而二〇二二年八月由中國文聯、中國國家博物館、中國書協聯合舉辦的重大主題展覽——『征程:迎接慶祝黨的二十大勝利召開書法大展』(以下簡稱『征程』大展)為我們提供了答案,成為新時代書法『深挖時代主題,書寫時代精神』『為人民書寫』的又一次具體實踐。
為人民而書:肩負時代擔當人民不僅是藝術創作的源泉,同時人民也需要藝術的感染和熏陶。藝術是人們情感表達和思想精神追求的表現方式之一,是人們精神文化需求的重要內容。如果沒有藝術的感染和激勵,人民的思想就會僵化,中國特色的社會精神文明建設就難以與時俱進,難以適應新時代的發展要求。
本次展覽秉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將書法藝術『寄情抒懷』的表達方式與『記言錄史』的時代功能相結合,以『以事成文』『以文成墨』的主題創作模式,聚焦十年來黨和國家的歷史性成就和歷史性變革、中國共產黨人的『精神譜系』和『時代楷模』先進事跡,用手中的筆記錄歷史,謳歌時代,書寫人民,贊美英雄。展覽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以地域和行業為單元。對黨和國家發展過程中的重大事件、重大戰略決策、重要論述、主流媒體評論,擷取新時代全國各地、各行業貫徹落實黨中央重大決策部署開展的地域和行業實踐,進行詩文和書法藝術創作。
如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書家孫朝軍以剛勁如鐵的篆書『翠葉藏鶯,沙湖映鷺。長關萬里春風度。平衡生態筑新城,和諧發展江山固』,寫出了建成后的沙漠生態綠色屏障,一片春意盎然,為新疆的和諧發展筑牢了根基。河北書家傅亞成以雄渾樸厚的隸書『雄韜偉略,長治久安。雄安新區,屬于新時達,屬于未來』,寫出了黨中央設立雄安新區雄韜偉略和國家長治久安,譜寫新征程的偉大藍圖。浙江書家王大禾以瀟灑飛逸的草書『天下滔滔,誰執牛耳?唯愿吾國吾民,以知識為先,勇攀科技高峰;以科創為務,長立世界潮頭』,抒發了一位普通書法工作者對我國科技發展立于世界潮頭的堅定信念。廣東書家李銳以駿邁激宕的行書『零丁千古孤臣涕,粵港一橋三地通。朝日欣欣馳萬象,爭帆點點駕長風』,表達出矗立于零丁洋上的世界之最——港珠澳大橋,不僅洗刷了往日的屈辱,而且已然呈現新時代騰飛的盛景。軍旅書家謝少承以峻麗穩健的行書『玄天起蒼龍,艨艟號山東。震如雷霆怒,勢挾泰岳雄……昨日倏臨陣,進退自從容。禮我結良友,犯我引長弓。晝夜勞巡弋,一蕩寇氛空』,借詠首艘國產航母『山東艦』表達了保家衛國的決心和能力。江西書家賀煒煒以剛健率意的行書『鵬摶羽翼萬千里,夢拓瑤湖今古衢。振翮云霄承素志,江河畫卷屬洪都』,寫出了國產大飛機C919在南昌首飛并實現『航空夢』的豪情壯志。貴州書家謝安輝以峭拔峻逸的楷書『崢嶸歲月,聚精神而永駐;多彩貴州,集數字以弘揚。觸屏導送愛國情景,循跡重溫長征篇章』,寫出了賡續長征精神,共筑盛世輝煌的堅定信心。
此外,將篆刻納入此次重大主題展覽,可謂別具匠心。這不僅使書法與篆刻這對傳統姊妹藝術交相輝映,共同彰顯時代主題,而且篆刻的方寸世界能容納萬千,展宏圖偉略,表時代精神,給人以無限的想象和意境。如鐵路行業篆刻家馬軍以古雅雄健的古璽『復興號』,抒發對中國速度、中國智慧的贊嘆與堅信。浙江篆刻家蔡毅以工穩峻麗的細朱文『共同富裕』,寄托了對新時代謀新篇、立潮頭,實現人民美好生活的向往。金融行業篆刻家王義驊以朱白相間、渾穆儒雅的漢印『共商共建共享』,表現了亞投行在國際多邊金融中的合作與發展。
這一系列為人們所熟知的重要事件、重大工程,不僅成為地域和行業書法篆刻家用手中的筆和刀記錄歷史,謳歌時代的重要題材,而且也成為書家用詩文翰墨表現中國人民追逐夢想、踔厲奮發、篤行不怠的時代風貌,書家有感而發,抒發對新時代、新征程的謳歌和禮贊,充分表現出他們所肩負的時代擔當。展覽以小見大,以點帶面,以地域和行業事件反映新時代整體面貌,以詩文、翰墨綜合敘事方式彰顯地域風貌,并以凸顯中國審美傳統的尺牘融入現代展陳之中,使讀者在傳統與現代的語境中讀文品墨,凸顯出鮮明的主題性、時代性、思想性、人民性、社會性和藝術性。
展覽以書法篆刻藝術書寫中國傳統和中國共產黨人『精神譜系』,再現光輝思想歷程。四十余位老書法家用心用情題寫了『井岡山精神』『紅巖精神』『抗戰精神』『雷鋒精神』『抗疫精神』『北斗精神』等『精神譜系』,十余位青年書家帶著無比敬仰的心情,以謹嚴工穩的小楷對每種『精神』加以詮釋。二十余位篆刻家以形制、風格多樣的篆刻,將古今精神銘刻于金石。通過書、刻偉大精神,賡續傳統血脈,砥礪初心使命,肩負時代擔當,奮進嶄新征程。如尉天池以蒼勁恣肆的行書『井岡山精神』,表現出中國共產黨不畏艱難險阻、堅韌不拔的革命信念。金伯興以質拙樸厚的行書『抗震救災精神』,書寫出中國人民萬眾一心、同舟共濟的民族力量。周志高以磅礴飄逸的隸書『探月精神』,抒發出中國人民追逐夢想、勇于探索的創新進取。李剛田以健碩雋永的秦漢璽印『征程』,表達出新時代開啟新征程的美好未來。朱培爾以率意奇巧的朱文『和羹之美,在于合異』,表現出中華民族『和』之傳統和『合異求同』的時代理念。
本次展覽不僅使書家、讀者對黨的英明決策、習近平總書記治國理政思想和『精神譜系』有了全方位深入、立體的認知和理解,而且也激勵了書法篆刻家和廣大人民群眾樹立更為堅定的歷史責任感和使命感,肩負時代擔當,為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矢志不渝,砥礪前行。
為人民而書:抒發心靈感悟藝術作品的美,要突顯藝術家真摯的思想情感和個性的善。人民作為歷史的創造者,謳歌人民,為人民而『書』,為人民而『抒』,是每一位有擔當的藝術家發自內心深處的心靈表達。廣大書法家以書法藝術抒發情懷,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彰顯民族精神和時代風貌,歌頌人民群眾的偉大生活實踐和貢獻,為人民書寫、抒發心靈深處的真善美。
在『征程』大展的『時代楷模』部分,以微觀的人文視角再現了新時代為黨、國家和人民事業奮斗、奉獻的英雄楷模的壯美史詩。創作過程中,為了充分展現時代楷模的感人故事和偉大精神,五十余位書家查閱史料文獻,搜訪時聞,走進基層,深入一線采訪時代楷模的典型事跡,到他們曾經和正在戰斗、工作、生活的地方,探尋歷史細節,感悟生活,帶著感動和敬仰之心撰文作詩,并選擇相應的書體和藝術風格進行藝術創作。詩文與書法交相輝映,為基層人民英雄『塑像』,共同抒發書家對英雄的崇高敬仰。在他們的筆下,有踐行焦裕祿精神的吐魯番法官、脫貧攻堅的村支書、創造生命奇跡的雪域信使、『慣著』百姓的首都民警、治沙造林四十年的『六老漢』、邊境線上的『活界碑』……一幅幅精心撰文、創作的書法作品,紀實細描了新時代在扶貧工作、抗疫斗爭、重大工程建設和平凡工作崗位上,英雄楷模奮發進取的感人事跡,書寫奮進新征程上可歌可泣的人民史詩。
展覽中,倪和軍用靜穆雍容的小篆,書寫『蒙山高沂水長,沂蒙老區人民緬懷著他們優秀的兒子——「時代楷模」趙志全』,寫出了趙志全強忍病痛帶領員工創新發展,幫助群眾脫貧致富,將生命融入人民事業的堅韌不拔。王研充用質樸的語言和古拙渾厚的隸書,書寫『家住路盡頭,屋在邊境旁,放牧為巡邊,種田是站崗。五十七年的初心,這樣的生活從未改變』,寫出了扎根邊疆的巡邊護邊『活界碑』——魏德友,五十七年如一日巡守祖國邊防的默默守護。黃海林以雄健磅礴的草書,書寫『壯志男兒忠勇殫,援朝保國誓安瀾。雄心可鑒天清闊,鐵血長摧敵敗殘』,寫出了抗美援朝老英雄孫景坤和徐振明保家衛國、戰無不勝的英雄氣概。龔小臏以雄強正大的行書,書寫『他像一棵參天大樹,寬闊博大、堅韌和雄渾的精神氣質與川藏公路和康巴高原的遼闊背景融為一體,成為我們時代精神的華美音部』,寫出了雪域高原信使其美多吉對艱苦惡劣工作的執著和堅守。虞曉勇以樸厚健朗的魏碑,書寫『高寶來同志在平凡的社區工作中……用正氣、仁心與生命將自己鍛造成了新時代的雷鋒』,寫出了基層民警高寶來的忠誠擔當和仁心大愛。閆增用稚拙沉澀的隸意楷書,書寫『二十三年,他始終不忘改變家鄉落后的焦灼和帶領百姓走出困境的初心;二十三年,他始終銘記著黨的培養和信任,懷揣著「吃水不忘挖井人」的感恩之心。二十三年了,夜深人靜時,他也會惦記著對親人缺失的陪伴和一頓頓不曾出席的團圓飯』,寫出了代村的今昔蛻變和村支書王傳喜二十三年如一日,帶領百姓在脫貧工作中披荊斬棘、砥礪前行的初心使命。
這些飽含真情的詩文、書法,正是書家深受身邊基層英雄楷模感染和觸動后,源于心靈深處的藝術創作。
作者單位:中國國家博物館 山西大學美術學院
主題性展覽『觀展期待』之提升
王 謙
在『征程』主題性書法展覽中,如何處理好專業性、時代性、人民性三者關系,考驗著書家和主辦方、策展方的政治意識、專業素養、時代精神和經世致用的能力。在現代化展館和現代傳媒等條件下,主辦方、策展方、書家如將受眾的『觀展期待』理念融入專業性、時代性、人民性之考量,主題性書法展覽當可發揮更為理想的藝術和政治的雙效影響。
近些年來,中國書協主辦的主題性展覽以一種不同于傳統書法作品傳播、流行方式的運行機制,得到長足發展。為適應當代社會主流意識和社會環境,力求以優質的書法展品達到有效傳達社會主義主流價值觀的目的,力使思想性與藝術性得到兼顧,達到一種理想的平衡,成為中國書協和書法家認真思考的問題。筆者認為,在當下的探索與實踐中,將培育主題性書法展受眾的『觀展期待』作為切入點,有效換取了新的提升空間。
在『征程』大展中,書法創作的專業性、時代性、人民性常被重點提倡,在施行中主要表現為對書寫內容的政治性的重視、『以人民為本』思想理念的傳達以及對作品用字的規范性、準確性等規定,同時還可在當代主題性書法展受眾的『觀展期待』方面加深研究、探討,變單方面思想理念的傳達為主動性的對接和培育。觀展期待是審美主體對展品滿足主體美審美需求的心理活動,是受眾依照審美原則對審美客體的形式及效果的期待和希望,持續于自身喚起審美心理、獲得審美快感的過程。觀展期待是藝術作品的接受者進行鑒賞的心理前提,受眾與藝術作品的交融互動,以及書法進行展館觀賞階段之后的二次創造,均與受眾的觀展期待緊密相關。在受眾一方,觀展期待在較大程度上決定觀眾是抱著濃厚的興趣或大致定向的期待去欣賞展品,還是處于懵然無感的心態去被動地面對。
『人民性』是『征程』大展的題中應有之義,而『專業性』固然是書家的立身之本,但它并不必然地包括書家個體的小趣味,書家在構思和創作之初便應摒棄對于藝術性的狹隘性理解。雖然面對『征程』主題性書法展,書家在面臨內容的把握、技法的呈現兩方面挑戰的同時,也有著前輩書家的成功實踐可資取鑒,如當代書法大家沙孟海、啟功等也往往受到書寫內容的限制,其傳世作品中有相當數量的內容為偉人詩詞,但他們各以深厚的功力和深入的理解,使作品能夠做到內容與形式完美結合,『時代性』在其筆下得到十分自然的體現,而不顯刻意。
對『征程』大展受眾的觀展期待的觀照,在實際運作中具有多樣性、靈活性,在書法家和觀眾雙方的溝通中如能不斷加深理解和認識,可生發出多種維度的有效手段或途徑。
書家創作以『共賞』對接受眾的『觀展期待』『共賞』重在欣賞層面,包括作者和社會受眾兩方面能夠在自然狀態下達成的與作品審美相通洽的欣賞路徑和欣賞結果。『征程』大展作品,目的是與觀者相交流,絕非書法家『自賞』,而應『共賞』。既求『共賞』,并不意味著要放棄『孤芳』境界的堅守,其中既有自己專業理趣之堅守,也寓含對受眾的文化藝術修養的尊重。
在『征程』大展中達到作品的『共賞』,書法家創作中考慮到大眾的文藝層次、藝術素養水平;再進一步,展覽主辦方、策展方也具有這方面的主動意識。這一觀念強調在看重書家的個人風格追求、表現的同時,又明顯具有對觀眾的欣賞意愿作出召喚的主動意識。
利用現代傳媒手段喚起『觀展期待』書法具有中國民眾由傳統文化而沉淀形成的內在基因,即便是從未有過實際操筆體驗的百姓個體,對書法作品的欣賞也往往會表現出『無師自通』的代入感。書法展的受眾對書法展天然會形成包括書體期待、意象期待、意蘊期待,因為『征程』大展已是亮明主題,所以展覽的受眾所自然形成的觀展期待會更為集中和有針對性。
現代化傳媒使書法家個體的宣傳具有了高效、簡易的特點,自媒體的發達更使大眾的意見表達變得即時、自由,如果說評論家還有可能顧慮到書壇內部的種種人事關系而難以直抒胸臆,普通觀眾的意見表達則完全可以以匿名狀態在多種平臺自由地表達。如果主辦方、策展者充分利用好這些即時性發表意見的媒體,以較平等身份、活潑文風、時尚姿態引導受眾對于主題性展覽的觀展期待,將有效地促進展覽作品的多重意蘊的積極闡發。
鼓勵創新、打造精品在『鼓勵創新、打造精品』的創作理念指導下,『征程』大展對受眾產生審美刺激的一些活性元素,生生不息,形成良性循環,否則,主題性書法展覽的專業性極易于與書風的『平庸』、技法的『中規中矩』之類負面評價畫上等號。通過適當的方式引導,在規避觀賞效果『走偏』的同時,更以激發受眾藝術欣賞的活性細胞,并形成更大范圍的積極影響為最終目標。
主辦方、策展方還可以引入現代科技的多媒體影像技術,將『征程』大展的書法家創作階段的情況在前期預熱中傳達給受眾,從而引起受眾的興趣,形成推動觀眾到展廳觀展的動力,這可讓到展廳觀展者除業界專家、領導和書法愛好者之外,更多的原本與書法展覽大體無緣的人群也受到極大吸引,即便是慣常到展廳觀展的觀眾,也會因此創作階段既主動、又極會控制分寸的部分『劇透』而對展覽產生興趣濃烈的期待。
另外,除在書寫內容、創作技法、裝裱形式這些較難出新的環節持續用心之外,更可以有選擇地邀請觀眾提前進入書家個體的創作、構思現場,以及臨開展之前的布展現場,使其藝術感受因子受到多頻次激活。
在注重傳統底蘊,彰顯正大氣象,追求高遠境界的書法實踐中,主題書法創作的專業性、時代性、人民性也已盡融于其中。除此之外,如果加大對受眾的觀展期待的重視和研究,必將十分有助于對主題性書法展覽作品的藝術價值和社會意義的完善和闡發。
作者單位:山東藝術學院
主題性展覽的筆墨價值倡導
李陽洪
主題性書法篆刻展覽,呈現的是人類精神生產并產生文化沉淀、藝術創造這一過程中的歷史菁華。展覽文辭彰顯時代內容,具有重要意義。書法篆刻藝術以自身具有深厚審美意蘊的藝術語言,與其主題交相輝映,增強了其可讀、可觀、可感的特性,并以其筆墨內涵影響觀賞者,弘揚傳統優秀文化。
基于經典:根砥傳統的書法篆刻主題性展覽『征程』等主題性展覽,因其內容豐富,必須發掘前人所有的書法篆刻資源,如龜甲獸骨、商周青銅、摩崖磚瓦、簡牘帛書、典則楷法、古今草書等,這些經典書法的深刻內涵發揮其主導作用,帶領我們進入經典藝術的審美意境中。盛大的主題性展覽形式將書法篆刻的浩瀚藝術世界推向觀眾,形成觀眾對傳統的感受、領悟,得到審美的熏陶,達到傳承的目的。
『征程』展覽主張的筆墨內涵,方正、和諧、堅定、挺拔、厚重等因素源于民族文化最根本的精神體系,正是筆墨的文化傳統根性所在。堅守自身的文化根性,從中發展出時代的新成就,正是當代文化自信最突出的寫照。在書法篆刻藝術領域,這關系國民對書法篆刻歷史發展的一種自覺,有助于書法界內外主動維護和堅持改善這門藝術的發展條件,不斷促進傳承和新變。對現存傳統筆墨藝術的自豪感、自信心是凝聚民族的向心力,可以在廣泛的層面協助形成藝術、文化甚至于整個社會發展合力。
在主題性展覽中,書法篆刻作品剛勁清雅、瑰麗磅礴的美學思想,是正能量的、健康的、積極的文化指引,展現著健康、活躍、蓬勃向上的民族精神。『征程』書法篆刻展的內容,精選了社會發展的功績、貢獻突出的行業楷模、壯闊發展的社會事業、廣袤無垠的江山社稷,體現在端莊嚴整、渾穆沉著的書法意象之中。文化藝術所倡導的價值觀雖然是形而上的、抽象的概念,但實際上滲透到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文化血液中,決定著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文化基因。
正大氣象:弘揚主題性展覽的文化品格『征程』大展倡導正大氣象,是對當代書法家極高的審美要求。正大氣象,是中國書法傳統精神標舉的大氣磅礴的雄渾書風。如今書法的小風格、小趣味、小噱頭比比皆是,『征程』展覽標舉正大氣象、正大書風,對中國書法文化的當代發展具有重要的意義。正而大,以平正展開,在視覺上少刺激,多撫慰,在正大端莊的面貌中呈現出中和氣象,不偏不倚,從而富于包容,并融通了審美意蘊。這是對正大氣象最主要內涵的理解。但從風格上看,正大氣象涵蓋了簡約、質樸、厚重、瀟灑、雄渾等多種類型,這些不同的風格都能表現出正大書風之精神,使這一書風在多個面貌中神采飛揚。
『征程』等主題性展覽內容選取了傳統美德的精髓,體現的也正是端莊謹嚴的正大氣象。『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責任、道義感,『君子坦蕩蕩』『君子義以為質』的人格信條,『言必信,行必果』『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的立身之道,『仁者愛人』『與人為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處世原則,『出入相友,守望相助』『扶危濟困』『德不孤,必有鄰』等和諧友愛的理念,都有其永不褪色的時代價值。中華優秀傳統美德,其價值倡導著眼于國家統一、社會和諧、人民安居樂業的偉大目標,保證了中華文明幾千年來一脈相承。其文化和精神基因將指引中華民族邁向文化強國的偉大目標。
借助『征程』等當代主題性展覽,正大氣象——這一傳統道德、文化、藝術審美的精華,中華美學的真髓正化入書法學習者、觀賞者的靈魂——書法創作與德育實踐相融合,起到了教化世人的功效。
展覽傳播:書法篆刻審美價值倡導與影響以『征程』為代表的主題性書法篆刻展覽,以其宏大敘事的文辭內容,展現了社會、文化的發展,呈現新時代歷程和面貌,容易被觀眾讀懂和接受。但是,書法篆刻藝術本身,卻面臨如何傳達自身本體內涵,營造『以書法和篆刻藝術重現新時代主旋律』的藝術文化相輔相成、相互輝映的局面。這是個很大的難題,需要我們努力去解決。
對于『征程』等展覽的創作者——書法家而言,最好的繼承在創新中實現,不僅要學習、堅持、傳承、運用古典書法,更要與時俱進地發展傳統文化,從全世界和古今文脈中汲取營養,發展既有著歷史積淀傳承,又有當代視覺審美要求的新書風。從觀眾的角度來看,他們可能無法深刻理解書法篆刻點畫的藝術內涵。那么,展覽的文化藝術審美價值是書法形象還是書法文化?北京奧運會會徽『京』字篆刻,被全世界評委和觀眾統一認可的,一定不僅僅只是那個造型,而是背后的中國傳統文化與書法、篆刻形式共同推動其走向世界。如何深入『征程』大展及其背后的中國傳統文化?書法、篆刻藝術的審美價值如何更深入、更廣泛地凸顯?這是主題性展覽給我們提出的新課題。
同時,從與時代息息相關的現代傳播角度出發,『征程』展覽中圖文并茂的作品,通過現代新媒體、微信公眾號、微博、短視頻等多種渠道,將中華民族在悠久歷史中生產、生活實踐的偉大成就以各種文化藝術形式結合起來,進行傳播。通過這樣的廣泛傳播,有助于漢文化圈乃至全世界對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認可,從而實現書法與其他文化藝術的長久健康發展和審美價值認同等文化功能。
本文系重慶市教委人文社科項目21SKJD052的階段性成果作者單位:重慶師范大學『征程』大展的學術含義與價值關懷楊二斌二〇二二年八月十六日,『征程:迎接慶祝黨的二十大勝利召開書法大展』(以下簡稱『征程』大展)在中國國家博物館開幕,此展以書法篆刻的藝術形式展現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的歷史性成就和變革,將書法的記言錄史功能與藝術創作緊密結合,發揮其之于社會發展與服務人民的重要作用,堪稱主題性創作的當代典范。因此,梳理『征程』大展的展陳特征,探究其中所包蘊的學術含義與價值關懷,對于創構新時代主題性創作的當代書法實踐體系具有重要意義。
『征程』大展所包蘊的學術含義題材。『征程』大展在題材上有如下幾種類型:第一種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中的重大事件,從事件意義、事件介紹到書法篆刻作品進行全方位展現,李剛田篆刻《征程》、孫曉云行書《中華人民共和國簡史》(節錄)等作品屬于此類。
第二種為各省市自治區、各行業在新時代中所取得的重大成績與輝煌成就,以書家感想、群眾感受與聲音、媒體評論為內容進行書法篆刻創作,韓清波《沁園春·青山歸》等屬于此類。
第三種為新時代的基層群體像,基層個人或群體在抗疫斗爭、扶貧工作、重大工程建設中涌現出的諸多感人事跡,書家以此為內容進行文本撰寫與書法創作,虞曉勇《『慣著』百姓的仁者》等屬于此類。
第四種為中國共產黨人的精神譜系,由書壇老一輩大家名家以精神名稱、年輕書家以精神之源為文本進行創作,程志宏《『偉大建黨精神』精神之源》等屬于此類。
書家群體。從年齡層次分析,本次展覽書家群體可以分為四個年齡段,一九六二年及以前出生者占總人數百分之三十二,一九六三至一九六九年者占百分之二十六,一九七〇至一九七九年者占百分之三十二,一九八〇年及以后出生者約占百分之十;從職業類別分析,文聯系統與書畫院專職書家約占三分之一,新文藝群體書家占四分之一,書法專業教師書家占五分之一;從地域分布來看,北京人數最多,其次為江蘇、浙江、河南等地。
整體來看,『征程』大展在書家選擇上著意于老、中、青三個年齡梯隊,具有發展潛能與德藝雙馨的中青年書家成為培養對象與當代書壇的后續力量。書家群體中,文聯系統與書畫院專職書家、新文藝群體書家、書法專業教師呈現齊頭并進的態勢。作為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北京引領全國,蘇、浙、豫書法力量較強。
作品表達。在書法作品中,行書占比百分之四十五,楷書占百分之二十六,隸書、草書分別占百分之十三、十一,篆書占百分之四。行書風格融合『二王』米芾者占比約二分之一,取法顏體與『二王』融合者約占六分之一,此說明當代行書取法仍然以『二王』、米芾、顏真卿為大宗;楷書風格以鍾王小楷和魏碑楷書占比較大,唐楷亦有不少,可見當代楷書取法廣泛,然偏重于唐代以前。草書中取法漢代簡牘草書者占三分之一,取法張旭、懷素大草者占三分之一,取法近現代者也有數位,可見當代草書取法在向漢代與近現代延伸;隸書以漢隸為主,融合碑刻與簡牘成為趨勢;篆書中漢篆、清篆、金文數量接近,不見秦篆。在篆刻作品中,以漢印為底融合自身特點者占三分之一,取法先秦璽印者占四分之一,寫意印風占相當比例,既有刀法線條韻味的創新嘗試,又有篆書結構與文本內容契合的個性探索。
從『征程』大展作品陳列來看,第一篇章為高堂大軸,第二篇章為橫幅小品,篆刻則穿插其間,第三篇章為豎式中堂,第四篇章為橫豎小品結合,整體呈現正大氣象與精致典雅相結合的特征。
創作模式。以自撰文章為特色的『書家感想』與基層群體像最能表現『征程』大展的創作模式。首先,創作者需要深入一線、搜訪時聞,書家與所面對的事件、人物發生了交叉,這些動人事跡是發生在我們身邊的為國家民族而奮斗的當代史詩,在走訪中書家心靈逐漸獲得凈化,此為主題性『三段式』創作中的『浸入式感受』。其次,創作者以微觀紀實的方式進行文本撰寫,此同抄錄古代的詩詞歌賦完全不同,而是把真情實感融入文本敘述與形象塑造中,從而思想境界得到進一步升華,此為『體驗式書寫』,亦即『以事成文』。最后,使用筆墨把全部文本或部分文本創作出來,我書我心,文藝相成,此為『主題性創作』,亦即『以文成墨』。『以事成文,以文成墨』的創作模式實際是對于傳統書法藝術創作的跨越式突破,也是賡續中華文脈、承繼書藝傳統的當代書法群體實踐。
『征程』大展所體現的價值關懷時代性。探討主題性創作的『時代性』問題,其意義在于把握主題性創作與時代發展之間的關系。『時代性』的價值維度,就是要通過主題性創作的書法實踐模式,把書法行業及群體融入時代大勢,引導創作者立足當代,關注當下,秉承『為時代立傳、為時代畫像、為時代明德』的宗旨,在書法創作中開創時代新境。
『征程』大展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其所選取的新時代黨和國家事業取得的偉大成就與重要事件,本身就是時代最強音。書家群體是由最基礎的書法從業者構成,而他們所面臨的描繪對象有歷史大事,也有典型人物,通過對于時代的宏觀敘述與典型人物的微觀記錄,成為創作者們和時代發展同頻共振的主要方式。從『時代性』出發,創作者應該是心懷國家的國之大者,而不僅僅是坐在書齋的寫字匠,是能為國家民族作出自身貢獻的時代英杰,而不只是關注書寫技巧而喪失自我的書奴;創作者不僅要考慮專業發展問題,更要著眼于社會現實的責任與使命,不僅要植根于書法傳統,更應該緊扣時代脈搏,發揮文以載道、以藝弘道的作用。只有這樣,才能具有宏大高深的思想境界,書中才能有正大氣象。
人民性。探討主題性創作的『人民性』問題,其意義在于把握主題性創作與書法藝術實踐以及公共傳播之間的關系。『人民性』的價值維度,就是要通過主題性創作的書法實踐模式,在創作者與事件、人物以及接受者之間架起一座橋梁,引導創作者形成新的創作模式,并在公共傳播中形成新的風尚。
對于創作者而言,『人民性』就是要扎根人民,扎根生活,以典型事件、典型群體或人物為創作中心,藝術生命才能永葆青春。在『征程』大展中,創作者深入一線、搜訪時聞,走進時代楷模們生活與戰斗的地方,這種走訪實際就是情感的代入,是無聲的教育,更是心靈的洗禮,這一過程對于文本的醞釀、打磨以及成型具有決定意義;繼而通過自撰文章,將社會現實、書家的真情實感與藝術創作密切融合,中國書協倡導『以事成文,以文成墨』的創作模式,正是創作者扎根人民、扎根生活的真實寫照。對于接受者而言,『征程』大展具有強烈的『公眾欣賞』『公共教育』的傳播功能,接受者立身于展覽空間,品讀當下時代所發生的人與事,繼而又與書法藝術欣賞相互結合,深入感受與創作者產生共鳴,思想受到教育,心靈得以凈化。
專業性。探討主題性創作的書法『專業性』問題,其意義在于主題性創作中的精品力作問題,這其中包括創作者的現代意識、專業素養以及對于書法本質的深刻認識。『專業性』的價值維度,就是強調思想性與藝術性的高度統一,內容與形式的深度融合,共性與個性相互包容的雅正書風。
從『征程』大展的參展作品來看,創作者們為文用心,為藝精心,取法古人但又絕不是簡單的模仿,而是走出了植根傳統而又體現自我的雅正之路,形成了尊重歷史而又關注現實的精品力作;從內容與形式的契合度來看,文本的閱讀性與筆墨的視圖性深度融合,展覽形式表現與創作真性保持自然融洽,傳統與現代的關系、文與藝的關系、自我與他者的關系在『征程』大展中都得到了很好的觀照與體現。
作者單位:山西師范大學書法學院
主題性書法展中的可視性與可讀性
王子微 朱友舟
相較于『書齋時代』的文人書法和展廳中純粹的『視覺藝術』,『征程:迎接慶祝黨的二十大勝利召開書法大展』(以下簡稱:『征程』大展),將書法寄情抒懷的表達方式與記言錄史的時代功能相結合的呈現模式,從作品的文化內涵及藝術表現力等方面,給當代書法人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審讀工作也酌情在保持文字、文本的嚴肅性與創作『銳度』之間展開,與二者有著不同程度的結合與保留。目前,關于主題性展覽如何跳出傳統書法評價體系來看待可視性中設計性的增強,主題性書法創作在審讀要求下如何處理可讀性與可視性的關系,實現主題時代性與創作個性化的關聯與統一,思想性與藝術性雙重價值并重等,這些問題的研究尚付闕如,基于此,本文作一些嘗試性探討。
主題性創作:可視性與可讀性的離合中國書協在展覽中的審讀工作已堅持數年,明顯改善了展覽作品中存在大量錯別字和錯漏詩文、創作只注重形式標新而忽略書法文化精神內涵等狀況,這對可視性與可讀性具有一定的凝聚力。『征程』大展倡導用傳統雅文體撰寫時代文本,在四十件雅文撰書的主題創作中,文體方面,自撰詩詞格律乖謬、文辭淺俗、格調不高、文白摻雜、文義不通等現象有所減少。但在審讀的規約下,書家創作更多關注文字錯漏、文字識讀等實用性要求,想著如何把字寫對、文體規范,實際上已在不知不覺中把文字當作了客體,文字在按照審讀的要求下被觀看、被認識和被使用,可視性也在可讀性的著意凸顯下被削減。
與『書齋—筆墨—展廳』的固化模式不同,此次展覽『以事成文』『因文濡墨』的主題創作模式,要求作者深入一線,實地采訪,披閱文獻,撰文記史,暢情抒懷,探索在敘事、風格、精神三個層面的藝文綜合表達。相應地,審讀工作對文稿的立意、結構、語言、文采也都提出新要求,既要語言凝練,又要結構完整、敘事清晰、生動感人。這促使作者不得不刪繁就簡,提綱挈領,逐字逐句推敲,對字法、章法、氣息等反復調整,反復打磨。在文本方面,仍存在諸多問題:對主題的內涵、取材、基本特征和現實價值模糊不清;為追求形式,不加選擇地抄錄與創作內容無關的文辭,使跋文與創作內容割裂,破壞了作品的完整性,等等。
同時,書者在創作中體驗被創造對象情感的過程,是審美主體間性表現的過程。這般合乎造字和書寫規律的『書寫』,雖可獲得展覽評價體系的認可,卻缺少了創作主體與創作對象的互動,致使審美同情的審美主體間性分離,書法作品的可視性與可讀性也存在著一定程度的對立。書法創作是一種激情藝術,是『信之自然,不得重改』[1],是『一筆而成,氣脈通連,隔行不斷』[2],有時可能出現某一個字錯了,此乃情緒發揮到極致所致。故面對草書中過度夸張變形以至于難以識別者,審讀組往往抱以理解,指明問題,建議重新創作。[3]為適應此次展覽中白話自撰文的文本特點,審讀工作堅持以合理適度為原則,權衡當前現狀與日后提升的關系,適度寬容,做到不因文傷藝。例如,繁簡體把握方面,在無損文意的前提下,古已有之的或當代口語中習慣使用的簡化字出現在非重要的位置,如『放松(鬆)』『準(準)確』等,皆采取寬容的立場。但明顯的繁簡濫用是不被容許的,如『征程』寫作『徵程』等;字體雜糅方面,不同時期、不同風格的字體在同一幅作品中雜糅出現,只要藝術形式上自然統一,也容許通過;異體字取舍方面,鑒于『征程』大展主題的特殊性,一些異體字、碑別字仍建議作者盡量不要使用,不可重可視性而輕可讀性。
體驗式書寫:視與讀的『居間體驗』書法不僅要『視』,也要『讀』。時下形式至上、技法至上的書寫思潮顯然不適用于主題性展覽。主題性創作使文辭成為連接『生活』與『筆墨』的中介,作品的可讀性得到強化。可讀性架通了書法作品和中國文化傳統的親緣性,為可視性提供的是聯想意義上的文化支撐。在某種意義上,書法又不可『讀』。書法的確需要通過文字來表現,但書法不僅僅是寫字,而是『書勢』在形與未形之間的創生性活動,要同時兼顧線性展開方式的制約以及文本內容作為書寫契機的激發作用。倘若觀一幅書法作品時僅僅是把字『讀』出來,那就不是在『觀』書法,更像是將書法等同于表述性文字符號。正如阿恩海姆視覺心理學『完形』概念所言,可視性與可讀性實際上都是為了構成自我完滿且平衡的整體而存在的,文本在『視覺相似性』原則下被群化之后,也具有可視性。
所以,應以一種介于可視性與可讀性之間、『感知』與『解釋』之間的『居間體驗』方式,如書法本身那樣去觀照書法。區別于既往的『剛性執法』,『征程』大展審讀的『柔性操作』,實際上已從作品論層次的主體間性角度,反映了可視性與可讀性的關系:一方面,強調了書法是以書寫方式加工漢字形體的藝術,書法首先是文字,在透過字跡『看』含義時,不應讓字跡『淪落為無關緊要的過渡物』[4];另一方面,肯定了線條構筑起的筆墨蹤跡的可視性,并從可視性與可讀性同構的角度,將書法作品的主體間性放大了。在這種同構關系中,可讀性是從書寫狀態中逐漸生發出來的,同時要包含在書寫當中自然表現出的可視性。
浸入式感受:從視覺跡象到『有人在思』書法賦予『字』本身以意義,超越了『文』的意義,即『在思』的意義。[5]主題性展覽審讀下,可視性與可讀性關系的調和,不僅要解決文本、文字、文體問題,更應產生更深層次的『超越』的意義。這種意義早置入了書家創作過程中,寄寓了他的主體精神、情趣思緒,以獨特的形式向世界開放。[6]『征程』大展要求書家采訪時代楷模,撰寫時代文本,塑造出新征程基層群像,呈現出可歌可泣的人民史詩。這需要書者把字當作傾訴對象,將內心情感寓于線條粗細濃淡變化構成的空間之中,『生活』成為創作過程的兩端——既激發生命的感悟,又檢驗作品的意涵。
『有人在思』顯示了創作者與創作意象的同情同構,但此時作品的意義仍被『物』遮蔽,解蔽還需要觀者的參與。在『征程』大展的展廳中,這些作品從思想理論、鮮活實踐、偉大人民、精神譜系等多個層面以多種藝術組合敘事的形式,在觀眾眼前次第展開,展覽敘事與作品敘事交相輝映。在這移步換景的時空律動背后,需要審讀工作來保證參展作品文字、文本、文體的準確性,強化視覺藝術下文本和圖像的互滲性,使視覺藝術下『文』的圖像特征更為鮮明,文本的可讀性得以通過筆墨線條的可視性,更好地延展書家的內涵和想象性,觀眾在閱讀文本內容時仿佛可以置身于圖像和文字并立的世界中。
事實上,可視性與可讀性關系是形式與精神內涵的關系,繞不開『形式內在于感性,意義又內在于形式』的『雙重內在性』。形式給意義以存在,是作者情感表現、作品意義棲息的場所。[7]觀者也只有通過具體的形式體驗,結合作品創作背后的政治文化情境及審美主體自身固有的情感和觀念的移情與追加,才能對書家的『表我意』進行解讀。所以,主題性展覽審讀工作,要把握創作激情的表現、形式美的可視性與書寫內容的可讀性之間的『度』,在理解與對話的基礎上,篩選出藝文同修的作品,引導作者在主題內容和藝術表達之間探索契合之法。
注釋:[1]陳思.秦漢魏四朝用筆法[C]//歷代書法論文選.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14:398.[2]張彥遠.歷代名畫記:第二卷[M].秦仲文,黃苗子點校;啟功,黃苗子參校,北京:人民藝術出版社,2016:23.[3]李剛田.主題性書法展的新探索[J].中國書法,2021(07).[4]陳志遠.胡塞爾直觀概念的起源[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9:94.[5]葉秀山.說『寫字』[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235.[6]穆梓.本體論視角中的書法解釋——讀楚默《書法解釋學》[J].中國書法,2002(12).[7]楚默.書法解釋學[M].上海:百家出版社,2002:319.作者單位:南京藝術學院論主題性書法創作之『三性』李瑞振二〇二一年的『偉業: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一百周年書法大展』,二〇二二年的『征程:迎接慶祝黨的二十大勝利召開書法大展』。兩次展覽以一系列關系家國命運和時代變遷的文獻內容為書寫內容,表現出當代的書法創作主動承擔起了『書以載道』的職能,當代書法創作表現得更加具備時代性、人民性和藝術性,亦即當代書法創作之『三性』。
主題性書法創作的時代性史學大家陳寅恪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提出,學者必須『預流』于時代:一時代之學術,必有其新材料與新問題。取用此材料,以研究問題,則為此時代學術之新潮流。治學之士,得預于此潮流者,謂之預流(借用佛教初果之名)。其未得預者,謂之未入流。[1]陳寅恪此論,勘破了學術研究應當具備『時代性』的奧妙,他認為得以『預流』時代者,才可以算得上『入流』的學者。
史家如此,書家亦然。形式與內容『雙美』是所有文藝門類的共同追求。唐代文學家白居易在其《與元九書》一文中提出了『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強調文學應該書寫時代內容,詩歌要有剛健的內容事物支撐[2];書法藝術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在『偉業』和『征程』大展中,書家作品一掃以往展覽中抄錄詩詞歌賦的柔靡之氣,直面國家和社會發展的重大歷史事件,書寫中華民族波瀾壯闊、可歌可泣的奮斗史,展現了當代書法創作的歷史縱深感和時代擔當精神。
主題性書法創作的人民性在古代社會中,由于生產力發展水平所限,廣大普通勞動人民文化程度不高,新中國成立以前,中國文盲率高達80%以上[3]。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書法教育在近幾十年來獲得了前所未有的發展,書法正日益從古代文人士大夫階層走向『尋常百姓家』,書法的『人民性』正在實現。
其一,當代書法創作正在反映人民生活的變化與真實。
由于書寫主體的局限性,中國古代經典書法作品多是反映帝王將相、名人貴族以及文人士大夫的思想和生活狀況,其內容較少反映大眾的生活。進入新的時代,書法創作的主體絕大多數來自于普通民眾,他們對人民的生活有著深切的認知和感受,書法創作活動具備了實現『人民性』的主觀條件。
從書法創作的客觀層面來看,近一百年來,中國社會經歷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新中國建立之初的貧窮落后時期和改革開放幾十年來日新月異的蓬勃發展時期,可以說,當代書法創作擁有無窮無盡的現實素材,這些素材正在融入當代書法家們藝術創作的筆端之下。
其二,當代的書法創作正在努力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文化向往。
當代書法創作在強調繼承傳統、發揚個性的同時,努力追求滿足人民群眾的文化需求,也唯有如此,我們的藝術作品才能真正為人民所認同,為歷史所接受。
在『偉業』書法大展中,有的作品書寫了黨的偉大決策和輝煌成就;有的作品記錄了共產黨人為民族解放、華夏振興而努力奮斗的傳奇歷程;還有的作品展現了無數共產黨人的崇高信念和革命理想。[4]在『征程』書法大展中,眾多書法家們書寫了關系國家和民族前途命運的重要國防科技成就、關系國計民生的政策措施實施回饋以及無數普通百姓對自身生活變化的感悟和思考。這些內容有著深厚的『人民性』基礎,因此,觀眾在展廳內閱讀文獻、欣賞藝術,實現了展覽內容和展覽形式的『雙美』。
主題性書法創作的藝術性書法藝術在漫長的發展過程中形成了其自身獨特的藝術特征及發展規律,這其中,書法創作的藝術性是歷代書家關注的重中之重。
明代董其昌較早地對此前書法發展的幾個高峰時期的藝術性特征進行了總結和歸納,他分別用『韻』『法』『意』三個概念來描述晉代、唐代和宋代書法的藝術特征:『晉人書取韻,唐人取法,宋人取意。』[5]清代書法家梁巘在其《評書帖》中進一步發展了董其昌之說,提出了『元、明尚態』的學說。[6]沿著這條評述和總結之路,今人又進一步對當代書法創作的藝術性進行了總結,提出了『尚技』[7]『尚式』『尚色』[8]等不同的說法,這些都是對當代書法創作的有益探討。之所以會出現以上諸種反思和總結,就是基于歷代書家對書法藝術性的自覺思考和價值追求。
在今天以書法展廳為表現主體的當代書壇,當代書法創作正在繼承好傳統的基礎上,強化藝術表達和展覽表現,融古開今,努力追求符合展覽表達需求的藝術新貌。
在『偉業』和『征程』大展中,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當代書法創作在書體融合、筆墨技法和書法體裁上的嘗試和努力,可謂諸體皆備、百家爭鳴、各臻其妙。
當代書法創作的時代性、人民性和藝術性從思想內容到表現形式,涵蓋了書法創作的全過程,讓書法承擔起了『書以載道』的歷史使命,這種創作理念必將為書壇提供新的前進動力,助力書法家們塑造出無愧于時代、無愧于人民、無愧于藝術的精品之作!
注釋:[1]陳寅恪.敦煌劫余錄序[J].北京:商務印書館,1930:231.[2]王汝弼.白居易選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352.[3]郝克明等.對2l世紀我國教育體系若干問題的初步探討[J].教育研究,1990(2):3.[4]中國書協.『偉業: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一百周年書法大展』在北京開幕[J].中國書法.2021(7):45.[5]董其昌.容臺集(下)[M].邵海清,校.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2:598.[6]梁巘.評書帖[G]//黃賓虹,鄧實.美術叢書(初集)(第十輯).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13:91.[7]張海.當代書法『尚技』芻議[J].中國書法,2018(1):4.[8]黃宇生.『今尚式』還是『今尚色』[J].中國書法,2013(7):170-171.
作者單位:中國國家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