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后復念

周逸俊

有的人，在與她同處時，存在感極低，甚至有些許的嫌棄。但分開后，總是不停地出現在你腦海里，一遍一遍又一遍，不斷地告訴你，你想她了。

昨日走了半個小時去見父母，今天告別回到教室后，注意到了一個飯盒躺在父母給我的袋子里。打開，一股熟悉的味道飄了出來：十幾個蛋餃躺在里面，雖然長得奇形怪狀，但仍然勾出了我關于她的回憶。

蛋餃是我喜歡的食物，一直以來只有外公外婆會做，所以只有去了外婆家才吃得到。但是有一天，奶奶突然把正在寫作業的我喊走，十分神秘且得意地端出了一盤蛋餃，長的那叫一個“標致”：凸凹不平的外表，有的沒有弄好，肉從里面散了出來。但我仍然嘗試性地吃了一口，味道雖然和普通的蛋餃不一樣，但也十分好吃，這也可以說是只有奶奶才做得出的味道了。見我喜歡吃，她十分高興，得意地叨叨起來。“那個蛋餃有什么難的嗎，我這不一下就做出來了，以后你喜歡吃……”聽奶奶這么一說，我算是知道她是怎么做的了。顧名思義，蛋餃等于蛋皮加餃子，煎個蛋，然后把肉裹里面，就是蛋餃了。這么厚實的蛋皮，也真只有她才這么舍得。

然而這樣的互動終還是少數，大部分時間我在房間坐著，她在房間外坐著。而那時的我一直沒有注意，她那么喜歡叨叨的一個人，在外面獨自呆坐得有多難受！但她從來不曾說，我也從來不曾想：她是怎樣看著天色一絲絲暗下來，怎樣數著時間一秒秒流逝，到了某個時間點，又安安靜靜地去洗漱，安安靜靜地去休息！

窗外的城市是無比繁華喧鬧的，但她不屬于這里。等我完成學習走出房間時，客廳里常常已是黑暗而寂靜的了。初三時班主任有一天告訴過我，他在夜晚九點多時見過她，一個人坐在小區里的一條長椅上。

放長假時，她比我還期待回家：家里的雞是不是還好好的，菜長什么樣了，好久沒有和老頭子吵架了，老太太們是不是又多了新的八卦……總之，家里的每一根草都在召喚她，讓她快回家。她屬于那里。

但她仍然選擇留在長沙陪我讀書。為此她忍受著終年不見陽光的小出租屋，忍受充滿汽油味的渾濁空氣，過于現代化而與她格格不入的城市。而我，懵懂得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的孤獨，不知道她的付出，她甚至成為了我生活的背景板，一段可有可無的伴奏。

然而，沒有任何人的付出是理所當然的，每一個人的付出，都應被銘記。當我如今回想時，我才發覺，她永遠不是我生活的伴奏，而是一段主旋律，有了這一段旋律，我這曲子才完整。只是她的旋律過于熟悉和低調，以至于直到離開了她，我才發覺她所付出的偉大。

回首，我發現我走的路一直都是平坦的，每一塊基石都已被她們鋪好，我只需向前走便好。但是，年輕的我又怎會在意腳下這條平坦而普通的路呢？直到有一天，走到了泥濘里，才猛然發現鋪路的人有多重要。

這一份蛋餃告訴我，哪怕走得再遠她也總在我身后，等著我，牽掛我，只待我一回頭，就能看見她的祝福。她努力地想讓我走得再平坦一點，哪怕為此付出再多努力。她樸素地想要再用力地推我一把，讓我啟程。然而，我走得太心安理得了，都忘記了回頭，回頭說一聲“謝謝”。

直到她回了老家，我才想起她的好，一遍遍地想念那無數個美好的瞬間：她用手機學了一道新菜，雖然肉根本啃不動，但我還是笑著吃完了；下暴雨的天氣，正想一個人淋雨回家卻發現她打傘守在校門口的喜悅……點點滴滴，原來我一直記得，但一定要到分別后才反復念及。

念及又如何。謝謝又如何。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指導教師：禹汭岑/編輯：關曉星）

評點

真情出至文，讀一遍心酸一遍。這是一個讓人心疼的陪讀故事，也是時代的一個縮影。從一份偷偷塞進行囊里的手工蛋餃，牽引出孫兒對祖母的眷眷思念與感恩，故事雖小，構思卻巧。往日種種回憶自然流轉，情感飽滿而真摯，奶奶的孤獨，奶奶的思歸，奶奶的寵溺，奶奶的隱忍……一切都那么真實真切，孫兒的每一句話都從心靈深處沁出，彌漫著一種動人的力量，佳句頻出。我們可以想象，作者在寫作時，是如何不自覺地將滿腔情緒都注入了文字之中，讀者在閱讀時才能體會到那種能量和氛圍自然釋放后帶給人的感動與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