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超
1912年清帝退位后,北京城經歷了政權的更替,經濟也因各類災害、戰爭等影響受到波及,被棄嬰兒凍死、餓死于街頭的事情常有發生,失怙失學兒童淪為小乞丐,成為社會隱患。為了更好地管理城市,1913年北洋政府專門設立了京師警察廳。京師警察廳并非字面上看來的管理警察事務的機構,而是身兼多職的綜合性的市政管理機構。該廳下設總務處、行政處、司法處、衛生處、消防處等五處,其中行政處有一項重要職責就是貧民教養。由于當時的北京貧苦家庭居多,大多無力讓孩子上學。為此,京師警察廳創設貧兒半日學校,貧寒兒童可以半日讀書半日謀生,既受到一定教育也不妨礙平日生計,貧兒半日學校的設立受到了社會廣泛歡迎和好評。
京師警察廳在城市管理中發現北京城內貧兒無人教育,生活困難,市面常有兒童乞討、偷竊等現象,造成了一定的社會秩序和治安問題。于是在1915年創辦了貧兒半日學校,分國民、高等兩班,男女兼收,以資補救。
各區參照兒童數量,在官地或公地或租用民房選定學校校址,這樣有利于節省經費并大力推廣。學校所用的一切紙張、書籍、制服等項都由學校購買,每年用款統計大概有18000余元,這些錢大多是由各區募捐而來。辦學前期,學校老師從各區的警察中挑選,“學行素優,略諳教授方法者充之,純盡義務。”隨著辦學的擴大,逐漸由社會上愿意助學的人加入教學中,一些前清文生或大學、中學畢業的學生也紛紛加入貧兒教學中。最可貴的是,這些貧兒學校的教員一般都是義務服務的。如外左三區第一貧兒半日學校校長薛英即是北京中國大學部法政科肄業生,該校教員中有中學師范生、前清文生等。學生所用的書籍及一切經費也由各區熱心紳董隨時籌劃捐助。捐款不足的時候,就由各區通過自治公益捐款項進行補貼。
招生名額由各區根據校舍的大小自行支配,不設限額。招生年齡從10歲到18歲,“不論曾否識字一概收納以宏造就”。課程分為六項:修身、國文、識字、珠算、筆算、體操,年歲稍大者酌加兵式。教科用書為教育部編行及審定的初等小學各圖書,書籍均由學校下發,不用學生繳費。上課時間為每日兩小時至三小時,可上午可下午,由各區自行酌定。休息放假及學期以各學校為標準,“惟伏假不得過三星期,以免曠廢。”[1]學生修業滿一學期以上因他故由此區遷居他區時許其轉學,由學生家長或撫養人申請,并給予學校修業證書以資證明(此項修業證書由各區加蓋印發給報關備案)。
貧兒半日學校學習時間以三年為期,畢業證書由警察廳印發,由各區署轉發以昭鄭重。學生畢業后由警察廳擇其品行程度較優者分別給予出路,年齡在20歲以上者可以選做軍警,年齡幼稚猶欲深造者可以繼續到各小學校插班,急欲謀生者則由廠商請京師總商會分送各項工廠商號學徒。
在教學管理方面,學校并沒有因為是對貧兒救濟性的半日教學而有所懈怠,而是與正規學校一樣規定了教室規則、休息規則,甚至行路規則、參觀規則等,希望能把這些學生培養成懂理有規的人。
如教室規則規定:出入教室須魚貫而行不得紊亂;當未上堂之先即將應用物件領備妥當;功課表既經配定須牢記在心,以便預備本堂應用書籍等件;座次已經派定不得互相更易;除聽課不準私入教室;桌凳墻壁不準涂抹毀傷;教室內不準隨意吐痰及拋棄紙屑等物;教員到堂時班長發口令(一)立正(二)落座,課畢時亦同;教員上下教室皆以振鈴為令;來校稍遲者須將遲到之緣由稟明職教員;取書籍、石板、筆硯時須待教員命令然后由班長發口令。
聽講時要求注目于教員的講授,不得耳目旁及交頭接耳,談話及私自離座。桌上除本科應用書籍外不得擺列及偷看他項書籍,遇有疑義先舉右手蒙教員許可然后起立質問,無教員許可不得向同學借用書籍器具等,逢習字作文習算用墨水時有值日生輪送,參觀人入教室學生照常聽課無須行禮。這樣明確細致的教室規則與現在的教學要求似乎都很相像了。
學生休息時要求不得任意談論及研究,以養精神而息腦力;須遵指定范圍內隨便活動以不紊亂秩序為限;愿飲茶者須順序取飲,不得爭先恐后以免擾亂;飲茶時碗有余茶須傾于痰桶內不得潑棄滿地;飲茶畢茶具須置原所;休息時聞上課鈴即由級長率同全級于教室門外排班不得遲延。
離校后也對學生的行為進行了規范,如:每日散課后在校內按路分排出校,除由職教員分途護送外,每路有路長沿途照料,魚貫前行,不得任意分散;行路不得沿途食物及談話佇立;成排在途遇有妨礙進行等事,有護送人或路長代為照料,學生不得與之理論。途遇家屬或師長應行禮致敬;成排行路遇有事故出排時須先稟明師長。
對于學生品行的管理學校也規定了相應的賞罰制度。學生有學力劣等或品行不良,校長認為不適于勉學者則令其退學。學生非有不得已事故,未經校長許可者不得退學。“學生平素學業精勤,品行善良,于一學期中操行學業成績均列甲等者酌與獎品;學生在校內違背校規或在校外有傷社會道德之行為時,職教員可酌量輕重施以下列之懲戒:一勸誡、二記過、三斥退,但記過斥退時必須得校長之許可”[2]。
從學校的各項規則中可以看出,貧兒半日學校并不因免費教育或教育時長較短而降低對學生的要求,而是力求把學生塑造成一個具有優良素質的公民。許多貧兒從在大街上閑蕩的街溜子轉變成知書懂禮、有教養的小書童,開啟了不同的生活方式。
貧兒學校的設立受到社會各界的歡迎。各個區屬也非常注重學校的設立和發展。截止到1918年學校設立三年時,貧兒學校已有53所,在校就讀學生有4000余名,到了1919年時,增加到56所,學生5860名。當時有報刊贊道:“一切成績,頗為優美”[3]。政府對這些學校還進行了一系列的監督考核。如1923年政府對四郊貧兒學校予以考核,“本學期選擇各校甲乙丙丁四組各生作文、習字、圖畫、手工等科成績分析,平行詳核分數。甲等七校(第四校)90.50分,(第六校)89.75分,(第三校)89.00分,(第一校)86.75分,(第八校)83.50分,(第五校)83.25分,(第七校)82.25分,丙等一校(第一校)69.50分云。”[4]北京市戲曲學校奠基人沈玉斌在6歲時就進入陶然亭貧兒半日學校學習過。當然,學校在辦理過程中因為經費短缺,也出現過為節省教員薪餉,把程度不同的學生統歸一班授課的情況,[5]有時還有令學生自備書籍紙筆及令學生在冬天售賣煙卷貨物等情況。[6]
北京貧兒半日學校為兒童提供受教育的機會,一方面極大地幫助了貧苦家庭,滿足了適齡兒童的學習需求,提升了民眾的基本素質。另一方面,貧兒半日學校教授貧困兒童一些生存技能,減少了乞討、偷盜等行為,這在一定程度上也間接消除了社會上的各種犯罪隱患,穩定了社會治安。此外,貧兒半日學校的設立相應增加了就業崗位,許多前清文員和大中學畢業生找到教員的工作,取得了不錯的社會效益。
1928年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北京改為北平特別市,京師警察廳改為公安局,另設立社會局。貧兒半日學校改組為民眾學校,歸屬社會局管理。由于北京的政治地位下降,由原來的國都變成故都,北平的財政陷入危機,較之北洋時期,教育方面僅能用“維持”二字形容。1935年,民眾學校改為簡易小學,后又更名為短期小學,學制僅設為一年。相較北洋政府時期貧兒半日學校時限三年,縮短了很多。
貧兒半日學校可以說是近代義務教育的雛形,學校具備了由政府機構主導,學費等由社會及政府籌集的特征,教學以提高國民素質為主要內容。只是由于民國時期社會動蕩,經費不足,還不能設立真正意義上的義務教育制度,但不可否認,近代北京義務教育的萌芽已在緩慢成長。
注釋及參考文獻:
[1]教育部轉送京師警察廳辦理貧兒半日學校周年概況表和原呈文給京師學務局的訓令,檔號:J004-001-00152,北京市檔案館藏。
[2]外左三區地方公立等一半日學校關于遵章立案送教員履歷書的稟、詳及京師學務局的批文(附:立案表、履歷書),檔號:J004-003-00042,北京市檔案館藏。
[3]貧兒學校總數[N].晨報,1918-6-19(06).
[4]光.四郊貧民學校[N].北京日報,1932-7-28(05).
[5]署長整理半日學校——警廳創設之本旨,為貧兒之福星[N].京師警察公報,1928-1-28(04).
[6]老舍.趙子曰[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6:233.
作者單位:北京市社會科學院歷史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