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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風月九篇詩

2023-07-19 01:30:24方鳴北京
文藝生活(藝術中國) 2023年6期

◆方鳴(北京)

1.

2017年,我退休了。還沒來得及享受退休后的美好時光,組織部的某部長突然傳旨來:方社長退了以后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再做出版。我去,你想多了吧你。

自1982年起,我做出版已經整整三十五年,“半世浮萍隨逝水”“愁向風前無處說”,部長大人怎能懂得納蘭性德的心性和傷嘆呢?

我可還真沒想過重出江湖,我早說過,本人最喜好人生四事:讀書、寫作、收藏、旅行。當然,人生苦短,如果一生只專注一件事才是最好,就像木心在詩中說,一生只夠愛一個人。那么,這四件事,豈不是可以讓我過四遍快活人生了?

而可憐的我,只有一個人生,而且還就剩下了一小半,便只能抓緊把四遍人生合起來過。最好,我每做一事,都能涵蓋人生四事,過成大四喜。

試想,我去入藏一卷《徐霞客游記》的清乾隆四十一年(1776)徐鎮刻本,或是清嘉慶十三年(1808)葉廷甲刻本,然后慢慢地掀開古紙,讀著徐霞客的文字在書中漫游,再隨著旅行家三十四年的旅跡行走,游碧海而暮蒼梧,最后寫出一篇游俠美文,這樣便可完成一次讀寫藏行。

想得真美,那就去美。兩年間,我馬不停蹄地去各地訪古—古青州、古兗州、古徽州、古荊州、古幽州、古定州……也零散地寫了一些文字。例如,我寫硯臺,便寫了《龜甲硯紀事》《雙硯賦》《致歙硯》,還有一篇寫硯人的《云中君》。

2019年,在《英和的梅枝硯》一文中,我寫了清朝軍機大臣英和的梅枝硯的故事。英和是著名的書法家和藏書家,卻一生數以罪黜歷經磨難。但即使在東北流放期間,英和也不降其志,哀命不哀,對茫茫北漠的史地風物進行了深入考察。

我曾偶遇英和的梅枝硯,因此而寫了半部傳奇,不過,文章的結尾我設下了伏筆,還在等待再修續篇:

英和的梅枝硯雖然不歸于我,但是,硯側的詩銘還沒有找到確切的出處,英和故園的梅花還沒有去探看,故而,梅枝硯的硯話還沒有結束,英和的梅花的故事也還沒有講完。

英和的梅枝硯

誰知,2020年初,還沒等到我去英和的故園探看春天的梅花,三年的大疫就突然爆發了。更沒想到,“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陸游在八百多年前寫的《釵頭鳳》,似是一首預言詩。

2.

東風不與周郎便,既然去不了英和的梅花故園,我便蟄伏在春深的書屋里,尋訪司馬光的紙上故園。

北宋熙寧四年,北宋名相司馬光辭去朝中職務,退居西京洛陽,筑獨樂園。“若問古今興廢事,請君只看洛陽城”,司馬光在園里住了十三年,潛心編修鴻篇史書《資治通鑒》。

史家們通常都把《資治通鑒》視為一部鑒往資治的史學著作,而我更愿意倚在一個文學的角落去觀賞。我看到,當司馬光的仙靈飄浮于歷史的高遠,他的感知卻是在自然的天地間。在他凌厲的文字里,你絕對可以嗅到春風的味道,在獨樂園的樹梢上空呼嘯而過。

獨樂園位于洛陽市諸葛鎮司馬村,惜故園久已不存,古風凄凄,草木悲涼。唯園中的花草味道和書香氣息,千百年來依然芬芳馥郁,流轉不散。

雖然獨樂園只是一座廢園,然而,當年曾勝賞,所幸司馬光以他的如椽史筆,寫下了文學名篇《獨樂園記》,留下了獨樂園的原始記憶,也開啟了一個永恒的藝術空間。從此,獨樂園便映現在歷代文人的筆墨之下,成了一座紙上的花園。

不過,我最初尋找獨樂園,竟不為司馬光,只因明代女畫家仇珠。在我兒時的床頭,掛著一幅仇珠的《達摩渡江圖》,故而,仇珠這個名字便成了我的一個童年記憶。以至很多年以后,當我有幸觀賞到仇珠的《獨樂園圖》,才循著仇珠的粉香和墨香,漸漸潛入了這座紙上花園的牡丹深處。

2020年3月,地白風色寒。青燈黃卷伴更長,我寫下了三年的開篇之作《紙上的花園》。當我在花園里尋古,卻分明看見,司馬光,還有蘇軾、蘇轍、范祖禹、趙鼎、文徵明、仇英、仇珠、蔡琬,都從我的身邊紛紛走過,風飄飄而吹衣,歸去來。

歸去來,我尋到這座紙上的花園,來來往往已十多年,卻不知下一次何時才能故園重返。常常地,人生中一別就是不見,短暫的相辭可能就是永遠。

歸去來,我尋到這座紙上的花園,與故友們相見如面,驀然回首,誰知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默默地,把苦酒倒入我的杯盞,孤獨的淚卻做歡欣的笑顏。

歸去來,歸去來,從此東籬下,應忘歸去來。

仇英《獨樂園圖》(局部)

《庚子讀畫記》 方鳴著故宮出版社,2021年12月

3.

2020年是庚子年,360年前的1660年,也是一個庚子年。在那個庚子之夏,孫承澤在退谷別墅遍覽歷代書畫名跡,寫出了《庚子銷夏記》;2020年的庚子之夏,我喚醒古人,約孫承澤一同賞畫,寫下了《庚子年的夏天》— 紀念孫承澤寫作《庚子讀畫記》整整六個甲子,360年。

孫承澤似乎與司馬光有著相似的心靈歸處。清初順治十年,吏部右侍郎孫承澤從朝中退后,歸隱退谷,自號退翁,造室著書,二十三年寫了二十三部著作,涉及史志、經學、風物、藝術,更在庚子之年,寫下了書畫名著《庚子銷夏記》。

孫承澤擇山而居,居山觀畫,不知他是以山觀畫,還是以畫觀山,只記得他曾有一妙喻:北望退谷,綠蔭掩映,竟如古畫懸掛在山壁之上。歐陽修說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卻原來,退翁之意不在山,在乎書畫之間。書畫便是孫承澤的山水。

還有意思的是,清末民初的學者周肇祥,也有一別號退翁,后來居然買下了孫承澤的退谷別墅,也在里面居住了二十多年。周肇祥曾在古物陳列所任所長,又經手過許多孫承澤的舊藏。相隔兩百多年,兩個退翁的前后往事,堪稱傳奇。

而我,卻與《庚子銷夏記》時隔六個甲子。也是在庚子之夏,我剛剛寫完《紙上的花園》,又去寫《庚子年的夏天》。疫情還在持續,每天都有各種消息傳來,我的文字卻已長出翅膀,遠離塵囂,飛向古世,那是心靈的烏托邦。

我早已久讀《庚子銷夏記》,晨讀過,夜讀過,晴讀過,雨讀過,卻已記不清,又曾多少次被震撼過,感動過。我震撼,是因為如此累累的曠世名跡,卻原來都是出自孫承澤的退谷;我感動,是因為那么滿滿的鑒藏箴言,卻原來都是寫自孫承澤的一個驕陽似火的夏天。

在那個庚子年的夏天,當孫承澤把退谷書屋的276件書畫碑帖逐一展讀,并記入《庚子銷夏記》時;

在這個庚子年的夏天,當我的手指一頁頁地掀過孫承澤鑒賞這些名跡的文字,并拂去歷史的塵埃時;

當山谷回蕩著三百六十年間清脆的鶯啼,又悄悄隱于沉寂時;

當天空搖落下整整六個庚子絢爛的光影,又漸漸歸于暗淡時—

我便讀出了一首庚子之夏的漫漫長詩,在無邊的風月之際。

孫承澤《方蛟峰集璧帖》

4.

庚子年的秋天,疫情稍緩,我的世界依然是古時明月,便常常在這月光里瘦筇訪隱。

這么些年,我一直在關注清初畫家王原祁,他臨仿了那么多的歷代名跡,連綴而成了一部完整的中國畫史,煌煌赫赫,灼灼其華。他歸溯歷史又延續歷史,重繪歷史又守望歷史,終于,深秋,深秋,我追循著他的步履,走進了暢春園。

暢春園是康熙皇帝的宮苑,只是,這座當年的皇家園林今日早已蕩然無存,秋水無跡,只有雍正元年和乾隆四十二年分別修建的兩座山門煢煢孑立,形影相吊。誰能想到,這兩座小小的寺院山門,此前曾是康熙的寢宮之地。原來,佛教也好,歷史也好,都是一場空無。

回首向來蕭瑟處,我想像著康熙的清溪書屋,松軒茅殿,古木繁花。從山門逶迤南行,腳下仿佛是昔年的苔徑露水。繞過印象中的蓮池荷岸,筠廊曲折,灌木叢植,芭蕉一碧,我停下腳步,此處應該就是王原祁的翰林值房和畫房了。

其實,我只是走到了一個社區門口,人來客往,車流不息。可有誰知,三百年前,大清皇帝的宮苑深處,一個大畫家在此日日守望,夜夜守候,年年守歲,空歲問茲年。當然,這里也沒人認識我。門衛問我:你找誰?我答道:找王原祁。

我真的是想找王原祁,找尋他隱現在光影中的面容,哪怕是找到一棵老樹,樹上一定還飄懸著他舊日凝望的目光。只是,偌大的院落卻全無一絲一毫往昔的夢痕。噫乎,曾日月之幾何,而江山不可復識矣。

驀然間,我卻看到了一個葡萄藤架,墜滿了珠圓玉潤的葡萄,這可是王原祁的畫房庭落里熟悉的景物啊,也是昔日的暢春園于今唯一的歲月舊影,葡萄藤架下,還掛落著王原祁的詩句。

我努力辨識著記憶中的影像,暢春園的草木在我的心中扶搖。眼前的一切已盡消隱在靄靄空色中,只有無有,空有空無,唯有我腦海中的暢春園,和光同塵,園色依舊,日窮寥廓,澄波遠岫。

或許,今天,我也是暢春園里的一個守望人,那么,我又為何守望?暢春園早已不復存在了,歷史沉沒了。而我,只是一個姍姍來遲的訪客,撫昔追古,望而興嘆。

我是人間惆悵客,便又寫下一篇長文《暢春園里的守望人》,把暢春園里的王原祁畫事,寫入空寂的文字,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王原祁《秋山圖》

5.

在這個庚子年,春光里,我寫了丞相的鄉間花園;夏日里,我寫了吏部右侍郎的山間花園;秋風里,我寫了康熙的皇家花園。似乎,我總是在寫舊夢的花園。

其實,庚子年的夏天,我不止寫了一篇,還另有一篇也起筆于庚子之夏。只是,這另一篇卻一直寫到庚子之冬才收筆,便算作庚子年的冬作了,寫的卻也是帝王的花園。

這篇冬作,我寫梁園,題目是“梁園的六月雪”,只為紀念袁江的《梁園飛雪圖》三百年。

梁園在今商丘睢陽,西漢時是梁孝王劉武的皇家苑囿,史上還是一個詩文書畫的風月之地,清代畫家袁江曾畫《梁園飛雪圖》,到2020庚子之年恰是五個甲子,三百年。

在袁江的筆端,梁園本已是一個古典的意象,梁園雪便更加悠揚而唯美,飄落而見一個藝術的情思。

天下可以無雪,梁園卻是永遠的雪苑。宋梁就是這么一處奇異之地,萬頃同縞,千巖皆白,青樹玉葉,雪意涔涔。故而,袁江筆下的梁園,薄霧依微,冷絮成茵,樽前白雪,庭樹飛花。

袁江《漢宮秋月圖》

袁江《梁園飛雪圖》

我不知是我往去了三百年前的那個庚子年,還是袁江往來了三百年后的這個庚子年。像在夢里一樣,我們形影相隨。我看不清他的模樣,也聽不到他的聲音。我拉不住他的手,但我們相互感覺彼此。

天地真小,山川飄浮著他的風影;世界真靜,我似能聽到他的脈動。

他畫梁園,卻無人知曉他是不是真的去過梁園。我真的去過梁園,而且是在雪天。我去的時候他就伴在我的身前身后,我們就那樣相對地站在雪花深處。

他畫飛雪,輕瓊為細,冷香弱夢,清凈自守,獨抱孤潔。在他的眼前,雪是水和氣的凝結和靜觀;在他的上空,雪是云和風的飄舞和靈動;在他的筆下,漫天皆白;在他的心底,天下皆雪。

我是寫他,又不是寫他。他是寫雪,我也是寫雪,我們都在寫,三百年前的那一場六月雪。那場雪下得那么大,那么美,庭列瑤階,鏤冰雕瓊,霏雪凌霜,蔚秀涵清。是誰說,六月到梁園來看雪……畢竟梁園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

是啊,三百年了,五個庚子,一場熱雪。也許,只有他,還有我,才會去寫那場雪;也只有他,還有我,才能把那場雪,寫盡歲月千古,映雪人生。而我,就是《梁園飛雪圖》上,最后的隱喻一筆,一抹遙峰……

黃公望《九峰雪霽圖》

6.

雪后,疫情進入到了第二年,我在文字上行走,也進入了辛丑年。正準備寫清代畫家惲壽平,故宮出版社卻約我寫元代畫家黃公望。我久有此意,書名叫什么好呢?

黃公望生于元至元六年(1269)八月十五日,恰是己巳年的中秋,其時,秋煙出谷,秋水蒼葭,秋月如珪,秋露若珠。自此,這個中秋之子,一生都是秋思。中秋之夜,人盡望月,我便從黃公望的名字中剔出一個“望”字,書名即曰《秋之所望》。

我共使用了634個“秋”字,與“望”字編織成全書的經緯,亦詩亦畫,亦史亦詩,只要寫成一部史+詩的史詩。

書中,我漫述了一個人(黃公望)的行旅,一幅畫(《富春山居圖》)的故事,一個季節(秋天)的風景,一個漢字(“望”)的蘊涵,一覽黃公望的詩性風神、畫藝精髓和生命本體。

黃公望《天池石壁圖》

清代《海虞畫苑略》說黃公望,“隱居小山,每月夜,攜瓶酒,坐湖橋,獨飲清吟。酒罷,投瓶水中,橋下殆滿”。我總在想,廊橋算什么?遺夢又怎樣?一個人的湖橋,那才是世間最浪漫的地方。

黃公望只要把自己的秋望,化為一場霏霏秋雨,灑落在秋山之上,從此,在秋日的云朵下,到處都是他的目光。

黃公望只要把自己的秋望,化為幾縷徐徐秋風,飛掠過秋水之上,從此,在秋日的空氣中,到處都是他的徜徉。

黃公望是一個詩人,黃公望的快意人生是一個詩意人生,黃公望的朋友圈,也是一個詩群。如此,黃公望方可創作出一幅幅絕世詩畫。

黃公望由詩而道,由道而藝,由藝而大成,由大成而永恒。我便不止于文化行走和學術尋蹤,還要以詩解畫,以詩讀史,以詩寫人,以詩行文,以詩的感覺和語言來述寫黃公望以及整個中國畫史,創造一種新古典主義的美學風貌。

《秋之所望》,正面是史,背面是詩;遠觀是史,近觀是詩。又以史為故壘,以詩為氛圍,以史詩的大敘事,書寫中國畫壇上一種極致的唯美、一段亙古的輝煌。

何曾忘卻,富春的秋山,映著秋陽,吹過十里秋香;

今又望見,富春的秋江,泛著秋浪,化作秋水文章。

吳榮光楹聯

7.

庚子年的夏天故事匆匆而過,辛丑年的夏天故事已經開始。清道光二十一年(1841),辛丑之夏,吳榮光作《辛丑銷夏記》。剛剛寫完《秋之所望》,我又去寫《辛丑年的夏天》,紀念吳榮光寫作《辛丑銷夏記》三個甲子,一百八十年。

吳榮光曾任湖廣總督,晚年返鄉著書,設筠清館,并創辦學堂。他的老師比他有名,叫阮元,是著名的經學家和金石學家,也做過湖廣總督。他的一個學生也比他有名,叫左宗棠,是晚清政治家和軍事家。

十幾年前,在拍賣會上,我曾見過吳榮光的一方端硯,石色澄紫,石眼幽艷,只怪我那時未知吳榮光,竟與寶硯失之交臂。不過,我從此便記住了他,開始關注他,甚至把他當作我的一位神交的故人,隔千里兮共明月。

我幾次邂逅過他的書法,還觀賞過他的繪畫,但我卻再也沒有尋見過他的硯臺。我更多的是讀他的著述,在文字中窺探他的收藏世界。

吳榮光的筠清館,是一座遺世獨立的清竹小樓。筠是竹管、竹箭、竹風、竹韻;清是清音、清氣、清光、清影。小樓的一層,閑居,會友,品茗,賞竹;小樓的二層,玩物,靜讀,臨風,望遠。遠水天凈,斜月幽篁,鳥向檐上飛,云從窗里出。

在小樓里,吳榮光讀書萬卷,庶幾心會,便把自己的文字寫滿整個夏日的星空。筠清館前的竹枝扶搖著,搖落了多少個寂寞的日子,也搖落了多少個流連觴詠的文字星辰,那些文字便一顆顆、一粒粒映寫在《辛丑銷夏記》的書卷上。

辛丑之夏,我讀《辛丑銷夏記》,竟仿佛與吳榮光盡享同一個夏天。書頁在夏風中簌簌作響,我瞬時便穿越了三個甲子,看一個六十九歲老人,春光已逝,聊度夏暑,慵倦而閑逸,蕭散而安適。兩處春光同日盡,夢入江南煙水路;風吹古木晴天雨,月照平沙夏夜霜。

夏夜霜,中天月色好誰看!我不禁又憶起那一方吳榮光的端硯,篩冰為霧,屑玉成塵,寒池蕉雪,魚沉雁渺,真若是披上了一層閃閃爍爍的夏夜霜,卻想見幾縷夜風,把竹影吹過硯池去。

筠清館還另有一齋名:觀象硯齋。吳榮光喜藏硯,便在如此書香墨香的硯齋里,賞鑒佳硯,以硯為田,但有畫癖,又染書淫,更寫下十余部金石翰墨之作,自然也包括《辛丑銷夏記》—在那個風月無邊的辛丑年,在那個辛丑年的夏天。

這就是我在一個夏天里讀到的一個夏天的故事,故事就像夏天一樣歲時繾綣而葳蕤生香。我不能清晰地記住故事的每一個瞬間,但是我卻記住了這個故事的名字。這個故事的名字就是“記住”,這個故事所講述的內容也是“記住”—

因為一方硯而記住了一個人,

因為一個人而記住了一本書,

因為一本書而記住了一座書樓,

因為一座書樓而記住了一榻竹影。

又因為一榻竹影而記住了一個遙遠且漫長的夏天。

8.

夏天里,還有無花果的故事。當我寫完了孫承澤、吳榮光的銷夏故事,又去寫我的朋友冰凌,只因他的行跡,竟如古賢。冰凌的文學一生,也許都源于他的夏日果—無花果。

1978年的一個無夢之夜,還在福州北峰農村插隊的冰凌正在創作他的處女作《無花果》,小說的題記是他的詩吟:“我永遠不會有一瓣花朵,花只開在我的夢里。”詩人莫不是要一語成讖?

小說講的是孩子、媽媽和無花果的悲情故事,凄凄切切。我不知道冰凌為什么會寫這么一篇小說,但是,年輕的冰凌,他的無花果,無疑是一個獨特的意象和一個朦朧的隱喻,一輪水中月、一朵夢之花。

冰凌早年務農,務工,做記者,當編輯,后又去美國發展,創辦出版傳媒集團,成為著名的僑領。至今,他從事小說創作已逾五十年,育豐蔬于中園;又致力于中美文化交流,挺碩果于華林。然而,無邊的風月之下,冰凌的無花果,不開花,只結果,卻是清香風滿枝。

在康州的希思湖畔,冰凌常常站在臨水的木臺,遙望遠方,故鄉的無花果又該結出嫩綠嫩綠的果子了吧?然而,無花果似乎依然沒有花朵,花朵只綻開在冰凌的夢里,一個夢或許就是他的一生。

冰凌心向夢歸。只是,他或許傷嘆,自己的一生,風塵碌碌,可沒有美麗的花朵,就像是無花果樹,慢慢地結果,卻不見花開花落。

冰凌希望這個世界開遍鮮花,天地飄香,他也期盼每一朵鮮花之下都有碩果,而每一個果子里面都有花朵的故事。不過,如果花朵是虛浮的幻影,他寧可不要花朵;即使果子是生活的苦澀,他也寧可吞下苦果。

其實,無花果并不是沒有花朵,這是一種隱花植物,把花朵包裹在果子里。無花果本來有著世間最奇妙的花朵,卻只是默默地藏心,真正是心靈之花,綻開著神隱之美。

我看冰凌,他是怎樣的人生啊,實現了那么多的美麗夢想,迎來了那么多的輝煌時刻!他有多少果實,就有多少花朵;果實在哪里,花朵就在哪里。冰凌在果實的綠蔭下,也在花朵的風吟中。

無花果,一種清孤不等閑,那是冰凌的一生之果,也是他的一生之花。我采擷了花朵和果實,便開始寫作《冰凌的無花果》,卻把辛丑年的這一篇最后的長文,寫到了除夕夜的月落烏啼時。

9.

月落烏啼時,卻也正是元代畫家吳鎮的吟詩作畫時。

吳鎮一生喜畫江水、漁父、竹枝、梅花,又善寫江水吟、漁父詞、竹石句、梅花詩。歲月如流,清淚如絲,江山如夢,風雨如詩。他的畫心就是他的風雨,他的風雨就是他的詩思。

2022年是壬寅年,也是疫情的第三年,封控漸緊,畫地為牢。初春,我只想去讀吳鎮,看他如何風雨屏門,把枯槁的日子寫成詩。到了六月六日,我終于又寫出一篇新的長文《風·雨·詩—吳鎮的畫心》。

偶讀敦煌漢簡風雨詩,始知千古風雨替花愁。

我不知吳鎮一生作了多少風雨詩,只見他總是寫呀,寫呀,一篇篇題寫在畫幅上。有些畫流傳下來了,他的詩跡便傳世了;大部分的畫散佚了,許多詩也一同湮沒于煙塵。

吳鎮《溪山高隱圖》

風雨瀟瀟,我們一路走過,有多少好好的風雨詩,走著走著,風雨還在,詩卻沒了。

然而,當我回望歷史,依然能看到昔日時光,讀到那光影下的梅竹和詩。

吳鎮嗜竹,他稱竹趣為“清風趣”。觀吳鎮作竹,濕筆點染,焦墨擦醒,妙合天成,運化無痕,卻只見,干裂秋風,潤含春雨,散柯布葉,秀出天外,低垂新綠影離離,倚石臨泉一兩枝。

吳鎮喜梅,自號梅花道人。吳鎮畫梅,枝干橫斜,花蕊蕭疏,含煙泣露,清泠如生。然而,他總是想要畫出梅香,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香非在苞,骨中香徹。那是他的畫心,數點梅花天地心。

風露成霏,吳鎮的梅花,便是他的歲華,他的生涯。然而,冷香凝處,又如何能折取吳鎮的一枝梅?又有誰真能讀懂吳鎮的風雨詩?

我曾訪吳鎮的梅花塢,見梅樹中挺出一叢蒼竹,梅清竹瘦,疾風振林,蕭蕭琴瑟鳴,灑灑霜露下,卻好似吳鎮的梅竹圖,澹月荒煙,雨露風霜,梅竹娟娟,棱棱寒碧。

那是竹的清韻、梅的清味,竹的清音、梅的清芬,竹的清虛、梅的清寒,竹的清影、梅的清魂。

吳鎮的宅前宅后都是梅花,他的墓前墓后也都是梅花。當吳鎮終于寫完了人世間的風雨詩,便開始走向自己造設的墓塔,帶著他的梅花圖,去做一個長長久久的梅花夢。

吳鎮從梅花中走出來,還要走到梅花中去。又一縷梅香吹過,終有一般情別。前后相距不過百余步的梅花路,卻似一路千年,漸一番風,一番雨,一番涼。

終于,吳鎮踏進墓塔,天幕墜落,墓門閉合。墓塔外是竹枝的風、梅花的雨,墓塔里是寂寞的畫心、孤獨的詩魂。

疫情之下,我也是這樣把自己默默地閉鎖在文字的庭院里,庭前盡日立到夜,燈下有時坐徹明。

10.

今日倚窗憑闌聽風雨,南田也是昨夜風雨人。我記住了南田的風雨路,但我更忘不了他的風雨詩:“長路星霜還薊北,扁舟風雨到姑蘇。”我又想起了他的闌干詩:“美人獨望瑤臺月,斜倚東風十二闌。”

清初畫家惲壽平,字南田。壬寅年的七月,又是一個夏天,當我走進南田的紙上花園,閑倚闌干,看翦翦風,煙雨中,小梅飄雪,杏花紅,而且,也要搭一架秋千索,竟如白燕,飛過高枝去,便又寫下大疫三年的最后一篇長文《誰倚東風十二闌—南田詩畫記》,整整十萬言。

惲壽平一生學習山水先賢,他的仿古山水以《湖山春暖圖》為極致。他還學習米家云山、高氏云水,方壺云煙,又成超級山水寫意大師。水墨設色,他居然左右逢源,一人獨占兩款山水,不妨并美。

本來,任意一款山水,都足以讓惲壽平天地獨步,畫史留名。可是,他卻偏要再去畫寫生花木。十分皓色花輸月,一徑幽香月讓花,最終還是天機在手,造化弄人,花輸月色,月讓花香。走過迢迢萬里山水,南田終竟是要去花間宿眠。

闌干前,東風里,南田把花枝賞了又賞,卻又向花間留晚照。他最能畫出花草的仙容和香氣,淡墨細勾,瓊英好在,可堪風里,香徹肌膚。

惲壽平并不會飛,但他最愛說“天趣飛翔”。在真宰的天空下,南田亦如天鳥一般自在安詳。那時,天空似乎都已醉了,而他,猶在天問。

天未醉,是惲壽平自己醉了,人生醉一場。醉眼中,南田有所望,又有所思;有所悟,又有所期。

只是,南田已近遲暮時。落花滿徑,香生玉塵,惜花人老,懶尋前夢,東風闌前立,夕陽弄花枝,唯有舊時月,遠遠逐人來。卻又見他,憑闌久,極目滄波,天鑒如磨。

一個月影當軒的夜晚,南田終于走到了生命的盡處,溟濛千里,氛氳蕭索,煙際沉鷺,吹簫聲斷。他像一只暮蟬,慢慢褪去蟬衣,變幻頃刻,羽化而飛。

惲壽平終歸無形,飛落天外。他不是不會飛,卻是只要一對透明的翅膀,無形而飛,無涯無際。

他的畫魂,渺如蟬音,飄然已遠;他的詩身,薄如蟬翼,已漸無形。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

故國之思,歸雁平沙;故園風物,銷魂時節。水晶宮里,一聲吹斷橫笛。

杜鵑啼血,子規啼月,荒階雨滴,幽衾夢斷,林下何曾見一人,空悲切。

誰倚東風十二闌,東風吹過舊闌干。闌干落,東風破,蛩聲正苦,只有天香如昨。

11.

東風破,蛩聲正苦,寫完了十萬字的《誰倚東風十二闌—南田詩畫記》,已是2022年的歲末。疫情整整三年,我也寫了整整三年。或許是上帝的安排,又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我居然接連寫了九篇長文,或曰《疫年九章》。雖然寫作的過程中有過困頓,有過沮喪,但千里關山,最終都已走過。

其實,我自己都難以相信我能寫出這些文字。我說過,我是我,我又不是我。那么,我是誰?誰是我?

1982年10月,我調到出版社工作,當時就想著出書方便了,從此要一年寫一本書。結果呢,我只是給自己開了一個玩笑。陶淵明說他“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我荒廢的年頭卻比他只多不少。

更沒想到,庚子年、辛丑年、壬寅年,上天又給人類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八百多年前,南宋詩人楊萬里也有過一場三年之痛,他曾說:“三年如夢爾,一笑可憐生。”

南宋詩人劉克莊甚至說:“誰謂貧難忍,三年閉戶居”。確實,三年的封控,可能比貧困都令人更加難以忍受,畢竟身如拘役。情知已被山遮斷,頻倚闌干不自由。

不過,還是讓我為文字所役吧,那些古典的文字,快來把我閉鎖在靜寂的世界里。

孔子曰:仁者靜,我也要靜靜地做一個仁者。既然無處可去,便往古世吧,去訪古人的花園,見那些古書中的故交。夜闌霜月,我甚至都能看到自己孤靜的影子。蘇東坡說,漏斷人初靜……縹緲孤鴻影。

“靈氣能生靜者心”,這是惲南田說過的話。我欣賞惲南田,其實,他最感動我的,還是一首小詩:

人間無西山,不向山中宿。

吟詩云鳥趨,閉戶日月獨。

2022年12月中旬,花280元買了兩瓶維C咀嚼片。專家說,所有人早晚都要陽,我祈求,那就讓我晚一點陽吧,等我把惲南田寫完,寫完了咋陽都行。

于是,我開始跟病毒賽跑。我嚼著維C,使勁地跑啊,拼命地寫啊,最終,病毒沒有跑過我,我在年底前寫完了第九篇長文,也給三年畫上了一個句號。而且,我至今都沒陽過,把病毒遠遠地甩在了身后。我服了維C,也服了我自己。

12.

你說我,三年,寫了個魅惑;你又說我,三年,寫了個寂寞。

疫情的封控有多長,我的文字就有多長多寂寞。有朋友讀了我的若干篇長文后建議說,現在大眾是碎片化閱讀,你不妨多寫一些短篇美文,閱讀量方可提高。

謝了,朋友是好意。可是,我的文字本來只是寫給我自己的寂寞。我寫古人,那是我和古人的對話,喜歡我的文字的朋友,便是和我一起與古人論文賦詩。

我寫古人,也是寫我和自己的對話。因為,我寫誰,我就是誰,我就是我筆下的那個誰。此時,我便是靈魂出竅了,或是靈魂附體了。于是,我把我自己,也寫進了我自己的文字里。

所以,我的文字,你看或不看,古人就在那里;你喜歡或不喜歡,我也都在那里。當然,有一天,我也會成為紙上的古人,我最后也要走進我早已熟悉的那些古人的花園里。

如果你讀過我的文字,你一定已經欣賞了那些古老的花朵,然而,你是否見過那些花開花落的時刻?

惲南田《雨后桃花圖》

惲南田《清溪橫笛圖》

劉孟秋同學卻是親賞花開三載,四季芬芳。孟秋是我的大學校友,因文字而相識,從未謀面,只在云間。我的每一篇長文,從最初謀篇到全文初成,從一稿歷經數稿直至終稿,她都在同步閱讀,并把每一稿的文字,全部存入她的電腦里。

我在蘋果8手機的備忘錄里寫作,每成一稿,都會用微信發送給孟秋,算是我對她的托付。我們之間也有過許多探討和交流,我似乎能夠隔空直視她,她的目光清澈透明,她的語氣冷靜堅定。

感謝孟秋,三年來保存了我的所有文字!《梁園的六月雪》保存了30稿;《庚子年的夏天》保存了32稿;《誰倚東風十二闌—南田詩畫記》保存了35稿;《秋之所望—黃公望的富春》保存了45稿。

孟秋保存了我的文字,而我則保存了冰凌先生和楊恒生先生的語音。冰凌是文學大家,與我亦師亦友。我每寫好一篇文字,都要在第一時間發送給他,先生便會發來語音,激情澎湃,聲聲入心。三年,我不間斷地寫作九篇長文,每一抬頭,總能看見冰凌先生注視的目光。

楊恒生先生在上海主持著名的薈萃苑公眾號,他偶識我的文字,輒便相邀,為我提供珍貴版面。本想擇時去上海拜會他,先生卻突患重疾離世,令人痛惜!再聽他的儒雅語音,仿佛先生猶在;語音過后的空落,卻讓我不禁淚流滿面。

三年讓我變得脆弱了許多,孤寂常常令我傷逝。而傷逝又讓我易感而沉郁,把一個個閉鎖的日子吟成了暮詩。白居易說:“光陰與時節,先感是詩人。”于是,我便也做了三年的傷情詩人。

一千多年前,唐代詩人鄭準似在問我:“三年風月幾篇詩”?我答他:三年風月九篇詩。

《秋之所望——黃公望的富春》 方鳴著故宮出版社,2022年2月

元大都土城遺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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