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有待：法國電子音樂教父與蠢朋克背后的故事

張有待

如果你是一名電子音樂愛好者，你一定不會對法國的電子音樂家和他們獨特的法式電子音樂風格感到陌生，如果你像我一樣，是一個經歷過上世紀90年代的DJ，你的唱片箱里一定有很多來自法國的電子音樂人制作的從House（浩室）到Techno（電子）到DownTempo（慢搖）和New Jazz（爵士）甚至Hip Hop（嘻哈）的舞曲唱片。

在上世紀90年代開始這種潮流叫做“French Touch”（法國電子音樂），我記得最早聽到這個名字是在1997年，我去香港參加國際音樂博覽會“MIDEM”，那一年的主題是“French Kiss”（法蘭西之吻）。我從香港帶回北京Laurent Garnier的唱片，擺在我當時的唱片店“有待唱片店”的架子上，有一天一個叫Michael的瑞士年輕人買了那張唱片，并且邀請我去他的“Cheese Party”（奶酪派對），這是一個由兩個瑞士留學生DJ組成的地下電子派對組織，從此我們一起開始了北京的地下電子音樂運動。讓我們來重溫法國音樂歷史上的French Touch（法國電子音樂），讓我們回到中國電子音樂的開端，重新喚起那些給中國電子音樂發展帶來重要影響的名字Daft Punk，Justice，，St-Germain，Stéphane Pompougnac，David Guetta，DJSnake，Jean Michel Jarre等等。

法國Techno教父Laurent Garnier出生于1966年，上世紀80年代初，他是法國駐英國倫敦大使館的一名服務生。業余時間，他開始當業余DJ組織地下派對。1986年，他從倫敦搬到了曼徹斯特，在著名的Hacienda俱樂部成為了一名職業的DJ，在那里他接觸到了底特律電子音樂，立刻被這類音樂的實驗色彩、黑暗深邃和情緒化所深深吸引，從此改變了他的人生。

上世紀90年代，Laurent Garnier回到法國，在巴黎著名的Rex Club擔任DJ。在這期間，他開始嘗試創作電子音樂，當時法國的電子音樂圈非常的地下，涌現了一大批優秀的電子音樂人，但是他們并不為人所知。最早Laurent Garnier在法國最大的電子和文化連鎖廠牌Fnac Music旗下舞曲分部出版電子音樂唱片，在那里他認識了Scan X、St. Germain等一大批電子音樂人，于是在1994年，他成立了著名的F Communications，成為了上世紀90年代最為著名的法國電子音樂廠牌，出版了無數經典的法國電子音樂唱片，其中就包括French Touch的代表人物Ludovic Navarre，結合Deep House（深邃低沉的靈魂浩室）和Nu-Jazz（電子爵士風格），化名為St. Germain，在1995年發表了首張專輯“Boulevard”。

1997年，Laurent Garnier在F Communications旗下推出了第二張專輯“30”，那一年他30歲。在這之前雖然電子音樂在法國有一定的群眾基礎，但是并不被主流接受，這類音樂群體始終處于地下狀態，然而這張專輯不僅在商業上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在法國獲得音樂大獎，而且也使得Techno電子音樂從地下走到地上，登上了大型音樂節的主舞臺，甚至全國電視直播，同一年Daft Punk的出現，使得FrenchTouch（法國電子音樂）在全球范圍內大放異彩，Laurent Garnier在這張專輯當中大膽嘗試多種音樂風格，成為了他的事業，也是法國電子音樂界的重要轉折點。

2001年Laurent Garnier第一次來到北京演出的時候，我曾經采訪過他。當年他告訴我，他在家里面最愛聆聽的唱片是爵士音樂，他在2000年出版的成功專輯Unreasonable Behaviour當中，有一首和薩克斯合作的“The Man With The Red Face”（《紅臉男人》），這首樂曲也是我最愛的電子音樂唱片，經常在Party上播放，2016年我在里昂舉行的法國著名的電子音樂節Nuits sonores上再次和Laurent Garnier相遇，在這次采訪中，他親自給我講述了在這首樂曲背后的不為人知的故事。

1998年，正在“French Touch”（“法式風尚”）如日中天的時候，Laurent Garnier首次應邀在瑞士Montreux Jazz Festival（蒙特勒爵士音樂節）上表演。他想，雖然他是一名電子音樂家，但是，在世界上最為著名的爵士音樂節上表演不能沒有爵士音樂的元素，于是他帶了一名薩克斯手和他在舞臺上即興表演，意外獲得了巨大的成功。那次只是一個現場表演，他并沒有想到把它錄成唱片，回到法國以后，他邀請他的好友薩克斯手Philippe Nadaud來到他家，嘗試在他家的錄音棚里錄制薩克斯獨奏，Laurent告訴Phillippe，把他會的所有風格都用上。在錄音的過程當中，Laurent不斷地在控制室通過麥克風在Philippe的耳機里用非常激烈的語言刺激他，并且讓他一遍又一遍不斷地演奏。20分鐘之后，Laurent停止操作電腦并對Philippe說他可以出來了。當Philippe從錄音室里走出來的時候，Laurent看到薩克斯手憋得通紅的臉，立刻就想到了這首樂曲的名字就叫做“The ManWith The Red Face”（《紅臉男人》），這位叫做菲利普的薩克斯演奏家向Laurent Garnier介紹了很多爵士音樂的唱片，讓他的音樂視野更加廣闊，Laurent Garnier說是爵士樂幫助他發現了很多不同的東西。

Daft Punk成立于1993年，被稱作是法國電子音樂的先驅，上世紀90年代電子音樂運動的核心，2021年2月22日，Daft Punk突然在網絡上宣布解散，這個消息讓全世界的樂迷感到無比遺憾。我在巴黎著名的電子音樂廠牌ED Banger Records的辦公室采訪了被稱作是法國電子音樂大使的Daft Punk的第一任經紀人Petro Winter，他出生于1975年，是個大高個兒，長著一個很酷的兔子頭和一頭長發，他的藝名叫作Busy P，他從1996年到2008年期間擔任法國電子音樂二人組合Daft Punk的經紀人。2003年，Petro Winter創立了自己的電子音樂廠牌ED Banger，集合了法國最優秀的電子音樂人，其中包括Justice，Cassius，Breakbot，Mr. Oizo，DJMehdi，U?e，Feadz和SebastiAn。

Petro Winter和Daft Punk的兩位成員是在巴黎的同一家唱片店里面認識的，他們也經常去同一家俱樂部，于是便成為了好朋友。當時Daft Punk準備錄制他們的第一張專輯“Homework”（《家庭作業》），他們需要一個在辦公室回復傳真打點事物的人，于是便邀請Petro Winter加入，Petro Winter當時在巴黎組織各種電子派對，于是他離開夜生活走進辦公室，成為他們的經紀人。

1995年Daft Punk推出的首支單曲“DaFunk”（《恐慌》）后來收錄在他們在1997年推出的首張專輯“Homework”（《家庭作業》）當中，當年這首歌曲可以說是橫空出世。當時的維京唱片公司大膽地將這首前衛風格的單曲推廣到歐洲各大電臺播放，在歐洲一夜走紅，讓全世界的聽眾打開了一扇門，認識到原來電子音樂也可以成為主流的流行音樂，當年我也是第一時間在我的電臺節目當中，把這首歌曲和這支來自法國的電子二人組合介紹給了我的聽眾，真正讓Daft Punk紅遍全球的是在1997年推出的單曲“Around The World”（《全世界》），在全球的廣播電臺中熱播，你可以在全球各地的俱樂部舞池里、在婚禮上、在生日派對上聽到這首歌曲，在這首七分鐘的單曲當中只有一句簡單的歌詞，不斷重復的“Around TheWorld，Around The World”，還有一個帶有復古迪斯科節奏的funky bass line（低音線），是他們借鑒了傳奇的迪斯科組合Chic在1979年的經典歌曲“Good Times”（《好時光》）里面，貝斯手Bernard Edwards演奏的Bass Line（低音線），很快所有人都因為這首歌愛上了Daft Punk。在同一時期，來自英國的The Chemical Brothers，The Prodigy，還有Massive A?ack和Portishead等等一大批電子音樂家，新的制作人，使用新的工具給樂壇帶來了新鮮的聲音。

1987年Thomas Bangalter和Guy-Manuel De Homem-Christo在巴黎讀高中的時候相識，1992年，他們和另外一位高中同學Laurent Brancowitz組成了一支Garage（“車庫搖滾”）風格的搖滾樂隊，他們以BeachBoys的歌曲“Darlin（親愛的）”命名，錄制了一張EP（迷你專輯），這張EP（迷你專輯）被英國的音樂雜志Melody Maker的樂評人給予了惡評，他形容這支樂隊的音樂是“a daft punky trash”，意思就是垃圾朋克音樂，不久Darlin樂隊宣布解散。樂隊成員Thomas和Guy-Manuel決定用鼓機和合成器嘗試創作新的音樂形式，并且以Daft Punk命名，就這樣，來自英國Melody Maker雜志的樂評人成就了法國歷史上最偉大的電子音樂組合，同時，Darlin樂隊的另外一位成員Brancowitz在樂隊解散之后，加入了他哥哥的樂隊，成為了上世紀90年代法國最成功的Indie-Rock樂團Phoenix。Daft Punk的兩位成員在他們成長的青少年時期深受搖滾樂的影響，進入上世紀90年代，新的科技改變了他們創作音樂的方法，采樣器、電子合成器讓他們創造出了摩登而又時髦的數字朋克風格，充滿了原始搖滾能量的電子音樂，這種獨特的，將獨立搖滾（Indie Rock）原始還有粗糙的聲音結合在一起的電子音樂，啟發了上世紀90年代出現的一大批年輕的電子音樂人。

1998年，來自Daft Punk的ThomasBangalter和Alan Braxe以及歌手BenjaminDiamond以Stardust的名義出版了一首單曲“Music Sounds Be?er With You”，橫掃歐洲迪斯科舞池，當年比Daft Punk還要成功。這首作品結合了性感而又復古的Disco音樂元素和充滿了正能量的House舞曲音樂的節拍，成為了盛行于上世紀90年代的French House，也被稱作是French Touch的標志性作品，同時也成為了上世紀90年代French House（“法國浩室”）舞曲音樂的圣歌。雖然Stardust只是曇花一現，但是Daft Punk繼續給人們帶來驚喜，2001年Daft Punk出版的第二張專輯“Discovery”（《發現》）成為了他們最為成功的一張專輯。在這張專輯當中，他們結合了所有在上世紀80年代，他們成長過程當中所喜愛過的音樂類型，從迪斯科、搖滾樂到重金屬音樂，使得這張專輯的聲音變得非常豐富多彩。這是一張充滿了野心的專輯，Daft Punk用了兩年的時間和日本動漫大師松本零士合作，將音樂和視覺完美地結合，創造出了無以倫比的效果。從這張Discovery專輯開始，Daft Punk兩位成員以戴著頭盔的機器人的形象示人，沒想到他們的造型深受樂迷的喜愛，慢慢地人們也就接受了Daft Punk是兩個機器人。“Discovery”是一張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唱片，這張專輯不僅獲得了巨大的商業成功，同時也打破了上世紀90年代初小眾的電子音樂和主流音樂之間的界限。DaftPunk的成功也為電子音樂在2000年之后進入主流音樂市場打開了大門。這張專輯的標題“發現”的英文“Discovery”非常巧妙地由“Disco”和“very”兩個單詞組成，用音樂把我們帶到過去去發現未來，標志著Daft Punk把電子舞曲音樂帶入了一個全新的時代。

在2014年第56屆格蘭美頒獎典禮上，Daft Punk的第四張錄音室專輯“RandomAccess Memories”（《超時空記憶》）贏得了五項格萊美大獎，人們也是第一次看見兩個機器人走上了格萊美的頒獎典禮舞臺。在Petro Winter辦公室的墻上懸掛著Discovery的金唱片，作為曾經和Daft Punk合作十年的經紀人來說，他認為Daft Punk成功的最大的秘密就是保持他們的神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