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倫：避免誤解很重要

許曄

珍妮特·耶倫

“我相信，在此訪期間，雙方在深化兩國溝通上取得進展。在提出雙方關切問題的同時，我們也討論了合作應對全球挑戰的途徑，以及在國家安全行動中避免誤解的重要性。”7月10日，美國財政部部長珍妮特·耶倫結束訪華之旅后在社交媒體上發文稱。

耶倫是首次以財長身份訪華，也是繼美國國務卿布林肯之后，近期第二位訪華的拜登內閣成員。“這是一個積極的動向，她訪華的時機也是比較恰當的。”中國社科院美國問題專家呂祥對《環球人物》記者說。

“目前中美改善關系的窗口期還有一點時間，但這個時間不是特別長了。一旦美國真正進入下一屆大選周期，又是一片混亂，到時無論是總統還是別的高官，也沒有心思再為中美關系努力了。對中美關系來講，現在是一個關鍵時期。”

4天行程，談了10小時

7月6日，耶倫的飛機飛抵北京時，天空中剛好出現一道彩虹。中國財政部國際經濟關系司司長楊英明向走下舷梯的耶倫指了指彩虹，她面帶笑容看向天空，兩人握手近20秒。這一幕令不少人印象深刻。

下飛機后的第一頓飯，耶倫是在北京三里屯的一家云南菜餐廳吃的。她能熟練使用筷子，還特別愛吃云南特色菌子，“光是見手青就點了4份”，很多人對此感到驚訝。

其實，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早前曾報道過，耶倫的朋友稱這位權勢女性對賺大錢沒興趣，但對美食和烹飪很感興趣。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執教時，她就經常和朋友在一家低調的中餐館吃川味蝦、喝可樂。

這次訪華是耶倫期待已久的。早在今年年初，美國就不斷放出她期待訪華的消息，但一直未能成行。

4月，她在一次演講中表示，中美兩國經濟“脫鉤”將是“災難性的”。不久后，她在美國眾議院的一場聽證會上表示，“（我）不認為扼殺中國人民的經濟發展符合我們的利益。中國成功地使數億人擺脫了貧困，我認為我們應該為此鼓掌”。

6月底，她又表示希望能夠訪華，“討論彼此之間的分歧，這樣就不會產生誤會，不會誤解彼此的意圖”。最終經中美雙方商定，耶倫于7月6日至9日訪華。

在為期4天的訪華行程中，耶倫參加的雙邊會談加起來長達10小時。

7月7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務院總理李強會見耶倫，就中美關系、中美經濟關系等重大問題進行了交流。同日，中國人民銀行黨委書記、國家外匯局局長潘功勝也和耶倫就共同關心的經濟金融議題交換了意見。

7月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中美經貿中方牽頭人何立峰和耶倫會談，就兩國及全球經濟金融形勢、合作應對全球共同挑戰、彼此關心的經濟領域問題等深入交換意見。當晚，財政部部長劉昆與耶倫舉行會談，就中美兩國及全球宏觀經濟形勢、兩國財政政策、應對全球性挑戰等議題進行了交流。

2023年7月6日，耶倫乘機抵達北京，中國財政部國際經濟關系司司長楊英明向她指了指空中的彩虹。

2023年7月7日，耶倫（中）、中美商會主席何邁可（左）、美國駐華大使伯恩斯與中美商會成員參加商業圓桌會議。

中方認為，相關會見會談坦誠、務實、深入，具有建設性。耶倫則用“直接的、實質性的和富有成效的”來形容這些對話，認為此訪有助于中美兩國更好了解彼此的行動和意圖，這對世界上最大的兩個經濟體而言至關重要。

訪華最后一天，耶倫表示，美國不尋求與中國經濟“脫鉤”，若經濟“脫鉤”，“對兩國來說都是災難性的，也會給世界帶來不穩定”。

她表示，此行的目的是和中國新的經濟領導班子建立并深化聯系，以期穩定兩國關系、減少誤解風險、探討合作領域。

“我們相信，世界足夠大，足以讓我們兩國繁榮發展，兩國都有義務負責任地處理這一關系，找到共處和共享全球繁榮的途徑。”耶倫說。

據中國財政部網站7月10日消息，財政部相關負責人就美財政部部長耶倫訪華具體情況答媒體詢問時表示，世界需要總體穩定的中美關系，中美兩國能否正確相處事關人類前途命運。在耶倫財長此訪期間，雙方一致同意按照兩國元首巴厘島會晤重要共識，后續保持中美經濟領域的高層交往和各層級溝通交流。

“最有權勢女性” 被邊緣化

美媒用“姍姍來遲的訪問”來形容耶倫此次訪華。在華盛頓智庫戰略與國際問題研究中心美中經濟關系專家肯尼迪看來，耶倫早該訪華，過去幾年世界兩大經濟體主要經濟官員幾乎沒有相互訪問，“這真是太瘋狂了”“中美不應該形同陌路”。

“在美國政壇，財政部長是很重要的內閣官員。然而經過兩年半時間，拜登政府才讓耶倫參與處理中美經濟關系，這非常罕見。”呂祥告訴《環球人物》記者。

關注美國財經圈的人，對耶倫應該并不陌生。

她的履歷相當亮眼：耶魯大學經濟學博士，曾執教哈佛大學，是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終身教授；被克林頓任命為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又被奧巴馬任命為美聯儲主席，后成為拜登的財長，是首位坐過這三把財經高官“金交椅”的“大滿貫”女性。

她的家庭也為人津津樂道。丈夫喬治·阿克洛夫是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兩人1977年相識于美聯儲的一個餐廳，很快墜入情網，次年閃婚。

耶倫的朋友、經濟學家羅默說，當耶倫與丈夫、兒子去海邊度假時，她通常會帶個手提箱，里面裝滿了經濟學書籍，一家人到了海邊并不下水，而是坐在沙灘上讀書、寫作。耳濡目染下，耶倫的兒子羅伯特后來也成了經濟學教授。

在外界眼中，光環繞身的耶倫是個冷靜務實的人。她師從著名學者托賓。托賓主張經濟學應該“關注現實中的人”，耶倫也反復表示，經濟學不是冷冰冰的，也不能只討好華爾街，而是要關心普通人的疾苦。

這樣的認知和她的成長經歷有關——她父親朱利葉斯是個醫生，在大蕭條時期，遇到失業沒錢的病人就免費給人看病。那時，耶倫就開始理解失業對普通人造成的影響。在她看來，經濟學用嚴謹的、分析性的方法，思考那些對人們生活有重大影響的事務，是一門與人類福祉密切相關的學科。

她批評特朗普政府對中國進口商品征收關稅，“關稅是在對消費者征稅。在某些情況下，我們的做法傷害了美國消費者”。

她也特別關注女性就業，直言美國在育兒和帶薪休假方面做得比大多數發達經濟體差。

耶倫曾多次被評為“世界最有權勢女性”之一。2012年，《福布斯》雜志將她列為僅次于德國時任總理默克爾的全球第二權勢女性。2014年，耶倫成為首位領導美聯儲的女性，也是首位領導世界主要央行的女性。在她掌舵美聯儲那幾年里，美國的就業率和工資雙增長，并保持了低利率。

耶倫（左）和丈夫喬治·阿克洛夫。

耶倫當上美國財長時，分析普遍認為她對美國和世界經濟的影響力可能會更大。然而事實上，她此后卻很少出現在美國政治舞臺中央。

美國政治新聞網報道稱，在財政部通常推動決策的關鍵領域——美國國內稅收政策、財務任命、債務上限、中美經濟——耶倫和財政部經常退居國家經濟委員會的后排，甚至意見被白宮否決。一個例子是，當民主黨人考慮如何為拜登的“重建更好未來”提案提供資金時，白宮官員主導了與國會的討論，而不是耶倫或另一位財政部高級官員主導。

去年4月，耶倫公開表態說，取消對某些中國輸美商品的關稅可能有助于緩解美國各地出現的高通脹。“但很可惜，美國決策者沒有聽她的主張，她相對理性的、專業的聲音在這一屆美國政府中被邊緣化了。”

呂祥說：“自中美關系正常化以來，即便是在特朗普政府的‘亂政時期，美國財政部對中美關系都起到了穩定器的作用。但在拜登政府中，耶倫并不是拜登的嫡系，在國家安全和外交決策方面被邊緣化。如今她走到中美外交舞臺上后，能否讓美國財政部重新起到穩定器的作用，這是人們期待的。”

尋找中美相處之道

作為美國財長，耶倫這幾年可謂“壓力山大”。

一方面，美國通貨膨脹居高不下，民眾不堪重負。一個月前，美國媒體發布的一項調查顯示，約九成美國人因通貨膨脹高企而不得不減少消費。7月9日，耶倫在接受采訪時表示，美國經濟陷入衰退“并非完全不可能”。

另一方面，美國聯邦政府“揮霍”財政收入，未償還債務早于今年1月觸及上限。到了5月初，耶倫不得不對債務危機發出嚴厲警告，稱美國國會如果未能就債務上限采取行動，可能引發美國“憲法危機”，也將導致美國政府信用受到質疑。她還表示，債務上限談判不應“拿槍指著美國人民的頭”。

6月初，拜登簽署了關于聯邦政府債務上限和預算的法案，這是自二戰結束以來美國國會第103次調整債務上限。當時，美國聯邦債務規模約為31.46萬億美元，占其國內生產總值比例已超過120%，相當于每個美國人負債9.4萬美元。

去年中期選舉前夕，甚至一度傳出耶倫將離職的消息。盡管美財政部發言人莉莉·亞當斯隨后辟謠，但耶倫的處境可見一斑。

此次訪華，耶倫邁出了積極的一步，但能在多大程度上彌合分歧仍有待觀察。畢竟從行動上看，美國此前還將多家中國實體列入各類管制和制裁清單，加征關稅、出口管制、投資審查等措施也紛紛出臺。

6月30日，荷蘭迫于美方壓力，宣布進一步限制對中國出售高端芯片制造設備；7月4日，美媒稱，美國政府可能限制中國企業使用美國云計算服務。

2022年12月15日，耶倫（左）和美國總統拜登出席活動。

中國商務部發言人束玨婷指出，美方不斷濫用出口管制措施，是對全球自由貿易的破壞，是對國際經貿規則的無視，是對公平競爭原則的踐踏。

耶倫在訪華前后一再表示：“美國將繼續采取必要的、有針對性的行動，來保護美國的國家安全利益和盟友的安全利益。”

她在結束訪華之際也坦言，沒有任何一次訪問能在一夜之間解決中美之間的挑戰，但她期望這次訪華能與中國新的經濟團隊建立一個有韌性、有成效的溝通渠道。

據中國生態環境部7月12日消息，經中美雙方商定，美國總統氣候問題特使約翰·克里將于7月16日至19日訪華，雙方將就合作應對氣候變化深入交換意見。美媒報道稱，美國商務部長吉娜·雷蒙多也表達了訪華的愿望。

“這表明美國政府高官也在思考應該如何處理中美關系。美國的部長們來華訪問，這不意味著雙方之間的問題得到多大緩解，也不意味著雙邊關系會出現戲劇性改善，而是意味著美方和中方都在尋求在新的雙邊關系的背景下，如何能夠找到相處之道。” 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院長徐步表示。

正如中國前駐美大使崔天凱不久前所說：“兩國間的高層交往是好事情，雙方見面坐下來談，總比不見面、不談要好。中美要找到相互尊重的辦法來處理雙方的關系。”只有相互尊重，中美關系才能雨過天晴見彩虹。

珍妮特·耶倫

1946年生于紐約，布朗大學學士，耶魯大學經濟學博士。曾在哈佛大學、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執教。曾任白宮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美聯儲主席，2021年1月至今任美國財政部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