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為什么對“預測”樂此不疲

岑嶸

“二戰”期間，德軍向倫敦發射了上萬枚V型火箭。其中V2火箭威力比V1更大，它的飛行速度是音速的4倍，而且飛行高度超過80公里，幾分鐘內就能到達倫敦。因此無法用戰斗機或高射炮攔截。每枚V2火箭攜帶一噸彈頭，能夠毀掉400米范圍內的一切事物。

火箭襲擊導致數萬人死亡，數百萬座建筑被毀，一枚火箭擊中了威靈頓兵營的衛兵教堂，造成119人死亡，另一枚擊中了倫敦一家沃爾沃斯商店，168名購物者當場喪生。這些火箭給倫敦居民造成巨大的心理恐慌，超過一百萬人離開了倫敦。

英國報紙刊登了顯示德軍每次火箭襲擊具體位置的地圖，問題在于，這些位置看起來并不是隨機的，于是倫敦市民甚至是英國軍事規劃人員認為德軍的飛彈是有具體目標的，結果人們逃離了那些看起來遭到密集襲擊的地方，而那些幸免被襲的地方則被認為生活著德國間諜。

事實上德軍并不能控制火箭落在哪里，盡管他們的目標是倫敦市中心，但他們完全無法瞄準倫敦城內的具體位置，哪些地方遭襲完全是隨機的。

之所以倫敦市民有這種觀點，是因為我們的大腦面對任何隨機事物，都會自動給這個事物強加一個模式。在“二戰”的倫敦城是如此，在股票市場也同樣如此。

20世紀60年代初，經濟學家尤金·法瑪首次提出股市具有內在的隨機性，為了證明再多的知識或者理性分析也不能作為任何人預測股市的依據，法瑪分析了幾十年內的股市數據，投資者用來研究股市的復雜工具都只是自娛自樂，并不起到任何作用。尤金·法瑪為此在2013年獲得了諾貝爾經濟學獎。

有報社曾鼓動基金經理和猴子比賽選股，結果這些專業人士選股并不比猴子扔飛鏢好到哪里去。既然股市是隨機不可預測的，那么為什么有這么多的專家說得頭頭是道？為什么這么多的股民孜孜不倦地研究股市？這就像倫敦市民對待V型火箭，我們的大腦對任何隨機事物都會去尋找規律。尤其是股市，有時股市的劇烈波動的確好像可以預見，而這正是股市的危險所在。

我們的大腦中存在一些“預測神經元”，當我們預測準確時，多巴胺神經元就會放電，釋放多巴胺進行獎勵，讓我們體驗到“預測準確”的快樂。多巴胺神經元總是孜孜不倦地想探尋股市在內的隨機事物的變化規律，但多數情況下都是徒勞的。

我們的大腦在和隨機性做著對抗，試圖尋找賺錢的模式。當我們從老虎機里贏了一些錢、從輪盤賭中猜對了顏色，或者僥幸中了彩票、買的股票獲得不小的收益，這時我們的多巴胺神經元就會釋放多巴胺，讓我們感到強烈的快感。這樣，我們就完全曲解了實際情況，我們相信自己找到了感覺，并建立了一個預測模式（自以為是獨家秘方），但是這種預測模式實際上是錯得離譜。

（摘自2023年第7期《今日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