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二十四重奏（節選）

何香久

谷雨：晚香

花間錯 錯就錯在

誤讀了一些片段

跌倒在馬蹄聲里

一夜看盡長安花

雨也是桃花的顏色

飛鳥是飛來飛去的日子

人間有多沉重

花開的聲音就有多沉重

陌生的黃昏 陌生的水和水生植物

向晚 孤寂是一個人的狂歡

一個假想的故鄉

紅蓼豐滿 夕照里通體金黃

這是迷迭香的香

這是安魂香的香

兩個節令之間有一段空曠

羅網恰好就布在空曠的花間

心懷萬丈紅塵

停留在這里 我手掌里的殘紅尚未融化

我把它當作春天

至少可以讓它再重新開放一次

日環食開始以后

致命的光暈向地心彌漫

村子里傳出敲打銅盆的聲音

銅驅趕著花的煞氣 暗香飄散

此時大野芳菲

而一壺燒酒里的故土正在消隱

無聲地消隱在

我日漸荒蕪的內心

谷雨：猛然之間，天空就明亮起來

猛然之間，天空就明亮起來

猛然之間，村莊就明亮起來

還有雞鳴犬吠，還有欄里的老牛

以及掛在墻上的犁杖 它們

全都在猛然之間 明亮起來

猛然之間，雨就明亮起來

猛然之間，風就明亮起來

還有池塘河渠，還有那口老井

以及井欄邊的新草 它們

全都在猛然之間 明亮起來

我在雨里扛著一座洗亮的村莊行走

我扛著一整年洗亮的光陰

一整年的夢囈和飛短流長

行走 在明亮的大地上

我成為一個拉長的陰影

我之前真的沒有想象出

世界居然會因為一個日子而變得明亮

一個明亮的日子 會讓暗淡的事物

在猛然之間煥發出熠熠光芒

其實或許原本它們就是明亮的

日子是埋在土里的金子

當你徒步穿過一年的雪

你看到萬物的掙扎 呻吟和吵鬧

你走向萬物的內心

與它們和解并且尋找出它們

命定的黃金

猛然之間，世道就明亮起來

猛然之間，天下就明亮起來

還有馬匹和郁金香還有黑夜和深淵

它們明亮起來的時候

大海和行星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