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古代東北地區生活著眾多少數民族,在此處繁衍生息數千年的過程中,形成了獨特的社會風俗、喪葬和祭祀在古代東北先民的社會中占據重要地位。古代東北少數民族的社會風俗與中原地區有很大的相似性,可能受到中原地區的影響,其中祭祀文化具有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鞏固政治統治的雙重意義。
【關鍵詞】東北古民族;祭祀;性質;目的
【中圖分類號】K289?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24-0055-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4.017
東北古代少數民族在數千年的繁衍生息過程中,依托獨特的地理位置,形成許多獨特的社會風俗、娛樂、歌舞,其中喪葬和祭祀是少數民族社會生活中重要的組成部分。我國學者對東北地區的社會風俗文化也多有研究,取得許多成果。孫仁杰對出土的麻線高句麗碑的內容進行釋讀,對其中的祭祀以及煙戶分析得出,碑文的第二段描述了各家煙戶在麻線河于春、夏、秋、冬四個時節舉行祭祀始祖鄒牟王和“繼胤相承”的各位王的活動。[1]梁志龍、靳軍[2]、魏存成[3]等也對所出土碑的祭禮內容進行試讀與分析研究。武宏麗、姜維公對東北古代民族“十月祭天”習俗進行探討。[4]
綜上所述,學界關于古代東北民族社會風俗研究取得許多成果。不過,對社會風俗涉及到的具體細節,諸如祭禮的具體對象、歌舞表演形式、喪葬禮儀等,還有進一步研究的空間。本文擬從社會風俗的類型、性質以及意義三個方面分析古代東北民族的社會風俗。
一、古代東北民族的社會風俗類型
古代中國東北地區生活著眾多的少數民族,包含高句麗、夫余、肅慎、東胡、穢族、貊族等多個少數民族,主要分布于今天的遼寧、吉林、黑龍江等遼闊地區。《三國志·夫余傳》載“夫余,在長城之北,去玄菟千里,南與高句麗,東與挹婁,西與鮮卑接,北有弱水,方可二千里。”[5]841《三國志·高句麗傳》記載:“高句麗在遼東之東千里,南與朝鮮、濊貊,東與沃沮,北與夫余接。”[5]843《后漢書·挹婁傳》記載挹婁“在夫余東北千余里,東濱大海,南與北沃沮接,不知其北所極”[6]2812。由此可見,各少數民族依托獨特的地理位置,與周邊地區的其他民族進行交流交往,不斷吸收借鑒周邊地區的風俗文化,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社會風俗。祭禮作為其獨特的社會風俗之一,見載于不同時期的中原正史之中。比如,《三國志·高句麗傳》記載:高句麗人“于所居之左右立大屋,祭鬼神,又祠靈星、社稷。”[5]843《魏書·勿吉傳》記載:“其父母春夏死,立埋之,冢上作屋,不令雨濕。”[7]2220兩《唐書·高句麗傳》又有“其俗多淫祀,事靈星神、日神、可汗神、箕子神”[8]5320的記載。由此可見,祭祀活動貫穿于東北地區各少數民族社會生活的全過程。根據文獻資料的記載,可以將祭禮分為自然神祭祀和親人祭祀。
(一)自然神祭祀
1.祭天、祭日神
夫余和高句麗均有“以十月祭天,國中大會,名曰東盟,其公會,衣服皆錦繡金銀以自飾” [5]844 “以殷正月祭天,國中大會,連日飲食歌舞,名曰迎鼓,于是時斷刑獄,解囚徒”[5]841的習俗。十月份,在國內舉行盛大的祭天典禮,出席祭天大典的人員皆盛裝出席,用金銀飾品裝扮衣物,推測其身份地位應屬當時的貴族階級,由此可見祭天儀式的莊嚴隆重程度。除此以外,祭天的同時,也會舉辦不同程度的娛樂活動。在夫余生活的地區,舉行祭天活動時,所有民眾在一起燕飲、唱歌跳舞,一起慶祝此活動,名喚“迎鼓”,這項娛樂活動會持續幾日之久。同時,進行政治赦免,在此之前犯過罪的或者受刑罰的罪犯也被釋放出獄,戴罪之身變為自由之身。
祭天儀式并不具有隨意性,只有在特定的場合和時間才可以舉行。例如,夫余族在遇到重大的軍事抉擇時,就會舉行祭天儀式。《三國志·夫余傳》中有“有軍事亦祭天,殺牛觀蹄以占吉兇,蹄解者為兇,合者為吉”[5]841的記載。夫余族在進行軍事活動時,用牛當作祭天的貢品,牛蹄充當與上天溝通的媒介,如果牛蹄是分開的,此次戰役會面臨失敗,如果牛的兩半蹄子是合在一起的,則意味著此戰必勝。在今天看來,以牛蹄占卜與唯物主義相悖,而對當時的夫余族來說,是重要的大事件。
祭天反映著東北先民的敬天保民思想,統治者希望得到上天神靈的保佑,使得國祚長久延續下去,因而被視為國家政治生活中的大事。
除祭天外,也有祭日神的傳統。《新唐書》記載“俗多淫祠,祀靈星及日、箕子、可汗等神。”[9]6186我國古代許多民族都存在對太陽神的崇拜,天之神,日為尊。太陽是除了天神之外又一對人類重要的神靈,天地萬物靠汲取太陽的恩澤而生長,古代東北地區的少數民族把太陽神放到祭祀的行列當中,表達祈求當地風調雨順,獲得豐收的美好愿望。其次,對太陽神的崇拜與當地的地理環境有密切的關系。東北地區自古以來多大山深谷,雖森林茂密,但土壤貧瘠,氣候寒冷,導致農業收成欠佳,有時達到食不果腹的地步,正因如此,也養成了“其俗節食”的飲食習慣。祭祀太陽神表達了古代東北地區先民希望氣候環境變好,農作物茁壯成長的美好愿望。
2.祭靈星、祭社稷
靈星,又作“零星”,《后漢書·高句麗傳》引用《前書音義》《風俗通》進一步解釋:“龍星左角曰天田,則農祥也。辰日祠以牛,號曰零星。”“辰之神為靈星,故以辰日祠于東南也。”[6]2815由此可見,“零星”象征著農業豐收,對莊稼生長大有裨益。祭禮時,選擇辰日,以牛為祭品,面向東南方。對于祭祀的具體細節,《后漢書·祭禮志》也有諸多描述:“祀用壬辰位祠之。壬為水,辰為龍,就其類也。牲用太牢,縣邑令長侍祠。舞者用童男十六人。舞者象教田,初為芟除,次耕種、蕓耨、驅爵及獲刈、舂簸之形,象其功也。”[6]3204漢代中原地區在祭祀靈星時,除了有具體的時間、祭品和方位,地方官員也參與祭祀。祭祀時選用十六個男性幼童對著田地的方向舞蹈,動作均和耕作時的動作有關,這些動作的順序與莊稼生長到最后制作完成的順序大體相同。東北古代民族祭靈星活動可能深受中原王朝靈星信仰的影響。
學界對于“靈星”的指向問題眾說紛紜。李樹林認為,靈星就是北極星[10]。劉子敏根據《星經》對天田星的記載認為,靈星即天田星,是主管農業的神[11]121。雖然關于靈星的認識多有分歧,但是大體上都將其理解為與主管農業收成有關的星辰。
“社稷”與中原地區的統治者所祭祀的應是同一對象。“社”是中原人對土地神的稱謂。“稷”為粟,位于百谷之首,祭祀“社稷”之神寓意祈求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從側面反映出高句麗人深受中原農耕文化的影響。
從對自然神的祭祀來看,祭祀對象大多與農業息息相關,反映出當時的人們希望獲得豐收,擺脫食不果腹困境的美好向往,同時反映出統治者對農業生產的重視,以及糧食在國家、人民生活中的重要性。
(二)喪葬風俗
史籍中有不少關于東北先民喪葬的記載:“厚葬,金銀財幣,盡于送死,積石為封,列種松柏。”[5]844“死者殯于屋內,經三年,擇吉日而葬。居父母及夫之喪,服皆三年,兄弟三月。初終哭泣,葬則鼓舞作樂以送之。”[12]1815“其父母春夏死,立埋之,冢上作屋,不令雨濕;若秋冬,以其尸捕貂,貂食其肉,多得之”[7]2220 “其居喪,男女皆衣純白,婦人著布面衣,去玉佩。”[13]2532
相比于對中原地區的喪葬,對親人的祭祀主要表現在人去世之后送葬的方式上。各民族習俗不同,夫余族和高句麗族在父母親人去世后并不立即下葬,而是將死者的尸體存放在在世親人的屋內,三年以后選擇良辰吉日再行下葬。勿吉族人則是按照季節選擇是否立即下葬與否,如果父母于春夏時節去世,便立即下葬,這可能與春夏時節氣候炎熱有關,若親人于冬季去世,則利用父母的身體用來捕獲獵物。勿吉族相較于其他民族,已經具備保護墳墓的意識,在墓冢上搭建棚,充當屋檐,以免墳墓被雨水沖刷淋壞。根據逝者的親疏遠近有不同的服孝期,時間最長為三年,最短三個月,處在孝期的人身穿白衣,并且將身上的玉器裝飾品摘下,以上都表達了對故去之人的尊重與懷念,這點與中原地區的五服制度極其相似,即,按照血緣親疏關系的不同分為五等,這五個等級之間有不同的服孝期限,所穿衣服也不相同,血緣關系越近,服孝期越長。不同于中原地區的喪葬以悲傷為基調,東北先民只有在逝者去世之初和最后埋葬哭泣,在下葬時則以歡樂的音樂舞蹈為基調歡送逝者,并以金銀財幣陪葬,在墳墓周圍種植松樹和柏樹。不管是殯屋三年還是厚葬、列植松柏,都表達東北先民對死去親人的祭拜。
二、性質
根據社會風俗的分類,可以將其按性質分為公共性活動和自發性兩種。
(一)公共性
公共性是由最高統治者或者地方代表人物參與、發起,并組織的群體性祭祀活動。在上文論述的 “以十月祭天,國中大會,名曰東盟。其公會,衣服皆錦繡金銀以自飾”[5]844“以殷正月祭天,國中大會,連日飲食歌舞,名曰迎鼓”[5]841不難看出,每年十月份舉行的祭天儀式,是東北先民一年中重要的活動,大會不僅有專門的祭祀名稱曰東盟,還會根據地域的不同,組織形式多樣的娛樂活動,參加祭祀的人員聚集在一起,形成群眾性的大型集會活動,參加祭祀大典的人員皆身著華服出席,與我們今天所見到的,少數民族舉行的慶祝自己本民族節日的活動有很大的相似性。祭日神、靈星和社稷神也是如此,這是關乎到東北先民自身存在和發展的大事,因此在舉行類此活動時,往往是公共性大型群體活動。
(二)自發性
不同史籍均記載,古代東北民族的先民好淫祀,“敬鬼神,多淫祠”[12]1815“俗多淫祠,祀靈星及日、箕子、可汗等神。”[9]6186“淫祀”一般是指祭祀不在國家祀典當中的祭祀活動,由地方政府或者民間自行發起的民間性、區域性祭祀活動。淫祀的概念與公共性而言是相對的,在活動的范圍、隆重程度以及影響力上,與祭天、祭日神活動還存在一定的差距。根據史料記載,靈星、日神、箕子神、可汗神等均被納入淫祀的范圍,對于史籍中未記載的其他的對象,是否有祭祀行為,我們不得而知。關于“淫祀”,我們也可以理解為過度祭祀、頻繁祭祀。例如,僅十月份,高句麗民族就有“祭天”和“祭隧神”兩次大型國家性祭祀活動,大規模的祭祀活動同時對社會和經濟造成一定的影響,浪費一定的人力和物力資源,對經濟、資源并不發達的民族來說,過度祭祀對國家發展來說不是一件好事。
東北地區古代少數民族的社會活動一種是由民族最高統治者組織并發起的,另一種則是地方或民間根據自己的需要自行發起的民間活動,二者之間是相對來說的,在祭天、祭隧神活動時,普通民眾也會參與其中,祭靈星等活動時,也會有地方官員的身影。二者之間有時根據具體的祭祀對象和祭祀活動互相轉化。
祭祀親人屬于自發性的社活動。死亡是每個人都會面臨的問題,因此,在祭祀親人以及自己的祖先時,具有較大的隨意性,古代東北地區的少數民族人民根據實際情況和自己的需要選擇何時祭祀,并且,這種祭祀是建立在一定的社會基礎與群眾基礎之上進行的,不管是最高統治者、貴族階級,抑或是普通民眾,對親人的祭祀都是現實生活中不可避免的。
三、祭祀的目的、意義
祭祀和喪葬在古代東北地區少數民族人民的生活中占據重要的地位,不管是整個民族共同參與舉行的祭祀典禮還是普通民眾組織的自發性祭祀活動,都帶有強烈的主觀性和目的性。所有的祭祀活動都是東北先民有計劃有目的地組織開展的,具有極大的現實意義和政治目的。
東北古民族中的高句麗族在十月份有兩場重大的全國性祭祀活動,分別是祭天和祭隧神。這兩次祭祀應該是高句麗政治生活中最為重要的祭祀活動,夫余族亦“以殷正月祭天,國中大會”。從這兩個民族在祭祀時間的選擇上也能窺其一二。西漢以前,中原人以十月為歲首,迎接新一年的到來,十月又為豐收后的季節,此時人們正處于農閑,有較多的時間參與到各種祭祀活動中來。東北先民以十月祭天,可能是受到中原地區歷法的影響,由后世子孫傳承,同時出于對自然的敬畏以及感恩自然饋贈人民谷物,在豐收后的時節舉行祭天具有極大地現實意義。
東北古民族舉行的祭祀活動帶有濃厚的政治色彩,尤其是對自然神的祭祀,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出于統治者在政治方面的考量。統治者為維護自己對本民族的統治,使得本民族繁衍生息,借助祭祀的方式,把自己塑造成能夠溝通天地、神靈的使者,同時扮演著“巫”的角色。面對惡劣的生存環境,自然災害時有發生,當自然力量起主導作用而統治者又無能為力時,為了安撫民眾,尋求心理上的安慰,往往采取祭祀的方式,來穩定動蕩的社會秩序,達到維持統治的目的。另一方面,通過公共性統一的大型祭祀活動,所有族人都能參與其中,無形中會增強其民族意識和民族自豪感。
綜上所述,東北古代少數民族人民在漫長的發展歷程中形成了獨具特色的社會風俗,其中以喪葬文化和祭祀文化最為突出,其所祭祀的對象與中原地區有許多相似之處,例如祭天與祭社稷之神,可能深受中原地區的影響。總的來說,東北地區少數民族的祭祀文化也不斷處于發展、變化的過程,與中原地區的文化不斷交流與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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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吳西玲,女,山東泰安人,渤海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專門史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