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紀鴻,河北唐山人。文學學士,民俗學研究生。1978年至1981年在廊坊師范專科學校中文系學習。1982年開始發表文學評論,先后出版文學評論集《文苑絮語》、散文集《山海語絲》《海關:我的行走與思考》等。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中國民俗學會會員、天津市作家協會會員。
1978年,25歲的我參加了全國統一高考。8月,“綠色天使”給我送來了錄取通知書。作為家中的長子,能夠考上一所普通高校的中文系,也算是百里挑一了。爸爸媽媽自然非常高興。開學臨行前,媽媽帶我上街,在山海關八條百貨公司給我買了兩樣東西:一只行李箱,還有一把傘。
這是一把上海出產的黑布雨傘。彎曲的傘把手,像高級手杖,外鑲著皮套,既華貴,又舒適。傘桿是不銹鋼做的,傘尖有10厘米長,錚明瓦亮。傘把上有一個機關,往下一按傘就“砰”的一聲自動張開。寬大的傘面,禮服呢的質地,看著就舒坦。一問價錢,令人吃驚的12元。其時,我已經工作6年了,每月工資才36.5元。一把傘的價錢相當于我月收入的三分之一。雖然嘴上說太貴了,但實際上我還是相中了這把傘。媽媽說,輕工業品就屬“上青天”(上海、青島、天津)的好,尤其是上海。咱們這個小地方能有上海產品就不錯了。于是,我們娘兒倆買了皮箱和傘,高高興興回家了。
皮箱和雨傘陪伴我順利地度過了難忘的黃金歲月。那時候在大學里,多數學生是從農村考上來的,同學中很少有帶傘的,即便有也是那種老式的油紙傘。所以我這把半自動的黑布傘,算得上是全班最高檔最時髦的日常用具了。一下雨,同學們就輪著使用。雖然心里有點不舍得借人,但一聽同學們夸獎傘的漂亮高級,我的心里別提多美了。同時,更加佩服媽媽的眼光。這把上海傘憑著過硬的質量,幾年下來一點毛病都沒有。
隨著社會發展的加快,各式各樣的折疊傘漸漸多了起來。折疊傘色彩鮮亮,小巧輕盈,方便攜帶。唯一不足的就是一遇上點風雨就相形見絀了。有時候,折疊傘整個被大風吹翻,非但遮擋不住雨水,還可能把人給拐摔了。而我撐著母親給我買的上海傘,一路前行,風雨無阻,平平安安。
畢業后,我在一家國有特大型企業的職工大學教書。教師們的交際面有限。我在工作中與一位教物理的老師對上了眼。她的家在市區,每天跑通勤。有個陰天下雨的,我不是打著傘送她,就是接她。夏天,我們還常常到海邊游玩。她不會游泳,更多時候是坐在沙灘上望著我在海水里游泳。烈日下她張著傘,靜靜地等我上岸。實話實說,傘見證了我倆從戀愛走向婚姻的愛情深化的過程。
1987年11月底,妻子即將臨產。那一天風雪交加,我攙著妻子艱難地向醫院行走。當時根本沒有出租車,我們共同撐著這把黑布傘,頂著鵝毛大雪,很順利地到了醫院。妻子在當天晚上就生下了女兒雪迎。
2002年,我因工作調動離開家鄉秦皇島,來到了天津。新家里買了幾件新家具,我始終把皮箱和傘帶在身邊。2003年底,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把善良慈祥的母親撞傷,盡管我們千方百計搶救她老人家,母親也以驚人的意志與傷病相持了一百多天,但是最終仍然沒能好轉,80歲的母親還是走在了近一百歲的外祖母前邊。這是多么令人肝腸寸斷的巨大不幸!
2005年8月8日,這天下起了大雨。我像往常一樣,撐著上海傘上班。放下傘后我覺得不對勁兒,傘里邊的結構扭曲,不能合上了。我急忙找來鉗子、細鐵絲,喊來同事顧科長幫忙。顧科長是江蘇人,學工的,手又巧。我們兩個修了半個多小時,可是一收傘,傘內仍然扭曲變形,實在是收不起來了。這時顧科長表情凝重地對我說:“這傘不能修了,人走了,傘也不行了……”
一瞬間,淚水浸漫了我的眼球,我強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事實上,多少年來,這把傘早已成為我和母親母子情深的一個活生生的見證。多年來,晴天,她為我展開一塊陰涼,防止紫外線的照射;雨天,她為我撐起一片藍天,抵御雨水的侵襲。這把傘,有著永恒不降的溫度,附著太多的關愛和牽掛。傘,立起來,腰桿筆直,不彎不曲;張開來,愛蔭一片,庇護親人。白天走累了,傘就是我的拐杖;黑天趕夜路,傘便是我的護身寶劍。拿著它,膽大氣正,步履鏗鏘。
在大自然的環境里,少不了風風雨雨,但有了父母保護傘一般的護佑,我們會安安穩穩。風雨是自然現象,也是對人的歷練和考題。無論是在自然界,還是在社會層面,人人都需要一把知冷知熱遮風擋雨的傘!
我的老媽媽呀,您親手給我買的傘,27年來為我遮風擋雨,我卻沒能保護好您晚年的行程。如今您的傘還在為我撐著,您還是我精神上的保護傘,讓我永遠在您的手臂下穩步前行。
是呵,人生最大的幸福莫過于母愛的支撐。媽媽,您永遠活在兒的心中……
責編/高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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