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ss鹿游
“我愿意花十年的時間,只為靜下來,沉淀自己的內心,認真做自己這一件事情。”在景德鎮破敗避世的七四0廠里,“窄門咖啡”的老板宣魯這樣說道。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的靈魂突然被什么擊中了。總是在追逐、競爭、努力的你我他,是否還記得自己努力的原動力和方向呢?
十年,只是滄海一粟,卻足以承載人一生中許多起承轉合。十年,又夠不夠真得認清自己呢?說起與宣魯的相遇,就像一場冥冥中注定的偶然。據說,不少選擇“景漂”的年輕人都藏在這座廢棄的老廠房里,過著似乎與世隔絕的創作生活。一些獨立工作室各自隱匿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就算你想要找到它們,也不知該從何入手。
我和媽媽就像踏上一場尋寶之旅,驅車到了七四0廠,準備憑著直覺,碰碰運氣。在寫著“家里有電話,才叫現代化”牌子的小村莊,我們看不到那些年輕“景漂”的身影。在就要放棄的那一刻,我們還是不忍罷休,決定往反方向走走看。就這樣,竟誤打誤撞,我們走進了一座不知名的工廠。這里的一切都還刻著20世紀80年代的影子,那些路燈、木質窗欞、滿墻的爬山虎、多年未修繕過的單層小屋。偶爾有人開著一輛運貨的小車從眼前呼嘯過去,接著又恢復平靜。
我們已經走到了路的盡頭,看來今天要無功而返了。不如,再探一探下一個路口?一轉過頭,我看到兩個姑娘在紅磚小房的門口,一個睡在簡易行軍床上曬太陽,另一個聽著廣播,坐在門口的竹椅上寫著毛筆字。墻上小小的招牌寫著“窄門咖啡”,這門真的窄到只夠一個人側身而過。就在這里喝一杯咖啡吧,不知道她們是否準備好迎接兩位冒冒失失的旅客?
看我們走過來,兩個姑娘快快起身,招呼我們坐下。這間咖啡館看上去更像工作室的一間附帶的隔間,屋內五六平方米,擺放著簡單樸素的家具,或是厚實的水曲柳桌子和板凳,或是吱呀作響的竹椅子,或是從附近林子里撿來的松果和干花,這些東西讓這里的一切與不遠處的大山相呼應,毫不突兀。菜單上是用毛筆寫的寥寥幾個咖啡品類,我們差點就把整個菜單點了一遍。
于是,就在這樣一個曬著冬日暖陽的下午,在寧靜的七四0廠院里,我們開始了一場期待之中又意料之外的對話。宣魯和安娜兩個姑娘分別來自廣西和香港。是什么樣的機緣巧合讓她們一起留在了景德鎮呢?好像也不需要特別的理由,來到這里,喜歡上景德鎮這片土地,與一個志同道合的伙伴有了共同的目標,那就留下來吧。
看得出來,窄門咖啡用的杯子都是出于宣魯和安娜之手。在窄屋的旁邊,是一間寬敞的工作室,天氣好的時候,她們就在這里制作陶瓷,創作作品,或是讀書寫字,學習古人的智慧結晶。
在景德鎮四處游走的一周時間里,我更懂得了欣賞瓷器的魅力。經過匠人之手,每一件手工瓷器都有獨特的味道。那些釉色燒出的難以預料的質感,高溫帶來的意外的氣泡,陶坯軟硬造成不同角度的弧度,都會讓手中沉甸甸的作品帶上獨特的味道。宣魯的手作也一樣,每一件作品都是獨一無二的,看上去柔軟的造型,實際上有著無比堅硬的內心,再搭配上安娜親手制作的咖啡,確實成就了窄門咖啡最獨特的一股味道。
安娜端上來兩杯咖啡,抱歉地說奶泡沒有打好。我對她說,這一點小小的不完美,好像正是當下最完美的附和。我們愛不釋手地看著小屋里滿墻精心制作的陶瓷杯子,宣魯卻說她的作品不售賣,只是想把作品積攢到一定的數量,再等到合適的時間,做一次展出。宣魯搬來一個板凳,坐在我們身邊一起暢聊起來。她看過世間的喧囂后,選擇過上“若隱若現,若即若離”的生活,也算是人與人之間相處的最佳狀態吧。
窄門咖啡的門口是一條黃土路,沒有高樓和大樹,從日升到日落,一整天都能被陽光溫暖照射著。到了晚上,漫天星辰也好似只為這里的人們閃耀。時光在這里更有存在感,地上的陰影從西邊移到東邊,鳥兒飛過枝頭又盤旋不見,貓咪爬上屋頂去找同伴玩耍,窯爐里的泥巴也要經過時間的淬煉才會變成發亮的瓷器。在這里,時間留下不言而喻的痕跡,人也難免跟著,露出古拙的痕跡。
在隔壁工作室的木門上,是宣魯寫的對聯“幾竿修竹凈窗臺,一輪明月引荷池”,橫批“崇簡抱樂”。人生哲學,都在伴著吱呀吱呀板凳晃悠的一小時談天中,慢慢顯現了出來。媽媽和宣魯格外談得來,她們從書法典籍聊到陶瓷、禪意、星盤、貓狗。臨走之前,我們還惦記著墻上的作品,想買來作為紀念,也算是對宣魯熱愛生活的支持吧。最后,她同意我們買下兩只瓷杯。仔細掂量著手里的瓷杯,我才發現每一只都有她自己制作的落款。我知道我會特別珍惜這兩只瓷杯,每每舉起的時候,總會想起這個午后,想起這段只字未提卻刻骨銘心的故事。我總在想,其實,不是年輕就一定會有更多可能,有更廣闊的道路去走,也不是在而立之后,就必定明確了自己一生的方向,或許忙碌走了幾十年之后,也只不過度過了每天本該擁有的日常。但,或許一個靈光的瞬間,就有了出發的動力。
像宣魯和安娜這樣的人,大家喜歡叫她們為“景漂”。也許,她們內心的豐盈足以讓自己無論身處哪里,都再無漂泊感。
你我,誰又不是這世界上的旅人呢?